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诗品》质疑之举例五种—— 附:评陈延杰《诗品注》中所选曹植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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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诗品》质疑之举例五种——附:评陈延杰《诗品注》中所选曹植之诗
摘要:锺嵘《诗品》在中国文学批评
史上有着重要影响,但我们仍然可以发现其
中有些地方值得商榷。

本文主要依据陈延杰《诗品注》[1],对锺嵘《诗品》提出疑义,
并依据锺嵘在《诗品》中对曹植的评价,兼
评陈延杰先生在注中所选录的曹植的诗歌。

关键词:锺嵘《诗品》;质疑之举例;《陈注》中曹植诗之评价
导言
锺嵘《诗品》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基
本典籍之一。

历来被认为乃千古论诗之祖。

沈德潜云:“诗家品炙,始于钟嵘。

”。


学诚亦指出,《诗品》乃“专门名家勒为成
书之初祖也”(《文史通义》内篇卷五《诗话》)。

确然,其中所表现出来的文学批评
思想,多为后世所继承,在我国文学批评史
上有着重要影响。

历代对《诗品》的研究之
着作也是层出不穷。

在众多的着作之中,对《诗品》中所存在的问题,也多有指出。

如,明人胡应麟言:“《诗品》云:‘故知陈思魏邦之杰,公干、仲宣为辅。

士横晋室之英,安仁、景阳为辅。

康乐宋代之雄,颜延年为辅。

’亦颇得之。

然公干、仲宣非魏文比,安仁、景阳非太冲比,延之非明远比,错综诸集,参伍群言,锺所剖裁,似难佥允。

”其中,尤其是在对于诗人的品第问题上争论不休。

如,清人王士禛言:“他如上品之陆机、潘岳,宜在中品。

中品之刘琨、郭璞、陶潜、鲍照、谢眺、江淹,下品之魏武,宜在上品。

下品之徐干、谢庄、王融、帛道猷、汤惠休,宜在中品。

而位置颠错,黑白淆讹,千秋定论,谓之何哉?”陈延杰先生亦言:“余少时抗意汉、魏、六朝诗,读此深喜之,故沉研颇有年,惟觉曹瞒之悲壮,彭泽之豪放,当列上品。

”笔者以为,锺嵘在品评诗歌之中存在着一定的偏见,这似乎是前人所忽视的,笔者将于此文指出。

同时再谈前人所颇为关注的有关品第、源流等问题。

于文章之末,根据锺记室对陈思王曹植诗之评价,
兼评《陈注》中所选录的曹植的诗歌是否符合锺氏之评。

质疑之举例
品评有偏见,抹杀两汉南朝之乐府民歌
纵观《诗品》全文,似乎丝毫没有提及这一时代的乐府民歌。

锺嵘在品评之中,将诗歌分为源于《国风》、源于《楚辞》和源于小雅三派。

张伯伟先生在《钟嵘〈诗品〉研究》一书中,曾对其作过分析,列出各派支脉。

通过这一分析,更加清楚地看出,在《诗品》一文中,所涉及的乐府仅有文人乐府,而完全抹杀民间乐府,私以为不可取也。

今就乐府之地位及影响而浅述之。

刘勰《文心雕龙·乐府》曰:
乐府者,声依咏,律和声也。

钧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阕,爰乃皇时。

……匹夫庶妇,讴吟士风,诗官采言,乐盲被律,志感丝篁,气变金石。

是以师旷觇于盛衰,季札监微于兴废,精之至也。

按:以乐府诗歌而观天下之兴衰,可见其价值。

要能观天下之兴衰,此处之乐府当为民间乐府。

又曰:
暨武帝崇礼,始立乐府,总赵代之音,撮齐楚之气。

按:汉武帝至南朝锺嵘所处的时代,乐府年代已久。

愈不可忽视。

班固《汉书·艺文志》曰:
自汉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赵代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

亦足以观风俗,知薄厚矣。

按:此亦言乐府之地位也。

要能观风俗,觇盛衰兴废,当以民歌为重。

着名文史学家萧涤非先生在《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10]一书的引言中说:
自来皆误认乐府为诗之一体,实则一切诗体皆从乐府出也。

