陈铭志《钢琴小品八首》的艺术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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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铭志《钢琴小品八首》的艺术特色
王 瑞
内容提要: 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赋于音乐作品以民族意韵和时代特征,历来是我国作曲家,特别是运用西方音乐技法进行创作时所孜孜追求的目标。
本文通过对《钢琴小品八首》的创作技法及艺术风格
的分析与研究认为,这是一部充分体现该艺术理念的典范之作。
探寻其成功的经验及思维方式,
对于我国的音乐创作及理论研究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关键词: 序列音乐; 无调性; 复调风格; 五声化和声
序列音乐作品,即使是对于一些从事专业音乐工作的人来说,也是讳莫如深的。
它给人的感性认识是复杂多变的节奏,剧烈跳动的旋律,躁动不安的音响以及晦涩难懂的内容。
然而,当您看到《田园》、《诙谐》、《山歌》等一个个精致形象的标题时,是否会想到这些就是用十二音技术写就的音乐作品。
1982年,陈铭志教授采用罗忠钅容先生的歌曲《涉江采芙蓉》的音列创作了一部序列音乐作品——《钢琴小品八首》。
不久,便很快流传于国内外,获得了广泛赞誉。
这部小品集中,作者在严格运用十二音技术的同时,别具匠心地对十二音语汇、织体组织及节奏律动等方面进行了多种技术处理,使作品简洁洗练,通俗悦耳,既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又洋溢着浓郁的民族韵味。
《钢琴小品八首》(以下简称《小品八首》)采用了相同的基本材料即统一的音列,然而却在音乐形象、性格及情致上形成各不相同、各具魅力的效果。
相同的音列决定了彼此之间的亲缘关系,但风格迥异的作品内涵及艺术构思则显示出序列音乐无穷的创造性和巨大的能量。
尤其在探索如何将西方现代音乐技法与我国民族音乐创作有机结合方面,提供了有益的、开创性的思维方式。
因此,本文以学习为宗旨,对这部作品整体创作中所展现出的艺术特色进行分析,以期提高自身修养,指导创作实践。
一、饱和的调性因素与无调性总体风格的对立统一
运用无调性的音乐语言进行创作,重要的是不仅要保持无调性的平衡,还要防止音乐出现杂乱的、漫无目的的松散现象。
因此,必须以一种组织程序来代替类似调性音乐中调性的组织作用。
勋柏格经过近10年的探求,所创立的十二音作曲体系,赋予了无调性音乐以新的结构力,即一个八度内,十二个半音都是平等的、无主次之分,一个音出现之后,在其他十一个音尚未出现一遍之前,不得重复。
以此形成了十二音体系最基本的创作原则,保证了无调性音乐结构、风格的统一。
它也成为在经历了印象主义音乐风格的冲击,传统调性思维解体后,最具独特意义的音乐思维方式。
《小品八首》采用的是同一个,包括变形的序列,并自始至终地贯穿于作品中,使音乐保持着逻辑严密的结构组织程序。
然而,该音列本身却具有着饱和的调性因素及五声性序列、旋律序列等多种结构特点。
整个序列包括原形(O)、逆行(R)、例影(I)、倒影逆行(R I)四种形式,共蕴含有六种调性因素。
如果加上移
位,其调性因素的容量就更大了。
但综观全局,这些调性因素只在局部发挥作用,其中E与b B、A与b E均为三全音关系,A与b B、#g,E与F为半音关系。
因此,无论是纵向重叠还是横向并置,彼此之间相互排斥、相互抵消,加之在创作过程中严格遵循序列音乐的进行原则,使这部作品得以保持着十二音无调性的总体风格。
在具体的序列用法上,作者基本采用了常规的三种方式:序列纵模法、序列分割法及序列重叠法。
在类似主调和声性风格的作品中,纵横法成为最常用的序列形式。
如《田园》、《诙谐》。
在复调风格的作品中,重叠法则成为直接而有效的方法,如后面的六首乐曲。
当然,在一首作品里并非只是单纯使用了一种形式,包括分割法在内的多种序列用法,都可以根据艺术表现的需要而得到综合运用。
如《山歌》的开始部分,两个对位声部分别采用了序列重叠法,但是尾声却以序列纵横法结束。
这首作品仿佛为我们展现了一对男女青年通过你问我答、你呼我应的对山歌,传递彼此心声,最后两情相悦,携手同归的风情画面。
勋柏格曾经说过:“当基本集合已被耳朵熟悉之后,在作品的后面部分发可以允许稍微偏离这个次序,但在作品开始时不应有新偏离”(勋柏格《用十二音作曲》第九段)。
因此序列音乐并非是唯理性的,它可以充分发挥作曲家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
在《小品八首》里,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对于序列用法的艺术处理。
