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雾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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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雾浅(上)
作者:火姗姗
来源:《男生女生(月末版)》2011年第09期
引子
兵临城下。
今天是除夕,天上飘着苍茫大雪,空气很净很冷,她坐在白马之上,淡淡地看着这场刚刚结束的战争。
硝烟在渐渐散去,薄雾中满目都是战后的残破与萧索。
冬天的傍晚往往来得很早,她牵着白马走进了城门,走过铺着石青色砖的街道,一直走到那间小酒馆。
木桌上的小火炉跳跃着暖暖的火焰,壶里的话梅正在沸腾的花雕酒中翻滚。
她在桌前坐下,“老伯,请问这酒馆里的写字先生,他现在在吗?”
满头银发的老人缓缓地擦着桌子,声音沙哑地说:“那个人啊,他很久都没来了。
不过他说过,除夕之夜会有一个身骑白马的人来找他拿一本书,看来就是姑娘你了。
”老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收下吧,这是他为你写的故事。
”
忽然之间,寂静消失,喧哗的人群走进来。
忙碌了一天,大伙在这里歇歇脚,听听书,喝杯暖酒快活一下,酒馆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慢慢喝着花雕酒,静静地看着那扇关了又开的门,那些来了又走的人……
“老伯,你弄错了。
”她说,“我来——要见的是写这本书的人,而不是拿这本书。
”老人叹气,他摇摇头,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酒馆外面,悄然无息地站着静静守候的人,他们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却掩盖不了将士久经训练的特征,因为雕像般纹丝不动的他们早已被这苍茫大雪覆盖成了雪人。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有人走进来,在她耳边轻语:“陛下,我们该启程了。
”下一个城池在等着他们去攻占,甚至统一整个天下。
她沉默起身。
“客官慢走。
”白发苍苍的老人将那神秘的女子送至门外。
嫣红的梅花在雪中开得芳香,她在梅花树下解开马的缰绳,“我曾负过天下人,也曾犯过滔天罪行,可是对于那一个人,我始终信守‘生不同裘,死亦同穴’的誓言。
如果他能明白,无论这匹马带我去何处,他都会与我相见。
”
她把那本书扔了过去,“既然他不愿见我……老伯,一本没有结局的书,不如烧了它吧。
”
侍卫奉上御寒的紫貂斗篷,她骑上骏马,忠心的将士守护在女帝左右。
紫色的绒毛能遮挡住女帝的半面绝色容颜,却遮不住那一身唯我独尊的猖狂霸气。
驾!
马蹄踏飞雪,那孤傲女子的背影,在茫茫大雪中踏上无穷无尽的路……
天空中,一只娇弱的蝴蝶在冰天雪地里缓缓飞过,悄悄落在白发老人的肩膀上。
老人在苍茫大雪中弯腰捡起被丢弃的书,那声音还在耳边徘徊,“一本没有结局的书,不如烧了它吧。
”
他眺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也许每个人的心都好似一扇门,有钥匙的人,将钥匙带走了,只留下没有钥匙的人,痴痴对着那扇关不上的心门……
寒风吹乱白发,闭上眼,老人布满沧桑的脸庞上滑落一滴眼泪。
爱在这一刻慢慢后退,今生今世,是永别?还是再会。
壹
六年前——
夜空里,一道闪电在破晓之前撕破天空。
戴着狰狞鬼面具的男子牵着骏马走在漆黑的丛林中,狼烟四起,静寂的苍野隐蔽着野狼的嗜血气息。
“雾隐将军,丛林有神女出没只是一个传说。
我们已经找了一个多月了,一点神女的踪迹都没有查到。
将军真的见过她吗?”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紫龙、朱雀、黑鱼三位副将,据说琅琊国的雾隐将军和银圣国的蝶儿坠在这片丛林里一战,竟遇到了能指挥狼群的神女。
不知他们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邂逅,自从雾隐将军回来后,他便立刻带着三万将士开始搜山,执著地找寻她。
狰狞面具下的红唇含着一丝淡笑,雾隐的嗓音竟是出奇的温柔,“我已经看到她了。
”
他在林中缓缓走着,微笑着,看藏于绿叶之后正在窥探他们的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那是一双冷如残狼又灿若星河的眼睛。
柔和的月光下,她蜷缩在岩石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他们。
察觉被发现,她突然爬起来转身要跑,手却被他拉住了。
“我雾隐爱上一个人,是会一生一世的,也绝对不允许她逃掉。
”他抓着她的手,令她无法挣脱。
落泊的荒野。
无边无际的风。
她突然狠狠地咬住那只握紧她不放松的手,咬得那人手心都是热热的鲜血。
“别害怕。
”他揭开狰狞的面具,对她温暖一笑。
很意外的,竟然是一张明媚如月光的容颜。
她好奇地睁大眼睛,这个男子揭开面具的一瞬间令漆黑丛林犹如银河倾泻,那唇边的暖笑不仅擦亮了黑夜,也点亮了她从此以后的人生。
雾隐柔声说:“你在这林中待了多久?”
