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经》学史看明代丰坊《诗经》著作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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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经》学史看明代丰坊《诗经》著作的价值
明代中叶《诗经》学处于新变的时代,力图摆脱《诗经》宋学束缚,从正、反方向开启《诗经》之清学。
其中,丰坊(1494-1569)托名的《诗经》学著作,在明、清两代既有信从者,又有力证其伪者。
丰坊是明代著名学者、藏书家、书法家,浙江鄞县人,字存礼、存叔、人叔、人翁,号南禺外史,“晚岁更名道生”,曾任南京吏部考功主事,世称“丰考功”。
其《诗经》学著作主要有《鲁诗世学》、《子贡诗传》、《申培诗说》,撰写则分散在明嘉靖、隆庆年间,即明代中期向后期转变的时段内。
在无确凿证据情况下,本文依然将之归入丰坊名下给予审视,并从《诗经》学史角度,超越真伪之辨,尽量还原其伪托表象下的价值。
一、复古以求真
丰坊《诗经》著作以复古为本,显然是受明中叶以来的复古思潮的影响,更是《诗经》学本身发展的要求。
明代前期,《诗经》学主要沿袭元代诗经学发展,笼罩在朱熹《诗集传》的巨大阴影中,尤其是明代永乐帝制定《诗经大全》,并悬为功令,故此阶段《诗经》宋学依然是当时主流。
到明代中期,尤其是正德、嘉靖朝,宋学主流变化更明显,黄佐《诗经通解》虽“首明《集传》之意”,而“附诸说异同于其下”。
季本《诗说解颐》言“盖于旧说多所破之,而一以经文为主。
”所谓旧说,既包含以毛传、郑笺为代表的毛诗,也包括朱熹《诗经》学观点,《诗集传》影响正逐渐降低。
与季本相似,丰坊《诗经》著作的最大特色,就是倡导《诗经》鲁诗,他因此将自己的《诗经》著作名之为《鲁诗世学》和《申培诗说》。
《鲁诗世学》传世版本有多个,多以写本和影印本为主。
现存最早的版本,当属藏于上海图书馆的《鲁诗世学》,沈曾植以为此应为丰坊《鲁诗世学》稿本,
因其“数十万言,十之八为翁手写,悬腕双钩,愈草愈见腕力之妙。
”因丰坊中年曾得“痿疾”,书写必多借腕力,沈曾植据此判断此为丰坊手书。
另有藏于复旦大学图书馆的附属《子贡诗传》的一卷本高燮抄本《古鲁诗》,内容实际就是《申培诗说》,原题作《诗说》,汉太中大夫鲁申培作。
《申培诗说》最早刊本当属明隆庆二年(1568年)王完所刻《丘陵学山》丛书本,今已不见。
现存最早刻本系明万历十二年(1584)王文禄所刻《百陵学山》丛书本。
可见,无论是《鲁诗世学》还是《申培诗说》,丰坊所托名目的都是提倡鲁诗。
申培是西汉鲁诗的创立者,为鲁诗之祖,相较于其它三家诗,鲁诗说《诗》最得《诗》之真。
然鲁诗似乎又未有文献传世。
《隋书》载“《齐诗》魏代已亡,《鲁诗》亡于西晋,《韩诗》虽存,无传之者。
”是说《鲁诗》西晋已亡,后无传者。
本卷“小学”中亦载“一字石经鲁诗六卷”。
就六卷而言,当指汉熹平石经中《诗经》拓片,惜此后六卷石经《鲁诗》拓本再无文献载其下落,熹平石经鲁诗宋代曾出土残石,洪适《隶续》卷四载残碑百七十三字,且残碑论及鲁诗与齐诗、汉诗差异。
这就为丰坊托名鲁诗提供了可能。
由此可见,丰坊倡导鲁诗,首先是因为史载鲁诗有文献曾存世,但除石经鲁诗有残石外,其余又散佚。
其次,丰坊对占主导地位的朱子《诗经集传》有所反抗,对于毛诗也不满意。
他认为,汉初申培去圣未远,其《诗经》文本及对经旨阐发最接近圣人经学原义。
