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然审美视角比较“卧游”与“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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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然审美视角比较“卧游”与“如画”作者:王晓丽周思钊
来源:《中国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01期
摘要:“卧游”与“如画”作为中西方两个重要的美学范畴,都主张借助关于自然的绘画来欣赏自然,不过两者存在显著区别:“卧游”所借助的山水画重写意,而“如画”所借助的风景画重写实;“卧游”主张山水以形媚道,故自然之地位比绘画重要,“如画”则追求形式美,风景画是自然欣赏的标准,故绘画之地位比自然重要;“卧游”偏重以非身体化的方式体验自然,欣赏者囿于一室之内,而心游万物,“如画”则偏重以身体化的方式体验自然,旅游者带着猎奇心理与视觉占有欲,身游大自然之中;“卧游”具有畅神与疗疾之功能,“如画”则为人们在审美上向自然进军提供了心理保护。

比较“卧游”与“如画”,可以窥探中西方欣赏自然的差异之处,透视中西方文化传统对待自然的不同态度。

关键词:卧游;如画;自然审美
中图分类号:B8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5595(2022)01-0099-08
一、引言
“卧游”是中国古代独特的美学范畴,最初诞生于画论领域,而后延展到诗文领域。

魏晋南北朝时期,宗炳在《画山水序》中率先提出“卧游”范畴:“(宗炳)善书画,好山水,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怀尚平之志。

以疾还江陵,叹曰:‘噫!老病具至,名山恐难遍游,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

’凡所游历,皆图于壁,坐卧向之,其高清如
此。

”[1]128-129“卧游”的直接对象是关于自然山水的画作,而非自然山水,因此,严格意义上讲,“卧游”是一个画论术语,主要探讨山水画的欣赏问题。

而后,南宋李氏作《潇湘卧游图卷》,明代沈周作《卧游图册》,清代程正揆作《江山卧游图》,等等。

“卧游”成为中国古代画论中一个独特范畴。

其实,“卧游”不仅在画论领域盛行,在诗文领域也颇受关注。

宋代范成大《初入大峨》中云:“剩作画图归挂壁,他年犹欲卧游之。

”宋代汪藻《横山堂》中云:“临赋竟传今日句,卧游安用昔人图。

”宋代陆游《小阁纳凉》中云:“莫遣良工更摹写,此诗端是卧游图。

”明代吴宽《答济之约游西山不赴》中云:“莫笑晓来风雨阻,卧游诗句也堪誊。

”明代陆治在《左虞过访漫答二首》中云:“山水将身隐,图书足卧游。

”清代王士禛《初秋索梅耦长画》中云:“诗到无声足卧游,雨窗含墨对清秋。

”清代戴亨《题方竹楼画竹》中云:“盛夏摊书作卧游,中有凉飙扫炎热。

”由此可以看出,“卧游”从画论拓展到诗文领域,诗文也成为卧游的媒介。

其中,最具有说服力的就是宋代吕祖谦的《卧游录》,这是第一本以“卧游”为题的专著,作者卧游古籍,每遇古人描绘的人境胜处,便记录下来,汇编在一起,形成《卧游录》。

尽管“卧游”的直接对象是画作与诗文,但是这些画作与诗文都是对于自然山水的描写,因此可以说,自然山水是“卧游”的间接对象,从自然审美的视角看,“卧游”具有浓厚的自然美学
内涵。

徐复观在《中国艺术精神》中说道:“宗炳却发现了山水是神的具象化,这便是所谓‘栖形’;因山水可以入画,故栖息于山水之形里的神,可以感通于绘图之上,在道理上,神即入于作品之中。

