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词话》成书于万历年间新证——兼论《金瓶梅词话》借鉴《西游记》

《金瓶梅词话》成书于万历年间新证——兼论《金瓶梅词话》
借鉴《西游记》
刘洪强
【摘要】《金瓶梅词话》中出现了＂猪八戒＂,经考证这些都来自于小说《西游记》而不是杂剧《西游记》或其他,《金瓶梅词话》中还出现了一副对联及一句俗语,也
极可能来源于小说《西游记》。

小说《西游记》现存最早的刊本为万历二十年（1592年）,则受小说《西游记》影响的《金瓶梅词话》不太可能早于此年,由此
可得出《金瓶梅词话》当成书于万历年间
【期刊名称】《滨州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1(027)004
【总页数】4页(P94-97)
【关键词】《金瓶梅词话》;《西游记》;成书年代;万历年间
【作者】刘洪强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250014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419
《金瓶梅词话》的成书年代主要有嘉靖说和万历说两种,因为文献的缺乏及材料的
复杂,再加上研究者对文献的理解不同,因而两种说法一直不分轩轾,往往各说各有理,
这是事实。

笔者最近发现,《金瓶梅词话》与《西游记》有密切的关系,如果我们能
够证明这两大名著之间的成书先后关系,这不但可以厘清两者的成书先后,而且对研
究它们传播也有一定的作用。

当下绝大多数文学史、小说史甚至小说研究史都把《西游记》排列在《金瓶梅词话》的前面,很明显,大家都认为《西游记》的成书早于《金瓶梅词话》。

既然《西游记》的成书早于《金瓶梅词话》,那么在考证《金瓶梅词话》的成书年代时为什么忘记
利用这一条重要线索?换一句话说,《西游记》成书当在嘉靖年间,而它现存最早的刊本为万历二十年(1592年),如果它影响了《金瓶梅词话》,则《金瓶梅词话》不会早于万历年间(1573—1620年)。

则《金瓶梅词话》最可能出现在万历年间应该是不争的事实。

在《西游记》的成书年代相对比较确定的情况下,利用《西游记》作为一个参照物,
并参之以古代小说传播一般规律,来比较两书孰前孰后,不失为考证《金瓶梅词话》
成书年代的一个有效方法。

但问题在于,“《西游记》的成书早于《金瓶梅词话》”如何来证明呢?各种文学史与小说史都没有证明这个问题,都认为这是一不证自明的公理,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下面从四个方面证明《金瓶梅词话》借鉴过《西游记》,也就是晚于《西游记》。

一、《金瓶梅词话》中的“猪八戒”与“朱八戒”
在《金瓶梅词话》第73回,潘金莲对西门庆说:“孩儿,那里猪八戒走在冷铺中坐着
──你怎的丑的没对儿!”[1]2017第 76回有“朱八戒坐在冷铺里”[1]2284,仅此
两见。

小说《西游记》中有“猪八戒”,但“猪八戒”却并非只有小说《西游记》中有,在
杂剧《西游记》中也有。

显然,仅凭“猪八戒”一词是无法确证《金瓶梅词话》是
否借鉴了小说《西游记》。

日本学者矶部彰先生认为:“它(引者案:指小说《西游记》)还是《西湖二集》、《金瓶梅词话》书中一些歇后语的来源。

”[2]414显然,
矶部彰先生仅从这两句话就得出《金瓶梅词话》借用了《西游记》,并不恰当,这个
还是仅凭感觉得出的,并不一定正确,我们在使用时必须加以验证。

笔者认为,这个“猪八戒”最大可能出自小说《西游记》而并非其他,这样《金瓶梅
词话》就晚于小说《西游记》了。

关于猪八戒的出身,张锦池先生说:
与孙悟空相比,猪八戒的血统问题要复杂得多。

论其形象由来,《取经诗话》中没有。

最早见于《朴通事谚解》注引《西游记平话》,道是“黑猪精朱八戒”。

《西游记》杂剧改“朱八戒”为“猪八戒”,易“黑猪精”为“金色猪”,说他是“搭琅地盗了
金铃,支楞地顿开金锁”,走入下界为妖的“摩利支天部下御车将军”。

《西游记》
承袭了杂剧猪八戒的姓氏而变更了其来由,说他是因带酒戏弄嫦娥而被玉帝贬下尘凡,不期错投猪胎的“天河里天蓬元帅”。

[3]158
简单地说,唐代和尚玄奘取经故事渊源很早,但“猪八戒”的出现却很晚。

在《大唐
三藏取经诗话》中有孙猴子无猪八戒,在《朴通事谚解》有“黑猪精朱八戒”;现存
元末明初《西游记》杂剧中出现了“猪八戒”(但此杂剧却不能用来作为证据,详后)。

