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毅系列作品】‖面对困境（一）

【贺毅系列作品】‖面对困境（一）
贺毅，笔名默予，农民，初中学历，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

内蒙古巴彦淖尔市杭锦后旗人。

二零一五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幸福指数》。

二零一七年八月出版反映农村改革题材的长篇小说《一方水土》。

面对困境（一）
贺毅
九三年搬回农村后，我又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村生活。

继八五年妻子妊娠大出血之后，妻子的“系统性红斑狼疮”使我家遭受了更大的一次洗劫，家庭经济彻底崩溃。

虽然不敢说家徒四壁，也可以说一贫如洗了。

全部家当除了原来的一些家家俱俱，衣服被褥，另加一身外债。

你想啊，为给妻子治病筹钱，能变卖的物品全变卖了，连暂供栖身的西凉房都让我按350块钱的低价贱卖了，还能保留下什么财产啊，想家徒四壁都无家可“徒”了。

那时，妻子的病情虽然得到了控制，病况比较稳定，但精神状态极差，几乎完全崩溃了。

几个关系相当不错的同学来看望她，她不但不搭理人家，甚至连话都不跟人家说一句。

也难怪，妻子那么要强的人，在学校任教的十多年里，几乎每年都被评为先进教师，经常被学区甚至旗教育局安排讲授观摩教学课。

现在得了这样一种病，不知道还能不能重返课堂。

而且当时这是个很缠手的病，生存率超过五年就已经很不错了，超过十年的就可称为奇迹（当然放到现在，这个病已经不那么可怕了，生存率很高。

当年的医疗条件与现在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后来我看了好多关于“系统性红斑狼疮”以及心理方面的书籍才判断，其实那时候妻子已经处于抑郁状态，只是我对这方面的知识浅陋，浑然不觉罢了。

开春，岳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花了一百三十块钱抓了两只猪儿子，其中一只是给我们抓的。

可是我们连口粮都是岳父给供的，哪里有饲料来喂猪啊，理所当然也是由岳母一起喂的。

名义上是给我们喂的猪，实际上就是送给我们的——我知道岳父、岳母的良苦用心，他们是担心我无法接受才这样刻意安排的。

因为那时我们连生产资料都没有，作物籽种都是岳父给的，生产工具也是用岳父家的；二姑看我们生活如此困难，给我送来三袋玉米，两袋小麦，权作口粮、饲料用；舅舅、妗妗给了我一四轮车面煤，让我得以拓成煤饼度过寒冬。

为此，我格外感激几位老人，雪中送炭才使人倍感温暖。

面对此情此景，我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境。

我在四社住着，到五社的地里干农活，每天两趟来回奔波。

为了节省时间，有时候中午不回家，带些烙饼之类的干粮，就着凉开水，一顿午饭就解决了；自行车后面时常绑着好几件工具，锄头、铁锹、铲子、点播器等，一种活干累了就换一种工具，调整一下姿势再接着干。

有人开玩笑调侃我，说我是“魏虎上阵，家具一倰”。

我只能苦笑，有什么办法呢？我得抢时间呀。

但更多的人也在用不同的方式帮助我们，或者给以精神上的鼓励。

妻子生病住院期间，学区曾经组织各个学校师生捐了款，共筹集了一千三百多块钱的善款。

光荣中学和乡政府又各自捐了三百块钱。

老师和学生家长们都希望妻子早一天康复再回校代课，也希望我们的生活能尽快走出困境。

我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我现在别无他法，只能拼命作务好农田，从地里刨闹生活。

可是三个多月后，岳母又因胃出血住进了医院。

本来经过三个多月修养，妻子开始逐渐走出心理阴影了，岳母住院后，我从医院、家里两头跑，妻子还得拖着病体操持家务，情绪一下子又遭受了严重的打击。

岳母出院后没多久，有一天劳动回来妻子跟我说，这个电怎么不打人？我一听妻子这话，立刻警觉起来，追问妻子什么电不打人？妻
子很平静地对我说，她拧下电灯泡，把手伸进去，只麻了一下，再没什么感觉了。

我一下搂住妻子说：“你可不能做傻事啊！”我心里惊呼，老天爷呀，你要真做下个没的，让我这后半辈子咋活呀！我费尽千辛万苦，不惜辞掉了民办教师的工作，为的是什么呀？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过黄河给你采药，为的又是什么呀？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我这些努力还有什么意义？不过，这些话我不能对妻子说，我担心进一步刺激她。

