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的柚子

有位老同学送我一个柚子，我向来不喜欢吃，搁在桌子上一直没有剥。

直到有天我发现它有个小口子腐烂了，正犹豫着是否要扔掉它时，接到同事电话，他说要介绍一位新朋友给我认识。

我去到同事的屋里，跟新老朋友一起聊天，同事端来一个柚子让我剥，我当着新朋友的面，费了吃奶的功夫也没有把柚子剥好。

新朋友接过柚子，自己动手，慢慢地、柔柔地剔除了柚子的外衣，我当下说原来这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心灵手巧啊。

大家各自讪笑，我也找不出什么话题说下去了。

后来我跟新朋友联络得不太顺利，老想起自己屋里那个腐烂的柚子和同事屋里那个被我剥坏的柚子；想起同学是个有点迷信的人，或许我的不顺就是从没有善待他的柚子开始吧？我向来不迷信，但还是忍不住翻开日历，发现原来去同事家那天是“日值岁破，大事不宜”，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好在老同学约我攀爬梧桐山进弘法寺烧香，我正想借此一扫近日工作生活的种种晦气。

周末我破例早起，提着水和食物出门，见面时却发现同学几乎两手空空。

同学说：“山脚下有家卖柚子的，我去那里买几个。

”到山脚下的柚子铺，他细心挑选，“这个是礼佛的，这个是给你的……这个是我的，午饭是它，水也是它。

”他那认真的样子，好像往常他礼佛的虔诚，又好像是往常在帮他女友挑选衣服。

我能感受到他对柚子的真诚，也再次羞愧自己没有善待屋里那个开始腐烂的柚子。

两个小时的迂回跋涉后，终于绕进寺中。

点燃三炷香，朝拜三重殿，我为同事念想，为新朋友许愿，为众生祈福。

许下三个愿，再绕大殿三圈，我看到同学正极其虔诚地将柚子奉上。

在众多信徒献上的鲜花中，那个大柚子是那么的醒目，我似乎能从中看见一幕幕过往的故事，看到这个无神论者如何一步步走向虔诚的信徒；我似乎能从中会想起他在一次次挫折之后问我，“你相信因果循环，万事天定吗？”我弱弱地说，可能是有天意吧。

我看到这个曾经抑郁寡欢的同龄人，平静地走向新的信仰，是该祝福他吧？而我这个寄望一次朝拜就想驱除心中烦恼的人，显然是人也不诚、心也不敬。

同学还在安然叩首行礼，我兀自一人徘徊着。

徘徊中想起以前有位信徒经常以鲜花供佛，但是礼佛时心灵清净，一回家就烦乱。

无德禅师说，“你如何保持花朵的新鲜呢？”信徒答道：“保持花朵新鲜需要每天换水，并且换水时把花梗剪去一截，因为花梗的一端在水里容易腐烂，不易吸收水分，就容易凋谢。

”无德禅师说：“我们生活的环境就像瓶里的水，我们就是花，只有不停地净化我们的身心，不断检讨，改进陋习缺点，才能不断吸收大自然的精华。

”
对于我而言，不断换掉心中污浊的水、剪去体内生锈的枝，才能体验每天的新空气吧。

看那山涧的湖泊，清澄透彻，俨然观音大士宝瓶的圣水，虔诚的人儿行遍坎坷的路才能见到这汪碧湖。

我想起异域的一汪湖泊，诗人礼赞她：“你在连飞鸟也难以寻找的地方深藏，世界却因你的名字增添一份骄傲；人们用绚丽的笔触把你描绘，你的淡雅令一切赞美黯然失色。

”
想到这，我猛吸一口山中空气，淡然走进方丈室，居然有缘得见开山祖师，蒙大师赏赐佛珠一串。

享受了一番意外的惊喜，出门后我还坐在方丈室外，久久没有离去。

久坐中同学微笑着走来，又微笑着从方丈室走出。

人要微笑着一直走下去，就能像源源不绝的流水吧。

返程的公交车上，一脸安详的同学突然满脸狐疑，“我问你……”—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今天是初一吗？好像老方丈顶多初一、十五才出来。

”我说不知道阴历是初几，他转而打开手机查询，自己摇了摇头，“今天不是初一，没想到还是见到了……”回屋后，我忍不住再次翻开黄历，历书上说这一天“宜祈福、祭祀。

”我剥开屋里那个柚子，切掉腐烂的小块，剩余部分还是那么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