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来自静雅思听00:0005:46
↑点击收听↑ 文/东风夜播/晨诵无声
陆游晚年有一首口水诗《示子遹（即写给儿子陆遹）》是这么写的：
我初学诗日，但欲工藻绘；
中年始少悟，渐若窥宏大。

怪奇亦间出，如石漱湍濑。

数仞李杜墙，常恨欠领会。

元白才倚门，温李真自郐。

正令笔扛鼎，亦未造三昧。

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
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抛开中间那几句，这诗的总体意思很简单：我一开始学习诗歌，只知道抠字眼，到了中年才明白，原来写诗有更高的境界追求。

其实诗是六艺之一，小聪明是靠不住的，如果你真要学诗，最重要的工夫其实在诗外。

因为陆游只说“工夫在诗外”，并没点明这工夫在哪，后世人就开始自行脑补，如果你是马克思主义者，喜欢讲物质对意识的反作用，那很有可能这样脑补：
要想写出优秀的诗歌，不仅要有一定的文
字工夫，更要有敏锐的观察力，要能够认识生
活、理解生活，所以仅仅在诗歌技巧下工夫还
远远不够。

“工夫在诗外”是杰出诗人陆游在
自己长期的创作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真知灼见，
对每个立志从事文学创作的人都有教益和启迪。

但我不是这样脑补的，我脑补的是《菜根谭》的一句话：
一字不识而有诗意者，得诗家真趣；一偈
不参而有禅味者，悟禅教玄机。

我以为，学诗，遣词造句固然重要，但学会诗人的思维方式更重要，有了这思维方式，即使不识字，仍能说得了“诗家真趣”，不然即使能写出几首诗，也算不得真正的诗人。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叫诗人的思维方式呢？
所谓诗人的思维方式，核心要素就是多情善感，用赵缺的话说“诗者，感其况而述其心，发乎情而施乎艺也”。

心里有所触动是写诗的第一步，怎么表述、怎么使用文字技巧是第二步，看到鹅在水面上觉得很可爱是第一步，写出“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是第二步。

有了第一步，第二步走不好，大不了写成打油诗，那也很有趣味，比如：
高高山上一树槐，
树下坐着张有才。

若问有才干啥呢，
有才说，我看槐花几时开！
如果先想第二步——我要写一首诗，后想第一步——我怎么造点情感出来，那就是辛弃疾吐槽过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样写出来的诗不一定不好，但很可能没什么趣味，而且这样写诗走不了多远。

除了捕捉生活中有意思的场景，多情善感还有许多别的套路，比如说有话不直说，这可能是为了给双方留面子——“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也可能是为了让抽象的道理更形象——“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除了有话不直说，多情善感还有一招小题大作，原来是一时一地的特殊感受，但写着写着却成了永恒普世的问题，比方说刘大白写过一首很好玩的白话诗叫《拔痛牙》：
你给我作了许多年的工，
我很感你；
你给我作了许多天的痛，
我又憾你。

我因为禁不起你现在作的痛，
不能再念你从前作的工。

今天拔去了，
免得再让你窝着一伙儿的虫。

但是这几十年来的咀嚼啃咬，
你毕竟不曾把我亏负。

就是现在虫蛀了你，
也还因为我不曾好好地把你保护。

本来，拔痛牙只是诗人一时一地的苦恼，但经诗人这么一写，我们发现这痛牙也不一定真是痛牙，我们人生中的很多故事不都跟拔痛牙一样吗？
可能，陆放翁说“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也不是我这个意思，但无论如何，我都以为现代人可以学一点诗人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