如三言、五言、杂言出于汉,七言出于魏,五、七言律绝出于南朝,殆无一不渊源乐府。

又在再版《后记》中说:
如果没有“缘事而发”的汉乐府民歌,便不会有曹操诸人的“借古题而写时事”
的拟古乐府,也不会出现所谓“建安风骨”和“五言腾踊”的局面。

萧先生的基本观点,即是认为民间文学是文学之母,是文学史之源。

而且先生在《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一书中,以大量翔实的材料论证了“先有五言乐府,而后有五言诗”,将长期被颠倒的源流颠倒回来,并得出“只有文人模拟乐府之体制,而决无乐府反蹈袭文人”的带有规律性的结论。

同时,我们考察历代众多诗话,如冯班《钝吟杂录》[11]、谢榛《四溟诗话》[12]等均有关于民间乐府的评论[13]。

综合可知,两汉及南朝之乐府民歌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而锺嵘竟然存在这样的偏见。

源流有差错,品第似不公
对于锺嵘《诗品》中有关源流品第的问题,前人多有异议。

而尤其不满锺嵘对陶潜和曹操的评价,认为有失偏颇。

《诗品》中品“宋征士陶潜”条曰:
其源出于应璩,又协左思风力。

文体省净,殆无长语。

笃意真古,辞兴婉惬。

每观其文,想其人德。

世叹其质直。

至如“欢言醉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
直为田家语邪!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

按:此处言陶潜“其源出于应璩”。

根据《诗品》中“魏侍中应璩”[14]条言:“祖袭魏文,善为古语,指事殷勤,雅意深笃,得诗人激刺之旨。

至于‘济济今日所’,华靡可讽味焉。

”笔者考察陶潜之诗,难见其“善为古语”、“得诗人激刺之旨”、“华靡可讽味焉”等特点。

锺氏又言“又协左思风力”,考察《诗品》中“晋记室左思”条言:“其源出于公干。

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谕之致。

虽野于陆机,而深于潘岳。

谢康乐尝言:‘左太冲诗,潘安仁诗,古今难比。

’”此处锺嵘亦强调其“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谕之致”,曾不知锺氏此评,应从何说起。

