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与三寸金莲

《金瓶梅》与三寸金莲
作为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由个人创作的世情小说，《金瓶梅》一书中丰富的性描写对于我们了解明代性习俗无疑是大有帮助的。

它创造了人情小说的各种写作章法，然而在众多描写中，风头最健莫过“金莲文章”。

“三寸金莲”是明代性习俗的重要象征物，书中三大女主角之一的潘金莲正是凭借一双美丽的“金莲”进入了西门庆家，并一直受宠，又因此与宋惠莲引发一场争宠大战。

标签：金瓶梅；潘金莲；西门庆；宋惠莲；三寸金莲
1.三寸金莲的性暗示
在中国古代，一个女人的脚是否够小，无疑是衡量其美感的重要标志。

女孩从4、5岁起就开始缠足，所谓“三寸金莲”指的就是她们成年之后的脚的尺码。

就是这人为致残的畸形残肢，却一度成为中国文人如痴如醉的嗜好，以至于形成一门特殊的学问——莲学。

清代的辜鸿铭是位莲迷，他说：“中国女子裹足之妙，正与洋妇高跟鞋一样作用。

女子缠足后，足部凉，下身弱，故立则亭亭，行则窈窕，体内血至‘三寸’即倒流往上，故觉臀部肥满，大增美观。

”性学博士张竞生则进而说：“裹小脚的女人在行走的时候，她的下半身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这使她大腿的皮肤和肌肉还有她阴道的皮肤和肌肉变得更紧。

这样走路的结果是，小脚女人的臀部大，并对男性更具性诱惑力。

”莲学著作《采菲录》认为纤足可包含女性全身之美：“如肌肤白腻，眉儿之弯秀，玉指之尖，乳峰之圆，口角之小，唇色之红，私处之秘，兼而有之，而气息亦胜腋下胯下香味。

”还是荷兰汉学家高罗佩说得现代化，他说，三寸金莲，是以儒家风范塑造出来的女性端庄淑静的标志，能引起阴阜与阴道特殊的反射，增强其性敏感。

以致一个男人触及女人的脚，往往是性交的第一步。

明人恋小脚尤甚，西门庆所为就是证明。

2.争宠的资本
《金瓶梅》第一回中就写潘金莲“因他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缠得一双好小脚儿，所以就叫金莲。

”（第一回）《金瓶梅》中的“金莲”代号成了造就人物个性、人物与之人物关系的绝妙噱头。

“借三寸金莲做妙文章，兰陵笑笑生开风气之先。

”
潘金莲嫁给武大后，每天打发武大出门后便不安于室，“只在帘子下磕瓜子儿，一径把那一对小金莲故露出来，勾引浮浪子弟”，后来潘金莲勾引武松不成，怀貌不遇之际，手中叉竿不端不正，恰好打到西门头上。

《金瓶梅》写挨了一叉竿的西门庆待要发作，回头一看却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作者特意提到她的“窄星星尖翘脚儿……”，“人见了魂飞魄丧，卖弄杀俏冤家。

”（第二回）
西门庆对潘金莲一见钟色，赶到王婆中间拉纤，让两人得以见面的时候，西门庆瞅准了一个机会，故意的将筷子用袖子扫到地上，恰恰落在了潘金莲的小脚旁边。

然后装着“寻来寻去不见了一只。

这金莲一面低着头，把脚尖儿踢着，笑
道：‘这不是你的箸儿！’西门庆听说，走过金莲这边来道：‘原来在此。

’”看到这里我们不免纳闷，潘金莲为什么不用手指地上的筷子，而用脚踢，还边踢边笑？其实，潘金莲的举动意在暗示西门庆来捏自己的脚！而西门庆一方面是知趣地下手捏潘金莲的金莲。

另一方面恐怕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因为那个时代的三寸金莲跟如今的坦露酥胸并无二致，是露骨的性诱惑，西门庆眼里的小脚就意味着性，久经世故的潘金莲看到西门庆已上钩，也会心地笑了，一对狗男女就此勾搭成奸。