这也是丰坊对于《诗经》在经学意义上求真意愿的直接反映。
对于《诗经》之复古,其实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比如齐诗、韩诗。
与鲁诗相比,齐诗“在背后推算国运”,“直接指向王朝兴衰、明王统治的”,特别是以阴阳五行说《诗》,带有神秘主义色彩。
韩诗至明代有《韩诗外传》存世,它“具有混合性格”,常断章取义无限加大诗的兴喻意义。
断章取义,无限扩充《诗》
意,正属于采杂说,皆非圣人《诗经》之意。
只有鲁诗符合丰坊等以复古求真的意图。
在丰坊《诗经》核心著作《鲁诗世学》中,后世单行的《申培诗说》内容均已出现,据林庆彰先生考证,《申培诗说》其来源直接取自《鲁诗世学》各卷“申公曰”有二百一十五条;引自卷首《孔氏传端木子贡述》(简称《子贡诗传》)四篇;同于《正说》所引“朱子曰”共八篇;另有取自“旧说”、“先儒”、“或曰”、“小序”一篇、“毛氏”一篇,共八篇。
所有内容出自《鲁诗世学正说》(12)。
虽间有朱子《诗集传》八篇内容,但相对于明代大量阐发、辅翼朱熹《诗集传》者,以复古形式求取符合圣人《诗经》经学意义的意味十分浓厚,尽管其中依然杂有个别毛诗内容。
除倡导鲁诗外,丰坊还采用另一种形式的复古:选取亲炙圣人之训的孔门弟子子贡作为伪托之名。
在《鲁诗世学》草创之后,丰坊便托名子贡作“《诗传孔氏传》卫端木子贡述”(简称《子贡诗传》)。
(13)清抄本《鲁诗世学》卷首首列《子贡诗传》,第一卷之前再列《诗子夏序》(14),同时存有传为孔门两弟子的《诗序》,有存圣人《诗》经的意图。
另外,丰坊还多方征引传世文献,力图从《诗经》文本恢复其本来面貌。
丰坊改《诗》,有的改动只是纯粹求异,并无任何依据,当然也并非所谓的鲁诗。
林庆彰先生依据《汉石经集存》鲁诗残石二、十一、二十三、一一六、一二三,考证丰坊所谓“鲁诗”确为伪作(15)。
但丰坊对《诗》有些改动并非一味求新、求异、炫博,而是言必有据,其来有自,这从侧面反映了明代经学,特别是《诗经》学,并非简单“束书不观”、“空疏”所能概括。
丰坊改动诗题依据表
丰坊《诗》文本改动,也有凭臆断而改动者,但是有很多属于辑佚的三家诗,或者根据其它经典补入他认为的逸《诗》。
丰坊改《诗》文本依据表
丰坊对《诗》旨解说,既有沿袭《诗小序》内容,又有吸收《毛传》、朱熹《诗集传》等内容,还有很多著者自创,其自创部分也有对典籍的继承,如《孔丛子》。
以百陵学山本《子贡诗传》为依据,其对《诗》旨解说有部分内容是对《孔丛子》中孔子论《诗》内容的吸收:
邶风·柏舟管尗封于邶,与蔡尗、霍尗、康尗监殷,四国害周公,康尗谏,不听,三尗遂以殷畔,康尗忧王室,赋《柏舟》,子曰:“仁矣。
吾于《柏舟》见匹夫不可夺志也。
”
鄘风·木瓜朋友相赠,赋《木瓜》。
子曰:“见苞苴之礼行焉。
”
鄘风·考槃墉人美其君子不仕乱邦,赋《考盘》,子曰:“见遁世而无闷矣。
”
郑风·缁衣郑武公养贤而赋《缁衣》,子曰:“于《缁衣》见好贤之至也。
”
(16)
孔子读《诗》及《小雅》,喟然而叹曰:“……于《柏舟》见匹夫执志之不可易也。
……于《考槃》见遁世之士而不闷也。
于《木瓜》见苞苴之礼行也。
于《缁衣》见好贤之心至也。
”(17)
傅亚庶先生以为《孔丛子》“思想内容上具有孔氏家学特点”,“不是伪书”
(18)取自宋儒《诗经》学解说部分姑且置之不论,《诗小序》内容其来有自;四家《诗》有共同源头,当有圣人作经籍的因素。
可见,丰坊改《诗》、说《诗》具有复古求真意图,也是明代第一位以托名形式辑佚的学者,就其来源来说,以字书、经籍为主。
二、问题以求实
