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经典散文
施蛰存、汪曾祺同题散文《跑警报》阅读练习及答案
施蛰存、汪曾祺同题散文《跑警报》阅读练习及答案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跑警报施蛰存我已经足足两年没有真正地感觉到战事了,因为我已在昆明住了两年了。
近来,昆明人又紧张起来了。
抱歉,我似乎应当说是更紧张起来才好,哪一个昆明人不是从抗战开头就紧张着呢。
好吧,让我说更紧张罢,因为最近又得天天跑警报了。
当然,我也跑警报,免得作无谓之牺牲。
虽然我不很知道,像我这样一个渺小又微贱的躯体要怎样牺牲才够得上“有谓”,既然人们都认为在空袭时被炸死是“无谓”的,谁又甘愿断送了生命还被奚落呢?警报发作时,我能不逃跑吗?但是,上一次跑警报,在我已经是两三年以前的事了,在战事刚开始的时候,住在家乡,每天敌机完毕了他们之所谓“任务”回航,总得从我们那小城上飞过。
于是城里所有的钟都响起来,在钟的合奏中,人们开始乱逃乱跑。
但谁也不知道该跑到哪儿去。
警报解除后,谁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逃跑在什么地方。
第二次警报发出来了,人们再逃再跑,但没有一个人逃跑到他自己上一次所躲避过的地方去。
人人都觉得只有他自己这一次躲避的地方是最安全的。
让我再说一遍,只有对于他自己,而且仅仅是这一次。
现在,差不多每天下午,我又得温习两三年前的功课了。
这会儿比从前从容得多了。
因为现在我们可以先获得个预报。
每一次警报响起前警局门口都有提示,于是街上的人开始跨急步走了。
他们多数是要赶回家的,如果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人,就慢慢地踱出城,准备上西山或黑龙潭赏花去。
预报之后至多半小时,我们就可以听到早已期待着的警报汽笛。
那些尖锐的狂吼,正如一群吃惊了的狼在奔窜着呼嗥。
于是人们从各个就近的大城门、小城门、旧城门或新城门中蜂拥而出,当然,我也一定是其中的一个。
在你的想象中,倘若以为人们一定是很惊慌了,那是错了。
人们并不惊慌,我没有看见一张惊慌的脸。
可是我并不说这警报声中竟没有一个慌张的人。
有的,是那些门口有小汽车等待着的人。
从预行警报起,他们就开始吩附仆人把一个个的小包裹装在汽车里,可是到现在还没有装完。
施蛰存经典散文
施蛰存经典散文施蛰存的小说,宛如身着华丽的中式旗袍,在传统民乐的伴奏下跳着异国的华尔兹。
下面是店铺给大家带来的施蛰存经典散文,供大家欣赏。
施蛰存经典散文:赞病在童年时候是生病时少,托病时多;在弱冠时候,是以为生病尚且可耻,遑论托病,到了现在,屏除丝竹入中年,又不幸而撄了淹缠的胃病;一年三百六十日,倒是生病的日子多而健康的日子少了。
于是,在这样的情形中,我确初次地经验到了生病的几点值得礼赞的地方。
我以为卧病在床,第一的愉快是可以妄想。
自从踏进社会,为生活之故而小心翼翼地捧住职业以后,人变得那么的机械,那么的单调,连一点妄想的闲空也没有了。
然而我的妄想癖是从小就有的。
惟有在发病的日子,上至父母,下至妻子,外及同事都承认我可以抛弃一天的工作,而躺在床上纳福,于是这一天就是我的法定的妄想期了。
我倚着垫高的枕,抽着烟,看着烟云在空中袅袅地升腾着。
我很慨叹于我不能像张天翼先生那样地把烟喷成一个个的圆圈儿,让它们在空中滚着。
于是我的没端倪的思想就会跟着那些烟云曼衍着,消隐着,又显现着。
我有许多文章都是从这种病榻上的妄想中产生出来的,譬如我的小说《魔道》,就几乎是这种妄想的最好的成绩。
生病又能够使我感到人类的很精微的同情心。
本来,在小时候托病的日子,母亲的那种忧愁和匆忙的情形,就应该使我深感了,可是我那时目的在逃学与多吃,而且我迟钝的神经似乎也不会感受到这些。
现在,我却分明地觉得一切的人对于我的同情心,是会跟着我的病而深起来的。
母亲的自言自语的祈祷,父亲的在客堂里绕室巡行,妻坐在床头料量汤药,沉静得有一种异常庄肃的颜色,孩子们一定进房门,看见了他们的母亲的摇手示意,便做出一种可笑的鬼鬼祟祟的姿势,蹑足地退了出去。
同事和朋友们来探望时似乎也比平常更显得亲热,好像每个人都是肯自告奋勇来医好我的样子,倘若他们有这个本领。
为了耽于妄想及享受同情这两个欲望,我至今也还如小时候企图逃学一样,喜欢“借病”。
“借病”这个名词是我自己创造的,那意思是本来有点病,然而还不至于必须卧床不出,但我却夸张地偃卧着了。
施蛰存全集目录及最有价值的篇目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施蛰存全集》简目第一卷《十年创作集》——《黄心大师》、《将军的头》、《鸠摩罗什》、《石秀》与鲁迅《呐喊》、《彷徨》中的中短篇小说同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小说创作之一。
第二、三、四、五卷《北山散文集》第六卷《唐诗百话》——目前最好的唐诗入门读物,娓娓道来,不故作高深,极有阅读价值。
第七卷《北山楼词话》——其中的《词学名词释义》言简意赅、极富见解。
第八、九卷《北山金石录》第十卷《北山诗文丛编》施蛰存先生作品分类目录短篇小说集《江干集》(1923年)、《上元灯》(1929年)、《李师师》(1931年)、《将军底头》(1932年)、《梅雨之夕》(1933年)、《善女人行品》(1933年)、《小珍集》(1936年)、《四喜子的生意》(1947年)散文集《灯下集》(1937年)、《待旦录》(1947年)、《枕戈录》(1992年)、《卖糖书话》(1997年)、《沙上的脚迹》(1994年)、《散文丙选》(1998年)、《云间语小录》(2000年)、《北山散文集》(2001年)编译作品《匈牙利短篇小说集》(1936年)、《波兰短篇小说集》(1936年)、《劫后英雄》(1939年)、《丈夫与情人》(1945年)、《妇心三部曲》(1947年)、《荣誉》(1952年)、《轭下》(1952年)、《征服者贝莱》(1957年、1958年)、《恋爱三味》、《外国文人日记抄》(1995年)学术著作《唐诗百话》(1987年)、《水经注碑录》(1987年)、《词学论稿》、《历代词籍序跋萃编》、《词学名词释义》(1988年)、《北山集古录》(1989年)、《金石丛话》(1991年)、《文艺百话》(1994年)、《宋元词话》(1999年)、《北山谈艺录》(1999年)、《北山谈艺录续编》(2001年)、《唐碑百选》(2001年)诗集《北山楼诗》(2000年)。
梅雨之夕
施蛰存---《梅雨之夕》施蛰存施蛰存(1905-2003),学名德普,字蛰存,曾用笔名青萍,施青萍,安华,薛蕙,李万鹤等。