3.“金莲”引发命案
如果把西门庆比作一个荒淫的皇帝，那么后宫的“贵妃”之位无疑是属于潘金莲的，表面看后宫还算是风平浪静的，偏偏这时跑出来一个无论是长相、性情，甚至连名字都和潘金莲酷似的女人——宋惠莲，书上讲“这个妇人小金莲两岁，今年二十四岁，生的白净，身子儿不肥不瘦，模样儿不短不长，比金莲脚还小些儿。

性明敏，善机变，会妆饰，就是嘲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

”（第二十二回）
一开始当潘金莲知道西门庆与宋惠莲偷情的时候，尽管心中很是吃醋，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从她对李瓶儿和春梅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她可以接受的结果是宋惠莲站在自己的阵营中。

偏偏发生了那么几件事，让潘金莲不得不置之于死地。

“烧猪头”事件后，潘金莲想要进一步确认宋惠莲的忠诚度，于是窃听了宋惠莲与西门庆在山洞里云雨之际的对话，这一听果然发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书中这样写道：“（西门庆）‘谁知你比你五娘脚儿还小！’妇人道：‘拿甚么比他！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试了试，还套着我的鞋穿。

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样子周正才好’”。

（第二十三回）宋惠莲不但说自己脚更小，而且脚缠的正。

这一番话把门外的潘金莲气的“两只胳膊都软了，半日移脚不动”。

尽管宋惠莲后来一再以“磕头谢恩”、“认错”、“发毒誓”的方式向潘金莲输诚效忠，但潘金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宋惠莲了。

俗语道，性格决定命运。

宋惠莲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她没有自知之明，心里放不住东西，唯恐全天下不知。

却说她偶然看到潘金莲和陈经济在宴席上调情。

她没有好好利用这个筹码，非要中间去插一脚。

于是乎，元宵晚宴之后的这场“走百媚”成了宋惠莲和潘金莲之间“真正最关键的决裂点”。

拥有三寸金莲的宋惠莲，以明人的审美眼光来看，自然是位具有“魔鬼身材”的性感美人。

不然西门庆也不会看上她，“走百媚”这一晚宋惠莲不停的落花翠、掉鞋、扶着人兜鞋，这些具有明显挑逗意味的千娇百媚，风流识趣的陈经济无法不心动，然而醉翁之意不仅在此，更是对潘金莲的报复和挑衅，后面的话就是印证：
玉楼看不上，说了两句：“如何只见你吊了鞋？”玉箫道：“他怕地下泥，套着五娘鞋穿着哩！”玉楼道：“你叫他过来我瞧，真个穿着五娘的鞋儿？”金莲道：
“他昨日问我讨了一双鞋，谁知成精的狗肉，套着穿！”蕙莲抠起裙子来，与玉楼看。

看见他穿着两双红鞋在脚上，用纱绿线带儿扎着裤腿，一声儿也不言语。

（二十六回）
宋惠莲向潘金莲发起了赤裸裸挑战，她不只象征性地把潘金莲的尊严当鞋子往泥里踩，同是又借着掉鞋、兜鞋的举动向周围的人宣告潘金莲的脚太大了。

宋惠莲的这种张狂连孟玉楼也是始料未及的，聪明的孟玉楼选择了沉默。

宋惠莲急于求胜的心理害了自己，结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最后又拗不过良心的谴责，走投无路之际，用缠脚的带子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结语
三寸金莲竟成为女性美与情欲、性感乃至命运的象征。

在男性依然主导社会的情况下，把这秘不示人的小脚改造成变相的性器官，供男人玩弄。

这一现象的本质，在于男性社会对女人的专政，这专政的极致则把变态的性心理也渗入进去。

越是封闭的朝代，缠足之风越盛，小脚时代的结束，意味着女性的解放和独立，女人不再是男人的私有物，为这段荒谬的历史送终之后，我们更需要理性的思考，如冯骥才先生所说，“正视小脚是为了未来”。

参考文献：
[1]王汝梅会校：《崇祯本会校足本》，齐鲁书社，1989..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时代文艺出版社，2009.
[3]马瑞芳：《趣话三寸金莲做妙文章》[J]，《文史知识》，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