所以宗炳的画山水,即是他的游山水;此即其所谓卧游。

”[2]144诚如徐复观所言,对于宗炳而言,“画山水”即“游山水”,亦即“卧游”,因此,卧游者真正欣赏的则是画作背后所要展现的真实山水之境。

因为对于宗炳而言,自然山水并非作为画作的背景,而是画作的主题:“仅以山水作人物画之背景时,不必要求山水之真实性,故亦无此问题。

现宗炳所要求者,乃将他所喜爱的真山真水,表现于画面之上……此说明山水画至宗炳而有其严肃性,在此严肃性之下,始能奠定其基础。

独立性的山水画,至此而始成立。

但他所把握的真山真水,是质而有趣灵的;因之,他所要表现的是由山水之形,以现出山水的‘玄牝之灵’,以与其胸中之灵,融为一体,不可随便以一般的写实主义称之。

”[2]143从徐复观的分析可以看出,对于宗炳而言,“卧游”的对象可以分为三个层次:山水画、真实的自然山水、山水之灵。

山水画虽然是第一层对象,但是山水画只是媒介,卧游者希望通过卧游山水画册,进而抵达第二层对象即真实的自然山水,以便突破时空限制,与自然时时相对,进而上升至第三层对象即自然之灵的境界。

由此可见,“卧游”与自然欣赏紧密相关,蕴含着丰富的自然审美内涵。

“如画”(picturesque)即“像图画一样”(picture-like),强调按照风景画的方式来欣赏自然,本身就是西方自然美学领域的重要范畴。

根据希普尔考察,“picturesque”一词可以追溯至更早的荷兰语“schilderachtig”,此后由该荷兰语而发展成为意大利语pittorésco和法语pittoresque,再进而演化为英语picturesque词汇。

[3]185“如画”发展成为西方美学中的一个理论范畴,则需要追溯到18世纪后期吉尔平、普赖斯和奈特等人那里。

吉尔平使“如画”(the picturesque)获得程式化的美学意义,使之成为一个与“优美”(beautiful)相区分的美学术语。

从英语语法来看,“the+adj”表示某一类事物,吉尔平则将“the”与“picturesque”連在一起,反复使用,形成固定表达,用来表示“某一类如画的事物”。

这类事物的共同因素就是吉尔平在《论版画》(1768年)中所说的:“一个表达图像中令人愉快的特定之美的术语。

”[4]1792年,吉尔平发表《论文三篇》,严肃讨论了“如画”的理论内涵,使之获得程式化意义。

吉尔平认为,“如画”(picturesque)是一种不同于优美(beautiful)的美,他称之为“如画美”(picturesque beauty)。

[5]6其实,如画美(picturesque beauty)就是指如画之物(the picturesque)的共同审美要素。

吉尔平认为,区分如画美(picturesque beauty)与优美(beautiful)的关键在于粗糙(roughness):“粗糙(roughness)构成了优美(beautiful)与如画(the picturesque)的最本质差别;绘画中对象的具体特性(particular quality)令人愉悦——我用普通的术语粗糙来说明这点;但是粗糙很可能只与事物主体的表面相关:当我们言说其轮廓时,则使用粗犷(ruggedness)这个词。

然而,两种观点都进入到如画中。

”[5]6-7由此可见,吉尔平借助“粗糙”概念,将“如画”与“优美”区别开来。

吉尔平之后,普赖斯进一步明确“如画”的理论内涵,使之成为与“优美” “崇高”(sublime)并举的美学范畴。

1794年,普赖斯发表《论如画:与崇高和优美进行比较》,提出了“如画性”(picturesqueness)概念,这是一个名词,旨在说明“如画”是事物所具有的客观审美特质。

在普赖斯看来,“如画”既区别于“优美”,也区别于“崇高”,它所具有的特性是粗糙、突变(sudden variation)和新颖(freshness),这样就比较清晰地规定了“如画”的理论内涵。

[6]此后,奈特发表了《景观:三书中的说教诗》和《趣味原则的分析研
究》,对如画理论进行了完善。

在吉尔平那里,“如画”是形容词,是审美主体(即如画之眼)对于具有如画美的事物的主观描述;在普赖斯那里,“如画”则成为名词,是对外在事物所具有的客观审美特性之规定;在奈特看来,“如画”并不在于审美主体,也不在于审美客体,而是在于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之间的联想关系上,“如画一词所表达的与绘画的真正联系,是通过联想获得的整体愉快,因此它只能由某些特别的人感觉到,这种人要拥有与之发生关联的相关观念” [7]。

