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庄稼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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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庄稼人(散文)
(一)
深山古寨习俗:孩子要降生到地上,才能像地里的庄稼那样茁壮成长。

因此,你从呱呱落地,就与山寨的土地结下不解之缘。

躺在土木结构的吊脚楼里,看四面土墙裂纹如画,听风卷泥沙敲打牛肋巴窗棂,听母亲吟唱土里土气的童谣。

在土地上蹒跚学步,在土地上驰骋疯跑,在土地上摸打滚爬,把自己浑身上下弄成个泥土人儿。

在路边的牛滚凼里游泳,任泥水弄脏身子,甚至不怕泥水呛进口鼻。

将泥土和水揉软,捏塑成各种各样的动物,摆放在院子里。

三伏天不怕热,爬上吊脚楼前的黄桷树,偷抓洋洋自得放声歌唱的知了;
用篾片儿弯成圆弧插入竹竿的一端,绞上蜘蛛网粘蜻蜓;
用木棍甚至手指在土堆里掏刨,捉几条蚯蚓养在竹筒里。

三九天不怕冷,在雪地里堆雪球、打雪仗……
开始劳动,使用的工具是背篼、镰刀和柴刀。

坚硬的楠竹篾丝背篼,冰冷的镰刀柴刀,与嫩背嫩手的磨合残酷无情,但你别无选择。

背着背篼上坡下坎,割猪草牛草,砍柴禾。

(二)
风里来雨里去,实在太累了,便将背篼底往石坎或土坎上一拄,歇息片刻。

长到接近锄把高了,你的工具不再只是背篼、镰刀和柴刀,锄、犁、耙、扁担、粪桶……庄稼把势必备的所有农具,一件件装备起来。

学耕学种学收,熟悉了24个节气,熟悉了各个节气该做什么农活,熟悉了各种农具的使用方法,熟悉了各种农活的基本要求和技巧,少年时代就结束了。

偶尔想到抓知了、粘蜻蜓、捉蚯蚓等趣事,竟然恍如隔世。

渐渐地,身体强壮了,肌肉丰满了,技术熟练了,不大愿意接受调理的土地也温顺多了。

但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成家立业,上有老,下有小,衣食住行,全家的开销,都要靠你从土里刨出来。

把所有心血都挥洒在土地里,把所有力气都使用在种地上。

山寨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不种庄稼的人怎么生活,不知道。

只知道耕田要耕深耕透,耙地要耙细耙平,精心细心外加小心。

挖地刨土,锄禾浇粪,一招一式都不能马虎大意。

(三)
一年四季,心老是悬吊吊的:春怕倒春寒,夏怕久旱不雨,怕洪水冰雹,秋怕久雨不晴,冬怕无雪无霜;春种不能误了农时,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夏收纯粹是虎口夺粮,稍一懒惰,眼看到手的粮食就会付之东流;秋收结束,棵粒归仓,心才如石头落地。

吧着叶子烟,瞪着大眼睛,盘算着缴公粮、农业税、提留款等等粮款之后的剩余,盘算着剩余后的开支:
全家的柴米油盐,孩子的书学费,老人的医药费,要为男女老少添制冬衣,要整修吊脚楼,要准备明年春耕用的良种、化肥、农药……算着算着,手就不由自主地发抖。

最高兴的,是天遂人愿,风调雨顺,抓一把似乎捏得出油的泥土,一脸皱纹舒展如花,望一眼杆粗叶绿的庄稼苗,心里甜得像三伏天喝了凉水。

丰收的喜悦,从夏天一直延续到冬天,山歌、小曲、风流调子常挂嘴上。

最郁闷的,是或因天灾(干旱、洪水等),或因人祸(战乱、政治运动等),粮食歉收,也是大半年时间,满面阴云密布,连做梦都在忧心全家的生计。

最绝望的,是被迫“大战钢铁”、“大放农业高产卫星”时期,
钢铁厂几乎只产废钢铁,土地里几乎只产秕谷和杂草,你累死累活,却常常只能让全家人吃草根树皮,甚至眼睁睁看着亲人饿死,连自己也差点饿死在田野里。

连续三年,日里盼夜里想,盼国家政策好转,想土地粮食丰收。

你所有的喜、怒、哀、乐,你一切的希望、失望、绝望,都与土地和收成密切相关。

(四)
冬去春来,循环往复。

天还是那片天,山寨还是那座山寨,土地还是那几块土地,种地的你却老了。

腰板不再硬朗,肌肉不再丰满,精力不再充沛,手脚不再灵便。

心,却依然迷恋着土地。

人老话多,说的都是与种地有关的人和事,仿佛那是一本永远念不完、越念越胡味的经。

可惜寨上的青壮年人大都不感兴趣,人家感兴趣的是怎样打工挣钱,怎样融入城市生活,就连你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偶尔有青壮年回来种几天地,那不伦不类的干活姿势,你看了气不打一处来,甩开膀子想干出个样子让他们看看,却又力不从心。

从不服输从不服老的你,只得暗自感叹:七老八十了,岁月不饶人啊!
不知不觉,腰酸腿痛,咳嗽气喘,眼花耳聋……吃了药,躺在吊脚楼里,耳边又依稀响起母亲吟唱的童谣……
再也使不动农具了,但不使农具又能做什么?
勤爬苦做一辈子,习惯成自然,不忙碌反倒不习惯。

想来想去,便找出父亲留下的拐杖拄着,喘息着,将院子和晒坝反复打扫,将破旧的农具反复整修,去吊脚楼后的承包地里走走看看。

即使太累了坐着歇息,也会情不自禁地拿起拐杖比划,仿佛那不是拐杖,而是用惯了的锄或犁。

(五)
这天上午,你又走进了吊脚楼后的承包地。

这是你平生最看重的一块好地,足有两亩,地势平坦,土壤深厚,土质肥沃,种啥长啥,旱涝保收,而且离家最近。

你不能种地了,这么好的承包地也只能荒起。

此时此刻,站在地里,注视着长满杂草的地面,你禁不住喃喃自语:
“如今天下太平,政策也好,农民种地不缴皇粮国税,国家还倒给农民补贴钱!”
“按说,正是庄稼把势大显身手,良田好地大产粮食的黄金时代呵!可惜我老了,空有一手种庄稼的绝活,空有几亩良田好地……”
说到这里,不由得老泪纵横,失声痛哭。

四下里空无一人,只有脚下的土地在默默地陪伴着你,并承载你的身子和你洒下的泪水,倾听你的哭诉……
哭够了,你放下拐杖,伏到地上。

身子紧贴着土地,双手拥抱着土地,你感到格外踏实。

你想:死后若能埋在这地里就好了,从土地上来,又到泥土中去,这才像个庄稼把势的归宿啊!
拥抱着土地,你沉沉地睡了。

梦中,你看见打工的儿子,还有寨上的青壮年人都回来了,荒芜的田地陆续复耕了。

田中人牛忙碌、犁耙水响,地里臂摇膀甩、银锄翻飞,转眼之间,漫山遍野的庄稼随风起伏,绿油油、香喷喷……
十多天后,邻居在吊脚楼后的土地上发现了你。

你仍然紧贴着、拥抱着土地,但身子已经腐烂,爬满了蛆、苍蝇和蚂蚁。

你的死,轰动了整个深山古寨,更震撼了你那在外打工的儿子。

儿子悲痛欲绝,千里奔丧,披麻戴孝,送你入土为安。

随后,毅然卖掉了刚刚装修的城里新房,返回山寨,拿起你使用过的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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