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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疏雨
令狐采学
文/疏雨
戏,是我心上的刺青,我浸润于它的幼年,悄然成了我人生的底色,我已然是一株悄然生长于斯的作物,我的生命有意无意间摇曳的是她的芳华,当她淹没于浮华和喧嚣中的时候,我在心底寻觅那前尘的余音。

古城青衣
我仿佛是相信前尘的,所以每到拉琴的日子我都会背着二胡,行走于小城幽深的明清巷陌中,有意无意间避开现代与喧嚣,仿佛这样的古意才配得上清冷素颜的我和背上的胡琴。

拂面的清风撩拨着长长的卷发,柳丝缱绻,移步换景间,每一个老房子的白墙灰瓦,瓦沟上疏落的蓬草,恍惚中真有前尘来生的凉意。

我安静地在小城里捡拾细碎的远逝的光阴——我的幼年的光阴散落在街头巷陌的庭院深处,还有街边曾经的茶铺酒肆里,那前尘的余音,丝丝拉拉裂帛一般扑卷而来,满堂绮丽,满目苍凉。

这样的幼年是很异数的,在同龄孩子满院追着母鸡跑,或是往嘴里大把大把的塞着小伙伴家的樱桃的时候,我手中是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是用蓝黑墨水写的唱词,俊逸的楷书,煞是好看:“贾宝玉抱灵牌泪如雨下,哭一声林表妹心似
箭扎,一爱妹,天生成风流俊雅;二爱妹,娇滴滴美貌如花;三爱妹,巧兴诗琴棋书画;四爱妹,作诗赋清白传家;五爱妹,千金体明珠无瑕;六爱妹,潇湘馆对月品茶;七爱妹,下围棋怡红院下;八爱妹,小金莲步步如花;九爱妹,与奴婢同玩戏耍;十爱妹,对为兄情谊不差。

自从得林表妹到兄家下,老夫人待贤妹恩情不差。

薛姨娘将宝钗姻亲许下,可怜妹,三日后命染黄沙,四尺绫,盖定了沉鱼落雁,七尺棺,装定了闭月羞花。

妹妹死,兄不愿高居驷马;妹妹死,兄不愿帽插宫花;妹妹死,兄情愿把青丝剪下;妹妹死,兄情愿到五台出家……”这源于我的姨——小城滇剧团里的大青衣,教我熟悉念白和唱词,以至于我跑龙套时那一句、两句台词插得恰到好处。

而这些唱词的字眼儿是怎样细细密密地打动着我的心啊,怎么可以这样美,这样凉。

姨是小城名角儿,她扮相冷艳忧怨,是那种青衣与生俱来的忧怨,所以她的行腔中有一种惆怅难解的意味,眼底透着藏不住的悲凉,然这样的凉是寂寞而倾城的。

我常常被寄给姨领着,我的乖巧也讨她喜欢,于我是一种难得的偎贴的欢喜,我们曾被小城人误以为母女——一样的素净清明,一样的清冷孤寂,却可以相互贴心贴肺的暖着。

小院的花台里兰花素静地开放着正如她颀长白皙手指婉转成最美的姿态,手眼身法步间,我看到她独有的忧怨,也看到她倾城的旖旎,我在小生倜傥的方步间行吟,亦在青衣行云流水的莲步中流连,人前木纳的我,在她期许和煦的目光中,悄
悄绽放着稚拙青涩的才情,莫名的欣喜和感动一下晃到心尖上去。

而她嘴角优美的弧线,早已化成心底暖人的记忆。

喜欢看她戏台上明眸皓齿的嫣然,风情万种,曼妙苍凉仿佛已不是我熟知的姨,绚丽的油彩,令人心旌摇曳的水袖,卧鱼,云鬓珠花,长袖盈风与美奂美轮的行腔,身段,眼神行云流水,自然天成,告诉我她是哀怨决绝的虞姬;是凄苦隐忍的秦香莲;是柔肠百转的白素贞;是惊艳落寞的杜十娘……记得她是秦香莲的时候,我是英哥,她牵着六岁的我和另一个演春妹的孩子,在炫目的台上步步生莲,满堂华彩;为了救场,她客串贾宝玉的时候,我是紫鹃,《哭灵》一段她肝肠寸断的哭诉,眼底的绝望,以至于回到后台手指发凉不能自持的悲恸,让身后十四岁的我痛彻心扉。

