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2018年《竞争法》对反垄断规制部分的修改

越南2018年《竞争法》对反垄断规制部分的修改作者：阮莉云覃福晓来源：《南亚东南亚研究》 2020年第2期阮莉云覃福晓摘要：为了适应越南深化经济改革的需要，使越南国内市场更好地融入国际市场，2018年，越南对《竞争法》进行了大幅修改，这一举动表明越南政府对市场竞争的监管理念已经由本身违法原则转向合理原则，监管机构将更多地考虑企业竞争行为所带来的市场影响。

新的《竞争法》引入了宽大制度，鼓励参与非法限制竞争协议的企业主动投案，并对竞争监管机构进行重组，将原监管机构越南竞争局（VCA）和越南竞争委员会（VCC）的职能整合成一个新的机构——国家竞争委员会（NCC），由新监管机构统一行使调查和裁决涉及限制竞争和不公平竞争行为的职能。

新的竞争法采用合并式立法结构，由反垄断和反不公平竞争两个部分组成。

探讨新竞争法中反垄断规制部分的修改内容，从适用主体的范围扩大、监管机构的重整、相关市场和市场份额、反竞争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经济集中六个主要方面来阐释新旧竞争法在反垄断部分的修改，是了解新竞争法的最佳途径。

同时从监管机构独立性不足、市场支配地位的市场份额阈值设定过低、严重垄断行为需承担刑事责任这几个方面，分析新的竞争法在反垄断规制部分的修改会对在越南经营的中国企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也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越南；越南竞争法；反垄断规制；市场监管；中国企业；收稿日期：2019-11-23作者简介：阮莉云（1995~），广西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覃福晓（1968~），广西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越南革新开放30多年，不断推进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进程，和多个国家建立了经济战略伙伴关系，积极参与东盟经济共同体的建设，并根据对WTO做出的承诺，逐步完善国内的市场竞争机制。

近年来，越南通过修改和完善国内的竞争法律规范，进一步完善了市场的竞争秩序，规范了国内外企业的经营行为，特别加大了对大型企业利用市场优势地位实施的垄断行为的监管力度。

目前，我国法学界关于国外竞争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美国、欧盟、日本等法律体系更为成熟的国家和地区，对越南反垄断法的研究文献极少，且研究成果多为经贸合作、国际关系等非法学领域，只有少数几篇论文是专门研究越南竞争法的，且都是在2004年颁布的旧《竞争法》的基础上展开的研究，没有关于越南竞争法发展的最新研究。

本文将梳理越南《竞争法》的发展历程，通过对比2018年的《竞争法》和2004年的《竞争法》，探寻越南政府在反垄断方面的态度转变，并指出新法的修改可能给在越南经营的中国企业所产生的影响。

一、越南竞争法的立法概况为满足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条件、实现建设东盟经济共同体的目标，促进越南国内经济社会的发展以及推动越南尽快融入全球和区域经济，越南于2004年通过了第一部《竞争法》。

这部法律在很大程度上参考了欧盟的竞争法，特别是《欧盟运作条约》第101条和102条。

为适应不断深化的市场经济改革需求以及填补2004年《竞争法》存在的缺漏之处，2018年6月12日，越南国民会议通过了新的《竞争法》，并于2019年7月1日正式实施。

相较于2004年通过的竞争法，新修订的竞争法在适用对象、反竞争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认定以及经济集中等方面的内容都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同时还改变了原有反垄断执法机构的设置和地位，将越南竞争局（VCA）和越南竞争委员会（VCC）合并重组为一个新的综合监管执法机构——国家竞争委员会（NCC），越南的市场竞争监管机制随之而发生了较大变化。

不同于其他的东盟国家采用的分立式立法，越南采取的是合并式立法，将反不正当竞争法和反垄断法合并在《竞争法》里统一规定。

新竞争法共有十章一百六十一条，反垄断内容为第二章至第五章，章节标题分别为相关市场和市场份额、反竞争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经济集中。