现代著名作家、翻译家、学者。
先后出版了九本小说集,分别是:《江干集》《娟子姑娘》《追》《上元灯》《将军的头》《李师师》《梅雨之夕》《善女人行品》《小珍集》。
其他作品还有写景抒情散文,代表作《雨的滋味》,笔记杂感《书相国寺摄影后甲》等等。
梅雨之夕【故事梗概】傍晚的上海街头,梅雨蒙蒙,灯光溶溶,下班后的“我”虽然手中有伞却并不急着回家,而是揣着慵懒的情怀有意无意地观望黄昏的街景。
这时,“一位姑娘”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看到她从电车的“头等车”里走下来,发现她没有带任何雨具。
梅雨淙淙地下着,没有雨具的她只好跑到木器店的房檐下躲雨。
“我开始注意她的确美丽了。
”青年女性的美包括“许多方面”,如容颜姣好、风仪温雅、肢体停匀等,“我”觉得面前这位少女“是全适合这几端的”。
她急于寻找人力车回家,“孤寂地只身呆望着这永远地、永远地垂下来的梅雨”,“露着烦恼的眼色”,而“我”却暗喜梅雨的淙淙,为“我”提供了欣赏美的机会。
当然“我”想到了在家等“我”的妻,但这仅仅是“一闪念”而已。
“我”开始为自己晚回家寻找借口。
主人公找出两个说服自己的理由:首先,“我”对这少女没什么“依恋的意识”,“我”仅仅是把她当做“一个美丽的对象”来欣赏;其次,她在“一重困难之中”作为男人的我不能弃之不顾。
于是“我”不仅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而且还“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站在她身边了”。
接着,“我”跃跃欲试。
雨继续下,“我”发现斜雨已经打湿了女子的绸衣,薄薄的黑色绸衣已经失去了遮盖的“效用”,“轻薄的雨”已画出了女子臂膀的圆润。
马路上仍然看不到人力车的踪影,甚至连行人也没有一个,而雨还在下个不停,晚风把“凉凉的雨丝吹向我们”。
“我”想到了自己手中的伞,渴望能做古代骁勇的武士用盾牌遮挡流失一样挡住飞来的雨箭,用自己的伞来护住这位可爱的姑娘。
2施蛰存《梅雨之夕》
2,以人物心理变化为线索展开叙述
我行走在梅雨中的平静心理; 我看见下车美少女无伞的不平静心理; 我想送少女回家的犹豫不决的心理; 与少女并肩走在街上的紧张心理; 与少女分别时的茫然若失的心理;
回家后对妻撒谎的心理;
3,意识流手法
意识流小说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流行的一种西方 现代派小说。乔伊斯《尤丽西斯》,伍尔芙《墙 上的斑点》,福克纳《喧哗与骚动》。
她扭过脸去避对面吹来的风,有些娇媚。 我记起叫《夜雨宫诣美人图》的日本画; 我想到古人有“担簦亲送绮罗人”的诗; 我妻的嘴唇却与画里的少女的嘴唇相似……
4,象征手法 伞:伞外的世界有风有雨,伞下的世界是
温暖的。伞守护了你。没有了伞,你将与 风雨一体,被黑暗吞噬。“在近来的连日 的大雨里,我依然早上撑着伞上公司去, 下午撑着伞回家,每天都是如此。”
中国的新感觉派小说是在日本新感觉派 的影响下,在30年代发展起来的。
刘呐鸥、施蛰存、穆时英等青年为了填 补自己精神的空虚,追求新的刺激,因而欣 赏现代派小说的“新、奇、怪”的表现手法, 把“心理分析、意识流、蒙太奇等各种新兴 的创作方法,纳入了现实主义的轨道”,因 而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新感觉派”小说。
——谢谢你,请回转罢,再会; 我站在中路,看她旋即消失在黄昏里;
一个人力车夫向我兜揽生意 ,我坐上车;
下了车,我叩开家门;
为什么妻的脸上找不出那个女子的幻影;
妻问我何故归家这样的迟;
我说遇到了朋友,在沙利文吃了些小点
为了要证实我这谎话,夜饭吃得很少。
艺术特色
1,心理分析手法。
本我 :储存本能的地方; 自我 :它是协调本能需求与社会要求之间的平衡 机能 ; 超我 :在良心、道德、理 想等因素的作用下形 成,把本能力量转移到实现理想、创造等方面。
浅析施蛰存的《梅雨之夕》
浅析施蛰存的《梅雨之夕》现代人的白日梦梦——浅析施蛰存的《梅雨之夕》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引进中国的文学创作后,作为其推崇者新感觉派代表人物之一的施蛰存在心理分析小说的创作上也是有着一定的成就。
而其孤寂内倾和耽于妄想的性格也使他特别适于探索人的精神世界, 发掘人的隐在寂寞和内心荒凉,深入人的潜意识, 描写性欲压抑, 探索人性奥秘, 使他不得不成为中国心理分析小说的第一人。
《梅雨之夕》正是作者运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学说分析创作的一篇心理小说, 并且里面出现了大量的精神分析用语,如意识、无意识、梦、白日梦等词语。
小说讲述了在一个梅雨季节的某一个黄昏时分,一位已婚的青年男子送一位素昧平生的美丽妙龄少女一程的故事。
主人公“我”是一个对雨并不嫌弃甚至喜欢在滴沥的雨声中撑着伞回去的已婚男子。
在一个下着雨的黄昏时分, 主人公并不着急回家, 而是逗留很晚才回家。
在回家途中漫无目的走在路上, 在一个车站,碰到一个美丽少女, 接着他鬼使神差地跟在少女的后面, 一起躲到屋檐下避雨, 然而雨并不马上停止,他鼓起勇气提出送女子一程, 少女并未矜持地推辞。
在为少女撑伞的途中, 他思绪纷飞浮想联翩, 想到了初恋的女友和家中的妻子, 最后与少女分手作别, 回家仍怅然若失。
故事情节很简单,但是在简单的情节下,却蕴含着巨大的心理暗流。
作者娴熟的运用弗洛伊德的学说,将文章主人公抛进一个不露痕迹的白日梦中,虽然事件的存在是真实的,但作者却描写了主人公暴露出来的被压抑的欲望,同时让主人公的欲望在通过梦的稽查下支配着他的行为。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一种在现实中实现不了和受压抑的愿望的伪装的满足”,这些实现不了和受压抑的愿望多半是和“性”有关的。
梦是一种潜意识的活动,由于人的心理防御机制把本我愿望压抑了,它们并非直接表达于梦中,而是通过扭曲变为象征的形式出现。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由“显梦”及“隐梦”组成的。
前者是梦的表面形式,经过扭曲与伪装的“密码”,来表现隐梦。
施蛰存散文三篇
施蛰存散文三篇施蛰存先生,是浙江杭州人,原名德普,以字行,著名文学家、翻译家。
下面是店铺给大家带来的施蛰存散文三篇,供大家欣赏。
施蛰存散文一:名老年人,或老实人,似乎都服膺着“名者实之宾”这句格言。
但在我,不是老年人,也不想自夸是老实人,对于“名”有时候是比“实”更重视的。
