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语》中的所谓“糟粕”——宰我问三年之丧【王财贵答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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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经典里面是否有过时、不合时宜的章节,比如“过犹待,百步余”“丧三年,常悲咽”,如何对待这些章节?
答:经典里面是否有过时不合时宜的章节,是有的,而且一定有。
因为所有的经典都产生在时空中,虽然都是所谓圣贤的作品,但圣贤是就着当时当地用一些咨讯来表达他的思想,所以问经典中是否有过时的章节,我说一定有,甚至大部分,都是过时的。
但是看你怎么样看。
都是在古老的时代里面,远离我们千里之外的地方所讲的话,只要有牵涉到当时时间、地点、人物的,那当然已经过时,除非他只有讲纯粹的道理,纯理。
那么如何看待这个过时,就很重要。
因为,有现实字面上的过时,还有意义上的过时。
我们读书,尤其象《论语》《孟子》《老子》,像这一类的书产生在特殊的时空中,它一定用特殊的事件来表达,你说事件都过时了,没错,这是从历史的事实来看。
但是你要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讲这些话,为什么他们会用这些人、地、事、物来讲这些话,他是不是要告诉你,你要记得这些人、事、地、物?还是说,在这些人、地、事、物当中,含有的一种人生之道,道理?
刚才说有的文章是纯理的表达,不包含人、地、事、物,没有特殊性在里面,只有纯粹性。
像“我欲仁斯仁至矣”;像“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大学”两个字也会有人找茬,说大学是古时候的大学,“大学”两个字也过时,但是“在明明德”这里就是纯理的,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假如《诗经》还在,我们应该就着《诗经》是不是思无邪来看。
孔子还谈到管仲,管仲是个过时的人,他的事情跟我们不相干,假如你这样看,人家马上笑你你不会读书嘛!
所以善读书者,你要知道书中有理有事,我们所要读出的是那个理,假如提到具体事件,只是“借事显理”——借事件来显示人生之道理。
所以古人“借事显理”,我们应该“因文求理”——就着文章的内容求他包含的道理。
而理呢?是千古不变。
所以,虽然事已经过时,但是理从不过时。
不过,理不过时,它是不是合于时宜?所谓不合时宜,这又另外一件事情。
它所显示的理,是永恒的道理,那所谓合时宜是什么意思呢?这个理还要降下来,在你现实中来应用。
古人的事里面有理,我们得到的这个理后,当遇到了现实的事——这两件事一定是不一样的,时间空间都不一样——那我们该如何把抽象的理应用在具体事件上呢?所以还要有另外一个转换、转折,经过两步转折——从事到理,再从理到事——才能够合时宜。
提问中所提的一些句子正可以用来解释。
所谓“过犹待,百步余”,这是《弟子规》的话,还有“遇尊长,疾趋揖”也是啊,这看着就不合时宜啦,遇到尊长的时候就赶快跑过去跟他作揖,古时候大家都用走路的,最多坐个轿子,你现在遇尊长,他坐在车子里面,车子这么多你跑过去吗?而且还“过犹待,百步余”,他这个车子一下就“百步余”了,古时候用走的,慢慢走还要这样恭送他,走远了你才恢复你正常的动作,那有人就在这里找茬,说现在这个叫不合时宜,所以这些人笨哪!