需要注意的是,在小说《西游记》前,“猪八戒”非“猪八戒”而是“朱八戒”。

张
锦池先生在上面已经提到了这一点。

张先生还说:“这就出现了《西游记》问世以前,‘朱八戒’与‘猪八戒’的并见状态。

”[3]171但是,“朱八戒”与“猪八戒”在《西游记》问世以前并见,二者出现的概率却不一样,“朱八戒”常见,“猪八戒”却异常罕见。

如《朴通事谚解》注引《西游记平话》,两次提到都为“朱八戒”,如“黑猪精朱八戒”,“孙行者证果大力王菩萨,朱八戒证果香华会上净坛使
者”[4]111;明代《迎神赛社节传簿四十曲宫调》“唐僧领孙悟空、朱悟能、沙悟净、白马,行至师陀国”[5];明代正德己巳年刊本《巍巍不动太山深根结果经》朱八界[6]246;刻于明代嘉靖年间的《雍熙乐府》卷11“比着那孙行者少一条尾巴,比那朱八戒没两个獠牙”[7];撰于嘉靖37年(1558年)《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有“迷人不知朱八戒,沙僧北方小婴童”[8]154。

但是在小说《西游记》之前,就目前
所见,现存的文献中“猪八戒”却只有一处,就是刊刻于嘉靖41年(1562年)壬戌的
无名氏《清源妙道显圣真君一了真人护国祐民忠孝二郎宝卷》[6]240。

从以上分析可知,在小说《西游记》刊行前(有些文献我们并不能确切知道它们与小说《西游记》孰早),“猪八戒”极为罕见,只有一条,而“朱八戒”等有四条出现六次,因此《金瓶梅词话》出现“猪八戒”最可能来自小说而不是其他。

至于《金瓶
梅词话》中还出现了“朱八戒”这只是由于作者的写作惯性,事实上,在《西游记》
刊行以后,“朱八戒”还相当流行,如在明代《三宝太监西洋记》中还有“朱八
戒”[9]274,《三宝太监西洋记》现存最早刊本为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晚于《西游记》;清代姚元之《竹叶亭杂记》卷三有“似戏中所扮朱八戒者”[10]91,因此,《金瓶梅词话》中出现“朱八戒”并不说明《金瓶梅词话》早于《西游记》。

张锦池先生对这一现象解释说:“当八戒在文人学士笔端已姓‘猪’时,在民间口头流传
上犹姓‘朱’,迨《西游记》出而始获统一于众口。

”[3]171这一推论并不是很正确,小说《西游记》成书后,文人或民间仍然称“朱八戒”。

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杂剧《西游记》最早成书于元末明初,但是只存在“明万历二十
四年(1596年)刊本《杨东来先生批评西游记》”[11]155,现在看来,它里面全是“猪八戒”,但这时小说《西游记》早已刊行,因此绝对不可以用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的杂剧《西游记》中出现了“猪八戒”就认为“猪八戒”早就产生。

因
为很可能存在这种情况:就是杂剧《西游记》受到小说《西游记》的影响而改的。

而明人妄改前人戏曲是人所共知的,所以,杂剧《西游记》不适合我们讨论“猪八戒”的出身,至多它有参考价值。

事实上,笔者颇怀疑,元杂剧中原为“朱八戒”而后人刊行时妄改。

《西游记》杂剧第14出中有:
(猪云)将酒来,我和姐姐饮数杯。

你丈夫姓朱,我也姓朱[11]461。

这表明这猪原来姓“朱”!这表明杂剧中的“猪八戒”很可能为后人按照小说《西
游记》而修改。

此外,在《金瓶梅词话》中第15回出现了“搧响钹游脚僧,演说三
藏”[1]389,这个未必是指唐三藏,第71回出现了“这的是调鼎鼐三公府,那里也剃头发唐三藏”[1]2022,并没有其他的证据来证明它们一定出自小说《西游记》,但是却可以说明有这种可能,下面再谈三个证据。

二、两部小说中的对联
《金瓶梅词话》第67回“西门庆书房赏雪,李瓶儿梦诉幽情”:
这温秀才拿起骰儿,掷出个幺点,想了想,见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吊屏,泥金书一联:“风飘弱柳平桥晚,雪点寒梅小院春。