在许多日常生活的经验里,我觉得,“名”真是不可轻忽的。
在适宜的时候,它能增加它所代表的“实”之价值,反之,在不适宜的时候,却也真能贬损了它所代表着的“实”之价值,无论那“实”之本身是怎样地完美,崇高,或尊贵。
对于“名”这样地看重,在我自己,也真没有明白为了什么。
也许是由于不幸而识了字,对于字的意义声形能就自己之爱惜而定取舍。
但这个疑问,我们不必在这里研究,因为即使是为了这缘故,反正我也未曾有过一次“人生识字忧患始”的感慨。
曾有过一次,从灼热的盛夏的阳光中,走入林荫树下的一家咖啡店去。
在小小的桌子边猎得一个座位之后,瞪眼看路上的熙熙攘攘的行人,心中踌躇着“饮些什么呢?”急躁的侍者将红色的冷饮食谱展呈在我眼前,于是这样艳佚的名字就首先溜进了我的眸子:“夫人之舄(xi)”。
啜着这新奇的冷饮,我实在并不曾细细地如一个骨董鉴赏家似的辨别她的好歹,与其说我是在啜冷饮而祛暑,不如说我是在玩味这“夫人之舄”以忘热。
这样地付给了小账出来,我是踌躇满志了。
人如果问:“滋味如何?”我会说:“没有留心到这方面,先生。
”倘若是个欠聪明的人,他会得再问,“那么你怎么饮着的?”“我单是饮着一个名字。
”我一定愿意这样回答他。
而且,当他一笑而去的时候,我心里会这样想著:如果目的单是为了辟暑解热,自来水不是随处可以不费代价而喝到的么?施蛰存散文二:手帕我觉得,抹拭涕并不是手帕的唯一功用,甚且也不是它的主要功用。
手帕对于它的主人的唯一帮助,还是在于它能使主人随时得到一个适合的姿势。
我们姑且把那些穿洋服的青年绅士们妥贴地插在左襟袋中而露出了一角美丽的手帕除外,单说那些被藏在裤袋中或袖筒里的手帕。
施蛰存
施蛰存——《梅雨之夕》作者简介施蛰存(1905-3003),原名施青萍,笔名青萍、安华、薛蕙、李万鹤、陈蔚、舍之、北山等三十年代著名小说家,其创作曾被呼之为“新感觉派”,作家也被归入与刘呐鸥、穆时英并列的“海派”。
但确实地说,他当时的作品称为“心理分析小说”更为恰当,代表作包括以都市为背景的《梅雨之夕》及以历史为背景的《将军底头》等。
他曾评价自己的小说“把心理分析、意识流、蒙太奇等各种新兴的创作方法,纳入了现实主义的创作轨道”,由此对中国小说发展作出了贡献,是有道理的。
作品推荐《梅雨之夕》是心理分析小说家施蛰存的代表作之一。
该作同作者的其它小说一样也描写了性心理、揭示了潜意识,但与《鸠摩罗什》、《石秀》等小说相比较,《梅雨之夕》显得文笔舒展,格调清新,艳而不俗。
《梅雨之夕》几乎没有情节,它仅仅记叙了一位下班回家的男子在途中邂逅一位少女之后的一段心灵历程。
但在新颖而丰富的心理分析学理论的指导下,作者以娴熟的文字表现技巧对人物的心理层层剖析,把读者带进了主人公那丰富多彩而又微妙曲折的内心世界。
一个已婚的青年男性与一位娇美的少女萍水相逢,他会有什么心理反应?怦然心动——跃跃欲试——想入非非——恋恋不舍、怅然若失,作者周密而真实地描述了主人公邂逅少女后的全部心理流程。
这种心理展示或心理分析是立足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之上的。
勿庸赘述,《梅雨之夕》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周密、细致入微而真实的心理描写,尤其是对潜意识的性心理、性幻觉的展示。
然而这种描写与展示的成功又与作者对性心理描写的分寸感的得体把握和全篇的文笔舒展雅致密切相关。
作者立足于西方的现代性心理分析理论而剖析人物的内心世界,但我们感觉到作者同时又接受了东方古老的儒家伦理道德的规范:男子邂逅情女,虽然艳心荡漾,但其言行皆“发乎情,止乎礼”,他始终恪守着“君子好色而不淫”的中庸之道;写男性的艳遇,展示人性的隐秘,作者不仅剔除了俗艳的字眼,回避了露骨的场面,而且还点缀了富有诗意的意境,溶入儒雅的情怀,这一切使作品具有诗一般的清丽素雅与含蓄蕴藉,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典雅的“中和之美”。
施蛰存:人间有味是清欢
施蛰存年轻时以文章著称,晚年则以长寿闻名,2003年以99岁高龄而仙逝。
他并非天生体质强健,一路走来,黄疸、伤寒、痢疾,乃至癌症,该得的病并不比别人少。
久病缠身,却能高寿,与生活习惯有关系。
施蛰存一日三餐非常简朴,老年时早餐吃八个红枣,一个鸡蛋,喝一碗稀饭——有时不吃红枣,以粽子代替。
中午通常不吃饭。
下午也吃一个鸡蛋,外加一杯咖啡,几片饼干。
晚上八九点再吃一碗稀饭。
如此而已。
施蛰存日常吃的简单,却在文章里写,“老人确实嘴馋,常常想吃。
我自己就是这样。
”在他笔下,老人的馋又与年轻人不同,并非食欲使然,而是怀旧的情绪使然——老人对自己从未吃过的东西没有兴趣,因为不在他的记忆里;而在记忆里的吃食,通常都比现在的好,嘴馋,是因为找不回当年的味道。
他举例,1938年暑假,在越南河内吃过很好的香蕉、椰子、芒果,五十年过去,余味犹在。
上海虽也能吃到这些水果,可怎么吃都不对,他“总是想吃河内的”。
又比如年轻人爱喝可乐、雪碧,老人却宁可喝一杯郑福斋的冰镇酸梅汤——并不一定就是酸梅汤比可乐好喝,而是因为口中的味道,全是几十年前青春正好时的回忆啊。
老人的“馋”,与其说是对味道的“馋”,莫若说是对青春的“馋”。
读张芙鸣对施蛰存的采访,施老最愿意聊的话题是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从那时起他便喜爱偏西化的生活,晚上常去日本人开的BlueBird舞厅跳舞,要么去喝咖啡或吃“沙利文”的西式牛排。
这些习惯从年轻时养成,几乎伴他一生,晚年的他依然每天喝咖啡、抽雪茄,并不厌其烦地对不明所以的记者们解释抽雪茄与抽香烟的区别:把烟吞到喉咙时,尚未进胸,就立即又吐出来,这样,烟的香味已尝,而烟的毒害则大都吐了出来。
讲到吃,施蛰存以鲈鱼宴客最为人津津乐道。
1928年,施蛰存结婚,冯雪峰、戴望舒、沈从文、丁玲、胡也频、刘呐鸥等人前往松江赴宴。
时值鲈鱼上市之际,施蛰存叮嘱菜馆一定要用四鳃鲈鱼做火锅。
一般鲈鱼只有两鳃,独有松江产的鲈鱼有四鳃,肉质肥嫩,鲜美无匹,极为罕见。
施蛰存:父爱是山亦是水
施蛰存:父爱是山亦是水作者:李正琼来源:《莫愁·家教与成才》2014年第10期名人小档案:施蛰存(1905年—2003年),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中国现代派作家、文学翻译家、学者,也是中国“新感觉派”的主要作家之一。
代表作品《将军底头》《梅雨之夕》《唐诗百话》等。
施蛰存老人经常安坐寂静的书房,听夜雨在梧桐叶上低吟浅唱。
雨声中,他又回到了梦中的童年。
小桥流水雾气蒙蒙,那是故乡的水亭子吗?慈父今何在?慈父施次于,一个清末秀才,一个私塾老师,他是多么喜欢古代诗词呀。
