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聂卫平讲解围棋之道)

行云流水
聂卫平九段/讲解张大勇/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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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势之道
笔者：您好聂老，在现实中，有不同风格的棋手，实地派、理想派、力战家、美学等，他们对围棋有着不同的认识，反映到棋盘上流派各异。

您的自我评价是？
聂卫平：围棋流派分三种，每一种都有大家：一种是胜负派，像日本的赵治勋、小林光一以及韩国流，一种是艺术派，像藤泽秀行、大竹英雄。

我自认为我的风格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均衡。

笔者：像您这样介于胜负与艺术之间，深得“行云流水”之妙的棋手还有哪些？
聂卫平：均衡型的还有林海峰、李昌镐。

中国年轻棋手这方面的火候还不足，韩国目前的年轻棋手则是另一种棋。

笔者：有报道说您不太欣赏李世石的棋，如果是，原因是什么？
聂卫平：现在李世石有相当的进步，尤其是近1年来，合理化的东西多了。

原来就是野战派，像徐奉洙那样，与李昌镐不可同日而语。

笔者：李昌镐成名后，曾经表示他最欣赏您和林海峰的棋，去年采访他时，他解释说：“因为聂卫平的棋非常大气，不计较1、2目棋的得失。

”有趣的是，他可是一位半目棋都要锚铢必较的官子高手。

聂卫平：说到1、2目得失，李昌镐只说对了一半，我只是在外围还有更值得关注的大场时才不理会局部目数的。

但在一些地方我也会顽强争夺，有时因为1目棋不惜来一次大转换。

实战图一这是常昊执白对李世石丰田杯第2局的局部，黑 扳，白1到13常昊是这么下的。

就此局部，白1扳绝对不止“1、2目吧”，白棋在这里落后手，被黑争到中央14位跳，我是无法忍受、也绝对不会这么下的。

笔者：那您的见解是？
聂卫平：一定要洞察到局面的要点在上面。

图一白1镇先攻击黑棋上边，随着上边格局的变化，白棋再决定是否A位扳。

笔者：赵治勋有“劝君取地”，武宫正树有“宇宙流”，您在地势取舍上更注重什么？
聂卫平：擂台赛早期我的棋取地的要多些吧，基本上属于实地派，但我取地的方式与赵治勋大不相同，多是以势力自然成空的。