如在《对话》中为了保持无调性的风格和恰当的和声紧张度而运用了序列更动法,将第9、10小节的5号音移至7号音的后面;在第16小节,为了追求一个良好的下行低音线条而将10号音与11号音相互对调。
另外,为了艺术表现的需要,在有些部位省略了部分序列音。
又如在《叙事》中,各种序列用法得到了集中展现,乐曲织体错综复杂,序列走向模糊难辨。
然而,经仔细考究就会发现其中的奥秘,每一个音均是有根有据、精妙绝伦,显示出作者娴熟的技术及灵活的创造力。
下面就以图示的形式对《叙事》一曲进行分析。
这首乐曲的序列用法在以重叠法为主的同时综合使用了纵横法和分割法。
音乐分别于3个声部,相互穿插,并且在4个部位,有4个音被各序列所共用,序列逻辑清晰、严谨。
以上这些处理由于整体上保持了序列的完整性、有序性,因而并未破坏序列的总体走向及平衡。
二、复调技术与序列手法的有机结合
复调音乐风格相对于主调音乐风格而言,其特征为若干相对独立的旋律相结合,通过对比、交织与呼应的方式来表达乐思。
由于其在纵向结合时,注重旋律横向线条的独立性,逻辑性及完整性,与十二音音乐体系序列的呈示特点不谋而合。
因此,复调技术就成为序列音乐最自然、有效的载体。
它可以使十二音音列自始至终地贯穿于横向线条的进行之中,使音列呈示更加便利,序列逻辑更加清晰。
在前述三种主要的序列用法中,重叠法最具复调特性,它是复调风格的十二音作品最常用的序列形式。
在《小品八首》中,除了《田园》、《诙谐》外,其它六首乐曲均运用复调对位技术写就。
《山歌》、《叙事》、《固定低音》主要采取了二部或三部的对比复调与序列重叠法结合的方式,音乐形象生动、声部清晰、织体透明。
而《对话》及《舞曲》,则运用了模仿复调的手法。
《对话》是将倒影模仿、自由模仿及隐伏声部等写法融于一体,惟妙惟肖地再现了两个人生动有趣的对话情景。
《舞曲》在开始第一段即运用倒影模仿的形式,表现了热闹的民间舞蹈场面。
第二段则在倒影模仿的基础上采取横向可动的复对位技术,打乱了原有的律动规律,并伴随着喜悦的锣鼓音型,使音乐气氛更趋欢快热烈。
随后,情绪一转,对位声部变成为自由的和声性织体,节奏舒缓,音乐变得柔美抒情,仿佛一位少女正在翩翩起舞。
最后,作者采取节拍对位的方式,即将节奏律动与节拍重音形成参差错落的对位,使音乐在2 4和3 8的复合节奏中进入高潮,表现了群众狂欢齐舞的欢腾场面。
下例为《舞曲》的开始片段。
在六首用复调技术写就的乐曲中,《吟唱》可谓是最具特色的了。
全曲共17小节,却只用了小节的基本材料,以“镜象结构”写成。
首先,在低音谱表上,8小节的材料通过序列原形、原形上四度移位的方式陈述一次,如同一支古老的歌谣,跨越时空,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随后,主旋律在移高两个八度的音区重述一遍;于低音区与其形成对位的,是主旋律的严格逆行,形成反向卡农式的镜象结构。
在第12小节和13小节之间,对位声部又构成了一个交叉镜象结构。
乐曲构思独特,布局合理,将内容美与形式美巧妙地冶于一炉,体现出对称的美学原则。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发现序列音乐与复调对位技术有着良好的亲和性。
它不仅能丰富、扩展无调性音乐的表现力,使其更具可听性,而且也赋予复调这门古老的艺术以新的生命活力。
所以说《小品八首》中的复调风格是该作品显著的特色之一。
三、风格化的艺术处理
运用序列音乐的技术,构成五声性的音乐语汇,创作出具有浓厚的中国民族风格的作品,这是《小品八首》在艺术上最成功、最可贵之处。
通过它,我们可以领略到作者力求将西方现代音乐与中国民族音乐思维及审美心理相适应的创作理念与美学理想。
在具体创作中,作者进行了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风格化的处理。
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音列主题化①。
为了体现民族的音乐神韵,加强序列音乐的可听性,在作品中,作者以相对完整的主化旋律来充实或代替零碎的、复杂的分割式的动机进行。
由于所运用的音列本身蕴有多种调性因素,音列的主题化就直接使其得到强化,从隐性变成显性,并由此赋予音列悠长的气息及悦耳动人的旋律。
如《诙谐》、《山歌》的主题就是用一个完整的音列构成乐句。
《诙谐》的主题结构为1+1+2,前后2个小节分别表现出b B 宫和A宫#F羽的调性。
而《山歌》的主题是一个3小节的乐句,构成主题的两个乐汇则分别为E宫和b E宫。
另外,在《对话》的第8、9小节,第13,14小节则形成为两个完整的五声调式音阶的下行和上行。
这种处理在作品中比比皆是。
(二)节奏性格化②。
将某些具有民族特性的节奏,诸如民间的锣鼓节奏、戏曲音乐中板内有板的律动因素以及复合节拍等运用于创作中,使音乐富有民族意蕴。