书桌旁,花园里,随处可以见到他教儿子读唐诗宋词的身影。
施蛰存5岁那年,父亲带着全家在苏州寒山寺游玩,忽见石刻《枫桥夜泊》诗,立即用手指逐一指着石刻上的文字,给他讲解诗意,并一句句教他诵读。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父亲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寒山寺回荡,引来游人频频回顾。
书卷味很浓的父亲,在施蛰存7岁时就开始教他精读《千字文》,熟读《百家姓》,背诵《三字经》。
像众多私塾老师一样,他一板一眼地教,要求孩子眼到口到心到,掌握文中每一个字词的要义。
等施蛰存稍大一点后,还允许他看《水浒传》《聊斋志异》《红楼梦》等小说。
日久天长,这些古典文学的意境和情调,培养了施蛰存魔幻般的想象力和多愁善感的性格,使他成年后的作品饱含古典高雅的韵致。
比如他的文集《上元灯》中很多作品都明显带有晚唐诗的意境;他的心理小说中带有一些“聊斋风”,也渗透着李贺诗中蕴藏的美学元素……这些,都得益于父亲在古典文学方面对他的悉心培养。
在培养儿子的学识时,父亲兼顾培养他的艺术素养、生活情趣和良好品德,曾经花重金请了书画家朱侗僧,指导儿子画画。
朱侗僧老先生满房间都挂着自己的书画,施蛰存常常在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到先生房间里去看“书画展”。
老先生给他讲中国画的道理,教给他欣赏书画的基础知识。
施蛰存对于书画的兴趣,由此慢慢培养起来。
施蛰存还喜欢印章,父亲就帮他购买相关古书,在朋友中四处寻找印章。
再“过年”施蛰存
再“过年”施蛰存编者嘱咐我给他写⼀点新年杂感。
按理说,新年杂感必须要在新年⾥才写得出来,此刻还是年尾,实在⽆法预⽀我的感想。
但是编者偏要我在年尾交卷,让他有赶出新年特辑的余裕,没法⼦,只好把我想象得到的新年感想送给他了。
去年过阴历年时,曾经替⼀个半⽉刊写过⼀篇“过年”,其中引了宋时⾏持和尚的过年颂,⽈:“⼤树⼤⽪裹,⼩树⼩⽪缠,庭前紫荆树,⽆⽪也过年。
”我真的极喜欢这个偈语。
有⽣以来四⼗余年,可谓既⽆⼤⽪,亦⽆⼩⽪,然⽽⽆⽪也照样过了年。
其实并不是过了年,乃是仿佛⽆年可过⽿。
⽆年可过,谓之为过了固可,谓之为未过,亦未尝不可。
这些话,在从前太平盛世,也许可以说是带些禅味。
但这⼏年,尤其是今年,恐怕也正是⼈同此⼼,不让和尚独拈妙谛⽿。
试问过年者,今年可有多少年味?⼤⽪⼩⽪,裹缠得愈厚愈紧,年味也就愈隔愈远。
或在江亚轮中,或在霸王机上;或饮恨于华盛之顿,或匿迹于中⼭之县;此皆⼼欲过⽽⽆年之流也。
倒不如鄙⼈之类的⽆⽪者,虽然⼈家看来,满⾝疙瘩,⼀摸精光;虽然寒冻不堪,其实却是⾚条条地毫⽆牵挂,此则纵使有年⽽⽆过意之流也。
照⽬下情形看来,⼤千世界,南瞻部洲,毕竟是⽆⽪者多,有⽪者少。
只要少者愈少,乃⾄于⽆,彼时⼈⼈⽆⽪,永⽆⽪相,天下便可⼤同,不必⾼瞻远瞩了。
现在所想象不出者,乃是这些⽆⽪之流,不知究有⼏多定慧?万⼀他们照照镜⼦,在灯红酒绿之中,居然⾃惭形秽起来,凡⼼⼀染,先缠⼩⽪,后裹⼤⽪,好好⼀株紫荆树,变做了千年⽼棕榈,那时这⼀⾓世界,依然还在太上⽼君掌⼼⾥,这年头就⾮拚命去过不可了。
但我个⼈的⽆⽪到底,是可以⾃信的了。
所以有年亦好,⽆年亦好;过亦好,不过亦好。
新年旧年,⼀⽽⼆,⼆⽽⼀。
旧的固然旧了,新的亦恐怕不久就旧。
如果必欲寄希望于汤盘之⽇新,精神亦太觉劳苦。
尧民击壤歌之所以为⼤中国⽼百姓之最佳哲学,岂⾮由于此故乎?【简介】施蛰存(1905年12⽉3⽇-2003年11⽉19⽇),原名施德普,字蛰存,常⽤笔名施青萍、安华等,浙江杭州⼈。
施蛰存春阳的文章主旨
施蛰存春阳的文章主旨施蛰存的《春阳》是一篇描写春天景色的文章,但说它单纯写春天,貌似也说不全。
春天的景象是有的,春阳的温暖是有的,但施蛰存写的春阳,更多的是人心的那种温暖和希望,就像寒冷的冬天过后,阳光重新洒进屋子一样,不仅照亮了眼前的世界,也照亮了人们的内心。
你说春天能有什么特别的?花开了,草绿了,鸟叫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
咳,话说回来,这些都是大家都见过的东西。
但施蛰存笔下的春阳,却不是那种老生常谈的“风和日丽”,他给春天赋予了情感,让这个季节有了生命和灵魂。
你看啊,施蛰存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把春天当作一个冷冰冰的季节来描述。
要是你仔细琢磨,就会发现,文章里春阳的温暖并非简单的温度,它还带着一种深深的情感,那种情感,你可能不容易一眼看明白。
施蛰存通过写春天的阳光,描写的是人们心中的那份渴望和期待。
你知道,冬天冷得让人心里发毛,谁都想要阳光。
春阳的到来,不就是人们心头的一束光吗?他没说出来,但大家都懂,春天是那种给人带来希望和动力的季节,它让你觉得,哦,生活还可以变得更好。
文章里的春阳仿佛是一个温柔的存在,它不张扬,不急躁,却能悄无声息地穿透寒冷,暖透每一个角落。
你看,施蛰存把这种暖意写得特别细腻,不仅仅是“阳光洒进房间”,他写的是你在阳光下,坐在屋里,感觉到一股从外到内的暖流慢慢渗透到心里。
这样的描写,看似简单,但细细品味,就能感受到那种透过文字散发出的温暖,就像生活中,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关心、一句无心的问候,都能让你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而且施蛰存的文章里,春阳带着一种不急不躁的力量,仿佛它知道自己有能力照亮一切,所有的花朵、树木都不急着开花结果,它们静静地等待春阳的召唤。
你看,这其实也是人们的生活写照啊。
有时候我们太着急了,总觉得“马上就要成功”,或者“马上就要什么什么了”,可是施蛰存通过春阳的温柔提醒我们,其实最好的事情,往往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慢慢来,急不得。
就像春阳一样,稍微等一等,它就会照亮你眼前的一切。
将军底头施蛰存原文
将军底头施蛰存原文施蛰存:将军底头搜狐网2018-06-21 00:00成都猛将有花卿,学语小儿知姓名。
——杜甫这是在唐朝,是在广德元年呢,还是广德二年?那可记不起了。
但总之是在代宗皇帝治下,西方的强国吐蕃屡次地侵犯进来的时候。
秋季的一日,下着沉重的雨。
在通达到国境上去的被称为蚕丛鸟道的巴蜀的乱山中的路上,一支骁勇的骑兵队,人数并不多,但不知怎的好像拥有着万马千军的势力,寂静地沿着山路的高低曲折进行着。