她垂下眼帘没有说话,迷茫的眼神似乎在追寻模糊的记忆,可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不再攻击他了,只是紧紧抱住满是泥泞的银枪。
“你的兵器?”他问。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从我有记忆时起,它就在我身边了。
”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
他说:“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会有一个名字。
”
马蹄声起,一匹骏马从月光下走来,静静站在雾隐身边。
它洁白如雪,翩翩脱俗,一双虚幻的白色羽翼似仙似雾。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匹白马。
雾隐微笑,“你喜欢它?”她用力地点点头。
“那我便将它送给你。
”
跟随在后的朱雀女跪倒说:“将军,这是进贡给国君的寒玉追风马啊,你怎么能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雾隐说:“住口!从今日起,我教她绝世的武功,让她学会用兵遣将。
以后她将会成为我们琅琊国的战神。
”
然后,他转身对她微笑:“和我一起离开丛林吧,月光沾衣,如影随形。
我给你取名叫做月沾衣,从今以后,丛林里少了一匹孤狼,琅琊国多了一位白马银枪将。
”
她好奇地看着他,在那混沌的意识里,他如此的好看,又对她这样的温柔。
那双眼眸一直好奇地望着他的脸,从未停止过。
他却浑然不觉,只静静牵着她的手,在月光之下走着。
仿佛这样走着,牵着手,一生一世似的。
转眼三年——
琅琊国,两个婢女在溪边洗衣。
“驾!”
溪水被溅起两丈有余,踏碎的晶莹水珠在炽热阳光下弥漫着薄薄雾气。
两名浣纱女惊得跌落在地,望着地上的马蹄印,颤抖着说:“好像……好像鬼影闪过,刚才飞驰而过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人策马扬鞭,衣袂飘飘,烈马快得好似鬼魅。
长发盘于脑后,髻上只有一支碧绿竹叶簪,一身狰狞的朱红色战袍呼啸而过——好似燃烧的烈火。
贰
此时的将军府里厮杀声不断,正在进行着一场恶战。
谁能想到,将军府挂起的每一个喜庆灯笼中竟然都藏着暗黑杀手。
他们趁雾隐将军独自在府中养伤之际,前来暗杀这位战无不胜的杀将。
不仅如此,府外还被布下了轩辕迷阵,门外赶来救援的士兵一时杀不进去,只得举着弓箭把将军府团团包围。
忽然奔驰而来一匹骏马,远远望去,那身穿朱红色战袍的人手持银枪背着长弓,士兵们立刻认出来人正是白马银枪将,他们迅速护在了她的前面,“将军小心!府中有刺客!我等破不了轩辕迷阵,迟迟杀不进去。
”
她怒喊:“滚开!”马蹄踏来,一众人等被迫纷纷后退避开。
她翻身下马,左手举起一把半人多高,雕刻着众蛇吐芯的银蛇弓,右手从背后将银枪放在弦上做箭。
风骤起!血红战衣在风中狂舞,她站在风中从身后拉弦开弓的姿势好似一只烈焰蝴蝶,英姿飒爽的气势令所有战士失了魂般地惊住了。
“破阵!”一声令下。
嗖!