戏台上下冷艳的青衣都是似水流年中的如花美眷,在我小小的心里跌宕着,幻化着,迷离的美着。

偶得闲暇,她会带着我,和几个要好的票友小聚,通常是在小巷深处的某一个院落,暖黄的余晖斜斜地洒进来,热情的主人已沏好的清茶,和着空气中轻飏的桂花的淡香,沁人肺腑。

司鼓已点点滴滴地响起,二胡丝丝拉拉试音完毕,一个眼神,锣鼓胡琴声声入髓地传来,姨的眼神随之更加灵动凄绝,美到直抵心扉“玉碎珠沉我心已定……”“玉”字一出满院凄凉,票友们低声随之哼唱,脚尖不由得打起了拍子,有的索性用巴掌一下一下打在大腿上,而我在似懂非懂的唱词间仿佛过早的感受到了人生的寡欢与薄凉。

票友或跟弦,或清唱的时候她在一隅,静静地听
着,手指轻轻打着节奏,那低调的优雅令人着迷。

夕晖早已隐去,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暗合了青衣的冷艳凄然。

去过多少这样的小院,我已然记不清了,这些院落的具体位置也随之斑驳迷离,唯有小院的青衣,小院的满目芳华,却是那样清晰的执着于心底,以至于在街边的茶铺酒肆前呆立,只因为有人边喝茶聊天,边仰头唱上几句:“功劳簿无有国太令尊……”,或是喝着小酒,闭着眼睛哼唱着“二龙山,二虎寨。

打家劫道,挖富填贫……”,那唱腔唱词,那锣鼓琴弦已成了我心上的刺青,它的苍凉悱恻暗合了我性格中的某种特质,和我如影随形。

在离开小城的日子里,我总是随身带着一把胡琴,这两根弦一张弓,颤动的是我心底的余音,是姨的姣好身影和那眼底化不开的忧怨。

戏,是我心上的刺青,我浸润于它的幼年,悄然成了我人生的底色,我孤绝清冷,在心底寻我前尘的余音——那浅吟低唱已消散在喧嚣和匆忙中,有时,我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不知方向地往前赶,再往前赶,只有在夜深人静心的深处又响起那唱腔和唱词的铺陈的时候,心才有了归属,脚才踩到了土地,我已然是一株悄然生长于斯的作物,我的生命有意无意间摇曳的是她的芳华,当她淹没于浮华和喧嚣中的时候,我寻不见她,我心底空落落的,好像被人连根拔起,我用指尖不停地敲打键盘,用文字救赎自己。

几次梦回小城,梦回深深庭院里。

回到故土,冒着雨第一时间去看她,她穿着黑色长裙,围
着苍绿的流苏披肩,素净的脸,依旧的眼神,细细的眼纹,落寞的芳华让我看到光阴一寸一寸地化为灰烬。

窗前的书案上,一页素笺,娟秀的小楷:好思量,不思量,怎不思量?雨从灰色的瓦沟上落下来,一滴,一滴,在恍若隔世的瞬间,仿佛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依旧是百年的巷陌,依旧是细细密密的雨,一户老房子的门环忽然晃动起来,凝神,无人,雨雾中仿佛弥漫着阴郁和鬼气。

“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袅袅的,百转千回的唱腔不知是从我的心底响起,还是从门后凄然传来。

我的前尘旧梦如斑驳的墙湿绿的苔,在春雨中潸然着,遍布了我的心……
台趣
姨是小城剧团的青衣,剧团的台前台后留下我幼年的足迹,和那粉末舞台相关的人和事像底片一样印在了心底。

记得那晚演的是《拾玉镯》,在蒙阳公园的大礼堂内——那时礼堂还没拆,我们看电影,看戏都在那里,猩红的木门木窗,踢踏踢踏作响的可以翻起的木凳还清晰如昨。

演员们已就绪,鼓点响起,胡琴已拉起了过门,演剧中人傅朋的是小生演员董叔,穿上长衫,戴上小生帽的他,剑眉星目,真是风流倜傥。

他已在侧台候场,过门一结束就该上场了,他习惯地整了整衣冠。

甩了甩袖子,可今天这一甩,却甩出问题来了,袖中的“玉镯”飞了出来,碎成了几段,虽说是烧料的,道具而已,可它是戏中的重要物什,说碎就碎了,这怎么了得,后台
也顿时乱开了,前台的锣鼓胡琴更欢了,催得人心发慌,没人拿得出主意,管道具的师傅急匆匆出去了,门外扯了两根铁链草,那时的公园到处都是这种草,像孩子一样的野一样的疯长。