率领着这队骑兵的那个骑着神骏的大宛马,披着犀革,提着长矛,腰间挂着宝刀,荷着铜盾的英武的将军是谁呢?他并不是像别的将军一样的生着黑而且大的脸,长满了刚硬的胡须,使人家看过去好像是一团刺猬,或是一堆小小的树林。
他的脸是白皙的。
髭须是美丽的。
眼睛很深,瞳子带着一点棕色,这是有点和人家不同的,但是人家一看见了他这样的眼光,就会得不自禁地要注意到他。
并不觉得他的眼睛有什么不好,反而,心里不得不承认他这样的眼睛是有魅惑人的势力的。
但是这个将军,并不因为他这样妩媚的容仪而损失了他的威严,是的,做将军的人是不宜有一个美好的脸的,北齐时候的兰陵王不是因为容貌美丽而不得不在上阵的时候戴一个狰狞的木假面吗?这样说来,这里所讲起的将军,在他的美好的容貌之外,一定总还有什么使人害怕的地方吗,不错,他还有着一股勇猛英锐的神情,镇日地如像夏云中的闪电似的从眉宇中间放射出来。
因此,人家对于这将军也就不敢狎近了。
但是,究竟这将军是谁呢?对于这样的询问,我们这样地讲着,是谁也不会猜想得到的,因为时代已经把对于他的我们的记忆洗荡掉了。
但如果在当时,巴蜀之间——哎!岂止巴蜀之间呢!自从讨平了段子璋以后,简直是遍天下了!我这样地一提起,谁不会肯定地说:“哦,这不是花惊定将军吗?”花将军带着他的部下到哪里去呢,在这样使人愁闷的秋雨中,在这样跋涉艰辛的山堆里?这花将军自己也没有知道。
他所知道的就是他和他的部下正在被遣调出去,到那有吐蕃兵的地方。
一个永久的歉疚施蛰存_善动感情的施蛰存
一个永久的歉疚施蛰存_善动感情的施蛰存我曾经在2002年的8月下旬赴上海拜访过施蛰存先生,那时天气还很炎热。
相隔数月,2003年新年刚过,我又一次走进施先生家中。
沿着红漆斑驳而又狭窄的木楼梯上去,楼梯口斜对着施先生那间不算宽敞的书房兼卧室,我看见施先生已经坐在桌后那把藤椅上等候着。
见我走进室内,他那清瘦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这是我熟悉的又使我倍感温馨的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的微笑。
施先生当年已是98岁高龄,身体仍还健安,只是听力较差。
我和他讲话尽量把声音放大或借助纸笔交谈。
记得第一次看望施先生时他嘱我回京后向他的老朋友冯亦代、范用等问好,我回京后即给冯先生打了电话,当时冯先生正因第八次脑血栓卧病在床,代接电话的是黄宗英女士。
她听了我的转达后很高兴,连声道谢,又不无遗憾地说:“以前我们每次回上海总能见到施先生,可是现在很难再回去了!”而范用先生的身体也一直不好,不久前我还看望过他,他说话气喘得厉害,我都不忍和他多说话。
假如我把施先生对他的关切转告给他,我还真怕他因激动而止不住话头,从而喘得更厉害。
对此,我反复掂量,惴惴不安……我和施先生在纸上随意地交谈着,从他的写作到生活,还有他的健康。
在我读过施先生早期小说的印象里,他写过一些都市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而他又和戴望舒有过一段深厚友情,我便问道:“戴望舒是一位浪漫主义诗人,想必您的气质里也充满了浪漫的天性?”他看了我写的话,轻轻摇摇头,接过笔在我的话后面写道:“实质上我是一个道学先生。
”上世纪三十年代施先生与刘呐鸥、穆时英同被称为“新感觉派”小说家,而施先生比后两位小说家更擅长用理性的现代意识去剖析探索小说人物的深层心理世界,如《梅雨之夕》、《将军底头》、《上元灯》等,形成他独有的小说特色。
几十年过去,施先生早已不写小说了,但现在仍可以从他早年形成的风格中窥探出他的内心世界。
施先生在和我的笔谈中有时会陷入沉默,身子斜靠在藤椅里,眼睛微闭着,似乎在追念往事。
施蛰存《山城》现代文阅读练习及答案
施蛰存《山城》现代文阅读练习及答案如果你相信昆明是一个山城,那么拿我现在所小住着的地方比较起来,她就有点不配这个名称了。
昆明的确是一个建筑在山国中的城市,但是我们如果要想像一个山城,那么像目下的昆明那样地不缺少一切近代物质设备的城市是不会浮现在我们眼前的。
我愿意把山城这个名词用之于宜良,用之于路南,甚至用之于大理,但决不是昆明。
我现在所住着的是一个离昆明一百余公里的小城。
说她是一个小城,这是一个外省人的口吻。
她实在并不比我所曾到过的宜良、路南这些县城更小。
她有邮政局和电报局,她能够供给你法国的脂粉,甚至德国制的注射剂。
然而不管一切,她还是我所旅行过的许多县城中最配称之为山城的地方。
这是因为她还保留了一个山城所该有的特殊气息。
我在这里已经算是住下来了。
早晨,我定首先看见妇女们在门口操作,或是扛了农具出城去。
当那些幸福的男子起床来,端一个矮凳坐在门口,吃茶、晒太阳的时候,一定是快要到正午了。
正午,城里的街上是寂静的,年轻人都聚集在城外汽车站旁边的几家茶馆或小食铺里,等侯来往的车看热闹。
无所事事的日子虽然好像很悠长,但终于到了黄昏,于是你可以听见牧人在吹起哨子赶着牛羊进城了;驻屯营里吹起生疏的喇叭,召集士兵归队了;打柴的老妇人伛偻的背上负着一捆柏枝或松毛从小巷里穿出来了……一排荒凉的雉堞渐渐没入黑暗的夜色中,于是这小城中惟一西街上是透露着光亮的地方,因为一切的店铺都在西街上,别的铺子虽然都早已关了门,而茶馆宵夜铺却正当热闹的时刻,何况茶馆及宵夜铺又占了所有的商铺的半数以上。
但是,它们虽则卖夜市,才过十点钟,所有的光亮便已全部熄灭掉。
现在是狗的城市了。
它们逐着,叫嗥着,在绝对的黑暗中,使一个不习惯早睡的旅客,在枕上会仿佛感到土匪来攻城的征兆。
赶街子是使人们的生活形成一种特殊样式的主因。
这里的人从来不作每天的计划。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句古谚于他们是没有用处的。
对于他们,每一个月并没有三十天,而是只有六天,因为他们每五天赶一次街子。
施蛰存作品