银枪脱弦而出,呼啸着破墙而入,似乎长了眼睛一般,一路穿破无数刺客身躯,在空中旋转着,暴雨梨花般夺人性命,所到之处犹如无数血莲花盛开,破碎的尸体如落花纷纷掉落,整个杀场逐渐寂静了下来。
枪是一种很霸气的兵器,同时也很凄美忧伤。
如夏花般灿烂的一瞬之后,留下的是哭泣的亡灵。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片刻之后——
她伴于青纱帐前,紧张地问:“雾隐,你怎么样?”
帐中人微咳几声,轻声说:“无碍。
”他不想让她担心,因为在这个尘世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话音刚落,在一旁为他把脉的薛神医生气道:“无碍?雾隐,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三年前你和蝶儿坠的一战,曾受过很重的内伤,可你连年征战,从来都没有休息过。
这次攻打银圣国,你身为统将,却孤身入险境险些送命!你身上的伤,就算是神仙在世,也很难保你无碍啊!”
薛神医与雾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因为他医术精湛,人们都尊称其为薛神医,渐渐倒没有人再记得他的本名原为薛残衣。
她连忙说:“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冲动,单枪匹马地去屠城……”
那天,银圣国的河水都被染红了,她屠杀了一座城池。
当银圣国的暗黑杀手来袭的时候,她以为死亡近在眼前了,可他却出现了。
他本是永远都沉重冷静的雾隐,那时却像个疯子一样,扔下了十万将士,孤身赶来。
薛神医说:“当然是你的错!你何其的胆大莽撞!那银圣国上百名暗黑杀手,各个都是绝世高手,如果不是雾隐,你现在连尸首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她轻轻地伏在雾隐身边,像只温顺的猫儿委屈地回到了主人的怀抱,“是我不好,连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下次我要是再不听军令,你就把我扔回丛林去吧。
”
他敲了敲她的脑袋,温柔地微笑,“把你扔回丛林去?那下个月我与谁成亲?”
她顿时脸红了,忸怩的样子,突然问道:“对了,这些刺客是什么人?”
“能够藏身于灯笼暗杀,只有轩辕国才有这种奇异本领。
轩辕国有法力无边的巫尊,神秘的杀手,令人起死回生的医者,可不知为什么,一百多年前,这个国家的君主和将臣们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土地和百姓逐渐被我们琅琊国占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遗党竟开始做起了复国的痴梦。
”
她奇怪地问:“我这次出关在外未能守在你身边,可为何朱雀、紫龙、黑鱼三位副将也不在?”
“我命他们去找寒烟莲了。
”雾隐说,“听说寒烟莲能令容颜永不褪色,我想找到它,在我们成亲那天送给你。
”
薛神医凝眉说:“药书上记载,这寒烟莲长在冰寒之地,三个甲子开一次花,不仅可使白发变红颜,青春永驻,还能起死回生。
从记载的时间来看,现在正是花开之时。
如果真能找到寒烟莲,雾隐将军,那你的病也可以痊愈了。
”
她起身,“我去把寒烟莲带回来!”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可!抢夺寒烟莲的人何其多,更何况奇花身边都有毒物镇守,你自己前去太过凶险!”
话音未落,她已经抄起桌上的银枪,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薛神医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她真的不为自己考虑半分,没有丝毫的胆怯?”
雾隐微微笑,眼中掩藏不住一丝黯然。
薛神医叹气说:“雾隐,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这个世上最熟悉你的人了,可我从来都看不透你的心思。
你对她情深一片,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可又为何要让我骗她去找寻寒烟莲呢?”
雾隐只淡淡地说:“你可以走了。
”
薛神医走到门时,回头说:“我只劝你这一句。
她的真心真意比那绝世奇花更加珍贵,一旦失去了,再后悔也寻不回了。
”
“我雾隐又何劳烦你教导?”他说。
门轻轻地被掩上,隐约的,只听得窗外薛神医在柳树下的一声叹息。
叁
深夜的将军府一片宁静,雾隐独自坐在亭中,拿出怀中的陶埙,在冰冷的月光下轻轻吹着。
虽然面目如常,但是悲伤的乐音却出卖了他的内心,丝丝转转都在诉说着痛苦与挣扎。
忽然他放下手中的埙,优雅地跪拜在地行礼,“末将不知陛下深夜到访。
”
夜幕之下,隐隐走出身穿黑袍的琅琊王,他放声大笑,“雾隐,多年以前你带回来的弃女——她不仅是一只桀骜不驯的孤狼,而且是个顶级的杀手。
也只有雾隐你,才能驯服她。
”
雾隐起身,跟随在国君身后。
“将军府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很顺利。
”
琅琊王问:“月沾衣现在何处?”
