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张大户——精选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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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人张大户
潘金莲死得很难看,不管人们写了多少文章和搞了多少花样为这女子翻案,至今仍然不会有哪个华裔女性会自喻为潘金莲,也不会有人拿着潘金莲三个字当高帽子送。
不过如果人们愿意感同身受潘金莲,就会发现虽然她解决与武大的婚姻问题的手段很不高明,但在那个年代似乎也难找到一个既符合风化礼教、又能有效终结苦海的办法。
私奔?想想那个为丈夫守了十八年活寡的王宝钏,我们对她这一稀里糊涂做法的高调炒作就证明这一着也不会让这潘姓妮子被见容。
学习今天还被一些男性奉为至善至明的策略:维持家中红旗和外面彩旗同时飘扬?武大不同意了,因为武二叔叔已经来到清河衙门了,就是武大愿意也不行,我们很多游戏规则是为男性设计的,女性不能这样玩。
所以在潘金莲那个时代,没有妇联为她撑腰,没有法律救助能帮她独立,又没有一点好的武功可以走进绿林,还偏偏不甘心守着枕边一个既无外在美也无内在美的男人过一生,不像她那样做还能如何?我们今天吟诵唐琬的《钗头凤》,翻读朱淑真的《断肠集》,可以尽情满足审美需求,但那些字里行间的无奈和痛苦是没有人愿意真正承受的。
从《金瓶梅》里看,潘金莲的人生之所以会这么一塌糊涂和一个姓张的人有很大关系。
没有这位姓张的,潘金莲不见得会嫁给武大这么个人。
不嫁给武大这么个人,潘金莲不会那么守不住妇道,至少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就不会惹出人命案来。
所以,这笔账最后要算到这位姓张的身上来。
姓张的这人在《金瓶梅》和《水浒传》都是在交代武大和潘金莲姻缘时作为药引子各使了一回,两书的作者没怎么肯把笔墨花在他身上。
不过,和《水浒传》一书相比(这人在该书中连姓名都无,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详见《水浒全传》第二十四回),在《金瓶梅》中,他还算是有了个姓氏,名字仍不详。
大户相当于一个表示尊敬的title,指这一张姓人物虽无官无职,但有钱(“有万贯家产,百间房屋”),比如今天老板一词的社会交际功能一样,能表示在一定圈里相互的尊重,也是对被称呼人经济实力的一种介绍。
在《水浒传》一书中,这人造的孽要少点:“……(大户由于不能勾引得手)以此记恨于心,却倒赔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
”在《金瓶梅》一书中,他就多占了几行,而且显然比《水浒全传》中的更坏。
据《金瓶梅》一书,张大户时已年过六旬,却无子女。
张太太很厉害,不但丈夫不能娶小生养,连家中的使女但凡长得清秀点都不肯用。
这不免让张大户很沮丧,书中交代:“只因大户时常拍胸叹气道‘我许大年纪,又无儿女,虽有几贯家财,终合大用。
’”这样的话说多了,太太也不忍了。
依照当时习俗,当太太的如未生养,丈夫娶妾大有人在。
余氏大概觉得有点理亏,为了向丈夫表示安抚,便请了媒人买了两个使女,早晚习学弹唱,服侍大户。
潘金莲就是这两个中的一个。
潘金莲进张府是使女身份,当年也不过十五岁。
不过潘金莲自九岁就被生母卖到大户人家习学弹唱,书中说她“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红针织,知书识字,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子衫,做张做致,乔模乔样”。
那么到十五岁就更多些心眼,也更多些娇美了。
随着中唐以后城市化的进程,带动市井平民文化发达兴旺。
从那时起,市民商务活动中心就在一种叫瓦子(又叫瓦市)的地方进行(所谓瓦子或瓦市相当于今天的综合贸易市场,游人看客来来往往,来时如同瓦合,散时如同瓦解,因此得名)。
在瓦市中设有勾栏,即四周用栏杆围起的演出专门地点,也叫做乐棚。
当时的艺人也越来越凸现其专业性,有专门玩杂耍的专门说书的,还有专门演唱的。