其中,复合节拍的运用,还突破原有的律动规律,避免了相同节奏重复所带来的沉闷单调感,但又维持了整体节奏的统一和平衡,增加了音乐的动力。
同时,既顺应了序列音乐的某些节奏特点,又充实了序列音乐的节奏语库。
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切分节奏、三连音、复附点、复合节拍以及模仿民间打击乐的锣鼓节奏等得到了综合应用,使每一音乐曲都个性鲜明、性格突出。
其中,作者还将十二音技术与固定低音的写法结合起来,创作了《固定低音》一曲。
全曲是在一个固定的、舞蹈性的节奏衬托下,通过主旋律的娓娓唱来,抑扬顿挫地再现了中国民间音乐艺术中载歌载舞的场面,而整首乐曲的低音则是音列原形的一次完全陈述,作者构思的精妙由此可见。
(三)和声语汇五声化。
《钢琴小品八首》在保持十二音序列逻辑严密的组织程序的同时,大量使用了具有民族五声性特质的和声语汇。
总体来看,大、小三度,大二度小七度,纯四度纯五度等音程以及五声性的结构和弦如四、五度叠置和弦、多音复合性和弦等成为该作品中的基本词汇。
许多有独特色彩的和声音响,成为具有象征意义的描写手段,如《固定低音》就是用大二度来表现舞蹈性的锣鼓节奏音响,而最后的结束和弦,则是g羽六声音阶在纵向上的叠置,似乎是终场时的一声锣鸣,余音袅袅。
运用这些五声化的和声,充分传达了民族音乐中特有的质朴、率真的气韵。
此外,作者在十二音音乐创作中,并未受到不协和和弦可以任意使用的影响,而是十分有控制地使用它们,并尽量使之得到解决,以与作口的民族风格相协调。
而且,即使在运用一些传统的手法,如模进,节奏反复以及主题再现等进行创作作时,也不断地渗进新素材,从而赋于其新的内涵,以拓展音乐创作的技巧与风格。
应当指出,这些颇具创意的、风格化的艺术处理,丰富了序列音乐的创作技巧,使十二音音乐更贴近人们的欣赏习惯和审美情趣,对序列音乐的发展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
四、合理有序的和声紧张度控制
运用序列音乐的组织方式,创作民族风格的作品,这为如何控制和声的紧张度,提出了新的课题。
通过这部作品,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兼收并蓄,不拘一格的大家风范。
关于序列音乐的和声问题,学术界主要存在两种观点:一种是由布林德尔提出的,通过紧张度来控制十二音的和声。
后来,兴德米特将之发展为采取“和弦分类”的处理方式。
他将和弦分成和声紧张度依次增涨的四种类型:第一类为协和和弦,第二类为含有三全音的和弦;第三类为含有半音的和弦;第四类是同时含有三全音与半音的和弦。
另一种和声观念是由阿伦・福特提出的,通过其编制的《音级集合的原形及函量表》来进行定量分析,也就是习惯上所说的“集合论”。
良好的和声紧张度的流动,是序列音乐作品合理地组织结构,表达乐思的关键。
作者在《小品八首》的创作中,一方面运用复调对位技术,通过横向线条的组织结构力,如采取对比,呼应、模仿、倒影、逆行以及复对位等方式来把握音乐发展的脉络;另一方面,在纵向上重视对和弦构成的音程关系、协和性质、音区及和声序进逻辑等影响和声紧张度因素的处理,并与复调技术相结合,来达到控制和声紧张度,为音乐表现服务的目的。
现举一例分析之:
上例既是《吟唱》形成交叉镜象的结构处所,也是乐曲的动力性最强的地方。
运用布林德尔、兴德米特的理论对以上构成和弦进行分析,a b和弦为协和性和弦,和声紧张度相等,c和弦包含了一个三全音,d和弦则既有一个三全音又有一个半音。
如果再用阿伦・福特的集合论来分析,这4个和弦的音程函量分别为a: 021030;b:021030;c:030201;d:131221。
两种分析法,结果是殊途同归,即和声的紧张度是逐步增涨的,至交叉镜象点后,依次消退。
由此可以看到作者在采用十二音作曲技术创作民族风格的作品时,对于和声语汇的运用是十分有序的,不仅充分赋于音乐以发展动力;而且有效地保持了中国民族音乐的风格与特色。
总之,《钢琴小品八首》是一部深具民族文化内涵的序列音乐作品。
它在处理中西方音乐文化结合,传统与现代文化结合以及音乐语言民族化与现代化结合等方面,开辟了一条有效的途径。
同时它也为我们后来者,在面对现当代流派纷呈、复杂多变的音乐文化时,如何保持清醒的认识,把握正确的艺术方向提供了深刻的启示。
可以预见,创造性地用他山之石,铸造我民族音乐之精粹,新世纪的中国音乐艺术的创作定会异彩纷呈,风光无限。
注释:
①②《钢琴小品八首》序言,陈铭志,上海音乐出版社。
参考书目:
《序列音乐写作基础》郑英烈著,上海音乐出版社。
作者简介:王瑞,男,1969年出生,现在上海师范大学艺术学院攻读硕士学位。
收稿日期:199921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