二、越南新竞争法中反垄断部分的主要变化（一）适用主体的范围扩大2004年《竞争法》第2条规定，本法适用于实施商业活动的组织和个人（以下统称为企业），包括从事生产或供应公共事业产品或服务的企业，在国家垄断行业和部门开展业务的企业、在越南经营的海外企业以及在越南注册的行业协会。

这部竞争法及附随的法令并未规定该法律适用于不在越南经营的外国企业。

而且越南竞争管理局（VCA）在成立初期由于执行经验和能力的欠缺，不愿意插手发生在越南境外的排除、限制竞争行为，因此监管机构在初期解释竞争法不适用于发生在越南境外进行的交易。

但随着监管机构的执法经验逐渐丰富，监管机构开始处理复杂的涉外案件，包括离岸兼并。

越南竞争管理局审查的第一个域外兼并案件就是英国保诚集团和美国国际集团（AIG）就保诚集团收购AIA集团（美国国际集团的子公司）诉讼案件。

保诚集团和AIA在申请审批时都在越南设有子公司，在越南人寿保险市场的合并市场份额为46.64%，尽管该收购不是在越南境内进行的，但其兼并结果可能会通过他们在越南的子公司对越南人寿保险市场产生重大影响，因此越南竞争管理局决定对这一收购行为进行审查。

为了进一步应对国外市场对国内市场的复杂影响，越南明确扩大了竞争法的调整范围。

2018年的《竞争法》不仅包括2004年《竞争法》第2条规定的适用主体，还涵盖了相关的国外组织和个人。

把规制的范围由原来仅约束“国内市场主体的竞争行为”扩大到“对越南市场产生或可能产生具有限制竞争影响的所有竞争行为”，扩大了域外适用的范围，特别是发生在与越南没有国际条约关系的国家或地区实施的影响越南市场竞争的境外行为。

（二）竞争监管机构的重整越南政府依据2004年的《竞争法》设置了双重代理机构——越南竞争管理局（VCA）和越南竞争委员会（VCC），由工贸部直属管辖。

越南竞争管理局的职责为：（1）调查与限制竞争有关的案件（即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兼并控制）；（2）调查和裁定涉及不公平竞争的案件；（3）审议垄断协议豁免和兼并控制条款的请求，并向工贸部或总理提出建议，以便他们做出最终决定。

如果竞争管理局经过调查掌握了经营者限制竞争的充分证据，便会将案件提交给竞争委员会做出最终的裁决。

然而，批评者认为将竞争管理机构设于工贸部之下将严重破坏该机构的独立性，从而影响该机构的专业性和公平性。

此外，当时工贸部拥有对越南国有企业的所有权和控制权，一旦竞争监管机构的竞争调查涉及国有企业，就很可能受到上级工贸部的阻碍。

2018年通过的新竞争法，将越南竞争管理局和越南竞争委员会重组合并为一个新机构——国家竞争委员会（NCC），仍是工贸部的下属机构，统一负责调查和裁决涉及限制竞争和不公平竞争行为的案件。

新法对于国家竞争委员会的权限范围和执法程序也进行了更明确和细致的规定，但遗憾的是，尽管不少学者和国会议员在新法的草案审议过程中要求给予新监管机构更多的独立性，但最终出台的法律表明越南政府仍不愿意让竞争监管机构脱离工贸部的管辖，不希望过多地放松政府力量对于市场竞争的把控。

（三）相关市场和市场份额相关市场的界定是各国反垄断法中至关重要的第一步，企业市场份额的确定则要基于相关市场的范围大小。

如果相关市场的界定范围过大，则企业在相关市场中的所占的市场份额就会相对缩小。

反之，相关市场的界定范围过小，企业的市场份额也会相对加大。

这提高了企业被认定为拥有市场支配地位的可能性，从而加重了企业在市场扩张步伐中的束缚。

市场份额在越南竞争法中起到的作用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1）依据市场份额来推定企业的市场支配地位；（2）依据市场份额来确定经济集中是否需要进行申报审批；（3）在2004年《竞争法》中，如果协议各方的市场份额合起来超过30%，则被禁止签订某些类型的限制竞争协议，签订某些类型的限制竞争协议后是否应承担刑事责任也取决于协议各方的市场份额合起来是否超过30%。

