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语言叙事中的空间认知

自然语言叙事中的空间认知
任何旨在模仿或模拟叙事智能的系统都将不得不考虑故事是如何对叙述世界中信息间出现的空间关系的心理图示进行编码。

例如，智能系统必须能够将一系列的标识性符号用作提示，以便对人物、地点和事件以及信息间的动态关系做出推断。

基于一本包含17个北卡罗莱纳州鬼怪故事的文集，本文认为：自然语言叙事中空间标识的研究过程有助于对叙事智能的一些原理和参数形成重要的认识。

一、资料与方法论
本文源于在北卡罗莱纳州立大学发起的两个研究项目的部分成果：由迈克尔领衔的流音叙事团队，以及北卡罗莱纳州语言与生活工程，由社会语言学家沃尔特·伍尔弗勒姆领头，他们从事整个北卡罗莱纳州各方言群落的语言学、民族志及其相互影响的研究。

因此，一般说来，本研究涉及语言学(尤其是话语分析)、认知科学以及叙事学的跨学科领域，旨在实现两大目标：首先是阐明叙事本身的性质和范围；其次是突显叙事的理论方法不仅对于那些人机互动领域里的人，而且对于那些致力于人类推理和认知计算模型的人都有着重要的应用价值。

更确切地说，我这篇用于叙事智能研讨会的文章汇报了一项正在进行的、有关叙事操作中空间认知作用的研究成果。

可以论证，任何旨在模仿或模拟叙事智能的系统都将不得不考虑故事是如何不仅对空间事物的心理图示，而且对这些被定位的事物之间出现的空间关系进行编码。

例如，智能系统必须能够将一系列的标识性符号用作暗示，以便对人物、地点和事件以及信息间的动态关系做出推断。

因此，研究自然语言叙事中的空间标记有助于对叙事智能的一些原理和参数形成重要的认识。

基于北卡罗莱纳州罗伯逊和格雷厄姆县居民所讲述的17个鬼怪故事的一本文集，本文把研究的焦点集中在超自然的故事是如何为叙事中标识方法的跨学科考察提供理想的实验室。

如同其他讲故事的人一样，鬼怪故事的讲述者必须给予暗示，使听众能够随时间的推进而识别被谈及的事物——随其在故事世界里由一种情形到另一种情形的变迁中去追踪人物和事件(Emmott 1997)。

然而，不仅如此，超自然故事的讲述者也必须帮助他们的听众理解那些不寻常的行动，否则这些事件就会让人费解。

诸如此类的行动有时是由很难察觉、描述和监控的人来完成的。

追踪这些神鬼之人穿越空间的行动所带来的挑战不亚于为这些人设定起始的标识。

因此，不仅往日里鬼魂出没的乡间地区那些离奇古怪的故事，还有我集子中的故事都为研究叙事如何使“认知映象”——也就是事物和事件如同被设置在世界的某个地方而在脑海中塑造成形的过程——成为可能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论据(Downs and Stea 1977；Gould and White 1986；Ostroff 1995)。

①注意，在早先关于叙事的研究中，如果空间曾被讨论过，那也是负面的，用以区分故事与背景，区分复杂的情节与方位(Labov 1972；Labov and Waletzky 1967)，区分叙述形式与描述(Genette 1982)。

把时间性作为叙事的特点，而空间则或多或少是可有可无的附属物，这一倾向在叙事学的早期文献中是显而易见的(Barthes 1977)。

然而，早在20世纪60年代晚期及70年代，格雷马斯及其同事(Greimas 1988；Greimas and
Courtés 1983)就着手设计出一种方法，预测到关于语言和叙事更多新近的进展——这就意味着空间标识事实上在故事中扮演了一种至关重要的，而非微弱的或是派生的作用。

预见到此后基于指示迁移之概念的研究(Duchan et al. 1995)，格雷马斯和库尔泰(1983)认为：在所有类型的话语中，叙事可创造出时空的脱离，也就是“一方面创造出阐明主题、地点和时间的分离，另一方面创造出……话语的空间和时间标示”(88)。