到宋朝时,演唱就可分好几种,有“小唱”、“嘌唱”、“弹唱”等等。
有两种人会买些穷人家小孩在家调教,成为家里的文艺演出队,因为中产人家不屑去瓦市勾栏和人家挤进挤出,被臭脚臭汗的味道熏死,有些学问的文人也要喜欢有些格调。
买唱曲的在家是当时一种风气,就像咱们很多人有了闲钱会买电视、DVD或卡拉OK 在家自娱自乐一样。
潘金莲进张家就是做这种使女,不做家务粗活,是专门给主人唱曲弹琵
琶、哄主人开心的家庭娱乐DJ。
这种使女往往被主人收房,未被收房就在成年后被主人放出择嫁。
但女主人余氏不容张大户下手,直到潘十八岁那年,一天,余氏去赴一个邻居的饭局,一顿饭的功夫,潘金莲就被张大户收用了。
可是她的苦日子也就此开始,在此之前余氏对这个使女甚是抬举(“与他金银首饰装束身子”等等)。
但知道自己老公和潘金莲有那么一回事后,她就翻了脸,将怨气、妒气都撒在处于弱势地位的潘使女身上(“与大户嚷骂了数日,将金莲百般苦打”)。
张大户见了很心疼,只好倒赔些房奁忍痛将潘嫁了武大。
张大户为潘金莲安排这段婚姻时,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三方都是受益方,而且三方都相对能在各自最匮乏的方面获得最大受益,为这段三角关系持续提供了保证。
事实上,在某种层面上看来的确如此。
潘金莲无论从情感需求还是生存需要都要一个丈夫,一个家,可以名正言顺逃脱张太太的虐待。
张家呆不下去了,回到生母身边不知又会被卖往哪里,出嫁是潘金莲最好的出路。
她幼年丧父,又被生母两次卖掉,亲情于她是“稀缺资源”,所以她渴望有个自己的家,得到护佑,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她的生活能有保障。
武大本是个婚姻困难户,无貌(绰号三寸丁谷树皮)、无才(虽然会蒸馒头,但按今天人力资源师的眼光看,如果找工作,他不能进人才市场,只能进劳务市场)、无钱(卖馒头的本钱都折了)、无房(住的是张大户家的房子,以劳务抵房租),还无情趣(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喝酒)。
现在不但娶到老婆,还是二九佳人(比他与前妻所生的女儿只大六岁),长得漂亮还有才艺,堪称尤物。
更妙的是,这个老婆还是真正的财神婆,她带来陪嫁,还有以后张大户不断的接济,有这等好事,他也应该满意了。
我想他听到张大户提亲时除说了表示“我愿意”一类的话,还对张大户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张大户当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第一,悍妻没有理由再发作,他的耳边清静了;第二,潘金莲其实离他不远,就住在他临街的房子里,见面很方便,省了他时间气力;第三,搭上一些钱财就把武大这样一个孱头搞定,等于敲定一桩买卖。
张挑中了武大不是因为他长得难看,而是看中武大的性格窝囊。
张对武大那么帮衬,因为名义上潘金莲嫁给了张家房客武大,实际上是被寄放到武大屋里,人还是他张大户的。
武大拿了人家银子也就谈不上什么骨气,明明晓得张大户和自己妻子不干净,却也会讨乖巧,一味装聋作哑,主动回避,直到张大户过世,这段孽缘才算了结。
张大户这样做很不地道,他利用潘金莲当时的无知和无助,武大的困窘、贪心和外表丑陋,安排下这么一段令当事人很快就会觉得并无愉悦可言、只有羞辱和不堪的婚事,为后来的悲剧、丑剧播下种子。
看过《红楼梦》或《金瓶梅》的读者往往会有一个错觉,以为古时的汉族男子和今天北非沙漠上的贝都因男子一样,个个都尽享齐人之福。
其实,一夫一妻制实际上并未因纳妾习俗的存在而边缘化,经典的家庭观或婚姻观仍然认为一夫一妻是合乎天理的。
“妻”这个字在古文从女从贵,潘光旦先生说贵在这里指有意义,《说文》中这样解释:妻者,妇与夫齐者也。
我引用这些不是想扮演风化警察在这里对张大户做什么道学层面的批评,只是想说张大户年轻气盛时都忍得住,能自觉遵守主流的婚姻价值,到老了竟敢和老婆叫回板,可能还不只是因为想要孩子或被潘金莲迷住了。
他活到六十多了,这个年纪的人一般来说真的没什么造反精神了,他这些年来在余氏监督下都过了,实践了和老婆一起“慢慢变老”,怎么现在就不能再这么过下去?
