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年：金融危机对传统经济理论的挑战

许小年：金融危机对传统经济理论的挑战

许小年：金融危机对传统经济理论的挑战

许小年：今天讲的题目是金融危机对传统经济学的冲击。学术界正在对金融危机进行反思，但是反思的很不够。最近几年我去美国总讲，我对美国的学术界深深感到失望，因为美国对金融危机产生原因的研究以及防范方法都是令人失望的。如果你对金融危机的起因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当然你就找不到如何防止金融危机再次产生。

现在，社会上追究金融危机的产生基本上都是千夫所指华尔街，认为这次危机的产生是因为华尔街过度贪婪，银行家们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社会责任，金融创新过度制造了金融泡沫。同时他们也打了政府一下板子，说政府没有监管或监管不到位，让这么多金融创新产品跑出来，政府在监管上失职就造成了泡沫，这是我们看到的金融危机产生的标准版本。假如按照这个诊断，结论就非常清楚。为了防止类似这场金融危机的再次产生，我们当然要占领华尔街，要让华尔街深刻的反省，要管制华尔街高管们的工资，美联储要加强它的监管责任，因为自由市场失败了。我看到最坚定的拥护自由市场的经济学家包括芝加哥大学的经济学家，也在金融危机之后翻然悔悟，写了一本《资本主义的失败》。

情况真是这样吗？如果你指责华尔街贪婪，我想问华尔

街什么时候不贪婪？美国的金融危机起始于2001年美国房地产泡沫开始膨胀，到2007年达到顶峰，然后破灭，破灭之后引起了金融危机。如果华尔街的贪婪是引起这次金融危机的原因，2007年以前难道华尔街就不贪婪吗？为什么华尔街进入了本世纪之后特别贪婪呢？这个问题你没有办法回答。你说美联储监管失误，美联储监管过去在格林斯潘做18年主席的时候，监管一直就是这样的，他一直信奉自由市场，他对监管确实采用了一种放任的态度。过去放任没有出事，为什么到2001年就出事了。难道2001年之后美联储的监管特别的放松吗？如果此说成立的话，它必须要回答这两个问题，但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我们都知道都是否定的。在20

世纪和21世纪华尔街一直是贪婪的，并没有发生变化。为人谁不贪婪？华尔街和我们在座的各位都一样，发财每一个人都想。何况华尔街的人天天和钱打交道能不贪婪吗？如果你说这次金融危机引起的原因是华尔街的贪婪，那么结论只能是发起一场改造人性的运动，都要学雷锋了。学雷锋运动我是经历过的，而且我是认认真真学的，雷锋是大公无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人性本来是自私的，学雷锋就是要改造人性，要斗私批修，要破山中贼，破心中贼，一有私念马上反省。我不对改造人性的企图和运动给予评论，我不说它好坏，我只说古今中外到现在为止，改造人性的运动没有一个是成功的。你要改变美国人的人性，你要改变华尔街投资

银行家的人性，不让他们贪婪，让他们尽自己的社会责任，有可能吗？没有可能的。中国人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主流的对于金融危机的解释是完全不能令人满意的，也是无法接受的。

金融危机之后我做了一些研究，也和国际上的学者进行了一些交流，得出的另外一个思考这次金融危机的思路。这次金融危机的主要原因是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失误。具体来讲，从2001年之后，美联储执行了过度松宽的货币政策。2001-2007年6年时间里，美联储向美国经济投入了过度的货币，造成了流动性过剩。货币政策有两大学派，一大学派是凯恩斯主义，实际上凯恩斯本人并不赞成货币政策，他赞成财政政策，但是这两大学派有一派跟凯恩斯经济学精神是相符的，所以我叫它贴上了凯恩斯的标签。另外一派叫货币学派，是以弗里德曼为代表的芝加哥的一帮经济学家，这两派关于货币政策的操作持完全不同的态度。弗里德曼认为货币政策应该基于固定的规则。而凯恩斯学派认为中央银行要根据经济的变化，未雨绸缪，对经济未来的运行做出预测，提前采取措施，把握好时间节奏力度进行反周期的操作，运行经济周期。格林斯潘说他是弗里德曼的学生，但是他的货币政策操作实际上是凯恩斯主义的，是相机抉择的。他们假设世界上有这么一帮人，这帮人也许是因为大脑构不一样，也许因为受的教育不一样，也许是他们的经历非常独特，反

正这帮人跟我们都不一样，他们可以比我们更好的预测到未来经济发展的事态。不仅如此，这帮人还知道如何运用货币政策调节经济，知道货币投放量增加一千亿，GDP可以增加0.3个百分点。这帮人是谁？就是中央银行。在这次危机之前，格林斯潘就被认为是这帮人的领头羊，他带着美联储这帮人预测美国经济，对美国经济时时进行调节，使美国经济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这叫做相机抉择，依靠人对经济形势的判断，来决定我的货币增加多少，减少多少，来调节经济的运行。今天，这样的一套思路我们不加思索的接受下来了，这是因为凯恩斯主义的流行。凯恩斯主义已经流行了几十年，已经变成固化的思维方式留在我们的脑子中。这种固化的思维方式，在工学院特别受欢迎。自动化系是干什么的？设计好一个系统，然后看它运行，根据它运行反馈回来的信号，我来改变输入调节系统的运行，让这个系统按照我设计的轨迹向前走。

在一个科学的时代，我们理所当然的把在工程学、物理学、自然科学上的研究成果，很自然搬到了经济学上。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这些大师们、大牌教授们都在努力把经济学变成科学，而把经济学变为科学的企图，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失败的命运。因为经济体系和工程体系是完全不同的。经济体系为什么不可以像工程学那样设计的尽善尽美，两者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在场有同学说人的原因，不错。组成工

程体系的是零件，是没有思维和反应能力的，到目前为止工程系统总是被动接受我们的指令，完全服从我们的指令，这样的系统可以设计、可以调试、可以调控。而经济系统是由人组成的，人和物本质的区别是人会思考，他会对环境的变化做出反应，所以经济系统和工程系统性质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你用自然科学那套方法来做经济学的研究，你是一定要失败的。但是凯恩斯主义者相信，他们能用工程的方法来解决经济问题，所以就搞出了货币政策、财政政策要来调控经济。调控的结果，是在格林斯潘执掌美联储的时候，货币政策大幅度偏离泰勒规则。

泰勒规则是货币政策上两个最著名的规则之一，第一个最著名的规则是弗里德曼的固定增长规则。弗里德曼创立的学派是货币学派，他认为货币政策最好的操作方法，是货币供应每年增长3%。世界上不存在比别人大脑更发达、更聪明、更能准确摸到经济的脉搏的神，凡人不可能是神。既然没有神，我们就不能够预测未来的经济，特别是我们不知道这个经济会对货币政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们不知道货币政策要怎么设计。弗里德曼说最好的货币政策就是每年3%，因为3%是美国战后到弗里德曼那个年代平均的GDP增长率。货币政策增长3%的意思是货币的供应跟上财富的创造速度就行了，跟GDP走，我们把它叫做被动的货币政策。货币供应超过财富的创造就要通货膨胀，货币供应增速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