在明中后期《诗经》学著述中,丰坊《诗经》学表现出很强的问题意识,这是单纯的说《诗》解经的著作所没有的。
综合来看,丰坊对某些《诗经》学问题的思考与重申,试图解决由来已久、争讼不休的问题。
如关于《鲁风》与《鲁颂》的问题。
汉、宋至当代学人对《鲁风》有无问题争论不休:第一,鲁国何以有《颂》无《风》?第二,判断《风》《颂》间区分的根本标准是什么?《风》《颂》间有何联系?
问者曰:“列国作诗,未有请于周者。
行父请之,何也?”曰:“周尊鲁,巡守述职,不陈其诗。
至于臣颂君功,乐周室之闻,是以行父请焉。
”○正义曰:变风之序皆不言请周,此独言请,故问而释之。
《王制》说巡守之礼云:“命太师陈诗,以观民之风俗。
”然则天子巡守,采诸国之诗,观其善恶,以为黜陟。
今周尊鲁,若王者巡守述职,不陈其诗,虽鲁人有作,周室不采。
《商谱》云:“巡守述职,不陈其诗,示无贬黜,客之义。
”然则不陈鲁诗,亦示无贬黜鲁之
义也。
巡守陈诗,观民风俗,善则赏之,恶则贬之。
既示无贬黜,不采其诗,虽有善诗,不得复采,故王道既衰,变风皆作,而鲁独无之。
以无鲁风,故知巡守述职,不陈其诗。
鲁之臣子,缘周室尊鲁,不陈其诗,是不欲使鲁有恶。
既不欲其恶,当喜闻其善,至于臣颂君功,亦乐使周室闻之,是以行父请焉。
鲁人请周,不作风而作颂者,以颂者美盛德之形容,是咏歌之善称。
王者有成功盛德,然后颂声作焉。
今鲁诗称“穆穆鲁侯,敬明其德”,是美盛德也。
“既克淮夷,孔淑不逆”,是成功也。
既有盛德,复有成功,虽不可上比圣王,足得臣子追慕,故借其嘉称,以美其人,言其所美有形容之状,故称颂也。
以作《颂》非常,故特请天子。
以鲁是周公之后,僖公又实贤君,故特许之。
不然,亦不得转借其名而作《颂》也。
(19)
鲁乃周公旦之后,鲁僖公有武功圣德,可配称《颂》。
然其间依然有很多疑点:不陈诗,即风体诗,未必不存在,不向天子面陈述职,鲁国乐师未必不载其诗,尤其在礼崩乐坏之际,何以鲁国所存《诗》中没有体现?(20)鲁僖公于鲁可谓贤君,其葺《泮宫》为文德,因《诗序》言:“《泮水》,颂僖公能修泮宫也。
”
(21)僖公武功主要体现在《诗经·鲁颂·閟宫》中。
其两次征伐淮夷,威服南夷,使他们“莫不率从”、“莫敢不若”,《閟宫》归之“鲁侯之功”、“鲁侯是若”,颇有夸大、阿谀君上之嫌。
《毛诗正义》言前者:
当僖公之世,东方淮夷小国见于盟会,唯邾、莒、滕、杞而已。
其余小国及淮夷同盟,不见于经,盖主会者不列之耳。
言莫不率从,有从鲁之嫌,故明之相率从于中国。
以僖非盟主,不得为从鲁故也。
(22)
可见会盟之淮夷多为小国,然盟会之主非鲁国,故孔颖达亦以为“不得为从鲁也”。
鲁国在盟会中不是主导,而将“淮夷来同”作“鲁侯之功”,虽不悖于
史实,亦颇为不妥。
所谓“南夷”主要指荆楚,荆楚服从中国事在鲁僖公四年。
《春秋左传》载:“四年,春,王正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
蔡溃,遂伐楚,次于陉。
”面对屈完质问“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答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23)可见诸侯伐楚以齐为主,面对质问,齐相管仲答“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云云,乃以康公授命为辞。
此后,齐侯炫耀武力,屈完力争不屈服。
可见南夷“莫不率从”“莫敢不若”,非僖公主要功绩,乃为齐桓公之功。