妻子哭了：“我活得好累啊！”妻子哭着告诉我，她曾尝试过两次，都没成功。

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来解脱自己。

我和妻子相拥而泣。

我不敢责怪妻子，只能流着泪竭力用软言软语安抚妻子：“你这是说的傻话，我们是一个整体，是不可分割的；我们是一颗黄连树上的两颗苦瓜，谁也离不开谁，这辈子只能相依为命，相濡以沫。

”
妻子一边哭一边向我倾诉，是她拖累了我，要不是她这两次大病，我也不至于辞掉教师的工作，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要不是她的病，母亲也不会被累垮。

这些都是因为她，是她让这一家人不安生，让两个孩子跟着受穷受罪。

我把妻子搂得更紧了：“这不能怪你，谁愿意得病呀，要怪应该怪我才对，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曾经说过这一生要好好照顾你的；母亲的病更不能怪你，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只要我们积极地治疗，母亲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的。

”我又给妻子念了一首诗，是课本里的《咏农》：“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
虽然这首诗未必合时宜，但妻子还是明白了，她把我抱得更紧了。

她抓着我的胳膊心疼地说：“你看你瘦成甚样，都是被我操磨的。

”
我满不在乎地对妻子说：“别看我瘦，那都是肌肉。

我的身体很结实，就是抓一把细菌吃也不碍事。

”
妻子娇嗔地看我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我知道妻子的情绪渐渐开始平复下来了。

我又对妻子说：“最要紧的是我们不能失去信心。

我早就跟你说过，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地陷进
去有我撑着。

只要我们努力，生活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你忘了我们曾经教过的夫妻班？现在跟那个时候没有两样，真正的好夫妻就是要同甘苦共患难，像我们教夫妻班一样默契地配合。

”
我在辞掉民办教师工作的前一年，跟妻子一同带一年级，她带语文，我带数学，人们称我们为夫妻班。

事实上我们两个人曾经有好几年一时带两个毕业班，经常一块儿研究教学工作。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们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感情，最终结合在一起。

其实在我们进学校之前，我根本不认识妻子，尽管我们俩住的队挨队，相距不到两公里。

我读书一直在临近的繁荣小学和红旗中学，妻子在我们所在的满天红小学和光荣中学，任教前从没有过交集。

七九年我二十岁，正在担任生产队会计。

那年刚开春，我带着两辆胶车去杭后土产公司拉化肥。

当我办好手续，装好车，打发两辆胶车回去以后，就一个人骑自行车到电影院看电影去了。

影片结束后，我在出影院的门口意外地看到三弟在焦急地向我张望。

我心里一紧，因为那几年父母亲相继得重病，父亲在两年前又抛下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心里的阴影至今都没有完全消弭，一有点风吹草动心里就会紧张，总担心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三弟告诉我，哥哥听说大队小学要考老师，叫我赶紧回去考，千万不能耽误。

满天红小学准备调整两名教师，这事在前几天我就听说了。

因为我当会计时经常与学校接触，同教师们都认识。

不过，我听说报名条件是高中生。

回来路过四社，校长张建国正好在路边的猪圈里起圈。

我就询问张校长，我想报名参加今天晚上的考试，行不行？张校长略微思忖了一下问我：“按照学区规定的报名条件是高中生，我记得你不是初中？”
我当时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是随口那么一问。

于是开玩笑似的跟张校长说：“不管初中还是高中，应该是看能力了哇？如果不够报名条件，就让我考一下试行不行？我就是想看看我的成绩到底怎样。

”
张校长勉强答应，参加考试倒是可以，不就是多印一张卷子嘛。

我还是没把这当成一回事，不想去丢人现眼，全大队那么多高中
生，再怎么说也轮不到我。

何况那时我仅仅当了两年会计，大队会计就在培养我，准备让我接他的班。

当会计的第二年，在做报表的时候就让我领一个组汇总，对我的工作能力十分认可。

可是回家后哥哥不让，非得让我去试一试，“宁让碰了也不能误了。

你不是一直埋怨没让你念高中嘛，这次要是能考上老师，也不算埋没你哇？你咋反倒不去了？”那时的民办教师比大队会计也吃香。

哥哥这样一说，我倒有些无话可说了。

因为没能继续读高中，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心病。

于是，我匆匆吃了晚饭，斗胆去了学校。

当时报名参加考试的有十八个人，十五个是高中生，有三个是像我一样的初中生。

试卷就语、数两张卷子，考试结束没多大一会儿结果就出来了。

一公布结果，第一名均分70.5分，第二名58.5分，第三名56.5分。

全场人都有些意外，第一名居然是我，而且只有我一个人上了及格线！也就是说我一个初中生鹤立鸡群，超过了其他所有人！
那晚回到家，我半夜都兴奋得没睡着。

我做梦都没想到，仅仅半天时间，好运就突如其来降临到我的头上，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不过我不敢大意，两天后还要去学区复试。