新旧竞争法对相关市场的定义范围相同，包括相关产品市场和相关地域市场。

2004年《竞争法》第3条规定，“相关市场是根据相关产品市场和相关地理市场定义的。

相关产品市场包括所有因产品特性、价格和预期用途而被视为可互换或可替代的产品和服务。

相关地理市场是指经营者所提供的商品和服务在同等竞争条件下是可以互换的，并且与相邻区域有很大区别的特定地域。

”2004年的《竞争法》及政府第116号法令主要是通过假定垄断者（SSNIP）测试或比较被测试的商品或服务是否具有相同的物理特征来确定相关市场的范围，只有在这些测试方法都不适用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其他测试方法。

但是，SSNIP测试在实际适用中存在过于昂贵、耗费时间等缺点，且不适用存在收费不对等的双边市场。

因此将SSNIP测试方法从2018年竞争法的附随法令草案中删去，也不再遵循之前多步骤的分析方法，更强调对个案进行具体分析，对相关市场的产品和服务进行更为全面的评估，以减少法律文本与实践适用上的冲突。

2018年《竞争法》进一步扩大了市场份额的计算范围。

2004年竞争法第3条第5款仅依据企业销售或购买商品（服务）的金额对比相关市场所有经营者的销售此类商品（服务）的总营业额，以此来确定企业的市场份额，而2018年竞争法不仅考虑企业买卖商品（服务）的金额，还将企业买卖商品（服务）的数量计算在内，更为全面地考察经营者的市场份额。

（四）反竞争协议1.禁止的反竞争协议2004年《竞争法》中禁止的竞争协议主要分为两种：完全禁止和相对禁止的竞争协议。

2004年《竞争法》第8条规定的完全禁止的协议包括：（1）禁止或阻碍其他企业进入市场或发展业务的协议；（2）将非协议方的其他企业排除在市场之外的协议；（3）为了一方或多方在招标中取得商品和服务供应的权利所达成的协议。

相对禁止的协议针对合并市场份额超过30%的协议各方，这类主体将被禁止达成以下协议：（1）限制技术研究或发展、限制技术投资的协议；（2）强迫其他企业签订购买和销售合同或接受与合同主要内容无直接关系的义务；（3）直接或间接确定商品和服务价格的协议；（4）共享消费者市场及商品和服务价格的协议；（5）约束或控制生产、购买或销售产品和服务数量的协议。

由上述规定可知，旧的竞争法完全禁止的情况只有三种，并未将固定价格、市场分配或限制产出等核心卡特尔纳入其中，欧盟、美国等反垄断体系成熟的国家和地区通常将这三类核心卡特尔行为都归入适用本身违法原则，而越南则是仅将其归入相对禁止类别，更多的是基于市场结构而非市场效果来考量企业的竞争协议。

只要相关企业达到规定的市场份额，它的某些行为都必将受到法律禁止，无论这些行为在实质上是否会产生限制、排除竞争的效果，这也意味着削弱了经济学在竞争法中的分析作用。

即使这些规定在国家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初期是具有优势的，但为了使越南的经济进一步发挥其潜力，必须对这些过于注重市场结构的条款进行调整。

相对于2004年《竞争法》通过市场份额的确定反竞争协议的适用范围，2018年《竞争法》则取消了协议各方市场份额超过30%的形式化评估标准，而代之以评估反竞争协议造成或可能造成的实质性排除、限制竞争的效果，新竞争法将竞争者之间的协议定价、划分市场以及限制产出的协议纳入该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