经查阅,多有前人就对其加以指责。

如,宋人叶梦得言:“……梁钟嵘作《诗品》,皆云某人诗出于某人,亦以此。

然论陶渊明乃以为出于应璩,此语不知所据。

应璩诗不多见,惟《文选》载其《百一诗》一篇,所谓‘下流不可处,君子慎厥初’者,与陶诗了不相类。

五臣注引《文章录》云:‘曹爽
用事,多违法度,璩作此诗,以刺在位,意若百分有补于一者。

’渊明正以脱略世故、超然物外为意,顾区区在位者何足累其心哉?且刺此老何尝有意欲以诗自名,而追取一人而模仿之,此乃当时文士与世进取竞进而争长者所为,何期此老之浅。

盖嵘之陋也。

”又明人胡应麟言:“善乎钟氏之评元亮也,千古隐逸诗人之宗也。

而以源出于应璩,则亦非也。


同时,可以看到,陶渊明是被列为中品的。

[16]这也许是因为陶渊明的诗歌造诣在当
时尚未被发掘出来。

但另一方面也应看到,锺嵘对他的评价“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可谓很高了。

然而,却依然将其列为中品,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是说不通的。

对此,前人亦多加以指正。

如,清人王士禛言:“中品之陶潜,宜在上品”。

沈德潜言:“陶公亦名臣之后,际易代之时,欲言难言……六朝第一流人物,其诗旷世独立。

钟记室谓其源出于应璩,目为中品,一言不智,难辞厥咎已”。

再如,方东树言:“……钟嵘乃谓陶公出于应璩,又处之以第七品,何其陋哉!
宜乎叶石林之辟之也”。

再来看看锺氏对曹操的评价。

《诗品》下品“魏武帝”条曰:
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

[20]
我们以为,锺嵘对曹操的评价比较合理。

但置其于下品,有失偏颇,难免会遭来非议。

如明人王世贞言:“至魏文不列乎上,曹公屈第乎下,尤为不公,少损连城之价。

”又如,清人王士禛言:“下品之魏武,宜在上品”。

笔者以为,曹操,是建安文坛的领袖,他不仅以自己的创作开风气之先,而且还以其对文学的倡导,为建安文学的繁荣和发展做出了贡献。

诚如曹植《与杨德祖书》所说:“昔仲宣独步於汉南,孔璋鹰扬於河朔,伟长擅名於青土,公干振藻於海隅,德琏发迹於此魏,足下高视於上京。

当此之时,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

吾王於是设天网以该之,顿八纮以掩之,今悉集兹国矣。

”曹植的话丝毫没有夸大,“建安七子”除孔融之外,都是在建安年间前后归附曹操的。

其余如女诗人蔡文姬、诗人繁钦等,
也都为曹操所用。

曹操将天下英才悉集帐下,使他们与曹氏父子一起开创了“建安文学”的繁荣局面,对当时文坛诗风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

那么,这样说来,把曹公置于下品,理由应该是不充分的。

或许在锺嵘看来,曹操的“甚有悲凉之句”的诗风,与当时时代的文学潮流不相类,故将其置于下品。

但这样,无疑就纯粹掩埋了曹公的巨大贡献。

此外,《诗品》之中,在指出某人之诗
出于某人时,还存在着明显错误。

如说“仗清刚之气”[23]的刘琨的诗出于“文秀而
质羸”[24]的王粲。

至于说王粲、曹丕诗出于李陵,嵇康诗出于曹丕等,我们也很难从中找到有力证据。

品评形式化,只重词彩而鲜涉及诗之内容及诗人之思想
锺嵘论诗,一方面反对某些形式主义的现象,但同时又受到南朝某些形式主义潮流的影响。

他品评诗歌时,从来都将词彩放在第一位,很少涉及他们的思想成就。

在前一个问题中,我们谈论了曹操的品第。

这就是一个明显反映锺嵘品评诗歌只重符合自己所列
辞采标准即所谓“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而没有注意到曹公诗歌的深刻内涵的事例。

锺嵘一味强调词彩的重要性,在此种批评理论的引导下,他把“才高词赡,举体华美”的陆机称为“太康之英”,放在了左思之上;把“才高词盛,富艳难踪”的谢灵运称为“元嘉之雄”,放在陶潜、鲍照之上。

所以,锺嵘品评诗歌时,一般有摘其诗中富艳之句,而大加赞赏之弊。

这种批评方式,虽然反映了当时创作上“争价一句之奇”
的倾向,但也开了后代摘句批评的不良之风。

后代多数论诗之作,都是以《诗品》为“祖”的,当然会继承他的一些品评方法,以至于后来的有些着作在品评之中,不能全面把握诗人的内心思想和诗歌的主题、甚至歪曲主题,仅凭其中的个别富艳之句而论之,实则有以偏概全之弊。

而这种论诗品评之法,实则仅是论诗句,而非论诗篇。

长期如此品评诗歌,句与篇几乎成分离之势。

品评绝对化,坚决反对诗“用事”
《诗品·序》曰:
至乎吟咏性情,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即是即目。

“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

“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

“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

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

颜延、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

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

按:锺嵘认为,诗歌当以兴趣为胜,是作者“即是即目”,“皆由直寻”而得。

坚决反对那些“补假”之语。

陈延杰先生在《注》中说:“锺意盖谓诗重在兴趣,直由作者得之于内,而不贵用事。

此在诗中叙事写景则然耳。

若夫抒情,则非借古人成语,不足以写其胸臆。

观张、潘、左、陆、陶、谢、颜、鲍诸家诗,皆出经史,岂非明验哉。


当然,我们认为,陈先生说以上诸家诗“皆出经史”,是有些不准确的,但这一段话亦可谓一语中的。

对于写景或是叙事,“直寻”当然为妙。

但对于书写胸臆,实有不便,不如“用事”来得直接而又含蓄,并且富有文化底蕴,更能激发读者去挖掘诗人的内心世界,咀嚼诗歌中的精华。

这于诗人
于读者都是有益的,何乐而不为呢?
让我们再来看看锺嵘所列举的几个
“皆由直寻”的“古今胜语”:“思君如流水”;“高台多悲风”;“清晨登陇
首”[25];“明月照积雪”。