只见这两根草在师傅的手中飞快地翻转着,眨眼间就成了一个均匀的绿茵茵的草圈圈,“玉镯”已成,傅朋揣上它,迈着方步出场了,一出戏下来,台上该亮相亮相,台下该叫好叫好,剧情中的傅朋故意遗落玉镯,孙玉娇拾起爱不释手,观众居然没看出端倪,这就是我最早对救命稻草的直观理解。

这舞台的道具还有更别致的。

姨在《玉堂春》里演苏三,剧中她被卖给山西富商沈燕林为妾。

沈妻皮氏与赵监生私通,毒死沈燕林,反诬告苏三。

戏台上有一个情节就是苏三刚出场就撞见沈燕林饭碗一丢倒地身亡。

演这个倒霉鬼的是孟叔,可他却自得其乐,原因就在这道具上。

他那只碗里呀,每场戏都变着花样,他让道具师傅今天给他打上油粉切上卤肉,明天给他买卷粉牛凉片,连演几个晚上都不重样。

姨演苏三和他搭档,他特别嘱咐:“等我吃完了,吃饱了你再出场。

”姨听他的,等他吃完了,吃舒服了才出去,他便把空碗一扔,噗通一声倒地“身亡”。

有一次,他吃得太慢,锣鼓胡琴催得紧了,姨只能步步生莲地出去了,他一惊,嘴里一大片肉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行,看着碗里还有一半,心疼得要命,也只能扔了,然后自己倒在地上。

那场戏演完回到后台,他抬着那个空碗,对着姨痛心疾首:“我那半碗牛凉片啊,我省到碗底舍不得吃的呀!”
他对吃得痴迷还不仅于此。

到乡下去演出,他一有空闲就到村里转悠,跟村民买十个鸡蛋,那年头,物资匮乏,能弄到这鸡蛋很不容易,他回到团里,拿漱口缸煮熟了,一个人剥着吃,谁也不给。

戏台上,他演土豪劣绅的狗腿子,团里的女演员们演受压迫的女子们,一溜低着头不敢出声,他一个一个端起她们的下巴,做洋洋得意状,还小声地自加台词:“小豆丁!”“不给你吃鸡蛋!”回到后台,被女演员们一顿暴打。

说起吃,想起汪曾祺写京剧名家张君秋,演《玉堂春》,已化好了妆,还来四十个饺子。

前面崇公道高叫一声:“苏三走动啊!”他一抹嘴“苦哇”就上去了,“忽听得唤苏三……”
戏台是曼妙苍凉的地方,更多的时候,演的是别人的悲喜,然动的是自己的情,流的是自己的泪。

也有这些不为人知的花絮,让人回想起来不禁莞尔。

只是,留下这些花絮的人,大多已不在了,姨也老了,她的清唱还是那个腔,那个韵,但唱词也不大记得清了,毕竟,已不是当年。

素色
素色,有不动声色的美,猝不及防时就已铺天盖地漫卷而来,把人袭击得片甲不留,却不自知。

她着一袭清灰长裳,齐耳短发,眼神素净清澈。

台下,寡言,羞涩,淡淡一笑亦是三春花韵。

从不多言一字,从不苟且一笑。

台上,声腔清绝,仪态万方。

《锁麟囊》中她婉转娇
嗔;《白蛇传》中她柔肠千态;《春闺梦》里她幽咽抑扬。

有老夫妻为听她一段:“白云飘碧水流青山葱翠……”相互搀扶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到长安大剧院。

也有没有买到票的,挤在门外,耳朵贴在门缝上……她泪自弹,声续断,似杜鹃,啼别院,巴峡哀猿,动人心弦,那程派的风烟俱净,绕指柔肠幽幽地摄住你的心,随着点点滴滴的司鼓,跟着她的唱腔唱词一颤一颤,化骨绵掌,丝丝入髓而来,柔肠百转,欲罢不能。