宋欧阳修以为淮夷、南夷未有“率服”事,尤其是“南夷”—荆楚:
《閟宫》又曰:淮夷来同,鲁侯之功。
又曰:“遂荒徐宅,至于海邦。
淮夷蛮貊,及彼南夷,莫不率从。
”其武功之盛,威德所加如诗所陈五霸不及也。
然鲁在春秋时常为弱国,其与诸侯会盟征伐,见于《春秋》、《史记》者可数也,皆无诗人所颂之事。
而淮夷戎狄荆舒徐之人事,有见于《春秋》者,又皆与《颂》不合者,何也?(24)
僖公之元年,楚成王之十三年也。
是时楚方强盛。
非鲁所能制。
僖之四年,从齐伐楚,而齐以楚强,不敢速进,乃次于陉,而楚遂与齐盟于召陵。
此岂鲁僖得以为功哉!六年,楚伐许,又从齐桓救许,而力不能胜。
许男卒面缚衔璧降于楚。
十五年,楚伐徐,又从齐桓救徐,而又力不能胜。
楚卒败徐,取其娄林之邑。
舒在僖公之世未尝与鲁通,惟三年徐人取舒一见尔,盖舒为徐取之矣。
(25)欧阳修以《春秋》、《史记》所载史实力证《鲁颂·閟宫》所颂之事与史无征,《诗》史乖谬。
尤其是通过与齐等伐楚不能胜、救许、救徐不得,说明荆楚之南夷“率从”乃子虚之事。
既然《鲁颂》中诗与历史相悖,《鲁颂》列入《颂》合理性不复存在,则把《鲁颂》并入《鲁风》就有了可能性。
丰坊并《鲁颂》入《鲁
风》,可能受此影响,丰氏万卷楼藏书自其先祖宋丰稷以来,历数百年,藏书数万卷,当藏有宋代欧阳修《诗本义》。
另:与先出《周颂》不同,《鲁颂》自唐成伯玙即发现其与前者的差异。
成伯玙从治乱角度言:“《鲁》、《殷》为变《颂》,多陈变乱之辞也。
”(26)成氏看到《鲁颂》与《周颂》间的差异,称其为“变颂”。
清代惠周愓则分析更加详尽:
《周颂》之文简,《鲁颂》之文繁,《周颂》之文质,《鲁颂》之文夸;《周颂》多述祖宗之德,《鲁颂》则多称子孙之功;《周颂》固列考而及文母,《鲁颂》则寿母而先令妻,《周颂》于武王之克般,仅一二言,《鲁颂》于僖公之克淮夷,则反复道之。
(27)
惠周愓从诗篇内容及体现的风格加以区分,看到了二者的不同。
外在诗篇长短和诗风质朴与夸饰,一方面是诗歌的发展,另一方面,也是更重的,是诗歌由于受音乐音乐制约造成的风雅颂间诗体的差异。
赵敏俐先生从音乐对风雅颂语言形式影响分析认为,《周颂》多以单章形式出现,因其宗庙音乐风格追求简单、迟缓、凝重、肃穆;而《风》诗则由多章构成,句式参差错落,轻灵活泼,多为二至四段,是通俗的歌唱(28)。
相较《周颂》而言,《鲁颂》四篇篇幅加长,尤其是《駉》和《有駜》,分别达到了四章、三章,《泮水》有八章,《閟宫》分十二章,无一合乎《周颂》诗篇单章体制,前两篇纯从诗篇体制看与《风》无别,因而,自唐以来即有研究者将《鲁颂》视为“风”。
孔颖达云:“(《駉》)此虽借名为颂,而体实国风,非告神之歌,故有章句也。
”(29)这是最早将之视为《风》体之人。
宋代严粲亦持孔氏观点,曰:“《駉》实风耳,存其颂名,而谓之变颂可也。
”“此虽昔名为颂,而体实国风,非告神之歌,故有章句也。
”(30)二人均以颂诗告神明功用衡量,认为《鲁颂》中有诗篇
名不副实。
朱熹又补充了他们的观点:“盖其体固列国之《风》,而所歌者乃当时之事,则犹未纯于天子之《颂》。
孔氏曰:虽名为《颂》,而体实《国风》,非告神之歌。
”(31)朱熹认为《駉》乃僖公生时之作,不合颂之颂先王或鬼神之例。
由上可见对于《鲁颂》合于《风》之诗体,自唐宋以降,颇有其人,丰坊扩大了《鲁颂》中《风》诗的范围,把整个《鲁颂》都归为“国风”,改称《鲁风》。
《鲁风》次于二南之后?首先,这是丰坊著书需要。
《子贡诗传》与《申培诗说》首次由王文禄刊刻入《百陵学山》时,《百陵学山目录》分别作“鲁诗传黄号”、“鲁诗说宇号”(32)。
既然题名均为《鲁诗》,当显示出对鲁国尊崇和不同于其它三家《诗》。
