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立柏,搭桥者、古典学教师与爱上北京的奥地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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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立柏,搭桥者、古典学教师与爱上北京的奥地利人
“人类文明源头的存在倘不被一再的思考,我们可能只在流行的文化里思维,失去原本的内动力。

而雷立柏做的工作,恰在这个人们陌生的领域”
雷立柏(Leopold Leeb)
奥地利人。

1995年来中国大陆,北京大学哲学博士,20XX年以来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在人大、北师大和后浪出版公司对社会教授拉丁语、古希腊语、古希伯来语,并开设中世纪文学史课程。

著有《张衡、科学与宗教》、《古希腊罗马与基督宗教》以及上述西方古典语言和汉语对照词典、辞书约50本(少数已写成、还未出版)。

20XX年出版散文集《我的灵都》。

Parvulos sinite et eos prohibere nolite(不要禁止孩子)
Ad me venite, Jesus dixit ad discipulos(到我这里来,耶稣对门徒说……)两个月以前,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的学生杨喻琦在B站上看到法国音乐剧《摇滚红与黑》。

节奏强劲的电子音乐一响,舞台上的于连泰然自若地对着将信将疑的贵族们唱起拉丁语的圣经,杨喻琦一下有些麻酥酥的。

“那是用一种前所未闻的语言演唱出来的奇特感。

”9月一开学,杨喻琦便报名了雷立柏老师的拉丁语课。

9月26日晚上6点,人大三教3406教室。

杨喻琦正坐在我的前面三排右侧,再往前两排,便是讲台上那位戴着耳麦、顶着微微啤酒肚、手里拿着白色保温杯的文学院教授、奥地利人雷立柏:语速中等偏快,和眉毛同时上扬的,还有一股带着些微异国腔的普通话。

白炽灯光照射下,隆起的头顶和光洁的前额越发显得光亮。

他的微笑让人放松,但上课可不轻松。

“讲完名词,我们来看看形容词和分词的变格。

拉丁语很重女轻男是吧,所有重要的概念都是阴性……”
从20XX年开始在人大和校外教授拉丁语、古希腊语和古希伯来语以来,雷立柏有数千个小时都在讲授这样的古典语言基础语法。

他把这三门语言戏称为他的“三个代表”:古希腊语及其背后文化代表哲学、历史学、文学等辉煌瑰丽的人文科学,拉丁语及其承载的罗马文化代表法律意识、严谨思维和包容的胸怀,希
伯来语和犹太传统则贡献了一神论以及他们独特的律法和历史观。

在北京居住了22年的雷立柏当自己为世界公民。

从摇滚剧里产生好奇而来的求学者或许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若能通过古典语言这门工具,从世界的源头去理解文明的本质,何乐而不为?
上课那天夜里,雷立柏一如往常穿着自己印制的标志性黑T恤衫:在古埃及象形文字、古希伯来语、古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前5个字母之下,最后一排用中文写着“精神使人活”。

看到雷立柏,会忽然想起明代以来西方学人与国人的互动。

他自己就延伸了利玛窦等人的传统,也让我们看到了今天文化进化里重要的内驱力。

他的一些思考,和晚清、民国的学人很像,独立的精神弥漫在字里行间。

人类文明源头的存在倘不被一再的思考,我们可能只在流行的文化里思维,失去原本的内动力。

而雷立柏做的工作,恰在这个人们陌生的领域。

——人大文学院长孙郁
人大的伯利恒
从3406教室出来,雷立柏行色匆匆,三步并作两步。

“您去哪儿?”
“接下来有个读书会,读古希腊语的《神谱》。

你要去吗?”他边走边说。

我跟着他来到斜对面人文学院办公楼的211室。

没成想发现了一个安宁如伯利恒(据圣经记载为耶稣降生地)的奇妙新世界。

一间不到10平米的小屋子。

除了书架、书柜、书桌,别无他物。

书架对面桌子上立着一个小尺寸的白板,雷立柏每每讲到要解释处便直接把手抬过去书写。

坐在雷立柏身边的熊啾啾,北师大学生,剛刚来三次。

张洁,研究生在读。

田老师,几人当中年纪最大,语言功底也最深厚,和他旁边的IT人Danny常常就语法问题“舌战”。

当晚读书会的文本是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的经典著作《神谱》,厚厚的《古希腊语汉语词典》是最主要的工具书。