雄性生来是多偶取向的,这在生物界已经证明,后来也被心理学界证明。
讲到这里,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美国第十三任总统约翰・卡尔文・柯立芝(John Calvin
Coolidge,1872-1933)。
此公以少言寡语出名,常被人们称作“沉默的卡尔”,却为社会学、心理学做出了一个贡献,在上述学科里,有一个定理以他命名。
美国Wadsworth 2003年出版的Introduction to Psychology(《心理学导论》,作者Dennis Coon)中的第十三章里介绍了这个定理的由来和意义:话说有一天,柯立芝总统和夫人要参观一个养鸡场,不料事到临头,柯立芝有事耽误了,夫人先到养鸡场参观。
夫人发现公鸡总是追撵母鸡,于是问饲养员:“公鸡和母鸡一天做几次爱?”饲养员回答:二十次,总统夫人告诉饲养员道:“总统来了后,请告诉他公鸡和母鸡的做爱次数。
”柯立芝总统来了,饲养员如实告之。
柯立芝深思片刻即问道:“那二十次都是和同一只母鸡吗?”饲养员回答说不是的,每次都是和不同的母鸡。
柯立芝便告诉饲养员:“很好,麻烦你告诉夫人这个事实。
”这个例子说明,性驱力并没有保持体内平衡的作用,当一只雄性动物与一只雌性动物交配一段时间后,会表现得对性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但此时如果给这只雄性动物提供一个新的配偶,它的性行为马上即可恢复。
根据前面养鸡场的传说,这种行为模式在心理学界和社会学界称为“柯立芝效应”(Coolidge effect)。
但大多数男人并没有不断寻找新配偶,这不能简单用“条件不允许”,这样说未免太看轻他们了。
从精神层面上来说,他们中绝大多数毕竟是有品性有自尊有自我管理能力的,能战胜自己的原始性和动物性。
从生理方面说,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生理学和生物学也发现在哺乳动物的大脑里面产生两种荷尔蒙:脑垂体荷尔蒙和后叶加压素。
它们分别形成对哺乳动物来说非常重要的两种性活动分界线,脑垂体荷尔蒙影响雌性,刺激女性产生搂抱、生产时的收缩和产乳行为,而后叶加压素刺激雄性一夫一妻制行为和父长行为。
神经科学家通过对美国中西部的雄性草原田鼠进行实验发现,后叶加压素能使一只天真的小田鼠变成一位充满爱心、具有保护伴侣和子女能力的伙伴和父亲,而且对自己的爱人非常忠诚。
所以心理学家和医学界人士由此得到启发,对人类的某些行为也许能有新的解释甚至有新的治疗矫正方法,不过这方面的人体试验至今还未见报道。
男人老去时,荷尔蒙水平的变化会带来心理一些变化,可以叫退化也可以叫变态。
所以。
英国性心理学家霭利斯(Ellis, 1859-1939)在《性心理学》(Psychology of Sex)一书的第四章曾专门针对老年人(尤其是老年男性)的这方面困扰作了专门一节论述,该书译者为潘光旦先生。
摘潘先生译文如下:“老景将来未来的时候性的冲动也可以突然的变得很急迫。
这可以说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而其表现,无论在方式上正常与否,也容易越出情理的范围以外。
”霭利斯认为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当事人,尤其是在青年和壮年时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而表现得操守较严的人,到了这个时期往往会对性活动有特别兴趣,原因是潜意识觉得以前吃了亏,想补偿自己。
他还说:“同时我们还得承认与年龄俱来的另一种变迁,就是在性情上变做相当的自私和同情心转趋薄弱;这也未始不是促成性欲方面不能自制的一个辅助的原因。
”再往下看就有点怕了:“这种性情上的转变从别的方面看,也未尝没有它的好处。
因为风烛之年,经不起强烈的情绪作用,借此在生活上得些收敛,自有一种自卫的功用存乎其间。
但它的危险性也正复不少,若在性欲方面发现,那就不免助纣为虐,最可以酿成恶劣的后果。