雾隐心思细腻,国君一个细小的动作便能知其意,于是低声说:“末将已经派她去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去寻找传说中的寒烟莲。
”
琅琊国君拈一朵被夜雾浸湿的蔷薇花在手心,“雾隐,儿女情长只会令英雄消磨斗志。
寡人希望有生之年可以一统天下,而这江山以后也有你的一半。
”
握紧手掌,君王的手心,破碎的花瓣染红了纹路。
海面波光粼粼,阳光普照,好似洒下一片碎金。
一位白衣玲珑的少女划着小船,船桨激起的水珠碰巧飞落在她的唇上,那少女嘟起嘴说:“主人,这海水又咸又苦,好像人的眼泪一样。
”说完,扭头去看主人。
此时主人正半躺在小舟上闭目养神,慵懒中带着洒脱不羁。
一张脸干净得出奇,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除了女性的秀美,还带了男子的俊朗气息。
像这般年轻的女子,本应是欢乐单纯的模样,可她却独自躺在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上,一身说不出的孤寂与冷漠。
听到少女的声音,她闭着美目说道:“区区一件兵器,也知道人的眼泪吗?”
白衣少女生气地说:“主人看不起小银!小银当然知道人的眼泪!我们杀过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有眼泪的。
”
她微闭的睫毛轻轻动了下。
偶尔她也会想,喜欢一个人,却为何便要成为杀人工具。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内心深处便畏惧孤单。
也许是不想再孤独地在丛林里游荡,也许爱就是含笑饮砒霜,总是逃不了被利用的下场。
小银轻轻划着船,“主人,你连死都不会落眼泪,那将来会让你流泪的,必定是一件比死还痛苦的事。
”
肆
远远的天际乌云挡住了阳光,天地变暗,海面上开始升起雾气。
斜躺在小舟上的女子忽然红唇轻启:“小银,拿弓来。
海里有东西。
”白衣少女大惊,忙从船舱里捧出一把雕刻着银蛇乱舞众蛇吐芯的长弓来。
突然,宁静而温柔的大海变得波涛汹涌。
白衣少女惊呼道:“主人!好像是只大鲲!”
她微微睁开醉眼,拿起长弓,手从背后拉开青弦。
白衣少女旋转化为一把银色的枪,飞天而来。
鲲在海中翻滚,鲲背几千里望不到边际,仿佛能将整个南海吞入腹中。
天地一片煞气。
它突然张开了大嘴,扑了过来。
一瞬间,银枪做箭,青丝为弦。
宛如惊艳一枪,穿破鱼头,一路刺破鲲的身躯,顿时血珠弥漫。
凄美的漫漫红雨中,却若隐若现一张清秀容颜。
她皱眉,“鲲腹中怎会有人?”
眼见银枪瞬间便可击穿那鲲腹中人,她一脚踢起甲板上的划桨,撞得银枪偏离了方向坠落入海。
就在一刹那,鲲尾一甩沉入海底,小船也顿时裂开一条缝隙,甲板上有海水涌了上来。
一条绸带如蛇般缠上他的手腕,将他从波涛汹涌的海中拉上了小舟。
顿时,天空落满了雨花,一个活生生又赤裸裸的美男子随着漫天水珠摔在了甲板上,一身肌肤如玉,不染尘埃,肩膀上文着一朵妖艳娇媚的血色莲花。
他痛得皱眉,外面的光芒刺得眼睛好痛,隐约看见一个英俊男子正在玩味地打量他。
他挡着阳光,揉着眼睛说:“这位兄台不仅长得俊俏,武功也很精彩绝伦啊,刚才那一枪真厉害。
”
她没料到鲲腹中竟然有一个清秀的男子,第一眼竟还觉得似曾相识。
可是打量了许久,也未想起何时曾见过,便斜倚在船帮上,饶有兴趣地说:“这位兄台,你的出场也很骇世惊俗。
不着丝缕,很是别开生面啊。
可是天气这么冷,你要不要先披件衣服?”说完,把包裹里的衣服扔了过去。
听到女子轻柔的声音,他大吃一惊,连忙狼狈不堪地抓起衣服,“你……你是女人!那怎么男人装扮!”