②格雷马斯和库尔泰(1983：180-81)还讨论了他们所谓的叙事中的空间定位问题，即：故事讲述者是凭什么把故事世界分配至为特定人物所栖居的不同的空间。

基于梅列金斯基(Meletinsky)对俄国民间故事中所谓熟悉的和异化的空间之区分，格雷马斯(1988：76-100)创造了一种区分地域的(相对较近的)和异域的(相对较远的)叙事空间分类法，他还进一步把地域空间分成乌托邦的和超越地域的空间，他把二者分别与情节、背景联系起来。

类似地，在研究空间定位以口头叙事完成的方式时，本文使用了惯用语“叙事域”来强调故事不仅应被视为暂时构建的交际行为，而且应被视作固定在具有特定空间结构的心理模型中的一套套口头或视觉的提示(Johnson-Laird 1983)。

更确切地说，故事对心理图示进行编码，被叙述的世界根据这些图示有了特定的空间结构。

因此，叙事诚然展示着一种双重的时间，从而按照事情的先后顺序作出有条理的描述(Chatman 1990)，故事也可被看作是将故事世界空间化为人物、事件和地点的演变构型。

近来，融合了话语分析和认知科学理念的叙事理论研究证明，把握所叙述事件的时间、人、物和地点，实际上是积极构建和更新故事世界的心理图示问题。

如，爱默特(1997)设想出语境框架这一概念，来讨论书面叙事的读者是如何用基于情景的信息来补充基于文本的或有待证明的信息(cf. Speelman and Kirsner 1990)。

当人们阅读时，他们不会自动并反复地将涉及的对象归于第三人称代词，如，将其与前文提到的个体相联系。

相反，当叙事文本提示读者激活语境框架时，也就是将位于特定时空坐标的特定人物组合存储于故事世界中的信息图示。

因此，提示性的表达不仅唤起了虚构的个体，而且整个的语境框架和话语指代法(甚至不像固定在那些个体的时空语境中那样固定在特定的个体)开始揭示通常与指示功能相关的特性。

通常说来，就像弗鲁德尼克(Fludernik)对观察和体验作为讲述和阐释故事的基本认知参数的强调，爱默特的模型认为：故事中地点的设定是叙事处理的一个主要尺度，不是滤除描述性细节以形成核心叙事要素(例如，谁对谁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理论的问题。

本文考察了源自近来叙事理论研究的六个主要概念并描绘出它们在口头叙事空间认知研究中的应用。

这些理论有助于阐释我集子中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反过来又揭示了将自然语言资料融入语言、叙事和空间研究中的重要性。

本文最后一部分关注的是单个的故事，它说明了我所讨论的研究工具可以如何被用来展示叙事域中空间标识的有趣结构。

二、叙事文集中的空间标识和认知
下面是我用来研究北卡罗莱纳鬼怪故事中空间标识方法的六个主要概念——由这些概念出发，再扩展到空间认同：
(1)指示迁移这一概念，故事的讲述者为何促使他或她的听众从互动的当下转移到故事世界中可供选择的时空座标(也就是，被讲述的世界)(Gerrig 1993；
Ryan 1991；Talmy 1995；Yuhan and Shapiro 1995；Zubin and Hewitt 1995)。

(2)人物和话题之间的区别，也可以被描述成被“设计的对象”和“被涉及的对象”(Frawley 1992；Herskovits 1986；Landau and Jackendoff 1993：217-12)；
(3)兰道和杰肯道夫(Jackendoff)(1993)提出的“区域、地界标和轨迹”；
(4)拓扑的(或内在的)与投射的(或与观众相关的)区域(Frawley 1992；Hanks 1990：293-351；Levinson 1996)；
(5)位于语义群的“运动动词”的指示功能，在英语中，有一对反义词便是“来”和“去”(Brown 1995：108-24；188-91；Landauand Jackendoff 1993；Zubin and Hewitt 1995)；
(6)此外，空间认知中人物和地点系统之间的区别，由兰道和杰肯道夫(Jackendoff 1993；亦可见Landau 1994，1996)提出。