她不喜热闹,再繁花着锦,她依旧素色淡然。

许多晚会上都没有她的身影,她说,她不太会用话筒;她说,晚会上的几分钟,她不能完全融入角色,和戏中人隔着层什么,不能唱出程派的好。

她,要么不唱,要唱就整折整出的唱。

是的,她不轻易出来唱,一唱便声惊四座,一票难求。

她亦不热络,赏心三两枝。

闲暇时,读书,听戏,听程派。

她独自跑到南京拜访曾经红极一时而后落寞的名伶新艳秋,一位骨子里渗着程派一身是戏的不得势的老伶人。

在宾馆开两间房,一人一间,一招一式,一举手,一投足,耳濡目染,口传心授,水袖翻飞,眼波流转间是惺惺相惜的懂得,是生生世世对程派痴缠。

被戏曲氤氲的懂得,有红尘的温度,却离世俗很远。

被戏曲濡养的人,不喧哗,自有声。

皆是一颗素心观红尘的不惊。

她便是程派名家张火丁。

亦有文友,读书,写字。

笃定,清冽,似火丁,一贯的素色,淡淡的妆容。

几次笔会,安静置身一隅,言及文字亦不多
言,却字字珠玑。

我们于清净之处,聊写作,聊她写的书《不见秋天》《时光素笺》《拐角·遇见》,说着书中的望江亭,刚刚好的春,让心洇上青色的微凉;说着从此岸到彼岸,以文字为舟,光阴为楫,自渡彼岸。

说着里面的文字,清水洗尘,繁花不惊。

那份平实自然是穿过深秋的朔风,冬日的暖阳,一派风日洒然。

我们也笑谈:“张爱玲是深厚版的雪小禅;迟子建是深厚版的左中美。

”她浅笑嫣然:“哪里敢当!”她说到自己的平淡——不会摄影,绘画,亦不通音律,眼底不无遗憾。

我想起火丁,程派名家,亦不会用话筒,这有什么呢?有“一书一茶的清简时光。

一山一水的闲走情绪。

一花一叶的生命心情。

一村一城的悠远光阴。

”还有那么纯粹的文字和心性,亦是那么有质感的女子,有着安静凛冽的气场,清远深美。

足矣。

我们一起看老树的画,寥寥数笔,亦是那样长日无风,简淡清美。

我们念着老树的打油诗:“待到春风起,我扛花去看你。

”看着那个光阴里扛着花的人,和他一起享受这份灿然的孤独和有着人间烟火气的禅意。

感叹“老树把繁花似锦整到了无人的境界。

”他说:“春天里的花,夏日里的花,秋风里的花,开不过心中的花。

”这些话读起来,让人心里莫名地发颤。

读老树的画,沏一盏普洱老树茶,这是兄长的私房茶,条索粗,颜色灰绿,敦厚,素朴,一点不矫情。

初泡不浓,久泡不淡,浅黄透亮的汤色,入口入喉的绵延的醇香,慢慢品这素
色人生,品火丁的低眉,友人的素贞,老树的风日洒然。

春秋亭
认识张火丁源于《锁麟囊》,我一直执拗的认为程派戏是用来听的,所以我一度向往有一个三十年代上海滩的老唱机,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金属质感和光泽,不紧不慢的地旋转着,程砚秋低回婉转,悲咽怆然的唱腔和着那胡琴的起伏悲欢,鼓点的丝丝入髓,在心中绽放成应有的姿态。

而张火丁,却让这种姿态逐渐具象化,她身上特有的纯粹,绽放成一种枯树寒枝,无人自芳的冷艳清明,她让我联想到坤生裴艳玲,和她一样的清癯,一样的目光笃定。

《锁麟囊》中薛湘灵是富豪千金,《选囊》一节,她的精致和挑剔,令老家院薛良,无可奈何,老泪纵横。

她娇纵,亦知道与人为善,她好生安抚薛良以示歉疚。

《春秋亭》一段,让我无端地想到人生的际遇,两顶花轿,两位新娘,一位赤金链,紫英簪,白玉环,双风錾,八宝钗钏,一个个宝孕光含;一位短花帘,旧花幔,参差流苏,残破不全。