这句话是教导我们应该尊敬长者的道理。
古代是那样的生活,现在这个时代是不一样的生活,但是尊敬长辈的道理是不变的,不是吗?所以为什么遇尊长还要赶快跑过去呢?为什么还要百步余呢?在现在的时代就没有必要了,但是你要表现出另外的尊敬长辈的方式啊。
现代人都不懂得尊重长辈、长者啦,连一句有礼貌的话都不会说。
现在有现在的做法,这叫合时宜了。
还有“丧三年,常悲咽”,现在没有三年,现在一下子就做完了丧
事,不过这个理是如此啊!其实老早古人就讨论这个问题了,所以不需要我们现在再来讨论。
《论语》“阳货第十七”篇,有一章是“宰我问三年之丧”。
全文是:“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
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
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
’‘女安则为之。
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
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论语里面有许多的弟子,其中有一个很莫名其妙的叫宰我。
有一个谜语是,“自杀——猜孔子弟子之一”。
孔子弟子会自杀么?就是宰我啦。
(笑)所以这个名字也莫名其妙哦(笑),《论语》里凡是宰我出现的地方都大有看头,因为宰我是所谓的言语之科的高材生,很会讲话的,他和子贡并列,是孔门中两个口才好的人。
因此孔子有一次说要“听其言而观其行”,这是在批评宰我啦。
宰我不仅善于言语而且敢于提问,孔门中最敢提问的是子路,其次是宰我。
子路的提问是比较直接的,一次说“子之迂也”,笑孔子说,你这么迂腐。
笑孔子迂腐,被孔子骂一顿。
所以以后不要随便反对圣人,因为你会像子路这样,一样惨。
(笑)子路不过讲了一句话“子之迂也”,说老师你这么迂腐,被孔子像连珠炮一样的骂,“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你知道嘛?(笑,鼓掌)所以千万不要跟圣人过意不去喔(笑)
那么另外一个宰我,宰我问问题,他是找茬来的。
宰我跟子路不一样,子路是比较直接,老师你这么迂腐,宰我呢,心里自己已经想好了一大套,就来问孔子,说“三年之丧......期可已矣”——我们何必守三年的丧呢?一年就差不多了吧。
你看四季一年变化一次,人间的事情也是一年变化一次,假如一个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所以礼坏乐崩这四个字就是宰我说出来的,但是并不是说这个时代礼坏乐崩,是说君子三年都不去为礼乐了,你在守丧嘛,你什么事情都不做啊,那你不为礼,礼就坏,你不为乐,乐就崩,老师不是提倡礼乐吗?——所以宰我这个人很厉害,头脑很清楚,他跟子路不一样啊,宰我是有一套的,有备而来——老师你提倡礼乐,但是假如三年丧啊,礼就坏了乐就崩了——弄的这个老夫子好象是两面不是人,你看厉害吧?你问问题能够问到这么厉害吗?——所以一年就好了。
一年也不错了,象现在我们,不要说三年了,一年丧也没有了,甚至两个月也可能没有,父母还没有出殡,就已经嘻嘻哈哈了,所以我们要想这个问题。
其实古人也都想过了,你看孔子怎么回答,就知道这三年丧还合不合现在的时宜。
孔子说,“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你在这三年里面,假如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心安吗?这个宰我,说他聪明也不聪明,老师讲这个话就是要告诉他说,你好好给我回答这个问题,他居然说:“安。
”为什么?他找茬来的,当然跟你斗嘴嘛!所以跟老师斗嘴,尤其是跟孔子这种老师斗嘴你是吃亏的,所以千万不要跟圣人斗嘴。
(笑)宰我不怕和老师斗嘴,他说“我安呐!”这下孔子没辙了吧,遇到这种人那没办法,孔子会不会说你不可以安?他安是他心里面的问题,你怎么可以叫他不安呢?所以孔子不会那么无聊,孔子回答得很妙:“汝安,则为之。
”你如果安的话就去做吧,我们守三年你守一年吧!漂亮的回答。
所以圣人就是圣人,以不解解之,以不答答他。
最后宰我没话讲,他不能再问下去了嘛!所以圣人很厉害,叫你闭嘴你就给我闭嘴,所以宰我没话讲只有出去了。
孔子就和其他的弟子说,孔子背后批评人喔,宰我不在的时候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人生下来三年之后才离开父母的怀抱,这我正想问问宰我,你对父母有曾经想念三年的吗?所以“予之不仁也?”——这个宰我啊,不仁啊。
在背后骂人。
(笑)
孔子为什么要传三年的丧礼,去读读这章论语你就知道了嘛!两千年前也有这个问题呀,宰我也说这个
不合时宜啊,跟老师说我们应该改了,改成一年就好了。
孔子并不是说不能改,不是的,孔子不会那样的,圣人处理事情不会这样的固执,所以他在这里教导学生,孔子并没有说非三年不可,三年不三年是礼制的问题,你要不要守三年是你心灵的问题,是人性的问题。
所以孔子教学是从人性来教的,不是从制度来教的,那些制度都是人性外在化的表现。
“礼不由天降,不由地出,皆本于人情。
”这是《礼记》上的话,“不由天降,不由地出,皆本于人情”,本就是源,就是树的根,源是水的头,所以本于人情就是源于人情,就是从人的心灵发出来;像树从根长出来,像河从泉流出来,从人性流泻出来。
礼本来就是这样子啊!所以三年之丧如果是礼,它也是本于人情,因此孔子就从人情上指点宰我,说这是你的心所需要的,你的心需要三年之丧才可以满足你的怀念之情。
所以,如果你三年之内就没有这个怀念之情了,你去守这个礼也没什么意义啊!所以你如果心安你就做吧!