实战图二这是我在联赛中执黑的一局，白 抢地，我不会像在左边分投或者A位潜入那样按照课本去捞实地，而是以黑1攻击取势，然后再将势力化为实地。

归根结底黑棋是要抢占黑13的要点，如果此手被白先走到B与黑C交换，中央就失色了。

笔者：在外面取势的棋，要先付出实地代价，势力价值如何体现？
聂卫平：就如我不会像赵治勋那样取地一样，我不会像武宫那样单纯、直拗地去取势。

拿此局面来说，黑中央自然形成的势力在我眼中就是空，黑D位扔一个，可以成30目，但我宁愿不下让白来侵消，白下在D位黑仍可成20目，白再下一手黑仍有目可成。

但在外面，黑已经多出好几手了。

笔者：在围棋中实地是基本元素，您认为取地有何要领？现在年轻棋手重视局面作战，大多计算深远，善于掠地，不少对局中都是“细节决定胜败”。

聂卫平：我始终认为，地要自然地形成。

现在的年轻棋手，非常重视实地，但不得要领，有时过于抢实空，但越是抢得狠越是实在不够。

看他们下棋，我常常想起“欲速则不达”这句话，年轻人的差距还在境界。

2、序盘压倒（第6局东洋证券杯聂卫平执黑胜山城宏）
笔者：翻看您的棋局，很多是在序盘就甩开了对手。

棋界公认为您的序盘高瞻远瞩，您也自许为“前50手天下第一”。

聂卫平：这不是自负与狂妄，如果真的狂妄干脆就“天下第一”得了，这么说是我对自己序盘的一种自信。

笔者：在序盘，您常有独到见解，请教一例——
实战图一这是东洋证券杯您执黑对山城宏的一局。

上世纪80年代，传统的观念是：白跳出后定式告一段落，因右边的价值就变小了，一般黑棋不会在此处行棋，故以后常见白在A位单并的下法。

后来您黑 拉这手棋却使这里出现了许多新的思考。

有段时间您经常下，几乎成了一把“不见血的飞刀“。

有人对此手的评价是：影响现代围棋价值观的一手。

聂卫平：这手棋我是常用，但说飞刀并不贴切，它并非定式的骗着、陷阱什么的，那样只能骗人家一次，下次就不灵了。

这里涉及到对局面的认识问题，有价值观理解的分歧，我认为是要点，别人可能不以为然。

现在不也经常有棋手甘愿被人家这样迎头逼住吗？
黑 这手棋是此际白棋形状的弱点，尤其是右上角是黑子时更有力。

如果白1，3动劲。

黑 就正好打在白形的急所上。

黑12这手棋基本是“绝杀”，白13只好单官怪接。

图一白1轻率地接上边，黑2扳，白不能抵挡。

实战图二至黑27中途没有什么变化。

你发现没有，黑棋获得了很大的成功，黑右上角、左上角和下边都是确定地，黑不仅将白两子断在外面，黑21、25、27还对上边白棋整体形成攻势。

白棋，全盘没有什么空，A位钻出来也无聊，可以说被欺负到家了。

笔者：天元战您对刘小光一局也下出这一手。

实战图三白 拦，不过刘九段似乎有所防备，黑9多压了一手，这样就不会委曲地退回碉堡了。

聂卫平：只要黑出动，就是在帮忙，白棋的效率就出来了。

除非左上是黑子。

黑9多压一手也很“痛”，你看下边白棋的形状多“派”，右边挂角一子的位置也绝好，A位跳出后下边全部是空。

笔者：本局刘九段选择了黑11低夹。

聂卫平：黑11低夹的位置不好，不如高夹。

黑棋越动越无法脱手，一旦白自然占到B 位，C位托非常有效，白不仅能活，还有目数。

实战图四接着白1必然，黑低位的弱点显现出来，黑2，4很勉强，白5是形，黑6只好补，黑8断也勉强，黑18防白A位飞。

白不仅空很大，白15、17、19还走在了外面，黑棋不过是三路空，而且白B、C还留有一个百目大劫，虽然现在白在外围组织攻势暂时不会开劫，但黑难受在于无法在C位右一路先手补，否则白A位跨将先手封住上边。

黑棋惨极了。

笔者：还有一例——
实战图五中韩天元战您执白择林海峰也有相似的实战。

黑 下立时，白1挡，以前好像都是在2位压，这手棋有何奥妙？
聂卫平：它也是在强调白 的严厉性，本身白1价值很大，如果不走，黑1曲白很头疼，A位扳，薄，黑有冲击手段；B跳，下边又太“瘦”。

白1挡的另一用意是，黑若脱先他投，白C，D使黑棋蜷缩于一隅，难受之极。

所以黑必须走，本手是14位立，白4位飞，相当于白1与黑 挡交换稍便宜。

实战黑2，4落入白棋套路，白11跳不好，现在反省白应像山城之局在E位曲最佳。

不过白15后，黑左下角10目弱，右下角11目，白下边可与之匹敌，左边黑白相当，白左上角明显要强于右上黑星位一子，总之，白断然不差。

笔者：那么，怎样对付内涵丰富的这一招呢？
聂卫平：要么脱先，或者顶一下再脱先。

你发现没有，这三局棋一个共同点，就是原本点角的地非常小，且不易增长，自身还要顾及眼形。

这就是实战图一基本型“拦”的构想：借着对方的“动”，把自己的形状确定下来，一边走厚一边成空。

整个构思的精髓就是黑12扳，白13大愚形接一个，外与里的交换黑便宜飞了，布局的天平立即倾斜。

3、海阔天空（2000年农心杯选拔赛聂卫平执黑胜刘小光）
笔者：在您的棋中有时一局棋前后判若天壤，总能见到一种“沧海桑田”的巨变。

马晓春九段说，多年来您之所以还能征战一线，是始终坚持自己的棋风，主要体现在转换，地与势、势与攻的转换、攻与地的转换等……几次转换下来，棋力稍差的就被转得晕头转向，您却始终很清楚。

聂卫平：我不喜欢下那种“硬杀”“硬活”的棋，经常采取转身、转换改变格局，都是基于全局的需要。

实战图一白 飞，争胜负的气势很足，小光是力战家，普通白1跳，黑A虎，但他不肯。

那样白棋的联络仍有问题，侵消黑右下困难。

刚刚还是黑白对跑，黑争不攻防的要点1，3，5，白只好从夹缝中逃出。

白 拼刺刀使局面顿时失控了。

笔者：黑5的攻击方向是否在将白棋往自己模样中赶，能否从B的方向攻击，顺势将下边扩大？
聂卫平：因为黑棋上边自身并不十分的安全，必须攻着白棋走厚自己，所谓攻彼顾我。