不难看出,在锺嵘所列举的几个他认为“古今胜语”的
诗句中,除“思君如流水”一句有抒发心中思念之情意之外,其余几句,或是仅仅写景,或是单纯叙事。

我们以为,锺嵘坚决反对诗歌“用事”,是有绝对化之弊的。

且不论后代“用事”之诗歌是如何地出名和受人欣赏,单单就他所援引的诗句,就不能作为他批评诗歌“用事”的绝对证据。

刘勰《文心雕龙·事类》曰:
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引义,援古以证今者也。

昔文王繇易,剖判爻位:既济九三,远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书箕子之贞,斯略举人事,以征义者也。

按:此言“用事”之功,在于“据事以引义,援古以证今者也”。

可见,“用事”并非无益于诗文本身。

又曰:
夫姜桂同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

才自内发,学以外成。

……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是以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
可以看到,在刘勰眼里,他并不反对“用事”,只是强调要用得恰当,“贵约”、“务精”,而且这些只能为文章得“辅佐”,不可泛滥。

文章当在“本性”,“才自内发”。

只有“主佐合德”,方出妙文。

当然,刘勰的《文心雕龙》主要以论文为主,而《诗品》则是专门论诗,这其中或多或少有一定区别。

但锺嵘对“用事”的态度没有刘勰来得全面一些。

在宋人魏庆之编的《诗人玉屑》一书中,几乎包含以前朝代诗人关于“用事”的议论。

经过比较分析,不难看出,坚决反对诗歌“用事”的仅有《诗品》[26]。

这样,难免显得锺嵘品评诗歌的绝对化。

因噎废食批四声八韵
《宋书·谢灵运传》[27]曰:
天机启则六情自调,六情滞则音韵顿
舛……五色相宣,八音相畅,由乎玄黄律吕各适扬宜……妙达此旨,始可言文。

……至于高言妙句,音韵天成,皆暗合于理,匪由思至……
按:此处沈约提出文章应合乎音韵之说,且强调只有“妙达此旨”,而“始可言文”。

《诗品·序》曰:
昔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贰之才,锐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闻宫商之辨,四声之论。

或谓前达偶然不见,岂其然乎?尝试言之,古曰诗颂,皆备之金竹,故非调五音,无以谐会。

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楼”,为韵之首。

故三祖之词,文或不工,而韵入歌唱,此重音韵之义也,与世之言宫商异矣。

今既不备管弦,亦何取于声律邪?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

帷颜宪子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

唯见范晔、谢庄颇识之耳。

尝欲进《知音论》,未就。


王元长创其首,谢朓、沈约扬其波。

三贤或贵公子孙,幼有文辩,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

襞积细微,专相陵架。

故使文多拘忌,
伤其真美。

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

至平上去入,则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已具。

按:此处锺嵘可谓是深恶沈约等提出的“四声八韵”,嘲讽其“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已具”,可谓文之低俗者也,攻击他们所提出的标准连自己都难以做到。

[28]
《文心雕龙·声律》曰:
夫声律所始,本于人声者也。

声含宫商,肇自血气,先王因之,以制乐歌。

故知器写人声,声非学器者也。

……
按:刘勰认为,声律始于“人声”,含“宫商”,“肇自血气”,前人因其而制乐。

故而文章当须有声律。

可见,刘氏是积极倡导文章“用韵”的。

不仅如此,刘勰还在《文心雕龙·声律》篇下文中对应用声律的一些基本原则和难易的关键作了扼要的分析。

当然,我们再次声明,刘勰更加注重文章,而锺嵘全是论诗。

有这样的区别在某种程度上诗可以理解的。

而文学发展的事实证
明,四声的发现以及它所带来的“永明体”,使世人具有了掌握和运用声律的自觉意识,它对于增加诗歌艺术形式的美感、增强诗歌的艺术效果,使具有积极意义的。

