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

絮

北风呼啸，雪花被风卷的纷纷扬扬，从倒塌的红砖墙洞涌进来，压在横躺床上只有一口气的我身上，多么像柔软而暖人心的棉絮。不！它就是絮，它柔软的身体与我柔软的心紧紧融为了一体，让我能更快地告别这个世界。

唉，说真的，我今年刚过知命年，不到现代男人死的平均年龄，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无奈要离开它，因为我五天没吃过一点东西，没沾过一滴水，胃液在火辣辣地翻滚，甚至连呻吟的气力也没有了。身上盖的身下垫的垫的棉絮全被老鼠扯光了，只剩下布条片儿，寒冷犹如庞大的巨蟒吞噬着我的整个身体。老鼠像一只只饿狼，撕咬着我血脓相交而失去知觉的屁股，污血把它们的身体染得通红。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笼罩着整间摇摇欲坠的屋子。剧烈的疼痛从脊柱漫向全身，又从全身聚拢而来，似针尖直插我的心脏。我在痛苦中煎熬着。我还指望什么？！

面对孤独和无助，我落泪了。我喃喃自问：“我做过世上十恶不赦的事？我一个亲人也没有？”

第一章童年

长江南岸有这么一大片山区。这里大山小山连绵不断，清泉小河星罗棋布。虽然山岭阻塞着交通，但龙脉却孕育了宝地。传说历代会出“三担三斗芝麻官”，这样的风水宝地谁不向往？于是乎，纵使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我们这里大一点的村庄都饿死了人，可我偏偏要此时在娘肚子里争营养，还活生生地来到了这个世界，降临在这块风水宝

地上！

来是来了，家却是一贫如洗。三间茅草屋盖在海拔882米的龙王冈的半山腰。东边的一间作卧室，父亲母亲大姐二姐与我五人共挤一张大木床。这床是父亲自己做的，杉木的床脚，杉木的床沿，杉木的横档，铺上篾席稻草作垫被，夏天盖十八层补丁的被单，冬天加盖蓑衣，棉袄。床头摆放一只存放全家人衣服的木箱。西边的一间是厨房，泥土和石块砌成的炉灶呈弓形从房门到里壁拱着排开：烧水灶、炒菜灶、煮饭灶、年灶，占据了大半间。灶台里后部放一只碗柜。中间是正房，除了板台、板凳，就是箩、匾等农具。全屋的墙壁和隔墙全是用杉木对半劈开拿山藤竹篾捆绑起来的，我们叫他舍壁。脚下踩的更简单，把泥土弄平踩实就成了土地面。屋旁再加一间更简单的猪舍厕所。这就是全部家当。

我的来临给全家人的生活雪上加霜，父母却是一边流泪一边笑。虽然野菜葛根汤保住了全家人的命，俩个姐姐已经是皮包骨头。祖宗保佑，添了个男丁，禾家有后，对于上代单传的家庭，能不高兴吗？

不是我瞎吹，也容不得我自己吹牛，我一来到这个世界不像姐姐她们那么可伶，白嫩嫩，肉嘟嘟的，一哭起来嗓门老大老大。洪亮的声音赢得爹妈的疼爱，也激发了全家人及邻居人们生存的信心。更蹊跷的是在我之前的其他孩子出生都未分得口粮，而我出生的第二天就分得了每天八两原粮的口粮。于是，村里人都说我是个福娃。

可不是吗，虽然妈妈生我五天就下地干活挣工分，每天吃菜粥、葛汤，奶水却充足，我每顿必饱，压根一丁点儿也没饿着！俩姐姐是

我的两个小保姆——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在家看着我，为我摇摇篮，哼催眠曲，逗我开心，哄我睡觉。我那时虽是婴儿，却不是省油的灯，常常生出事来，惹得姐姐们挨打。一天，母亲要到四五里外的坡地锄玉米草，怕我要饿一上午，于是用菜篮装着我，带着姐姐一同去。到了地里，母亲把我安置在坡顶较平的地方，吩咐姐姐：“你们一边坐一个，扶着小弟的篮子，看好他，千万不得离开。要是谁贪玩，不看好篮子，小弟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揍扁你们！”她才下到坡底从下向上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