然而,古希腊语语法繁复、词语变化灵活,即便手头有词典,看到一个词很可能也难以获知原型。

做课前预习时,Danny会在打印的纸上画无数的横格。

“第一行原文,第二行是词的原型,第三行是语法形式,第四行是句意,第五行是备注。

”薄薄不过
百页的《神谱》,阅读笔记做五六本很正常。

“需要看每个词的词尾变化推断出它的语法功能,再想办法梳理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难怪知乎上的自学者王乐天感慨,整个过程有种做数学题的感觉,在其他语言学习中是很难体验到的。

独自做“数学题”也许像黑暗里的摸索,来读书会参加小组讨论,往往能让人茅塞顿开。

当天的内容涉及福柏孕育生下赫卡忒,宙斯如何对待。

不过二三十行内容,五个人逐字逐句解析、交流花了一个半小时。

“主格、属格、与格、宾格、呼格,直陈式、虚拟式、主动态、被动态……”旁人如听天书,他们乐此不疲。

为了参加读书会,在南五环外上班的Danny,每周二下午6点下班后,一共要辗转29站地铁,赶到西北三四环间的人大。

读《荷马史诗》,Danny发挥自己的搜索优势,下载过牛津校勘本的原文,从Goodreads上发现新的英译本,然后在Amazon上买电子版。

每天去公司13层上班,别人坐电梯,Danny却要走着上去——无他,可以背经典。

他张口便用古希腊语来了一句《伊利亚特》的开篇:
µῆνιν ἄειδε θεὰΠηληϊάδεωἈχιλῆος(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
他说第一次读到古希腊语的《荷马史诗》,自己激动得有点发抖。

“雷老师给我们安排读《伊利亚特》的第二十三卷和第六卷,還有《奥德赛》的第十一卷,我想他是很有深意的。

赫克托尔和妻子告别,这样一个英雄知道他出去必死,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出城,后面就是他战死的场景。

”Danny有点羞赧地说,自己可能比较敏感,会设身处地地想象书中人的处境。

“这样的作品可以说是用生命写出来的。

如果不投入情感的话,理解不了。


“读译本,不会有同样的感动吗?”
“读翻译时,总还是隔了一层。

”Danny回答。

“古希腊语、拉丁语有些词本身包含的意义很丰富,原作者使用时有双重甚至多重含义在其中,但不管罗念生还是王焕生,他翻译的时候只能选择一个中文词。

这里头对于理解和判断是有损伤的。


立体的人
通读经典,在文学和审美的收获之外,雷立柏更对词源津津乐道。

“学生可能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些词,然后你突然知道它的来源在哪里,觉得特别有意义。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举例:
伊斯坦布尔附近有一个博斯普鲁斯海峡Bosporus,很奇怪的名字,但如果你知道希腊语里,bos是牛,porus是一个渡口、一条路,所以这个单词本来的意思就是“牛津”,哈,世界上至少是有两个“牛津”的。

