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里的女主人翁虎妞的悲苦命运(舒绣文)

《骆驼祥子》里的女主人翁虎妞的悲苦命运

舒绣文

把洋车工人的生活搬上舞台，恐怕《骆驼祥子》要算是第一个戏了。老舍先生在小说《骆驼祥子》里写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的典型产物——洋车夫的悲惨生活。他说，人要一拉上洋车就只有一个穷死累死的前途，即使有人像祥子那样，好强，有志气，想要靠自己的气力混到一个饱暖生活，也注定要失望。旧社会的条件决定了洋车夫的命运。

老舍的小说里或是梅阡改编的剧本里，都描绘出一大群洋车工人的形象和命运。有的害了喘病，不几年就死；有的卖儿卖女，逼女儿为娼。有的儿孙死光，年老力衰还得拼命拉车，有的贫病交加，眼看自己的老婆死去，无法救援……

改编的剧本用祥子和虎妞二人的故事为主线，描绘出洋车工人的群像。改编者通过青年车夫小顺子和铁旦改行做工，参加革命活动这一发展，给祥子暗示了单靠一个人卖力气必然失败，到工厂里去做工，大伙儿一起干才是唯一的出路。

在整个戏里，虎妞是一个极其鲜亮的人物。正因为鲜亮，也就更能对比出她下场的悲苦。虎妞的悲惨命运又更深刻地衬托出祥子的不幸，也就是旧社会中一切人力车夫的不幸。

虎妞所以叫虎妞，是和她为人直爽，办事痛快，说话干脆有关的。虎妞虽然泼辣，但并不是雌老虎，与其说她是受了父亲流氓习气的影响，还不如说是在一群洋车夫里锻炼出来的爽朗性格。她一个大姑娘家，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没有出嫁，母亲早死，帮助父亲管理车厂，她成天和人力车夫打交道，生活惯了，一举一动和男人一样，连骂人也和男人一样爽快。

在旧社会里，洋车夫是生活底层的人，他们受尽剥削，受尽摧残，风里来雨里去，冬天冻死，夏天热死，饱一顿，饿一顿，棍子皮鞭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他们养成一副硬骨头，因而也就不怕“耍骨头”，他们见了汽车不躲，成心跟巡警找别扭。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他们的反抗，在戏里，小顺子就代表了这种性格。拉车的就住在虎妞他们的车厂里，她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嘴里粗粗野野的，一点不在乎。谁都管她叫“虎姑娘”，三十来年前北京的洋车界里，谁都知道她的大名。

虎妞的日常工作是跟车夫们要车份，她爸爸立下的规矩，车份不能少一个子

儿，也不能晚一天交，虎妞把这件事情办得很利落，谁都不敢跟她耍赖皮。可是她这点厉害是给她爸爸办事情，她自己待人却有她自己的心肠。比如，她管着一只炉子，一天三顿，烧茶煮饭。可是她的炉子也为别入服务，给渴的人烧水彻茶，给病人熬药。她自愿这样做，一点不勉强，一点不厌烦。她空下来就做针线，一面做，一面哼，哼的是《马寡妇开店》里的两句唱词，她反复地哼，一点也不觉得单调。车夫们喝着四大枚一包的茶叶末儿沏的茶，听她哼，还觉得津津有味儿呢。年青的车夫爱跟她打打闹闹，她的手和她的嘴可不肯饶人，因此嘻笑怒骂，追打扑跌就成为他们大伙儿的乐趣。

可是刘四爷就不是这样，他成天提着鸟笼遛街，坐在茶馆里听书。他只知道剥削人、骂人，对人毫无情面。车夫打老婆，虎妞去拉劝，刘四爷都要阻拦。车夫二强子卖他的女儿小福子，虎妞很同情他们的遭遇，刘四爷在一旁说风凉话。刘四代表了封建的剥削的势力，就连这样泼辣厉害的虎妞也在被压迫被剥削之列。怎么不是呢？车厂子能开下去，就亏虎妞，可是虎妞三十多了，刘四还没让她出嫁，因为虎妞一走，他就没有可靠的帮手，车厂就得关门。也想招个女婿，但他要挑一个能带点什么来的女婿，因为他不肯把六十辆车的车厂便宜了谁，这样的女婿，高不成低不就，自然难找。

虎妞有她自己的主意。她看上了一个拉车的——祥子，刘四不答应，跟女儿闹翻，因为他决不能让一个“臭拉车的”占便宜。在这件事情上，更暴露出刘四的残酷无情。

虎妞看中祥子是有她的根据的。因为祥子老实，干活勤快，更重要的是他好强，有志气，他要积攒钱，买一辆车，他有一条信念：“不拉上自己的车，不是好拉车的。”样子是个大高个、宽肩膀、平常少言语，两手不闲，就爱干活儿。虎妞是那样痛快的人，虎妞看上了祥子，就主动地向祥子表示了自己的意思。虽然父亲坚决反对，可是虎妞非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可。她帮父亲忙了半辈子，她向父辛要钱，让他们出去成亲，并不要承继那六十辆车。想不到父亲一个钱也不给，还把她撵出去。虎妞就是那个倔强脾气，说得到，做得到，她宁可跟着一个“臭拉车的”去过苦日子，也不要父亲一个子儿。

虎妞拿出她的私房钱来跟祥子办喜事，在外面租房子过活。刘四失去帮手，把车厂子倒给别人，拿了一大笔钱独自去逍遥自在。虎妞也曾幻想他父亲能回心

转意，让她回家，想不到刘四竟这样残酷无情。于是虎妞更加死心塌地跟祥子过日子，再也不是车厂的小老板了。

虎妞就是嘴碎，虽然唠叨嘀咕，但待祥子一片真心。她拿出她的私房钱来给祥子买了一辆车，因为祥子不愿干别的，就盼望自己有一辆车子。祥子说：“我们不指着谁，我能拉车，我养活得了你。”

但是好景不长：旧社会的残酷条件给这一对有志气的人注定了悲惨的命运：祥子拉车得病，无法生活，把车子押给放印子钱的流氓孙三；虎妞生孩子，得了产后热的绝症；孙三强迫祥子把车卖给他，发生冲突，虎妞扶病来帮祥子，被孙三连打带推，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一个一生叱咤风云，泼辣痛快的女子，因为心地养良，追求自由，抵不住旧社会封建剥削势力的摧残，不管她怎样好强，还是免不了遭到悲惨的下场。她真心诚意地爱祥子，她牺牲饱暖的生活和祥子结婚，最后为保护祥子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在这里，我们看到生活最底层的人们中的一个极为鲜明可爱的妇女形象，虎妞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反封建的女子，但是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即使她非常强悍，还是在刘四和孙三为代表的封建旧势力的压迫之下。

虽然由于时代的限制，这里面的人物，全都没有找到改变这个旧社会的真正的力最，但我看了《骆驼样子》里所塑造出来的这个不平凡的人物和她的动人事迹，就觉得这是对于旧社会的一个有力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