在吉尔平、普赖斯和奈特的努力下,“如画”作为一个美学范畴,与优美、崇高并列,成为18世纪英语世界的三大美学范畴之一,如希普尔的书名《十八世纪英国审美理论中的优美、崇高与如画》[3]所揭示的那样。

此外,在自然审美实践领域,如画理论颇受大众青睐,比如18世纪欧洲“大旅游”(the Grand Tour)十分流行,许多旅行者带着克劳德镜(Claude glass)以及旅游手册,去自然中寻找如画景色。

自从如画理论兴起以后,按照如画的方式欣赏自然,始终是西方世界欣赏自然的重要方式。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虽然“卧游”与“如画”所处的文化语境、时代背景不同,但是两者都涉及一个共同问题,即自然审美问题。

在如何欣赏自然的问题上,“卧游”与“如画”虽然都主张借助关于自然的画作来欣赏自然,不过两者又有所不同:“卧游”主张透过山水画去欣赏真实的自然山水,“如画”则主张从真实的自然山水中见出风景画的意味,两者迥然有别。

因此,本文试图在自然审美欣赏的视角下,比较“卧游”与“如画”,从而探究中西方自然审美欣赏的差异,并揭示中西方对待自然态度的差别,进而深入分析这些差异产生的文化根源与社会根源,为当代中国自然美学研究提供理论借鉴。

二、山水画与风景画:“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之特点不同
“卧游”与“如画”虽然都强调借助关于自然的绘画来欣赏自然,但是它们所借助的绘画之特点并不相同,这必然使得它们各自所产生的审美效果不同。

下面,我们选取两幅“卧游”与“如画”的代表图画为案例(见图1,图2),详细分析两者所借助的绘画类型之差异。

对比图1和图2可以看出,两幅图画的主要要素大体一致,都有山、水、树、船、人;而且画面布局也相似,远景为山,中景为水,近景为树,但是这两幅图给欣赏者带来的审美感受却完全不同。

沈周的《秋江钓艇图》所描绘的山水形式巧妙,崇山向远景延伸,一直隐没在淡淡云雾之中,给人以“惟恍惟惚”的神秘之感;人物在船上垂钓,悠悠江面,静哉若斯,颇有天人合一之意境;前景的三株树并立,姿态各异,显然是画家有意经营布置的结果;尤其是沈周于画上自题了一首诗“满池纶竿处处绿,百人同业不同船。

江风江水无凭准,相并相开总偶然”,诗与画面相结合,营造出一种超脱与悟道之境。

伊贝特森的《从络伍德看朗代尔山峰》所描绘的朗代尔山,湖山相依,山峰倒映在湖里,光线明晰,给人以真实之感;大山向远景延伸,光线变暗,山峰逐渐隐没,给人以荒野之感;船上与岸边的人,在自然中十分愉悦,充满着世俗的欢乐;前景的三棵树挺立着,树下卧着四头牛,不像画家有意营造的,似乎是画家如实描摹风景的结果。

由图1和图2可以看出,“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特点极不相同。

张彦远在介绍了宗炳“卧游”思想后,评论道:“且宗公高士也,飘然物外情,不可以俗画传其意旨。

”[1]131可见,宗炳卧游所借助的绘画并不是一般的俗画。

关于这个问题,清朝盛大士在《溪山卧游录》中进一步说道:“士大夫之画,所以异于画工者,全在气韵间求之而已……若刻意求工,遗神袭貌,匠门习气,易于沾染。

慎之慎之……近日俗画,专尚形模,如小女子描钩花样,一笔不苟。

画非不工也,而生气全无,不可复与之论画矣。

”[8]由此可知,“卧游”所借助的画是“士大夫之画”,是文人山水画,追求山水之“气韻”,偏重写意。

实际上,“如画”所借助的风景画就偏重写实,强调对自然景色进行细致而如实地描绘。

马尔科姆·安德鲁斯在研究“如画”时指出:“对画境游的游客来说,最主要的激动来自于认出和追溯艺术与自然之间的相似度……当他们置身北威尔士,瞥见一处美景,观景者就会激活早先的画例,感觉眼前的本地风景简直就是杜埃画作的完美再现。