施蛰存作品短篇小说集《江干集》(1923年)、《上元灯》(1929年)、《李师师》(1931年)、《将军底头》(1932年)、《梅雨之夕》(1933年)、《善女人行品》(1933年)、《小珍集》(1936年)、《四喜子的生意》(1947年)散文集《灯下集》(1937年)、《待旦录》(1947年)、《枕戈录》(1992年)、《卖糖书话》(1997年)、《沙上的脚迹》(1994年)、《散文丙选》(1998年)、《云间语小录》(2000年)、《北山散文集》(2001年)短篇小说集《江干集》(1923年)、《上元灯》(1929年)、《李师师》(1931年)、《将军底头》(1932年)、《梅雨之夕》(1933年)、《善女人行品》(1933年)、《小珍集》(1936年)、《四喜子的生意》(1947年)散文集《灯下集》(1937年)、《待旦录》(1947年)、《枕戈录》(1992年)、《卖糖书话》(1997年)、《沙上的脚迹》(1994年)、《散文丙选》(1998年)、《云间语小录》(2000年)、《北山散文集》(2001年)编译作品《匈牙利短篇小说集》(1936年)、《波兰短篇小说集》(1936年)、《劫后英雄》(1939年)、《丈夫与情人》(1945年)、《妇心三部曲》(1947年)、《荣誉》(1952年)、《轭下》(1952年)、《征服者贝莱》(1957年、1958年)、《恋爱三味》、《外国文人日记抄》(1995年)学术著作《唐诗百话》(1987年)、《水经注碑录》(1987年)、《词学论稿》、《历代词籍序跋萃编》、《词学名词释义》(1988年)、《北山集古录》(1989年)、《金石丛话》(1991年)、《文艺百话》(1994年)、《宋元词话》(1999年)、《北山谈艺录》(1999年)、《北山谈艺录续编》(2001年)、《唐碑百选》(2001年)、《品唐诗》(2015年)诗集《北山楼诗》(2000年)。
施蛰存《梅雨之夕》
施蛰存《梅雨之夕》梅雨又淙淙地降下了。
对于雨,我倒并不觉得嫌厌,所嫌厌的是在雨中疾驰的摩托车的轮,它会得溅起混水猛力地洒上我底在裤,甚至会连嘴里也拜受了美味。
我常常在办公室里,当公事空闲的时侯,凝望着窗外淡白的空中的雨丝,对同事们谈起我对于这些自私的车轮的怨苦。
下雨天是不必省钱的,你可以坐车,舒服些。
他们会这样善意地劝告我。
但我并不曾屈就了他们的好心,我不是为了省钱,我喜欢在滴沥的雨声中撑着伞回去。
我底寓所离公司是很近的,所以我散工出来,便是电车也不必坐,此外还有一个我所以不喜欢在雨天坐车的理由,那是因为我还不曾有一件雨衣,而普通在雨天的电车里,几乎全是裹着雨衣的先生们,夫人们或小姐们,在这样一间狭窄的车厢里,滚来滚去的人身上全是水,我一定会虽然带着一柄上等的伞,也不免满身淋漓地回到家里。
况且尤其是在傍晚时分,街灯初上,沿着人行路用一些暂时安逸的心境去看看都市的雨景,虽然拖泥带水,也不失为一种自己底娱乐。
在朦雾中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物,全都消失了清晰的轮廓,广阔的路上倒映着许多黄色的灯光,间或有几条警灯底红色和绿色在闪烁着行人底眼睛。
两大的时候,很近的人语声,即使声音很高,也好象在半空中了。
人家时常举出这一端来说我太刻苦了,但他们不知道我会得从这里找出很大的乐趣来,即使偶尔有摩托车底轮溅满泥泞在我身上,我也并不会因此而改了我底习惯。
说是习惯,有什么不妥呢,这样的已经有三四年了。
有时也偶尔想着总得买一件雨衣来,于是可以在雨天坐车,或者即使步行,也可以免得被泥水溅着了上衣,但到如今这仍然留在心里做一种生活上的希望。
在近来的连日的大雨里,我依然早上撑着伞上公司去,下午撑着伞回家,每天都如此。
昨日下午,公事堆积得很多。
到了四点钟,看看外面雨还是很大,便独自留下在公事房里,想索性再办了几桩,一来省得明天要更多地积起来,二来也借此避雨,等它小一些再走。
这样地竟逗遛到六点钟,而早已止了。
走出外面,虽然已是满街灯火,但天色却转清朗了。
施蛰存:桃色的云
施蛰存:桃色的云作者:江锡铨在夕暮的残霞里,从烟囱林中升上来的大朵的桃色的云,美丽哪,烟煤做的,透明的,桃色的云。
但桃色的云是不长久的,一会儿,落日就疲怠地沉下大西路去了。
鹊噪鸦啼的女织工从偪窄的铁门中涌出来时,美丽的桃色的云就变做在夏季的山谷中酿造狂气的暴雨的沉重而可怕的乌云了。
施蛰存20年代初,诗人郭沫若在资本主义工业化的日本,意气风发地写下了讴歌近代工业文明的诗篇《笔立山头展望》,试图从大工业的伟力中,发掘20世纪动的、反抗的时代精神,以呼应国内风起云涌、摧枯拉朽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其中有这样几行诗:“一枝枝的烟筒都开着了朵黑色的牡丹呀!/哦哦,二十世纪的名花!/近代文明的严母呀!”然而,当这一朵朵“名花”不是作为时代精神的象征,而是作为由于帝国主义经济入侵畸型发展起来的,中国大都市的虚假繁荣的点缀的时候,它们却失去了向上的勃勃生气。
尽管看起来似乎仍然十分艳丽:“在夕暮的残霞里,/从烟囱林中升上米的/大朵的桃色的云,/美丽哪,烟煤做的,/透明的,桃色的云。
”“透明的”“桃色的云”的确是美艳的。
但这“桃色”并不是自身健康的红晕,而是由于“夕暮的残霞”的映照。
这多少会令人联想到肺结核病人面颊上的潮红,以至垂危病人回光返照的容颜。
随着诗人敏感的、纤细的审美触觉的导引,我们紧接着读到了“但桃色的云是不长久的,/一会儿,落日就疲怠地/沉下大西路去了。
”在这块多灾多难的国土上,工业文明还没有来得及发育,便开始衰落了,只留下那么一抹一闪即逝的、疲怠的、“桃色的云”。
如果说,这第1、第2节诗是以充满暗示意味的,纤毫毕现的感觉的笔触,相对集中,相对单纯地渲染了30年代中国都市工业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病态美”,那么,第3节也就是最后一节诗所留给我们的审美意象,就更加丰富了。
那些“鹊噪鸦啼的女织工”们,创造了文明,创造了华美与轻柔,自己却粘滞在愚昧、阴暗、野蛮的“偪窄的铁门中”。
女织工中自然不乏正值桃红柳绿年华者,然而,当她们从机器还原成为生活中的人,走出工厂铁门的时候,“美丽的桃色的云/就变做在夏季的山谷中/酿造狂气的暴雨的/沉重而可怕的乌云了。
施蛰存:魔道
施蛰存:魔道当火车开进×州站的时候,天色忽然阴霾了。
我是正在车厢里怀疑着一个对座的老妇人。
——说是怀疑,还不如说恐怖较为适当些。
这老妇人,当我在上海上车,坐到这车厢里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坐在我对面。
我对面的那个坐位也空着,我是在火车开行前四十分钟上车的。
拣定了这个坐位之后,——我不懂我何以要拣这个坐位,我就闲着看一个个接着上来的旅客。
这里有律师,有丝绸厂的经理,有调省听候任用的官吏,有爱发标劲儿的大少爷,——这些都是我从他们的谈话和仪态中看出来的,我并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
还有,陪同着他们的,当然有丽的小姐,端庄的,但是多少有些村俗的夫人,和那些故作矜持而到底瞒不过别人的眼睛的红倌人。
但是,——我对你说过没有?我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我对面的两个座位也是空着的,这就是说,我是一个人占有着四个人的座位,奇怪的是——真的,这是现在回想起来要算作上车后第一件奇怪的情形了,当这些老幼男女的客人来拣座位的时候,一个一个地,对于我所占有的几个空位儿总略一瞻顾,就望望然过之,始终没有一个来就坐的。