不错，黑B攻几下就将下边围成了。

但白C贴出后，黑上边之子就要没完没了地还债了。

黑方向错误造成攻防逆转。

实战图二实战黑棋也没耽误围空。

白1只有靠，如果2位扳，黑就A断，白B打只能渗透进去几个子，反帮黑棋整个右下实地化。

笔者：黑棋在空已经很多的情况下，黑4走厚可以理解，但黑8，10的不依不饶，给人感觉黑棋仍不愿意收失兵。

聂卫平：一般人满足于黑10在C位长的分寸，但我觉得这手棋生硬，白D飞跳出攻击圈，黑下边虽大，但如何继续的线路并不清楚。

实战图三白1，3先看劫材后白5至9开劫！刘小光砍实是男人。

如果白9粘劫，被黑A接黑基本活棋，白仍然受攻。

笔者：实战图四下面的转换绝对不敢想象，在黑棋的超级大模样中，竟然让白2，4拔花！犹如夜空中炸开了一个礼炮，黑魄力也太大了！
聂卫平：不能只看被白拔花多么痛心，要看整个转换的得失。

黑方：如果黑棋下边全是实地，损失50目，以后白A黑B，白棋有15目，黑共计损失60目以上，但问题是黑下边现在只能称为模样，还欠一手。

白方：当初白1位粘劫，上边白棋目数可观，实战黑将上边白棋彻底地拔成“蜂窝煤”，白棋30目化为乌有，黑右上所得超过10目；还有更重要的，中央白棋完全暴露在黑的射程之内，局部白补一手也没有两眼，将来白从C位逃出。

黑攻击后D位立，下边仍有相当的成空潜力。

实战选择黑棋省略了如何使下边实地化以及侵消白上边的苦恼，而将局面集中在攻击白中英这一个点上。

笔者：奇怪的是，上边黑“蜂窝煤”几着下来又变成白“蜂窝煤”了。

又一次令人吃惊的转换。

聂卫平：实战图五但中央白大龙却送了性命，黑10补B位断，吃住白大龙。

同时威胁角上的白花。

之前因白不能白7位单打，黑A双打下边就全是黑空了，故白1断，意图乱中取胜，黑6跳时白7再打。

笔者：即然黑吃住这么大一块白棋，但后来却不可思议地——
实战图六黑1打又将白棋放出来，仅仅白2，4逃生就有60目吧？这局棋黑主导的几处大型转换，生生死死已经将人“转晕”了。