……他的年纪越老,他就越容易满足,而在寻求满足的时候,他越是不知顾忌,不识廉耻。
……作此侵犯的年龄约递加,被侵犯的人的年龄便越递减,而递加递减的倾向是很整齐的。
”
这样只拿男性说事似乎有点不公平,但根据目前相关统计,的确老年的性心理变态病例中男性远远多于女性,我想原因主要可归结为:1)女性的性感觉区呈发散型,加上女性多更愿意群体活动,欲望容易迁移或升华;2)女性对性伴侣往往要求不限于身体,更多考虑其情趣、安全感高低等,而老年妇女很难在年轻许多的男性身上发现这些;3)从体力上来说,女性也难以威吓小男生;4)女性的心理很难接受对方勉强情况下产生相关活动。
当然,霭利斯和我们大家一样也承认不是所有的男性老了一定就会这样,一般来说都会下意识加以克制,不至叫人批评为“为老不尊”。
实在克制不了,有情趣的会做得很风雅,比如清朝的随园老人袁枚就收女弟子;次一等的认些干女儿;再糙一点的就是像张大户这样拣地位低
的女孩以物质诱惑加胁迫使其就范。
这方面的自私和冷酷程度不会因为男性的学历、教养、地位和经历有什么不同,像张大户那样的代表人物还有毕加索、罗丹等等。
可见道德感和羞耻感退化的程度是不与教育程度高低、社会地位高低挂钩的,而与人品相关。
对这种道德感和羞耻感退化程度与年龄增长成正比的男性来说,倒是教育程度和社会地位越高,其侵害实行的可能性和危害性越大。
张大户年过六旬他居然敢做老婆严禁他做的事,就是因为对岁月不多的事实感到恐惧和不甘心,加上自私冷漠的堆积和放纵。
我说这话没有半点要为他辩护的意思,相反我只是感到人性是这么恶,感到悲哀。
大概两年前吧,看过一个电视谈话节目,嘉宾是一个年过六旬的刘姓作家(他写东西似乎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山东人,他给某声讯台在两个月内打了很多电话,直到电话账单寄到他家,那两千多元的话费使他和先前不知此事的太太特别愤怒。
他便拒交话费并起诉电信局和声讯台。
他写过什么没让他成名,倒是这场官司让他声名鹊起,也因此成为嘉宾。
他居然还振振有词地说:“我是为了对那些女孩子进行思想教育,想教她们学习文化,怎么还要我出钱呢?现在我妻子都为这事对我不满离开我了,我不但不会交钱,还要他们恢复我的名誉。
”这种固着和道德感和羞耻感的极度退化表现,应该成为老年健康学研究的案例。
年过六旬的张大户欺负一个十八岁的使女,为了能对其长期霸占,不惜将她推进另一个火坑。
潘金莲是这场三角关系中受害最深的,武大虽然丧了命,但生前得到他想要的经济资助,张老头子得到了身体满足和心理满足。
她呢?她要面对的是一个丑陋猥琐的中年男人,这个人不解风情,甚至冷漠冷淡,他关心的只是蒸多少笼馒头能卖了换回多少钱。
这个人对张大户的容忍和讨好分明说明他不能保护她,也不肯保护她。
社区的人拿这个名分是她丈夫的人嘲笑取乐,他却装聋作哑,连自己的尊严都保不住也不想保。
和这样一个衰男人一起,有什么前景期盼?“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何故将我嫁与这样个货!……奴端的哪世里晦气,却嫁了他,是好苦也!”除了扮演妻子角色,还要给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女孩作继母,给那个曾是她主子的糟老头做泻欲工具。
别人家的女孩还有娘家作退路,她是亲娘两次卖过的,还能指望娘家有什么支持吗?她不是一个麻木的女孩,由于聪明,她一定敏感,那么对自己的这种处境也就越发感到痛苦绝望。
她身边的丈夫、继女、糟老头都不会想过她的心情、畏惧和辛酸,好在她年轻,她身体健康,她的精神防御系统也还运转灵光,所以她自觉不自觉地适应生活,适应张大户为她设计的生活。
与此同时,将她人性比作一棵树,得不到温暖阳光、清新空气和好的营养,接受的是自私、卑劣、贪婪这种毒素侵入,这棵树如果不枯萎死去,会是什么样的呢?那只有一种可能,这棵树的枝叶都变成有毒的了。
潘金莲不好,很不好,但她的不好是很多原因造成的。
她自己应该负责,但是那些始作俑的人也难逃其咎,张大户就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