但当时,我的确木然,一点也不感到有什么不愉快,因为在我是正希望不要有人来与我同坐。
火车终于开行了。
我喝了一口茶,因为站起来向窗外边把满口的红茶梗吐去的便,就略略看了一下窗外的景色。
当黄色的百龄机的广告牌使我感到厌恶而坐下来的时候,一回头,在我的对面已经坐着这个老妇人了。
这就是奇怪,她——这个龙钟的老妇人,伛偻着背,脸上打着许多邪气的皱纹,鼻子低陷着,嘴唇永远地歪捩着,打着颤震,眼睛是当你看着她的时候,老是空看着远处;虽然她的视线会得被别人坐着的椅背所阻止,但她却好像擅长透视术似地,一直看得到the eter nity(永恒);而当你的眼光暂时从她脸上移开去的时候,她却会得偷偷地,——或者不如说阴险地,对你凝看着。
她在什么时候坐到这里来的呢?可有人看见她来坐在这个位儿上吗?我开始动了我的疑虑。
我觉得这个老妇人多少有点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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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经典散文----WORD文档,下载后可编辑修改----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范本,欢迎您借鉴参考阅读和下载,侵删。
您的努力学习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施蛰存经典散文:赞病在童年时候是生病时少,托病时多;在弱冠时候,是以为生病尚且可耻,遑论托病,到了现在,屏除丝竹入中年,又不幸而撄了淹缠的胃病;一年三百六十日,倒是生病的日子多而健康的日子少了。
于是,在这样的情形中,我确初次地经验到了生病的几点值得礼赞的地方。
我以为卧病在床,第一的愉快是可以妄想。
自从踏进社会,为生活之故而小心翼翼地捧住职业以后,人变得那么的机械,那么的单调,连一点妄想的闲空也没有了。
然而我的妄想癖是从小就有的。
惟有在发病的日子,上至父母,下至妻子,外及同事都承认我可以抛弃一天的工作,而躺在床上纳福,于是这一天就是我的法定的妄想期了。
我倚着垫高的枕,抽着烟,看着烟云在空中袅袅地升腾着。
我很慨叹于我不能像张天翼先生那样地把烟喷成一个个的圆圈儿,让它们在空中滚着。
于是我的没端倪的思想就会跟着那些烟云曼衍着,消隐着,又显现着。
我有许多文章都是从这种病榻上的妄想中产生出来的,譬如我的小说《魔道》,就几乎是这种妄想的最好的成绩。
生病又能够使我感到人类的很精微的同情心。
本来,在小时候托病的日子,母亲的那种忧愁和匆忙的情形,就应该使我深感了,可是我那时目的在逃学与多吃,而且我迟钝的神经似乎也不会感受到这些。
现在,我却分明地觉得一切的人对于我的同情心,是会跟着我的病而深起来的。
母亲的自言自语的祈祷,父亲的在客堂里绕室巡行,妻坐在床头料量汤药,沉静得有一种异常庄肃的颜色,孩子们一定进房门,看见了他们的母亲的摇手示意,便做出一种可笑的鬼鬼祟祟的姿势,蹑足地退了出去。
同事和朋友们来探望时似乎也比平常更显得亲热,好像每个人都是肯自告奋勇来医好我的样子,倘若他们有这个本领。
为了耽于妄想及享受同情这两个欲望,我至今也还如小时候企图逃学一样,喜欢“借病”。
“借病”这个名词是我自己创造的,那意思是本来有点病,然而还不至于必须卧床不出,但我却夸张地偃卧着了。
因为毕竟是个成年人了,本来无病而托病,终究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心里未始不想再来一下。
施蛰存经典散文:独笑一般人常把笑与喜悦混在一起。
他们以为笑是喜悦的表示,必须心里先有喜悦,脸上才会有笑。
但是,经验告诉我们,喜悦了之后,不一定都会笑,而笑也并不完全表示着心里的喜悦。
不笑的喜悦,我们称之为暗喜;无喜悦的笑,那种类就很多,佞人的谄笑,女人的媚笑,权奸的冷笑,我们总而名之曰假笑,或曰皮笑。
这些名词都很生动,所以我们常常引用它们而没有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今天,我忽然对它们发生疑问了。
既然可以暗喜,则喜又何必继之以笑?喜悦仅仅是忠实于你个人的情感,如果你必须要用笑来表示你的喜悦给别人感觉到,则这个喜悦就很不忠实于你了。
我以为,惟有暗喜才是真正的喜悦,需要用笑来表示的喜悦就大有问题了。
因此,凡所以表示你的喜悦的笑,全是为了别人而做出来的姿态,它也未必是真正的笑。
我们既然否定了一般人所认为是真正的笑,则一切笑的名目,自然也就难于确定了。
到这里,你也许会问我,然则何者为真笑呢?让我回答你!这就是我所要礼赞的“独笑”。
你曾经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或地方,忽然独自个笑起来吗?倘若你曾经有过这个经验。
你一定会懂得惟有这种独笑才是你向己的真正的笑。
倘若我们说,这独笑才是正宗的笑,笑的本体。
或许也不算是夸张吧?当我们在郊野中散步,或在斗室中静坐的时候.我们可以眺望着远山飞鸟、或凝视着纸烟的烟云而解颐一笑,默然微笑也好,放声大笑也未尝不好,这并不为了任何人而笑,也并不为了任何情感而笑,甚至也并不为任何作用或企图而笑,简单地,只是因为要笑所以我们笑了。
没有人在你对面从你的笑容里妄施揣测。
超越了一切了解与误会,这才是最适意,最酣畅的笑。
尼采书中曾记愤世者迈孙有一次忽然独笑。
人问之曰:“没有人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笑呢?”迈孙曰:“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笑。
”我每读到这一节,总觉得大有意思,因为他很透澈地阐明了独笑的意义。
我想,真正能笑的人,一定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显示他的笑容的。
施蛰存经典散文:梅雨之夕梅雨又淙淙地降下了。
对于雨,我倒并不觉得嫌厌,所嫌厌的是在雨中疾驰的摩托车的轮,它会溅起泥水猛力地洒上我的衣裤,甚至会连嘴里也拜受了美味。
我常常在办公室里,当公事空闲的时候,凝望着窗外淡白的空中的雨丝,对同事们谈起我对于这些自私的车轮的怨苦。
下雨天是不必省钱的,你可以坐车,舒服些。
他们会这样善意地劝告我。
但我并不曾屈就了他们的好心,我不是为了省钱,我喜欢在滴沥的雨声中撑着伞回去。
我的寓所离公司是很近的,所以我散工出来,便是电车也不必坐,此外还有一个我所以不喜欢在雨天坐车的理由,那是因为我还不曾有一件雨衣,而普通在雨天的电车里,几乎全是裹着雨衣的先生们,夫人们或小姐们,在这样一间狭窄的车厢里,滚来滚去的人身上全是水,我一定会虽然带着一柄上等的伞,也不免满身淋漓地回到家里。
