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流淌在《百合花》中的爱情牧歌

2018-11文艺生活LITERATURE LIFE文学品析一首流淌在《百合花》中的爱情牧歌
李晓梅
（长春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22）
摘要:茹志鹃的代表作《百合花》思想内涵丰的、多元、多义，但在“十七年文学”政治功利为主导的时代，更多的是从意识形态需求加以阐释。

而经典作品是超越时代的，今天,作品中曾经被政治遮蔽了的爱情牧歌在读者的视域中重新清婉地流淌出来。

关键词:内涵多元；政治遮蔽；爱情牧歌
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1005-5312（2018）33-0003-02
一、前言
德国阐释学理论家伽达默尔认为，艺术存在于读者与文本的“对话”之中。

文学作品的意义并非取决一次对话，而是取决于无限的对话。

因为文本属于历史，属于无限绵延的历史，历史不断，对话便永在绵延之中。

因此，文学作品的意义往往是多重的、不确定的、变动不居的。

在不同的时空条件下，具有不同期待视野的读者那儿，文本会唤起不同程度或不同性质的情感体验。

经典文本的品质之一，就是对它的阐释的多样性和它对读者吸引的持久性。

虽然《百合花》发表已经半个多世纪，但读者创造性阅读一直在不断地丰富着作品的内涵。

二、作品主题的多义性
小说《百合花》是茹志鹃的成名之作，最初发表在《延河》1958年第3期上，当时中国文艺主流语境是“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

在高度政治化的语境中，文艺是以政治标准来评判艺术问题。

当时文学作品创作要树立高大全式的工农兵英雄形象，情感表达是被严格规范的，作品中只允许赞美歌颂无产阶级感情，而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人类最自然、人性最本质的情感都被限制囚禁起来，如果作品中稍有亲情、爱情描写，就会被指责小资产阶级格调，扣上资产阶级低级趣味的帽子并大加鞭挞。

当文学遭遇政治，文学写作就被限定在政治束缚的框架之中。

那么如何表达人性、表达至纯情感，这是对那一时代作家是否随波逐流于政治主流话语，亦或坚守艺术品格、艺术良知的考验。

茹志鹃的《百合花》当年投稿被一退再退，理由是“感情阴暗，不能发表。

”但几经曲折，小说最终得以发表，更得到当时文化部长、全国作协主席茅盾的高度赞扬，其直言道“我以为这是我最近读过的几十个短篇中间最使我满意，也最使我感动的一篇”。

①并把它归结为“反映了解放军的崇高品质，和人民爱护解放军的真诚”，这一庄严主题。

②这就将文本意蕴纳入到军民鱼水情的政治母题中，符合当时主流意识形态规范，成为颂扬军民关系的文学经典，免遭当时被打成“毒草”之厄运。

20世纪80年代，在人道主义、人性复苏的浪潮之下，又有关于战争、生命、人性等思想内涵的深层解读。

以往关于作品中三个年轻人，更多的是对小战士和新媳妇军民关系的解读，而对女文工团员在作品中的角色则是模糊化处理。

本文将以情感表达为路径，对女文工团员在作品中的意义加以探讨。

三、作品明暗线的情感表达
小说在情感表达上采用了明线与暗线相交织的两条线索。

（一）作品的明线描写小通讯员与新媳妇军民鱼水亲情世界“新媳妇”这一身份角色的选择，是作者的的一个精心安排，过门刚三天，是一位“美神”，笑靥如花，那始终微笑的面容，是幸福喜悦的表达，她是爱、美、幸福的化身。

作为封建时代的女性，刚刚过门三天，又是满脸的笑意，不会因与帅气稚嫩的小通讯员短暂相遇就朝三暮四、移情别恋。

但如果是一位16、7岁的美少女，情感走向是不确定的，爱恋帅气的兵哥哥也是合情合理的。

因此，茹志鹃选择“新娘子”角色，就非常明确他们之间的情感只能是姐弟亲情。

这条明线正如茅盾所概括的反映的是拥军爱民的主题，这一主题符合时代政治要求。

那么，
“情感阴暗”又体现在哪里？
（二）作品的暗线流淌出的是一首至真至纯的爱情牧歌
1980年，茹志鹃在《我写〈百合花〉的经过》时，一再表明，自己写的“实实在在是一篇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而这首爱情牧歌回荡在小通讯员和女文工团员“我”之间。

小通讯员和女文工团员初相识在1946年的中秋这一天。

战争时期，年轻美丽的女文工团员在团长的安排下，由一位年轻的通讯员护送到前沿包扎所。

早上，雨过天晴，秋庄稼青翠水绿，珠烁晶莹，风吹麦浪，空气里飘散着湿润的香味，一派清新的田园风光。

如果不是战时的冷炮间歇地轰响，田野中的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的一对青年男女，仿佛赶集一般。

此景美丽如画，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青年男子小通讯员，脸朝着前面，蹬蹬蹬向前走，总是和女文艺兵保持着仗把远的距离，女子走快，他就大步向前，女子走慢，他就摇摇摆摆慢下来，如此机敏的小战士硬是没回头看女兵一眼。