比如famous,有名的,还有一个词fate,命运。

这两个词有什么关系呢?fa在拉丁语里是说话的意思,famous意味着很多人来说你,你就很有名。

Fate是神的话,也就是预言,即是人的命运。

还有小孩子infant,in是否定的,不说话的那就是小孩,fa和ph 有关系,pro是提前,prophet是提前说的话,就是预言家。

一个词根可以记住很多有共同词源的单词,所以词源学是有很大乐趣的。

梁启超在百余年前便说过:“先习拉丁然后及其他,则事半功倍,而学益有根底焉。


16岁的天津高中生焦浩洋是读书会最年轻的常客,刚刚学习两年便能啃下一些初级经典。

为了来参加周五的阅读讨论,过去一年里他每每坐着高铁赶来人大雷立柏的办公室。

但提到外人对这些付出的咋舌,他和Danny一样不以为然。

“以前见到英语的单词,没有能力分析。

学了拉丁语和古希腊语,很多英语词根是从这两个语言来的,就有能力去分析欧洲的语言。

比如生病时看到很多药、人体器官,英文词很拗口。

大脑与延髓之间的连接处叫pons(脑桥),学了拉丁语便知道,这个词本来就是桥的意思。


采访前两天,他也充当了一回老师。

当课堂上讲到意大利等国嘉年华(carnival)的由来,老师囫囵两下便过去了,同学也没人多问。

“就像我以前一样,没有好奇。


焦浩洋不干了,“不能保持沉默,要给大家打开一扇窗户。


他上台给同学们讲了一下词根。

原来carnival来源于拉丁语,最初的含义就是“告别肉食”。

源自耶稣在复活节前40天中的荒野禁食,为了纪念和忏悔,这40天中,人们不能食肉、娱乐,生活肃穆沉闷。

演变到后来,在斋期开始前的一周或半周内,人们会专门举行宴会、舞会、游行,纵情欢乐。

“看到同学们听的时候眼神里放着光,他们是很有兴趣的。

”焦浩洋感到了
播种式的欣喜。

最近一次见雷立柏,是几周前去北外图书馆听他关于中世纪教育的讲座。

那天骑着小黄车到图书馆门口,我下意识地把锁一拉,将车停在一边。

“不要停这边,那边是停车的地方。

”正站在门口等人的雷立柏指指我身后。

我顿生惭愧,依言而行。

要知道,“乱停车”可是课堂上雷立柏最爱讲的一个例子。

路过人大附中的大门口,经常有人在人行道上停(汽)车,有的还为自己行动方便而留下一点儿空间,使人行道只剩下半米或更小的空间,行人必须绕过去。

为什么那些司机能够如此肆意侵犯别人的权利?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里。

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儿难理解。

它是一个拉丁语单词,被称为ius,意思是“合法的权利”。

在西方法学上,这个词非常重要。

如果不做关于“合法权利”的反省,北京交通的“霸道行为”永远无法解决。

雷立柏认为,拉丁语是所有古代语言当中最现代化的语言。

在拉丁语里面有“投票权、竞选、共和国、委员会”这样的单词。

他因此得出结论,现代(中国)社会追求的核心价值观跟拉丁语的关系比较近,而跟古汉语的关系很远。

这固然是一家之言,但在研读过罗马法和中世纪历史的大学讲师、雷立柏的学生、挚友孙怀亮看来,这并不偏颇。

“罗马人尝试了我们迄今为止(除总统制外)所有的制度。

但我们今天对罗马法的理解,和日益崛起的经济地位不相配。

如果不了解帝制是终身制,我们就不太理解美国的联邦*人防范什么。

也不了解苏联领导干部的终身制内在的制度机理,包括中央和地方的关系。

罗马人对此考虑得很精深了。


追根溯源,会带出西方古典时代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形态与后来的沿革。

新星出版社的副总编辑刘丽华跟雷立柏学习三门语言近10年,渐渐学会了“雷式思考和联想”。

有一个词virtus,它在拉丁语里面第一个意思是“力量、能力、才能”,第二个意思是“德行”,意义是重合的。

因为在古希腊古罗马,人们认为精英是力量与德行合一,社会应该交由这样的人主导。

但后来这个词就慢慢分化,只有“德行”。

今天我们不管你身体好不好,有没有财富,是不是天才,你只要有德行,大家就基本认为你是一个好人,但是在古代不是。

古代对人的要求是特别完美的。

从这个词的变化,就可以看得出来政治学的变化,以及人们道德观念的变化。

我觉得这个特别有意思。

带着古典语言的基础,刘丽华再看日本戏剧巨匠铃木忠志导演的《特洛伊女人》和《酒神狄俄尼索斯》,读俄罗斯作家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的名作《大师与玛格丽特》,便越来越看出门道。

“这本书讲的是苏联的东西,实际上他讲的也是信仰、宽恕、宗教的问题,他也是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相似的魔幻现实主义,但是你再读一遍就不一样了。

你就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脑袋掉了,撒旦怎么怎么样。

你的知识立体之后,这个人就丰满了甚至是完满了。

成为一个立体的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值得追求的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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