况且尤其是在傍晚时分,街灯初上,沿着人行路用一些暂时安逸的心境去看看都市的雨景,虽然拖泥带水,也不失为一种自己的娱乐。
在雾中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物,全都消失了清晰的轮廓,广阔的路上倒映着许多黄色的灯光,间或有几条警灯的红色和绿色在闪烁着行人的眼睛。
雨大的时候,很近的人语声,即使声音很高,也好像在半空中了。
人家时常举出这一端来说我太刻苦了,但他们不知道我会得从这里找出很大的乐趣来,即使偶尔有摩托车的轮溅满泥泞在我身上,我也并不会因此而改了我的习惯。
说是习惯,有什么不妥呢,这样的已经有三四年了。
有时也偶尔想着总得买一件雨衣来,于是可以在雨天坐车,或者即使步行,也可以免得被泥水溅着了上衣,但到如今这仍然留在心里做一种生活上的希望。
在近来的连日的大雨里,我依然早上撑着伞上公司去,下午撑着伞回家,每天都如此。
昨日下午,公事堆积得很多。
到了四点钟,看看外面雨还是很大,便独自留下在公事房里,想索性再办了几桩,一来省得明天要更多地积起来,二来也借此避雨,等它小一些再走。
这样地竟逗遛到六点钟,雨早已止了。
走出外面,虽然已是满街灯火,但天色却转清朗了。
曳着伞,避着檐滴,缓步过去,从江西路走到四川路桥,竟走了差不多有半点钟光景。
邮政局的大钟已是六点二十五分了。
未走上桥,天色早已重又冥晦下来,但我并没有介意,因为晓得是傍晚的时分了,刚走到桥头,急雨骤然从乌云中漏下来,潇潇的起着繁响。
看下面北四川路上和苏州河两岸行人的纷纷乱窜乱避,只觉得连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急。
他们在着急些什么呢?他们也一定知道这降下来的是雨,对于他们没有生命上的危险,但何以要这样急迫地躲避呢?说是为了恐怕衣裳给淋湿了,但我分明看见手中持着伞的和身上披了雨衣的人也有些脚步踉跄了。
我觉得至少这是一种无意识的纷乱。
但要是我不曾感觉到雨中闲行的滋味,我也是会得和这些人一样地急突地奔下桥去的。
何必这样的奔逃呢,前路也是在下着雨,张开我的伞来的时候,我这样漫想着。
不觉已走过了天潼路口。
大街上浩浩荡荡地降着雨,真是一个伟观,除了间或有几辆摩托车,连续地冲破了雨仍旧钻进了雨中地疾驰过去之外,电车和人力车全不看见。
我奇怪它们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人,行走着的几乎是没有,但在店铺的檐下或蔽荫下是可以一团一团地看得见,有伞的和无伞的,有雨衣的和无雨衣的,全部聚集着,用嫌厌的眼望着这奈何不得的雨。
我不懂他们这些雨具是为了怎样的天气而买的。
至于我,已经走近文监师路了。
我并没什么不舒服,我有一柄好的伞,脸上绝不曾给雨水淋湿,脚上虽然觉得有些潮,但这至多是回家后换一双袜子的事。
我且行且看着雨中的北四川路,觉得朦胧的颇有些诗意。
但这里所说的“觉得”,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具体的思绪,除了“我该得在这里转弯了”之外,心中一些也不意识着什么。
从人行路上走出去,探头看看街上有没有往来的车辆,刚想穿过街去转入文监师路,但一辆先前并没有看见的电车已停在眼前。
我止步了,依然退进到人行路上,在一支电杆边等候着这辆车的开出。
在车停的时候,其实我是可以安心地对穿过去的,但我并不曾这样做。
我在上海住得很久,我懂得走路的规则,我为什么不在这个可以穿过去的时候走到对街去呢,我没知道。
我数着从头等车里下来的乘客。
为什么不数三等车里下来的呢?这里并没有故意的挑选,头等座在车的前部,下来的乘客刚在我面前,所以我可以很看得清楚。
第一个,穿着红皮雨衣的俄罗斯人,第二个是中年的日本妇人,她急急地下了车,撑开了手里提着的东洋粗柄雨伞,缩着头鼠窜似地绕过车前,转进文监师路去了。
我认识她,她是一家果子店的女店主。
第三,第四,是像宁波人似的我国商人,他们都穿着绿色的橡皮华式雨衣。
第五个下来的乘客,也即是末一个了,是一位姑娘。
她手里没有伞,身上也没有穿雨衣,好像是在雨停止了之后上电车的,而不幸在到目的地的时候却下着这样的大雨。
我猜想她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上车的,至少应当在卡德路以上的几站罢。
她走下车来,缩着瘦削的,但并不露骨的双肩,窘迫地走上人行路的时候,我开始注意着她的美丽了。
美丽有许多方面,容颜的姣好固然是一重要素,但风仪的温雅,肢体的停匀,甚至谈吐的不俗,至少是不惹厌,这些也有着份儿,而这个雨中的少女,我事后觉得她是全适合这几端的。
她向路的两边看了一看,又走到转角上看着文监师路。
我晓得她是急于要招呼一辆人力车。
但我看,跟着她的眼光,大路上清寂地没一辆车子徘徊着,而雨还尽量地落下来。
她旋即回了转来,躲避在一家木器店的屋檐下,露着烦恼的眼色,并且蹙着细淡的修眉。
我也便退进在屋檐下,虽则电车已开出,路上空空地,我照理可以穿过去了。
但我何以不即穿过去,走上了归家的路呢?为了对于这少女有什么依恋么?并不,绝没有这种依恋的意识。
但这也决不是为了我家里有着等候我回去在灯下一同吃晚饭的妻,当时是连我已有妻的思想都不曾有,面前有着一个美的对象,而又是在一重困难之中,孤寂地只身呆立着望这永远地,永远地垂下来的梅雨,只为了这些缘故,我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站在她旁边了。
虽然在屋檐下,虽然没有粗重的檐溜滴下来,但每一阵风会得把凉凉的雨丝吹向我们。
我有着伞,我可以如中古时期骁勇的武士似地把伞当作盾牌,挡着扑面袭来的雨的箭,但这个少女却身上间歇地被淋得很湿了。
薄薄的绸衣,黑色也没有效用了,两支手臂已被画出了它们的圆润。
她屡次旋转身去,侧立着,避免这轻薄的雨之侵袭她的前胸。
肩臂上受些雨水,让衣裳贴着了肉倒不打紧吗?我曾偶尔这样想。
天晴的时候,马路上多的是兜搭生意的人力车,但现在需要它们的时候,却反而没有了。
我想着人力车夫的不善于做生意,或许是因为需要的人太多了,供不应求,所以即使在这样繁盛的街上,也不见一辆车子的踪迹。
或许车夫也都在避雨呢,这样大的雨,车夫不该避一避吗?对于人力车之有无,本来用不到关心的我,也忽然寻思起来,我并且还甚至觉得那些人力车夫是可恨的,为什么你们不拖着车子走过来接应这生意呢,这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正窘立在雨中等候着你们的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