她不置可否,挑了下眉,依然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先问问自己,怎么细皮嫩肉,长得像个俏姑娘?”
他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往身上套,气闷闷地说:“你太过分了!明知道男女有别,还在一旁悠哉游哉地看!”
她嘴唇略微上扬,坏坏地笑,“这倒怪了,既然有人敢裸着到处跑,我又为何不敢欣赏呢?”
他躲在船舱里,一边擦拭身上的海水,一边透着竹帘望向外面的那个人。
他猜测着她的身份,她的声音并不严厉,温柔清新中却又让人凛然不可拂逆。
她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却又似乎是一个百万军中的统帅。
虽然这样说起来很矛盾,可是他亲眼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就觉得再自然不过了。
她正依着栏杆,遥望远处浮浮沉沉的海浪,小银虽然是有灵性的兵器,可是也无法自己离开浩瀚海底。
他穿戴整齐后从船舱中走出。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想,有的人,需要喝点酒才能令自己热血狂放起来。
而她这样的人,也许不用喝酒,血也是沸腾的。
甚至——只要被她淡淡地看上一眼,你也会全身滚烫起来。
她问:“看你也不像是这海边的渔民,为什么会被鲲吞入腹中?”
“当年我家人重病,我独自乘船连夜赶路,不幸被鲲吞入了腹中,如今已经三个甲子年过去了。
”
“人怎么可能会活三个甲子年?”她说,“你以为我会信吗?”
“那又怎么了,刚才那位划船的白衣姑娘不也能变成银枪吗?”
“小银不一样。
她是依附在银枪上的一缕魂。
没有重量,没有气息。
”她打量着他,“而你有血有肉,有身有影,你到底是谁?”
“我的名字叫做容浅。
”他微微笑。
她这才发现,原来他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对于来历不明的人,理应是一个死字,更何况她此番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可月沾衣却说:“不管你是人还是妖,不如和我一起回陆地吧。
”轻狂之人做事从没有缘由,只凭自己高兴。
更何况这会儿,她使坏的兴致正好,“这样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以免有人裸着身子在海上到处跑。
”
他愤然争辩:“不是那样的!明明就有穿衣服的,可是在鲲腹里被化掉了!”
船板上的白马静静等待着,她翻身上马,手中青丝牢牢系住他,回头微微一笑。
容浅觉得她笑得颇有坏意,本能地想往后退。
突然察觉脚下海水蔓延,这才发现原来船快要沉没了。
她摸摸马儿的鬃毛,“乖哦!驾!”
随着一声惊呼,他被拖入海中浮浮沉沉。
惊涛骇浪中,寒玉追风马展开双翅,载着他们踏海而去,踩着磅礴碎浪,离开了这片海域。
伍
傍晚时分,两人进了南陲小镇,正巧是集市散会,不少年轻姑娘结伴回家,不经意间看到那牵着骏马的人,便勾了魂般赖在路边不肯离去了。
容浅扭头看了她一眼,那五官棱角分明,雌雄难辨。
没有多余的装扮,只有一支碧玉发簪束起长发,一身粗糙的玄黑宽袍,可是举手投足间一身超然狂傲之气,难怪一群少女误将她当成美男子恋恋不舍了。
他连忙加快几步,腰板笔直地挡在了她的一边。
“你在做什么?”她奇怪地问道。
“她们都在色迷迷地看着你,我是在保护你。
”他话音刚落,便冷不丁地看到那墙上贴着缉拿琅琊国月沾衣将军的悬赏告示。
那画中将军英俊非凡,正是面前的这个在街市上漫步的人。
他说:“这里到处都是贴着缉拿你的悬赏告示,你怎么还敢招摇过市?”