女文艺兵仔细打量小通讯员，高挑的个子，厚实的肩膀，一身洗淡了的军装，绊腿一直打到膝盖上。

肩上步枪筒里，稀疏插着几个树枝，说是伪装，倒不如算是装饰点缀。

半路休息时，小通讯员选择远远地一块石头背对着“我”坐下来，女文工团员有些着恼，带着反抗的情绪，故意坐在小通讯员面前，小伙子年轻稚气的脸，顶多十八岁。

这突然间近距离的面对，使小伙子张惶起来，局促不安，脸涨得像个关公……
闲聊中，得知两人竟是同乡，他乡遇故知，温暖乡情油然而生。

小伙子在家乡主要是帮人拖毛竹……
最后，女文工团员禁不住问道：“你还没有娶媳妇吧？”小伙
作者简介：李晓梅（1964-），女，长春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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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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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品析
子飞红了脸，更加忸怩起来……
初相识，目不忍视，拒人千里之外，那种羞涩忸怩，掩藏不住少年恍惚朦胧的心。

封建时期，男女授受不亲，特别是战乱年代，乡村少年很少有机会接触外面的女性，因战争机缘，与美丽活泼的女文工团员相遇，这样鲜亮光彩的女文艺兵带给他的视觉冲击、情感冲击，吹皱了少年“一池春水”，青涩的青春使他害羞腼腆，惶惑不安。

当他们来到村子里为伤员借被子，小通讯员遇到了长得很好看的“新媳妇”，但他们之间的交流是不愉快的，谈崩了。

小通讯员愤愤道：
“老百姓死封建”。

他没能完成借被子任务。

在此我们看到小通讯员与新媳妇之间仅仅是军民关系。

“我”向新媳妇讲了一番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新媳妇最终抱来一条全新的撒满百合花的被子。

当我们得知这是新媳妇唯一的嫁妆时，小通讯员为难地要送回去……
此时的“我”觉得他又好笑又可爱，“不知怎么的，我已从心底里爱上这个傻乎乎的小同乡。

”
当任务完成后，“我”让小通讯员回团部去了，他顿时活泼起来，向我敬了个军礼就跑了，没跑几步。

他又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摸出两个硬硬的馒头，朝我扬了扬，放在路边石头上说：“给你开饭了！”说完就脚不点地地走了。

他背上枪筒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只野菊花，在他的耳畔抖抖地颤动着。

战争年代，士兵的食物是紧张的，就餐时间是不确定的。

两个硬硬的馒头，对于士兵来说，可谓是救命的口粮，这馒头不知在他身上“珍藏”了多久，而此时他将身上唯一的最宝贵的财物送给了女文工团员。

“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

”士兵用救命口粮奉献给了眼前这美丽的女兵。

那风中摇摆的野菊花掩藏不住士兵内心的喜悦，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青春与鲜花一色。

那两个硬硬的馒头已胜过千言万语。

“人与人之间，就在这一刹那里，便能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③
夜幕降临，“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在这中秋之夜，女文工团员想起故乡赏月的迷人景致，“月亮堂堂，敲锣买糖。

”“月亮嬷嬷，照你照我。

”在这月朗星稀之下想起那拖毛竹的小同乡，
“也许，几年以前他还唱过这些歌吧！”……“大概现在正趴在工事里，也许……，或者……”
中秋圆月，美丽的家乡，美丽的往昔，还有美丽的人……
“一切景语皆情语”，女文工团员此刻情感流向都指向了小通讯员。

海上生明月，一首爱情牧歌悄悄回荡在苍茫云海间。

作者以朴实、自然、温馨的笔调，抒写了人世间至纯至美的情感世界，营造出一种圣洁优美的意境。

战斗打响后，在送到包扎所的伤亡士兵中，那位白天向我挥手告别，那个送我两个硬硬的馒头，那个蹦蹦跳跳的，枪筒里闪耀着野菊花的，那个年轻高大稚气的小通讯员静静地静静地躺在这里！我多想看见他做起来！我多想再看到他羞涩的笑！！！“给你开饭了”的亲切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一个稚嫩、蓬勃、鲜活的青春生命，在枪林弹雨中轰然毁灭；一个刚刚步入人生19岁的青春少年，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倏然消失；那朵含苞待放、还未来得及盛开的爱情之花，香消玉殒……
印着百合花的被盖在了小通讯员的身上，上面洒满了晶莹的泪……
四、结语
鲁迅曾说：
“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生命的高贵与脆弱、人性的优美与纯洁，在血腥残酷的战争面前凸显出来。

作品中正因为充满了对人性、人情的咏叹、对美好生命被毁灭的人道同情和深深追忆，才能够穿越历史，使百合花常开不败，而那首悠扬婉曲动人心弦的爱情牧歌将永远回荡在历史的长河中。

作者曾说：这是一篇“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为何在“爱情牧歌”前冠以“没有爱情”，要用“军民鱼水情”这条明线来掩护“爱情牧歌”这条暗线？其实这是在当时政治语境要求下，作家自我保护的权宜之计，以“没有爱情”来曲折隐晦地表达被政治遮蔽了的人情、人性至真至纯的美好情感，可谓是一种生存智慧的选择。

其实不仅当时拒绝发表的编辑读懂，说它“感情阴暗”，大文豪茅盾先生也非常清楚作品“爱情牧歌”的不合时宜，用明线来保护人类美好情感，体现出真正艺术家伟大的艺术良知和美好的艺术品格。

劳伦斯曾说：
“伟大的作品是超越时代的”。

“玩之者无穷，味之者无尽”。

④《百合花》中的那首爱情牧歌,将永远温暖人类心田。

注释：
①茅盾.谈最近的短篇小说[J].人民文学,1958(06).
②茅盾.简单的故事，精致的情节[M].节选自《茅盾文艺论集》上册,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1.
③茹志鹃.我写<百合花>的经过[J].青春,1980(11).
④艾治平.诗词二十四美[M].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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