第二天我就赶紧翻出课本复习。

不过，第三天到学区复试的时候，我毫无悬念地还是第一名。

由此，我竟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当上了民办教师。

妻子那次也参加了考试，那个屈居第三名的正是她。

因为只有两个名额，她只能被无情地淘汰。

好在不久就有一位老师考上了大学，她顺理成章地被学校优先录用······
妻子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我擦干妻子的眼泪，学着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中瓦西里对妻子说话的口吻也对妻子说，“面包会有的，粮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妻子终于破涕为笑了。

这时，我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来了。

这件事情给我提了个醒：这段时间，我一头顾着地里的营生，一头又要操心岳母的病情，竟忽视了妻子的情感变化。

我弄懂了一个道理，我每天埋头拼命干活，就是想让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让老婆孩子从穷困潦倒的家境中走出来；假如有一天妻子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我拼命还有什么意义？我的那么多努力不是都前功尽弃了吗？我冒着
生命危险过黄河的勇气不是付之东流了吗？
第二天，我去地里劳动的时候，就带妻子一起去地里，边干活儿，边跟妻子说笑话，唠闲嗑；同时，我开始更多地承担起家务，让妻子随心所欲地适当地做一些。

地里的农活儿只能尽力而为了，再当紧也不如妻子当紧。

那年秋天，朱文庭二哥家腾出了一间闲房子，我们得以搬回五社居住。

那时，岳母虽然不断有新的病症出现，比如颈椎病、眼睑囊肿等，但总体还算比较稳定。

我除了隔两个月带妻子去医院复查一次，就是陪岳母去查病，其间总算再没有节外生枝。

妻子经过大半年的调理，也渐渐走出了心理阴影。

冬天，哥哥在自己家里开了个电焊铺，让我跟他一起干，也能把冬闲变冬忙，挣些钱补贴家用。

到第二年春季学校开学，妻子经过病后一年休整，终于又站上了挚爱的三尺讲台。

此后，家庭经济开始渐渐走出困境。

九五年，我在修生养息两年之后，又建了一排一百二十平米的南房；九六年，我又被村里选为村会计。

从那时起，我的家庭又开始逐渐走上正轨。

直到九九年，第二轮土地承包开始，我作为产业带头人，带领五社的村民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开展退耕还林，发展枸杞产业。

为了带动村民积极栽植枸杞，形成产业规模优势，我一下子栽了二十亩，是五社栽植面积最大的一户，周围村子里来摘枸杞的人们因此给我起了个外号就叫“二十亩”。

我清醒地知道，任何时候天上都不会掉馅饼，没有灾难降临就是老天爷对你开恩了。

只有靠自己努力奋斗，凭着坚强的意志咬牙坚持，才能逐渐改变命运，摆脱贫穷，最终走出困境。

本来想着从此依靠枸杞彻底改变家庭命运，没想到却又因此走进了另一种困境，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编辑孙传海
1.所投文章必须是没有在其他平台上发表过的原创作品。

2.作品内容必须健康向上，必须充满正能量，不得涉及政治敏感话题，不得泄露国家秘密，不得侵犯别人隐私，不得抄袭别人作品。

文责自负。

3.本平台实施赞赏稿费制。

文章获得的赞赏金额在20元（含）以上的，将其60%作为稿费。

文章获得的赞赏金额在20元以下的，没有稿费。

所有稿费都将在文章发表一周以后以红包形式发放，稿费发放以后再获得的赞赏，将不予发放，算是支持平台建设。

4.投稿前请加主编微信（wltzqsch）,以便以后联系稿费发放等事宜。

另外，给本平台投稿，请先通过扫描二维码或输入ID号关注平台（本平台ID:gh_e93717c94c46）
5.
5.给本平台发稿，必须发作者照片和作者简介，否则不予发表。

为使文章图文并茂，请作者尽量多发几张与文章相关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