聂卫平：我认为黑1，3拔只此一手。

上边白成空潜力大大削弱，白棋连出大龙仍然没有活净，右下角也没有净活，黑A飞下边还要成空。

如果仅仅怕白棋逃生，黑1不敢打出来，反而无棋可下。

你注意到没有，黑棋的气较紧，缩在里面还要当心白棋的手段，白棋封住黑棋也大得不得了。

笔者：但看实战总谱最终白棋又被杀了。

聂卫平：白深入太过，被黑又将中央吃回。

笔者：以前日本本格派棋手的棋，布局结束就能看到终局时的影子。

本局最强烈的印象就是您气势恢宏，敢于转换，令人眼花缭乱。

像最初放弃60目选择打劫，以及后来放生60目的大龙。

没有风险吗？
聂卫平：这也可谓势成骑虎。

死死抱住已得的东西，既没劲，也抱不住。

本局并非不转换就输了怎么的，而是每一次转换都使优势更加稳固或者扩大。

特别是当初黑被白棋在右下拔花好像实地损失很大，但黑棋的潜力和攻势非常大，所以才会发展成白棋不惜代价再将上边提成像你所说的“白蜂窝煤”，造成中央大棋愤死。

下一步，白棋上边提回后，如果上边一带白棋都成实空的话，黑棋也看不清楚，所以又形成一个转换，黑棋拔花，让白大龙逃出。

至于最后，白棋不拼，大龙是死不了的，但棋也赢不了。

牢牢地掌控着棋势的走向，让白棋一直没有什么空，不给对方双方都看不清的拼命机会，这才是最重要的。

笔者：难怪常昊说，与您下棋有时像跟影子作战，一定要警惕您的转换。

聂卫平：哈哈哈！
4、弃子之妙（第6届三星杯常昊执白胜李昌镐）
笔者：弃子最能体现围棋的魅力。

您实战中弃子妙胜的棋很多，谈论大局，不能忽视弃子。

弃子与其说是“战术”，不如说是“境界”。

聂卫平：其实，弃子也是转换的一种形式，只是它更具有视觉效应。

哗啦啦倒下一大片，但棋还能赢。

笔者：请您判断一个局面，三星杯常昊执白胜李昌镐的序盘。

实战图一黑1点杀白棋后，当时不少棋手认为白很快就会认输，原因是白棋打入之子一个不剩地被擒；但被吃的常昊却毫无这种感觉，您是怎样判断的？
聂卫平：如果白棋被净吃，黑棋又不用收气当然黑好，但目前黑棋处于与白对杀的状态——
图一白棋差一气被净杀，但黑后手只吃到27目，这些原本就是黑棋的，白角上通过紧气也先手得了近10目，黑棋的所得体现在实地拿到手了，外围稍加厚一些，但白先手，白5价值不菲，白方劫材也多。

笔者：果然，后来常昊就是在左上角挑起劫争的。

实战图二白1点，就这么硬打劫。

聂卫平：一般认为黑棋是弹性之形，白棋做成缓气劫捞不到便宜，但白下边有劫材库，白1就绝好了。

实战图三后来黑棋打劫筋疲力尽，只好找损劫，黑1，7两手棋就损了十几目，白放弃劫争已转而占优了。

下边杀气需要注意，同样被杀，差一气和差两气大不相同，实战白棋不仅可以将黑棋像包粽子一样裹紧，而且此外留下了9枚大劫材，对以后的劫争非常有利。

黑目数不大，效率不高。

故白弃子，绝对不亏。

笔者：您自己的棋中，弃子战例有很多。

聂卫平：是的。

但想不出该选哪一局。

东洋证券杯执白武宫正树的一局怎么样？
实战图四白棋破掉黑棋右边模样，白 飞极大，没注意黑1以下竟活生生将白棋杀死！哈哈！这不叫“弃子”，这确实是被武宫先生“屠龙”了。

当时我被惊出一身冷汗但很快发现，这块棋虽然死了，可利用之外还很多，权当弃子来使，死马当作活马医。

笔者：白棋突然死了这么一大块，又不能像常昊那局一样从外围收气，白似乎很困难。

聂卫平：实战图五本例权当消除棋友们对“弃子”的心理障碍的一剂药方吧。

白1点绝好时机，黑2只得忍耐。

图二黑1如接，白2，4后黑棋外围味道极恶，至白16，白大龙死里逃生
黑4却难以理解，显然武宫先生还沉浸在捕获大龙的得意中，认为已经胜定了，黑4应13位扳。

白5，7先手，黑10不得不补，白A位尖回很大，但白11冷静补棋竟已经是明显优势了。

从右边白棋被杀后仅仅十几手，白棋便确立了优势。

虽说侥幸，但也能说明“吃棋”与否，并非棋之本质。

棋友们尽可大胆弃子。

5、棋走气势（第4届南方长城杯李昌镐执黑对常昊）
笔者：您常有“是男人就要这样下”，想必指的是对局的气势，在序盘的构想以及进入中盘时常有“气势”之选，您在这方面很擅长，随时都有被国外棋手称为“气合”的决断。

聂卫平：“气势”并不是说你的棋子拍得如何响，也不是说处处硬着脖子顶着干，而是在决断哪个“点”上发狠。

我可以用刚刚结束的常昊与李昌镐之局的序来说明。

实战图一右上角的形一看就是白棋亏了，尤其是后来还被黑占据了上边边星 ，此处白棋占到还马马虎虎。

白 与黑档交换使黑A位的尖断变得理直气壮了，白棋不赚反亏，老着法中为什么白 宁落后手也要B位加厚外围，就是这个道理。

白2，4偏勉强，注意到没有，白右边在走势力，左边却在走实地，全局就像兄弟两个，哥哥要取地，弟弟要取势，典型的兄弟打架。

这么一内耗，本局序盘白棋就失去气势了。

图一白1夹只此一手，让黑掘去角地，白11占据中央要津，全局呼应，黑左右打入和右上角的顶断都不怕了，这样的棋就是“自然”、“气势”。

如果白11在A位爬，又是勉强，此外要顶住诱惑，予以保留，以后白B先手，白C可进一步扩张。

笔者：实战的下法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白棋尖顶使白上边变弱了，必须花手数补棋，黑左上和左边走厚打入白右边就一马平川了。

实战图二我与王元老师在看这局棋时，白5挤，王老师说：“要是聂老，黑6可能就7位拍头了。

”
聂卫平：哈哈，我是很有可能走这个——
图二黑1打，白2必然反打，黑3拔痛快！白4一般要打，黑5打外面更厚，疸是黑7可以寻劫，此时白棋肯定没有胆量去开大劫，白粘劫，黑心情好A位接，下一手B 位先手虎白不能接受。