讲到“丧三年,常悲咽”,“常悲咽”说得不错,所以这个作《弟子规》的人也算有相当功力的,讲丧三年,你常常要很悲伤。
在作弟子规的时候已经是清朝了,那时也没有什么真的三年丧了,古代三年丧是很规矩的,穿什么衣服,如何饮食起居,都有讲究的,后来哪有真正三年丧呢?早没有那么规矩了。
但是三年之丧一直还流传在中国人的礼节里,或说中国人的言谈之中,为什么?常悲咽嘛!所以如果有人问说丧三年我们现在不用了,不合时宜了,你就回答说,这里重要的不是讲丧三年,而是要讲常悲咽!不是三年啊,是一辈子啊!(鼓掌)
这个时代是莫名其妙的时代,连这样的道理都不知道。
现在不需要守丧三年了,但我们要知道,我们心中要常存着感恩之心。
现在的时宜,工商业社会,不要说丧三年,甚至一年也不行,三个月也不行。
哪有丧假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的?丧假只给你三天五天,不是吗?不过,我们可以不在丧假里面守丧,我们可以在心里面守丧嘛!
古人真的丧三年喔!一个官员在中央政府做事,他家里面父母亲逝世了,他就请假,请多少假?请三年假。
古人的制度是如此,现代是不行了,现代制度,丧三天,三天后就去卡拉OK(笑)所谓合时宜不合时宜,这个你自己去调配。
当然我们现在是礼崩乐坏了,冠婚丧祭之礼都没有个规矩,所以你要合时宜,各种的礼仪都要合时宜,你要从道理转换成礼节,这样才能够叫合时宜。
这合时宜的礼节本来是圣人才可以制作,能够制礼作乐的人是圣人了。
我们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合时宜?这是不容易。
所以有人跟我们问丧三年不合时宜,那你应该可以和他讨论丧三年的意思?这是说父母亲亡故后,为怀念他们而制作的礼节,好了,我们现在没有丧三年,那么我要请问你,你觉得丧多久合适?其实他也不知道。
从这就可以引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现在我们应该重新制礼作乐。
这个问题就大了,这不是我们在一个短短时间可讨论的,而且我们也很难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中庸》就讲过“非天子不敢作礼乐”,再有“非圣人不能作礼乐”。
要知道作礼乐不简单,一个要圣人,因为他了解人性,他所作出来的就是合乎一般人性的。
特别的人可能有特别的作法,但是你最好还是要合礼,所以礼也是要适应一般人性的。
只有圣人才能深入了解人的真实人性是什么,而不是由一些情感比较厚重的人,不是用他们的标准来订立,也不是由比较无所谓的人做标准,不是的。
是以正常人或是从人的真实生命感受而制定的礼。
《礼记》上面讨论多了,像子路,子路从小就没有了父母,由他姐姐抚养长大,所以他把姐姐当作母亲看待,很尊敬姐姐。
后来他姐姐死了,子路为她服丧——本来兄弟姐妹服丧一年——居然过了一年还不除孝,还穿著孝服来见孔子。
孔子说你不是过了一年吗?你应该除丧了。
子路说,我从小受姐姐抚养长大,把她当母亲一样,我要以父母之礼来为姐姐服丧三年。
孔子说,不可以!你马上给我脱掉!许多人在这里就认为孔子无情,子路这么有情,怎么不赶快赞赏他呢?孔子说,圣人之所以作礼,是要让所有人遵守的,所以“过者抑之,不及者补之”——让情感太多的人压抑一下,不要那么多的感情,太过了;
那么感情不够的人呢?你通过礼节,把他推一把。
这个叫中庸之道,谁敢作这个“礼”?
你不是圣人,你不了解人情人性,你把握不到最中正的地方,你怎么作这个礼?所以“非天子不敢作礼乐”,孔子自己也不敢作礼乐,他认为只有周公才可以作礼乐,周公既是圣人,又得天子信任,算是半个天子,所以周公来作礼乐最好。
要不然就是圣人与天子合作,不是天子不敢作礼乐,因为你作出来礼乐,谁来实行啊?所以制礼作乐是重大的事情,国家的大事!我们现在真的没有礼乐,婚礼,你们参加过很多结婚典礼吧,我在台湾参加过很多结婚典礼,这个真的是莫名其妙,这个奥妙在哪里都不知道。
每一个婚礼都不一样,不是小不一样,是大大不一样。
当然你要真不一样,人家又说你不合时宜。
现在是多元化的时代,但多元文化的时代,人还是有人性。
多元应该有多元的做法和想法,现在你连想法都没有,你心肝都没有了。
没有礼,礼坏!没有乐,乐崩!古人教学常常唱歌的,常有的,那么典礼的时候一定有音乐演奏,还要唱诗,所以古人是礼乐都很注重,而且在教育中实施。
现在我们没有乐——也不能说没有音乐教育,但这个音乐教育好象没有跟生命配合,没有跟我们日常生活配合,这个很奇怪。
好了,不讲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