人物系统被假定为两个系统中更丰富的一个；它是经由成千上万的可数名词编码而成，而地点系统主要涉及运动方向和物体的轴向结构，主要经由介词和空间编码而成。

在说明我集子中的许多故事是如何依赖空间认知的这些机制(在语言上对其编码)，我对其中一个叙事进行了综合分析，故事的讲述者对这些机制中的数个一并予以采用。

如，在故事的开端，讲述者交替使用过去时和现在时，从过去事件的指示中心转到讲述故事当前行为的中心，然而又转回到使用非标准过去时形式I seen him(我看见了他)。

借助于词形、句法的作用，这些提示使得受述者能够从当前互动的空间中回到过去，回到事件所发生的时间。

特别是，讲述者提到了她卧室中的两扇双层窗户，边说边做手势，结果便是，大声地强调了空间指示在那里。

因此，窗户作为显见的标识，对于处在不同时间框架中的讲述者的卧室起到了标识物的作用。

通过使用窗户来帮助她现在的听众来把握她房子的空间布局，故事的讲述者减少了对过去事件的认知印象所需要的调整和努力。

同样，叙述者使用运动动词来表明她对事件的看法与她死去的兄弟经由两个地界标或标识物所设定的区域、她卧室的窗户以及通向窗户的小过道而产生的活动轨迹。

她兄弟的灵魂走到窗户边；然后转过身来走开了；接着，为了看清他走向小过道，故事的讲述者从床上爬起来——在最后一句话中，使用了作为去(go)的形态学合成变体的复合形式。

这一系列动词不仅描绘了灵魂的来来去去，而且通过作为观察者的故事讲述者确定了灵魂投射的区域。

实际上，这个故事的关键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灵魂所走过的路线及其离开叙述者所观察到的那个区域，以及讲述者起床、走向过道以试图继续观察即将离去的灵魂所走过的路线。

通过对源自这些投射所设区域的路线进行编码，故事揭示了生死的空间最终不能相互交叉——尽管叙述者死去的兄弟逼近了生者的边界。

而且，通过追踪个体走近又离开某个特定位置路线的举动，叙述者的描述填充了由兰道和杰肯道夫(1993)所建构的类型中的地点体系。

故事讲述者对运动动词的严重依赖确立了一根远-近之轴线，而人物一个接一个地走近又远离其叙述所处的位置。

因此，这个故事以一种只保存了人、物非常粗糙的几何特点的方式模拟了地点。

也就是说，在再现地点时，叙事主要表达了人、物的轴向结构，而且更明确的是人、物所经路线的方向，这些
路线导向又远离叙述者卧室的窗户，沿着小过道从这边到那头。

此处的分析当然算不上是对文集故事里空间标识如何作用所做的详尽描述——更不用说像这样的叙事了。

但我相信，本文确实成功地展示了空间标识不是故事可有可无的或是非本质的特点，而是有助于建构叙事域的核心特质。

我的资料表明，讲述一个故事就有必要模仿，并且让其他人也能够模仿自然出现的与空间相关的目标群。

简而言之，文集中的叙事在人、物、地点之间建立了关联，从而造就了空间与事件的多姿多彩的融合，或者说巴赫金所描述的“纪事”结构(Bakhtin 1981；Zoran 1984)。

那么，叙事一词本身就来源于梵语词jn～a：na，意思是“知识”，这一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它不仅是使得叙事成为可能的空间知识，而且使我们认识到：讲故事是一种认知形式，也是人类共同将世界空间化并加以理解的交际行为。

换言之，叙事让人们建构起可供其思考、行动和交谈的空间。

注释：
①卓然(Zoran，1984)有效地汇集叙事学方法并将其拓展到叙事中的空间。

②远在格雷马斯提出脱离概念之前，比勒(Bühler，1965)就讨论了指示的幻想(Deixis am Phantasma)现象，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当前交际行为直觉的指示场中的个体被视作在场，有如演讲者对一个缺席(甚至死去的)对话者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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