可以想见,如果没有四声的发明,也就没有随之而来的“永明体”,更就没有后来的唐诗。

正是因为有了声律的发现以及当时文人对声律的
追求与审美,才奠定了唐诗的格局。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其消极的一面。

但总的来说,对声律的追求当是文学发展的必然。

《艺苑卮言》曰:
沈以四声定韵,多可议者。

唐人用之,遂足千古。

然以沈韵作唐律可耳,以己韵押古选,沈故自失之。

这里,明人王世贞认为沈约所倡导的声韵问题,虽对后代的律诗产生巨大影响,但与当时的文学潮流不相符,故而沈约“自失之”。

当然,我们在这里批评锺嵘坚决反对沈约等人四声八病的主张,不是因为他没有预见到它的巨大文学史影响,因为他毕竟也是
凡人。

他说:“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

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

至平上去入,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已具。

”当然,沈约等提出的四声八病的诗律,人为的限制过于严格,连他们自己也无法遵守,锺嵘批评他们“襞积细微,专相陵架。

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

这是完全正确的。

但是,锺嵘看到这种过分拘忌声病的害处就笼统地反对讲四声、讲格律,就未免有点“因噎废食”了。

结论
文章有关《诗品》内容的质疑,仅仅是笔者拙见。

但笔者以为,在锺嵘的品评之中,确实存在如上所述的偏见或是评论的绝对
化和形式化。

就拿民间乐府来说,其影响是不可忽视的,品评诗歌当不可绕过她。

笔者在此文中,就是要让诸位不要忽视两汉南北朝的优秀的民间乐府诗歌。

至于锺氏所存在的其他譬如有关“用事”、“用韵”等绝对化的评价,以及有关诗人品第问题的再探,实为续貂之作。

笔者以为,虽然《诗品》自开始流传以来,有誉也有毁,即便直到今天,
仍然有一些人对其提出疑义,但是,瑕不掩瑜,《诗品》在我国古典文学批评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堪称历代诗论之祖。

评《陈注》所选录的曹植之诗
这里,笔者将结合锺嵘《诗品》之中对陈思王曹植诗歌的评价,简要地对《陈注》中所录曹植之诗予以评说,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弄清楚陈先生所录的曹诗是否符合锺氏
之评。

经笔者检索,陈注中共选曹诗十余首。

其中包括了《公宴诗》、《送应氏》、《七哀诗》、《箜篌引》、《赠白马王彪》、《赠王粲》以及《杂诗》六首。

在评论之前,我们先来锺嵘对曹植诗的评价。

《诗品·上品》“魏陈思王植”条曰:
其源出于《国风》。

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

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

俾尔怀铅吮墨者,抱篇章而景慕,映余晖以自烛。

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干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之间矣。

可以看出,锺嵘对曹植的评价是极其高的。

尤其说他“诗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可以说是一语中的,论之备矣。

何焯谓子建诗云:“缱绻有风人之旨”,同时又认为“小雅嗣音”。

《陈注》中还引用了清人刘熙载语:“子建隐有‘仁义指认其言蔼如’之意,锺氏为人伦周、孔,可谓知言。

”陈延杰先生说:“盖子建诗学国风,而有以雅与骚化之,故自成家矣。

”当然,在锺嵘的眼里,曹子建无疑是当时诗人之中成就极高的一位。

结合锺嵘之评,来看看陈延杰先生所选录的诗歌是否与之符合。

首先,我们得承认,《杂诗》六首是完全符合锺氏之评的,《序》中所引的“高台多悲风”即是起句。

笔者以为,这六首诗,真正体现了子建“骨气”、“情兼雅怨”、“词彩华茂”等特征。

如:“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何意回飙攀,吹我入云中”、“太息终长夜,悲啸入青云”、“江介多悲风,淮泗驰急流。