月沾衣微笑,“那么多人都死在我手里,这次出来,那些敌国的君主怎么说也要弄死我。
你要是害怕,就别跟着我了。
”
他叹口气,她真的杀人如麻连老人孩子也不放过吗?可为何只要静静地在她身边,从他的内心深处便源源不断地涌出浓烈的好感?
正在思索间,发现她已不声不响地走进了一家寒酸的小酒馆。
容浅跟在后面,好奇地问:“为什么那么多大客栈不住,非要进这家破旧的小店?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没银子的人。
”
她笑了笑说:“这家酒馆是偷星人陈掌柜开的,不管你问他什么,他都不知道。
”月沾衣晃了晃手中的银子,“不过见到了这个,就算是皇家的秘事陈掌柜也能打听得到。
”
容浅好奇地凑过去:“咦?你要打听什么?”
“我让他看看,你是个什么妖物。
”
“……”
这酒馆的掌柜正蹲在凳子上旁若无人地吃着花生米。
容浅本来以为陈掌柜应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稳重商人,可他不仅很年轻,还一脸的顽劣不堪,唇边留着一撮帅气的小胡子。
看见他们,陈掌柜笑嘻嘻地问:“客官,您回来啦。
这次出海有没有收获啊?”
月沾衣不理他,反问:“掌柜,你有我要买的消息吗?”
自从偷星人开了个酒馆,这掌柜两个字听起来就舒服多了。
因为他本来就姓陈,名掌柜。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这可真巧了!就在客官出海的这几日,我还真打听到了寒烟莲的下落。
”她拿出大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比任何言语都明了。
“嘿嘿。
”陈掌柜捏着小胡子,“说起这寒烟莲……”他突然停住了口,因为看到旁边傲然而坐的弱冠少年表现出比买主更有兴趣的好奇眼神,黑墨一样的眼珠盯着他,听得有滋有味。
陈掌柜一把将他的头推开,“我说这哪来的小子,你跟这么帅的女人坐一块,你不自卑啊!”
容浅愣了一下,“我脸皮厚,我不自卑。
”
月沾衣说:“掌柜,我捡了一个人。
你看看他是什么来历。
”
陈掌柜捏着自己的小胡子,绕着那个年轻人转了几圈,“奇!奇!奇!当今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可是我确实看不出这位小兄弟的来历。
”
突然,一声惊呼,有人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陈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月沾衣将那年轻人一脚踹了出去,生怕她接下来的一脚会踹在自己的屁股上。
但见她回头微笑,“你可以说寒烟莲的下落了。
”
他擦了一把冷汗,附耳道:“寒烟莲就在离此不远的天雪山上。
可是这种珍贵的奇花,将军你摘不到啊。
”
她微微皱眉,“为什么?”
“据说在天雪山上有个法力无边的老婆婆在看守着寒烟莲,传说已经三个甲子了,现在正是花开之时,这个时候上天雪山,肯定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
“三个甲子?是谣言还是确有人见过她?”
“山下的村民有不少都见过她,她有时候会下山来喝家禽的血。
村民们说她很老很丑陋,可是神奇的巫术已经到了可以召唤万兽、呼唤雷电的地步了。
”
她沉吟:“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长生?”
陆
刚回到房中,她就听到屋顶有细微的响声,一把柳叶刀还没射出去,就听见有人在屋顶喊:“沾衣!你快出来看啊。
”
月明如画,她推门走到院子里,“你能不能别蹿上蹿下的?掌柜一向吝啬,这屋顶的瓦片都是多少年的老古董了,小心房子被你拆了。
”
屋檐上,一个清秀的面容笑嘻嘻地探在明月之下,“你快来看,好多星星。
”
月沾衣转身离开,并没有理睬他。
繁星笼罩着大地,他双臂做枕,躺在屋顶好不自在。
夜风徐徐吹来,一个人影慢慢走来,扔了一壶酒过来,“上好的君莫笑。
”
他起身微笑,“原来你是去拿酒了!看来你这个人还蛮好相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