”[1]1887
《西游记》第23回“三藏不忘本,四圣试禅心”:
行者性急,跳起身入门里看处,原来有向南的三间大厅,帘栊高控。

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

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

”[13]311
按,此两句诗出自温庭筠《和道溪君别业》,全诗为:
积润初销碧草新,凤阳晴日带雕轮。

风飘弱柳平桥晚,雪点寒梅小苑春。

屏上楼台陈后主,镜中金翠李夫人。

花房透露红珠落,蛱蝶双飞护粉尘。

是钱钟书先生指出《西游记》这副对联出自温庭筠诗[14]2034,笔者印象很深,发现《金瓶梅词话》中亦有此对联。

两部小说中都不约而同在引同一首诗作为对联,很难说不是《金瓶梅词话》抄的《西游记》。

更有意思的是,原诗为“小苑春”,而小说中都为“小院春”,这也可作为《金瓶梅词话》借鉴《西游记》之一证。

笔者认为,在浩如烟海的前代诗词中,两书都引此诗作为对联,而且,就笔者目力所及,这条对联还不见于他书,很难说是巧合,只能是《金瓶梅词话》借鉴的《西游记》。

三、西门庆摔猫与孙悟空打虎
《金瓶梅词话》第59回“西门庆摔死雪狮子,李瓶儿痛哭官哥儿”:
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此言,三尸暴跳,五脏气冲,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直走到潘金
莲房中,不由分说,寻着雪狮子,提着脚走向穿廊,望石台基轮起来只一摔,只听响亮一声,脑浆迸万朵桃花,满口牙零噙碎玉。

[1]1621
《西游记》第14回“心猿归正,六贼无踪”:
那只虎蹲着身,伏在尘埃,动也不敢动。

却被他照头一棒,就打的脑浆迸万点桃红,牙齿喷几珠玉块。

[13]187
“脑浆迸万朵桃花,满口牙零噙碎玉”与“脑浆迸万点桃红,牙齿喷几珠玉块”相似。

笔者识见不广,就自己的阅读范围来说,“脑浆迸万朵桃花,满口牙零噙碎玉”首见于《西游记》,再见于《金瓶梅词话》,而且这两部小说都是形容动物,即虎与猫。

至于此句在后来小说中成了套话,如《三宝太监西洋记》第37回“满口金牙摇碧落,脑
浆裂出片花飞”[9]479;明清之际《隋史遗文》第23回“脑浆迸万朵桃花,满口牙
零倾碎玉”[15]179中都有,但与《西游记》、《金瓶梅词话》有个重要区别,就是
后来都是指打死人而不是动物,后来的说法也源于《西游记》。

四、“屙金溺银”
《金瓶梅词话》第32回应伯爵道:“我的姐姐,谁对你说来,正可着我心坎儿!常言道:‘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

’”[1]456第35回玳安亦说:“平安儿,我不言语,鳖的我慌,亏你还答应主子,当家的性格,你还不知道。

你怎怪人?常言:‘养儿不要倚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

’”[1]676
“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同样出现在《西游记》第81回行者道:“师
父说那里话!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等与你做徒弟,就是儿子一般。

又说道:
养儿不用阿金溺银,只是见景生情便好。

”[13]100
也许是囿于所见,也许是检索不周,除此两部书外,笔者并没有再见他书还有。

这说明此句也是《金瓶梅词话》借鉴于《西游记》。

从上面四个证据看来,《金瓶梅词话》确实借鉴了《西游记》。

《西游记》现存最
早的是金陵世德堂刊本《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刊于万历20年(1592
年)[16]。

而兰陵笑笑生读的是《西游记》哪个本子?笔者认为最可能是世德堂本。

因此,笔者认为《金瓶梅词话》很可能成书于1592年以后,退一步说,《金瓶梅词话》不能早于《西游记》,《金瓶梅词话》不可能产生于嘉靖年间(1522-1566年)。

本文最大的缺陷同时也是最易于让人反问的是:“小说《西游记》的版本如此之多,
在万历20年前可能就开始流行,焉知兰陵笑笑生没有读到《西游记》更早的版本?
比如手稿本等?”这话是有道理的,也是有挑战性的。

但问题在于,我们总是假想古人会比我们看到《西游记》更多的版本,这主要是因为古人在时间上比我们早,他们有
这个可能看到那些今天已经不存在的本子,这在理论上当然是对的。

但他们不是《西游记》研究专家,他们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看到《西游记》的全部版本。

认为兰
陵笑笑生可能看到一个更早的本子比本文所提出的观点更加不可能。

而实际
上,“认为古人会看到比我们多的版本”这一观点是十分错误的。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普通读者看到一个作者手稿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退一步说,假若在1592年前存在着小说《西游记》的一种刊本,根据作者吴承恩(不论这个吴承恩是何许人,不影响本文的结论)的生平,从1510年到1882年,从常理上推测,作者写作并修改小说当在自己的中年或晚年,则这个刊本不会早于1550年,即嘉靖29年。

再按照古代小说传播的规律,《金瓶梅词话》作者看到这个《西游记》的本子当在此后,再把它写入自己的小说,也已经快到了万历年间。

因此《金瓶梅词话》成书于万历年间可能性最大。

关于《西游记》的成书年代,杜贵晨师说:“我们认为,即使如近百年来人们一般认为此书是明代嘉靖、隆庆、万历年间的吴承恩所作,《西游记》的成书也不可能早于隆、万之际;而我们更倾向于赞成有学者认为‘《西游记》之成书,刊刻和流传是在
万历二十年(1592)’为其成书下限的结论。

”[17]281这一说法更加强了本文的结论:《金瓶梅词话》成书于万历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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