”[9]55对于如画欣赏者而言,他们通常按照景观画去自然中寻找真实的景色,因此“如画”所借助的风景画与真实自然的相似度很高。

比如,吉尔平的《1770年夏怀河和部分南威尔士等地见闻,主要和如画美相关》和查尔斯·黑斯的《沿怀河远足,从洛斯到蒙茅斯》,图文并茂,对怀河风景进行了比较真实地描绘,是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英国人在怀河河谷地区进行画境游时必备的旅游手册,相当于关于怀河的旅游指南。

因此,“卧游”所借助的山水画属于重写意的“文人画”,而“如画”所借助的风景画则更接近于重写实的“画工之画”。

“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类型明显不同,其原因在于,“卧游”与“如画”的审美诉求不一样。

如宗炳所言,其卧游是为了“澄怀观道”,盛大士之所以作《溪山卧游录》,也是因为“慕宗少文澄怀观道”[8]。

这就意味着,“卧游”所借助的绘画须包含有“道”的意味;然而,“如画”所借助的偏重写实的“画工之画”或者类似旅游指南的风景画并非旨在让欣赏者“澄怀观道”,而是让游客从自然中寻找和绘画极其相似的风景以自娱,换句话说,就是让游客把风景画当作旅游指南来欣赏自然风光。

因此“如画”偏爱那些真实描绘自然风光的风景画,包括旅游手册上的图画。

有两则事例,可以明显地展示出“卧游”与“如画”的审美诉求不同。

一则是与“卧游”有关。

《江山卧游图》的作者程正揆曾说过,卧游图能够“补足迹之不到,或山河阻隔,或时事乖违,或限于资斧,或具无济胜,势不能游,而恣情于笔墨,不必天下之有是境也”[10]。

从这里可以看出,对于“卧游”而言,卧游图不必完全符合自然环境,甚至是“不必天下之有是境”。

另一则是与“如画”有关。

19世纪“如画”这种自然审美方式从欧洲传到了北美,北美哈德逊河风景画派开始兴起,其画作被游客们所追捧。

“美国买家喜欢那些表现真实场景的绘画,他们希望绘画所表现的细节能够经得起仔细的观察,这种要求迫使科勒去画事物而不是思想。

此外,艺术资助人常常希望知道绘画中所画之地的名字和位置,而且他们会去旅行,站在艺术家所站之处,拿绘画与真实的景观进行比较。

”[11]因此,对于“如画”的追随者而言,他们更热衷于风景画的真实性。

从更深层次上讲,“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类型不同,还在于中西方文化传统对待自然的态度不同。

三、以形媚道与视觉资源:“卧游”与“如画”对待自然的态度不同
“卧游”与“如画”都是借助绘画来欣赏自然,但是两者对待自然的态度不同,即两者处理自然与绘画之关系的立场不同。

“卧游”产生于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当时自然山水成为文人画书写的主题。

但是画家画自然山水,是为了澄怀味象,畅神以悟道,因此对于“卧游”来说,道的地位重于自然,自然则重于绘画,表现为:道>自然>绘画。

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

至于山水,质而有趣灵……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己乎?”[1]129从这里可以看出,自然山水“质而有趣灵”“以形媚道”,因此在中国山水欣赏传统中,道的地位要比自然山水重要。

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还说道:“应会感神,神超理得。

虽复虚求幽岩,何以加焉?又神本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

诚能妙写,亦诚尽矣。

”[1]130在宗炳看来,神或道“栖形感类”,如果欣赏者通过卧游山水画,“应会感神”,体悟到道之后,则不必再去自然中“求幽岩”了。

因此,对于宗炳而言,自然山水欣赏的关键是从自然之境中悟道,道是第一位的,相对而言,自然则是第二位的。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虽然“卧游”与“如画”所处的文化语境、时代背景不同,但是两者都涉及一个共同问题,即自然审美问题。

在如何欣赏自然的问题上,“卧游”与“如画”虽然都主张借助关于自然的画作来欣赏自然,不过两者又有所不同:“卧游”主张透过山水画去欣赏真实的自然山水,“如画”则主张从真实的自然山水中见出风景画的意味,两者迥然有别。