愿欲一轻济,惜哉无方舟”等,无不体现出这些特点。

由此说
来,选录这六首诗是符合锺嵘评价的。

再来看看《赠白马王彪》。

历来对该诗
的评价是相当高的,如:许学夷在《诗源辩体》[29]中说:“子建《赠白马王诗》,体
既端庄,语复雅炼,尽见作者之功,少时读之,了不知其妙也。

元美极称之,谓‘悲惋宏壮,情事理境,无所不有’”。

何焯在《义门读书记》[30]中评论该诗“小雅嗣
音”[31],盖其“情兼雅怨”。

近人顾随先生在《驼庵诗话》[32]中说:“曹子建诗工于发端。

诗情不够,只能工于发端。

《赠白
马王彪》诗情足够,故不露竭蹶之势。

《赠
白马王彪》好在不工于发端。

‘谒帝承明庐’数句如旅行纪程,不是诗,但是诗,徐徐写来,力气不尽。

此篇虽不工于发端,而到底不懈,乃曹子建代表作。

”这种种评论表明:《陈注》选录该诗是极有理由的。

至于《送应氏诗》二首,“骨力甚健,与后来孙许不同”[33];《七哀诗》,“情有七而偏主于哀,惟其所遭之穷也”[34];《赠王粲》,“缱绻得风人之旨”[35]。

由此说来,这几首诗被入选,是应该的。

我们同意
陈延杰先生的观点。

我们以为,《箜篌引》一诗,多忧叹生
命之辞,实则“怨”滥于“雅”,虽说立意尚高,但尚不能称“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且该诗亦非“词彩华茂”。

可以看看其中的诗句:“置酒高堂上,亲友从我游。

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

”实难以从中看出锺氏之评。

后文:“盛时不可再,百年忽我遒……生民谁不死,知命亦何忧。

”我们更多是看到了子建的嗟叹,那是对人生短促的嗟怨。

诗中流露出的这种“怨”,可以说是“赤裸裸的”,“雅”实则是难以寻觅。

再看看入选的《公宴诗》。

何义门评曰:“何等兴象”[36]。

该诗写的是宴会,“兴”当然不足为奇。

“词彩华茂”,亦是当之无愧,如:“秋兰披长坂,朱华冒绿池。

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

然而,我们以为,锺嵘时期的诗风,对“词彩”的要求都很严,正如他在《序》中所强调的诗歌的做法当是“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丹彩”即是诗的表层,即词彩。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诗歌多是“词彩华茂”的。

那么,为什么
单单曹植的成就被认为如此大,诗歌能被列入上品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曹植的品第当不是由其“词彩”来决定的,而是“骨气奇高”、“情兼雅怨”、“体被文质”而使得他“卓尔不群”、“粲溢今古”的。

然而,我们从这首宴会诗中,几乎很难读到“情兼雅怨”的东西,甚至也难感受到奇高的“骨气”。

综上所述,我们以为,作为有利于理解锺嵘对曹子建评价的参考材料,陈延杰先生选录《箜篌引》和《公宴诗》,不是很妥当的。

笔者认为,虽然《陈注》中在选录曹植之诗作为参考资料时存在如上所述的瑕疵,但总归是瑕不掩瑜,该着作仍然是研究《诗品》的必读,对《诗品》的研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参考文献:
汉·班固着《汉书·艺文志》,商务印书馆1955年
梁·锺嵘着陈延杰注《诗品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
梁·刘勰着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人民
文学出版社,1958年
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岳麓书社,1995年
梁·沈约撰《宋书·谢灵运传》,中华书局,1997年
唐·李延寿撰《南史·锺嵘传》中华书局,1978年
宋·魏庆之编《诗人玉屑》,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年
宋·叶少蕴着《石林诗话》,《历代诗话》本,中华书局,1981年
明·谢榛着《四溟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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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方东树着《昭昧詹言》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
清·沈德潜着《说诗晬语》,《清诗话》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年
清·王士禛着《渔洋诗话》,《清诗话》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年
清·冯班着《钝吟杂录》,《清诗话》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年
顾随讲叶嘉莹笔记顾之京整理《驼庵诗话》,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
萧涤非着《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
逯钦立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华书局,1983年
张伯伟着《钟嵘诗品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
注释:
[1]本文所依据的版本为人民文学出版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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