这何尝不是人生的春秋亭,这样的贫富相遇,大喜大悲不是天天都在上演么?然,在这个春秋亭我们却没有看到鄙夷从富家千金的眉梢到嘴角流泻下来,也没有“我爸是李刚”的火拼,那段西皮流水:“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让我们看到坐在轿中的薛湘灵对贫家女赵守贞的关切和不忍,差梅香去问未果,又让薛良去问,这个偶遇的悲伤之人让她放不下“……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得知对
方因贫困遭人耻笑,又在这春秋亭与自己轰轰烈烈的婚嫁队伍“撞衫”,难抑心中哀怨,大放悲声的时候,她的心头没有漾起丝毫的优越感,她的富足濡养了她用心地体恤他人:“听薛良一语来相告,满腹骄矜顿雪消。

人情冷暖凭空造,何不移动它半分毫。

我正富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支珊瑚宝,安她半世凤凰巢。

”这样的襟怀不是小门小户濡养得出来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豪门都有这样的光华内敛的气度,张火丁眼底的清澈让这种感觉得到了最慰贴地再现。

她的一句“这都是神话凭空造,自把珠玉夸富豪。

麟儿哪有神送到。

积德才生玉树苗。

小小囊儿何足道,救她饥渴胜琼瑶。

” 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

从富到贵,相去何止千里。

人生的跌宕台上台下千古亦然。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使整个登州城都被淹没了,转眼间湘灵和家人失散,万贯家财付之东流。

流落莱州的她很巧地成了卢府的老妈子,而卢夫人就是当年的赵守贞,因当年未曾谋面,所以相遇不相识。

湘灵在花园哄小少爷睡着,不禁悲从中来——这瞬息之间的变故,天差地别的际遇,直到此时才如梦方醒:她意识到自己已非昨日娇生惯养的薛湘灵,而是卢府下人薛妈。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祸福事顷刻分明,……叹人生为过客婆娑梦影……”旧的事,旧的人,旧的过往又不经意间回放
过来,哀也好,乐也罢,或得,或失,在褪尽铅华之后已不再那么清晰凛冽,那缱绻的笑颜和眼角的半世沧桑,让人如梦方醒:“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湘灵在这突降的灾难面前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谦恭的接受,哀而不伤,自省自悟。

再后来,湘灵到楼上为小少爷捡球,惊见锁麟囊不禁落泪,赵守贞顿生疑窦,委婉探问,真相逐渐清晰,赵氏随即三让椅,确定眼前的薛妈正是当年春秋亭偶遇的薛娘子。

将之奉若上宾,并助其全家团圆。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薛湘灵最后这段唱应是超越简单的因果轮回的,即便不是大团圆的结局,也足以让观众感受到湘灵内心的丰盈,她穿越了富贵与贫困,从善良无助到独自承担生活的历练。

世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微雨·翠湖·戏
那个微雨的清晨,车穿行于薄凉湿润的空气中,去赴赵佳聪教授的约会。

在翠湖边停下,直奔小桥边一个叫哈鲜族的餐厅。

朝临水的座位走。

由于身体不适,我已经让赵老师久等了,这怎么可
以。

远远的就看见赵老师坐在最里面临水的座位上,正笑容满面地朝我招手。

我迎上去,坐在她的对面。

她依旧是慈祥的脸,神采奕奕,眼神清亮。

窗外斜风细雨,荷花荷叶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我们叫了清茶,握在手里,握着刚刚好的暖和妥帖。

正如我们聊戏,聊梅兰芳,言慧珠,孟小冬……聊得不管不顾,仿佛周遭只有我们俩,她告诉我,她执意要在云南传统文化界举办梅兰芳诞辰120周年研讨演唱会,并经得梅兰芳之子梅葆玖先生的同意,亲自选了父亲当年的墨宝,作为研究会特刊的封面。

她很执着,“我们是文化人,要做文化的事情。

”眼神中依然透着那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凛然。

想起她用一年多的时间,逐字逐句查阅考证,为《蒙化诗词》作笺注,这样德高望重的诗词专家,疏朗简静,不强势,不摆谱,细致入微地做事,为书上“笺注”印成“签注”而深感遗憾——年近古稀,对学问依旧是那份追求完美不得有瑕疵的严谨,我身为巍山人,对老师的这份尊重中又多了亲近。