其它三家《诗》具没有《鲁风》,更不会将之仅次于二《南》。
周尊崇鲁,由来已久。
王曰“叔父,建尔元子,俾侯于鲁。
大启尔宇,为周室辅”。
乃命鲁公,俾侯于东,锡之山川,土田附庸。
(33)
《诗》载周王封建周公于鲁,除五百里公之封地外,又加四等附庸。
周对鲁的尊崇其它典籍亦多有记载:
是以周公相武王以伐纣。
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
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
七年,致政于成王。
成王以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
是以封周公于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乘。
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34)
《礼记正义》明确载成王因周公旦对周室的巨大贡献,封周公于鲁,就鲁封爵而言是公,执诸侯之礼,但鲁公优于其它公侯之处在于后世鲁公祀周公时可以天子礼乐。
周公旦去世后要求葬于成周以示不离成王,成王曰:“葬周公于毕,
从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
”(35)周王示不敢臣周公旦,以周公旦同于天子,故命其后世鲁公祭祀以天子礼乐。
而《礼记·祭统》记载更为详尽:昔者周公旦有勋劳于天下,周公既没,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勋劳者,而欲尊鲁,故赐之以重祭。
外祭则郊社是也,内祭则大尝禘是也。
夫大尝禘,升歌清庙,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乐也,康周公,故以赐鲁也。
(36)
是书记叙赐鲁礼乐因果,且言尊鲁者不仅成王,亦有康王,祀周公之天子礼则包括外祭和内祭,内祭大尝禘歌《清庙》,八佾以舞,典型天子之礼乐。
鲁之受尊崇,确然。
这种崇鲁之风延续至春秋时期,乃至战国初期,《国语》各国排列顺序为:周语、鲁语、齐语、晋语、郑语、楚语、吴语、越语(37)。
周语在最前,因周为宗主,是天子之国;鲁次之,则因为崇鲁使然。
丰坊将《鲁风》次于二《南》,当沿袭历史崇鲁之风尚。
《大武》六成说。
《大武》,也叫《大武》乐章,它是我国西周产生的古老的音乐,是歌、舞、乐一体的综合艺术。
它的产生,据《荀子》记载:“武王之诛纣也,行之日以兵忌。
……反而定三革,偃五兵,合天下,立声乐。
于是《武》、《象》起,而《韶》、《護》废矣。
”(38)可见它出现武王伐纣事件中,有人甚至精确指出它的作者周公,“武王即位,以六师伐殷,六师未至,以锐兵克之牧野;归乃荐馘俘于京大室,乃命周公,作为《大武》。
”(39)《大武》乐诞生后,其曲已不传,但其大致情状部分文献中仍有记载,配乐之《诗》大致完整地保存在《诗经·周颂》中。
至明代丰坊时,《大武》乐只是作为一个音乐曲名,零星地保存在先秦乃至汉代部分文献内,不为人所重视。
周时乐曲多是歌、舞、乐的综合,同样地,《大
武》乐也应当有和乐之诗与和乐之舞,配合《大武》乐的诗有哪些,如何排列?人们并不十分清楚,也未有学者专门把二者结合起来研究。
丰坊率先做了探索,并取得初步实绩。
丰坊在《申培诗说》中首先提出《大武》六成。
为了引人瞩目,丰坊将《诗经·大雅·下武》易名为《大武》,提出:“《大武》康王大禘,报祀成王,奏《大武》,六成既毕,受釐陈戒之诗,赋也。