因此,本文试图在自然审美欣赏的视角下,比较“卧游”与“如画”,从而探究中西方自然审美欣赏的差异,并揭示中西方对待自然态度的差别,进而深入分析这些差异产生的文化根源与社会根源,为当代中国自然美学研究提供理论借鉴。

二、山水画与风景画:“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之特点不同
“卧游”与“如画”虽然都强调借助关于自然的绘画来欣赏自然,但是它们所借助的绘画之特点并不相同,这必然使得它们各自所产生的审美效果不同。

下面,我们选取两幅“卧游”与“如画”的代表图画为案例(见图1,图2),详细分析两者所借助的绘画类型之差异。

对比图1和图2可以看出,两幅图画的主要要素大体一致,都有山、水、树、船、人;而且画面布局也相似,远景为山,中景为水,近景为树,但是这两幅图给欣赏者带来的审美感受却完全不同。

沈周的《秋江钓艇图》所描绘的山水形式巧妙,崇山向远景延伸,一直隐没在淡淡云雾之中,给人以“惟恍惟惚”的神秘之感;人物在船上垂钓,悠悠江面,静哉若斯,颇有天人合一之意境;前景的三株树并立,姿态各异,显然是画家有意经营布置的结果;尤其是沈周于画上自题了一首诗“满池纶竿处处绿,百人同业不同船。

江风江水无凭准,相并相开总偶然”,诗与画面相结合,营造出一种超脱与悟道之境。

伊贝特森的《从络伍德看朗代尔山峰》所描绘
的朗代尔山,湖山相依,山峰倒映在湖里,光线明晰,给人以真实之感;大山向远景延伸,光线变暗,山峰逐渐隐没,给人以荒野之感;船上与岸边的人,在自然中十分愉悦,充满着世俗的欢乐;前景的三棵树挺立着,树下卧着四头牛,不像画家有意营造的,似乎是画家如实描摹风景的结果。

由图1和图2可以看出,“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特点极不相同。

张彦远在介绍了宗炳“卧游”思想后,评论道:“且宗公高士也,飘然物外情,不可以俗画传其意旨。

”[1]131可见,宗炳卧游所借助的绘画并不是一般的俗画。

关于这个问题,清朝盛大士在《溪山卧游录》中进一步说道:“士大夫之画,所以异于画工者,全在气韵间求之而已……若刻意求工,遗神袭貌,匠门习气,易于沾染。

慎之慎之……近日俗画,专尚形模,如小女子描钩花样,一笔不苟。

画非不工也,而生气全无,不可复与之论画矣。

”[8]由此可知,“卧游”所借助的画是“士大夫之画”,是文人山水画,追求山水之“气韵”,偏重写意。

实际上,“如画”所借助的风景画就偏重写实,强调对自然景色进行细致而如实地描绘。

马尔科姆·安德鲁斯在研究“如画”时指出:“对画境游的游客来说,最主要的激动来自于认出和追溯艺术与自然之间的相似度……当他们置身北威尔士,瞥见一处美景,观景者就会激活早先的画例,感觉眼前的本地风景简直就是杜埃画作的完美再现。

”[9]55对于如画欣赏者而言,他们通常按照景观画去自然中寻找真实的景色,因此“如画”所借助的风景画与真实自然的相似度很高。

比如,吉尔平的《1770年夏怀河和部分南威尔士等地见闻,主要和如画美相关》和查尔斯·黑斯的《沿怀河远足,从洛斯到蒙茅斯》,图文并茂,对怀河风景进行了比较真实地描绘,是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英国人在怀河河谷地区进行画境游时必备的旅游手册,相当于关于怀河的旅游指南。

因此,“卧游”所借助的山水画属于重写意的“文人画”,而“如画”所借助的风景画则更接近于重写实的“画工之画”。

“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类型明显不同,其原因在于,“卧游”与“如画”的审美诉求不一样。