在这微雨天,我们临水照花,畅谈不息。

我们谈余叔岩,声腔清绝,孤傲,半夜吊嗓子的时候,墙外挤满偷听的人。

他不为满桌金条所动,只留下十八张半令几代“余粉”梦萦魂绕;聊孟小冬,女老生,得余叔岩真传,一代冬皇,没有一点雌音,却身世飘零;如今的“小冬皇”王佩瑜,唱腔清冽,凛凛然,抛却了演技,气韵浑然天成,万千气象只在清明的眉间眼底,无限地况味和苍凉。

雨丝仍在窗外若有若无地飘着,时光绵邈而静好。

我们聊梅派,聊李胜素,于魁智,也聊程派,聊新艳秋,张火丁。

赵老师喜欢唱梅派,而我一贯听程派,但我们依旧是彼此懂得的相知相惜。

梅派弟子言慧珠,亮烈,美到惊艳,和梅兰芳,俞振飞合作演出的《游园惊梦》,那样的绝色倾城,至今都美到惊心,不可逾越。

是的,言谈中,我们能彼此感觉到,我们对言慧珠是无限偏爱的,特别赵老师谈起言慧珠顾盼神飞:言慧珠的性情和温厚的梅师显然不同,她任情任性,敢作敢为,有“狼主”之称。

对于她钟爱的梅派艺术,既学习传承,又推敲改进。

她曾把《西施》两个晚上演出的戏压缩为一个晚上演完,更为集中,精炼,其中,“想当年……”一段,梅先生演唱时节奏稍快并有鼓声相伴,言慧珠去了鼓声,放慢节奏,唱出了西施的思乡思亲之情。

聊到兴起,赵老师清唱起:“想当年苎萝村春风吹遍,每日里浣纱去何等清闲……思想起我家乡何时回转,不由人心内痛朱泪涟涟。

”她那“想当年”一出,袅娜如漫天杨花的音韵细细密密铺卷而来,如身外细雨翠湖的微波,让人心神荡漾,又如见美人溪边浣纱。

之前对言慧珠的认识源于其子言清卿写的《红妆泪尽言慧珠》,知道她一生追求完美,活得纯粹,充满质感。

她是为美而生的女子,只可惜早生了一百年,所以她的美是凛冽而寂寞的。

讲到言慧珠,“好爸”俞振飞是绕不开的,“好爸”一出口,我们都心照不宣相视笑了,个中况味都萦绕在各自的心头,无需多言。

茶水渐渐喝淡了,午餐上来了,雨仍在下,我们聊到了张
火丁,这位“只为京剧生,不为尘世扰”的程派青衣,声腔清澈空灵,白燕升曾用“程门冷艳”来诠释她……这样的微雨中,和赵老师临水照花,聊戏里人生,听老师清唱,这样微凉,却又荡漾的早晨,人生能得几回。

以后纵有万种情致,又与何人说去。

温爱
洗碗,听戏,窗外秋已深。

小区里那个脑瘫的女孩,仍旧坐在轮椅上从窗前经过,身后依旧跟着她的妈妈,有时交谈几句,有时都不说话,各自看着路边的草木或是人家。

每天如此。

手机里戏还在唱,因为赵佳聪老师的缘故,平时我也听梅派的《霸王别姬》,《西施浣纱》,但听得更多的是程派的《春闺梦》,《梁祝》,《白蛇传》听得不多,今天听张火丁的唱感觉比梅派更幽咽惆怅些,忽而就唱到了:“许郎夫他待我百般恩爱”那段,一句:“情相牵,病相扶,寂寞相陪”唱的柔肠百转,一下子让人感觉心里一颤一颤的,很是荡漾,温暖。

我不由想起,前几天读汪曾祺的《两栖杂述》,文中提到沈从文先生曾说过:“对于士兵和农民‘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当时,对“温爱”这个词印象极深,却说不透它的意味,听这一句唱,这种意味仿佛一下子通透了起来。

还记得早些年读琼瑶的小说,以为爱就要爱到山崩地裂,爱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如今,小半生过来了,才明白,“炽爱”太热,“清欢”太凉,“温爱”,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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