”(40)《大武》乐六成,其和乐之诗当为六篇。
丰坊提出这一观点有案可稽,《春秋左传》曾载:
楚子曰:非尔所知也。
夫文,止戈为武。
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
”诗美武王能诛灭暴乱而息兵。
“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
”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
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维求定”。
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
”(41)
这则文献载《大武》作于西周初年,既有诗即《颂》,又有乐即《武》(42),并说出了配合这些音乐组成的《诗》内容,清晰提及三成之《诗》的内容分别是:卒章“耆定尔功”,其三成“铺时绎思,我徂维求定”,其六成“绥万邦,屡丰年”。
从这里只能知道《大武》乐的创作大致时段,和乐诗至少有三首,和《大武》乐的《大武》诗当为组诗。
丰坊根据这些信息,提出《大武》六成,和乐组诗当为六首。
丰坊《大武》六成组成。
在《申培诗说》中提出《大武》六成之诗有六首,六成排序为:《武》、《赉》、《时迈》、《般》、《酌》、《桓》;在丰坊最后《诗经》学著作《鲁诗世学》中,他将之修订为:《武》、《时迈》、《赉》、《般》、《酌》、《桓》。
丰坊提出这些结论,是臆测还是有所本?
丰坊这些结论,多数结论有据可循,也有部分依据自己的推论。
丰坊可以利用的重要文献之一便是《春秋左传》,“宣公十二年”中楚子讲话是可靠证据,后人对《春秋左氏》所作疏、传大抵可靠。
将两者细读,可以找出重要新发现: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
注:《武》,颂篇名。
耆,致也,言武王诛纣致定其功。
《正义》曰既作《时迈》,又作武篇也。
《颂》皆一章,言其卒章者,谓终章之句也。
言武王诛纣,致定尔武之大功也。
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维求定”。
注:其三三篇铺布也。
绎,陈也。
时,是也。
思,辞也。
颂美武王能布政陈教,使天下归往求安定。
《正义》曰:其三《周颂·赉》之篇也。
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
”注:其六,六篇。
绥,安也。
屡,数也。
言武王既安天下,数致丰年,此三、六之数与今诗颂篇次不同,盖楚乐歌之次第。
《正义》曰:其六,《周颂·桓》之篇也。
……言武王伐纣安天下,万国数有丰熟之年,武王能和众国丰民财也。
……杜以其三、其六,与今诗《颂》篇次不同,故为疑辞。
盖楚乐歌之第,言楚之乐人歌《周颂》者,别无次第,故《赉》第三,《桓》第六也。
刘炫以为其三其六者,是楚子第三引“铺时绎思”,第六引“绥万邦。
”(43)
由此材料可以确定《大武》乐组诗名目、次序为:卒章《周颂·武》,三成《周颂·赉》,六成《周颂·桓》。
明代最流行的朱子《诗集传》涉及到的相关内容,丰坊可轻易获取,转述如下:
武:《春秋传》,以此为《大武》之首章也。
赉:《春秋传》以此为《大武》之三章。
桓:而武王克商、则除害以安天下。
故屡获丰年之祥。
传所谓周饥、克殷而年丰,是也。
然天命之于周、久而不厌也。