如宗炳所言,其卧游是为了“澄怀观道”,盛大士之所以作《溪山卧游录》,也是因为“慕宗少文澄怀观道”[8]。

这就意味着,“卧游”所借助的绘画须包含有“道”的意味;然而,“如画”所借助的偏重写实的“画工之画”或者类似旅游指南的风景画并非旨在让欣赏者“澄怀观道”,而是让游客从自然中寻找和绘画极其相似的风景以自娱,换句话说,就是让游客把风景画当作旅游指南来欣赏自然风光。

因此“如画”偏爱那些真实描绘自然风光的风景画,包括旅游手册上的图画。

有两则事例,可以明显地展示出“卧游”与“如画”的审美诉求不同。

一则是与“卧游”有关。

《江山卧游图》的作者程正揆曾说过,卧游图能够“补足迹之不到,或山河阻隔,或时事乖违,或限于资斧,或具无济胜,势不能游,而恣情于笔墨,不必天下之有是境也”[10]。

从这里可以看出,对于“卧游”而言,卧游图不必完全符合自然环境,甚至是“不必天下之有是境”。

另一则是与“如画”有关。

19世纪“如画”这种自然审美方式从欧洲传到了北美,北美哈德逊河风景画派开始兴起,其画作被游客们所追捧。

“美国买家喜欢那些表现真实场景的绘画,他们希望绘画所表现的细节能够经得起仔细的观察,这种要求迫使科勒去画事物而不是思想。

此外,艺
术资助人常常希望知道绘画中所画之地的名字和位置,而且他们会去旅行,站在艺术家所站之处,拿绘画与真实的景观进行比较。

”[11]因此,对于“如画”的追随者而言,他们更热衷于风景画的真实性。

从更深层次上讲,“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类型不同,还在于中西方文化传统对待自然的态度不同。

三、以形媚道与视觉资源:“卧游”与“如画”对待自然的态度不同
“卧游”与“如画”都是借助绘画来欣赏自然,但是两者对待自然的态度不同,即两者处理自然与绘画之关系的立场不同。

“卧游”产生于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当时自然山水成为文人画书写的主题。

但是画家画自然山水,是为了澄怀味象,畅神以悟道,因此对于“卧游”来说,道的地位重于自然,自然则重于绘画,表现为:道>自然>绘画。

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

至于山水,质而有趣灵……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己乎?”[1]129从这里可以看出,自然山水“质而有趣灵”“以形媚道”,因此在中国山水欣赏传统中,道的地位要比自然山水重要。

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还说道:“应会感神,神超理得。

虽复虚求幽岩,何以加焉?又神本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

诚能妙写,亦诚尽矣。

”[1]130在宗炳看来,神或道“栖形感類”,如果欣赏者通过卧游山水画,“应会感神”,体悟到道之后,则不必再去自然中“求幽岩”了。

因此,对于宗炳而言,自然山水欣赏的关键是从自然之境中悟道,道是第一位的,相对而言,自然则是第二位的。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虽然“卧游”与“如画”所处的文化语境、时代背景不同,但是两者都涉及一个共同问题,即自然审美问题。

在如何欣赏自然的问题上,“卧游”与“如画”虽然都主张借助关于自然的画作来欣赏自然,不过两者又有所不同:“卧游”主张透过山水画去欣赏真实的自然山水,“如画”则主张从真实的自然山水中见出风景画的意味,两者迥然有别。

因此,本文试图在自然审美欣赏的视角下,比较“卧游”与“如画”,从而探究中西方自然审美欣赏的差异,并揭示中西方对待自然态度的差别,进而深入分析这些差异产生的文化根源与社会根源,为当代中国自然美学研究提供理论借鉴。

二、山水画与风景画:“卧游”与“如画”所借助的绘画之特点不同
“卧游”与“如画”虽然都强调借助关于自然的绘画来欣赏自然,但是它们所借助的绘画之特点并不相同,这必然使得它们各自所产生的审美效果不同。

下面,我们选取两幅“卧游”与“如画”的代表图画为案例(见图1,图2),详细分析两者所借助的绘画类型之差异。

对比图1和图2可以看出,两幅图画的主要要素大体一致,都有山、水、树、船、人;而且画面布局也相似,远景为山,中景为水,近景为树,但是这两幅图给欣赏者带来的审美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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