《春秋传》以此为《大武》之六章。
(44)
朱熹《诗集传》中大都引用《春秋左传》观点,多数一致,唯有《武》为“首章”与今传本“末章”不同,朱子所读到《春秋左氏》不同于后世人所读,清人马瑞辰也认为这种可能存在,他说:“朱子《集传》云《春秋传》以此为《武》之首章,盖宋时所见《左传》原作“首章”耳。
”(45)至此,丰坊所提出的《大武》六成为:1《武》、《赉》、3《时迈》、《般》、《酌》、6《桓》。
单凭几则文献记载,就确定早已失传的《大武》乐及其《大武》组诗,未免证据过为单薄,难以服众。
其实,丰坊注意到《春秋左传》及其注疏中将《大武》乐章所引诗“耆定尔功”的内涵与诗本事之间的内在关系,认为只有乐曲内容和诗歌内涵相吻合,才是诗、乐合一根本,这才符合当时歌、乐、舞的真实状况。
这可以从丰坊《申培诗说》文本及其结论所展示的关系就可以看出来。
《武》,《大武》一成之歌,赋也。
《赉》,述武王大封于庙之诗,为《大武》之二成,赋也。
《时迈》,述武王巡守而朝会祭告之乐歌,盖《大武》之三成也,赋也。
《般》,此述巡守之诗,为《大武》之四成,赋也。
《酌》,亦颂武王之诗,盖《大武》之五成,赋也。
《桓》,此《大武》六成之歌,赋也。
(46)
由上述材料表现可以看出,凡丰坊认为有可靠文章的,径直写出结论,尽量不列诗歌内容;反之,则不仅要简洁列出诗歌内容及本事,语气也使用了较为含
糊的“盖”。
列出诗歌内容,一是便于读者概括诗歌内容、了解所涉及的相关文化背景,二是便于读者参证相关文献,自己就是在“这个”内容上认为它们和传世文献相合。
在《鲁诗世学》中,丰坊对自己的结论做出修订,将原二成、三成互换位置,但从文本上看,进一步加强了对文献证据的列举,对诗歌内容包含更多的细节,以便读者更好地评判。
仍以前三条为例:
武:正说朱子曰:《春秋传》以此为大武之首章也。
《大武》,周公象武王武功之舞,歌此诗以奏之。
《礼》曰:“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
”然《传》以此诗为武王所作,则篇内已有武王之谥、明其说之误矣。
时迈:此武王巡守而朝会祭告之乐歌也,盖《大武》之二成也。
此诗乃成王之世,周公述武王之事而作。
吕玉书云:《外传》所云“金奏肆夏”,此篇是也。
(47)
可见,丰坊更注重文献证据的收集和利用,如《礼记》、《春秋外传》等传世文献,将诗歌内容和本事,同传世文献互相参订,才能得出更准确的结论。
试以二成、三成为例可以看出来:
时迈:此武王巡守而朝会祭告之乐歌也,盖《大武》之二成也。
此诗乃成王之世,周公述武王之事而作。
吕玉书云:《外传》所云“金奏肆夏”,此篇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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赉:正说春秋传以此为《大武》之三章也。
《春秋传》以此为《大武》之三章,而《序》以为大封于庙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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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
成,犹奏也。
每奏《武》曲一终为一成。
始奏,象观兵盟津时也。
再奏,象克殷时也。
三奏,象克殷有馀力而反也。
四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