黑心情不好可右边扳出来攻击。

图三修改一下上图，白4单打好一些，黑5，7是依托左边厚味的强力手段，黑柔和一点11位飞，让白12自补，黑13一旦征子有利后黑A点角，白空马上就不够了。

白14，16大致扳粘，黑17，19先手后黑21跳，与实战比较，白左边的目数换到了角上，但边上一子变弱了，黑右边的所得可以弥补左上角的所失，不同的是，黑棋全局的厚薄和动感明显强于实战，而白棋的空都是“瘪缩夫”经不起点空。

黑棋布局大成功。

笔者：全局厚薄的变化一环一环就像链条一样，损失的目数总能拿回来。

本局李昌镐没有这么下，您能分析一下原因吗？
聂卫平：很多人对现实的目数看得比较重，但我更看重全局的厚薄，实战图二中李昌镐“忍”有他的道理，黑6死死地捂住口袋攥住了自己的目数。

白7退后，白棋也有将近10目，但左边黑三子变薄了，白左下角随之也无忧了。

常昊与李昌镐的水平无疑都是非常高，但在本局，他们的全局观还存在问题。

笔者：以上面所说断定，您在“拔花”和“拍头”之处从来不会退缩的。

聂卫平：实战图三富士通杯我执黑与徐奉洙的对局，这个形白本手是挡住A位，白3也该在B位长。

但徐九段意外地白1，3靠、断。

笔者：这是不是平日所说的不按套路出牌的“韩国流”。

聂卫平：不懂，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白棋要干什么？
实战图四黑1闭着眼睛也要抡上去。

黑3拔，对全局的影响极大，旁边白子“武功被废”，随之全盘变薄，黑随时要打入上边白空，甚至黑A拆也有先手味道，（以后黑B 接）。

白唯一可以说达到目地的是破了黑右边的一些实空，但本来黑棋的间隔很远，尚不能称为确定空。

笔者：经您一说，实战图三中白1，3的下法不可取，后来确实也没有见到这样下的。

聂卫平：行棋确应自由自在，但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我猜，白可能有意捞实空吧，不过这几手交换白明显亏损，我来演示一下——
如果变换一个次序，实战图四中白 压，4顶本身就怪异，姑且算其成立。

黑3像扣蓝那样拍头，白2捞地被黑1提亏损，其后白C长，黑5尖虽然小，不好，但别人提完了白 再打上去简直莫名其妙！
6、自然流向（第5届春兰杯李昌镐执黑胜常昊）
笔者：行棋中常常说到“步调”“方向”“流向”。

请您就实战讲解一下这方面的含义。

聂卫平：就拿春兰杯李昌镐执黑胜常昊这一局为例。

实战图一白1引征黑2提后，局面黑好。

不过下一手李昌镐黑4夹击不好，它就决定了棋局的流向，白7反夹黑棋已经无法攻击左边白子了。

黑棋失误在于没有有效使用上边的厚味。

黑4应A位二间高夹，不给白子转身和渡过的机会。

白如果从B位漏过，那就不是棋了。

笔者：确实，后来李昌镐也认为您的见解非常有道理，他反省应该二间高夹。

聂卫平：实战图二到白12的进行看似平易，也符合两对局者的风格，但要是我的话，白2不会拐，因为白4，6，8的形有些效率不高。

一旦黑A位有子，白B的毛病有暴露了。

图一白1从另一面挡，抢到白3的要点，白棋同样很厚，但目数要好得多。

笔者：实战图三白4退补，记得在去年“泰达杯”上您摆这局时对白棋这一手很不满意。

聂卫平：呆长，没有动感，我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图二白1顶紧要，不然黑1顶再扳出入太大，然后白3点刺试应手。

笔者：黑会不会弃三子在下边先行？
聂卫平：问题是，白棋不会吃三子而在白5冲，7曲，黑A如长，白B压，黑棋不会将一块活棋用单官与上边厚味联络吧。

本图白棋生动。

图三黑4大致要补棋，白5拆右边要点，黑6不让白两翼张开，白仍看不上下边，白7跳攻击黑角，以后黑A则白B，白棋生动。

如果黑6单A扳，白可考虑在下边分投。

笔者：自然行棋是您的一个显著特点，对于如何把握棋局流向，使之朝着自己期待或者预期的方向发展是一个难以掌握的课题。

比如——
实战图四世博会您执白对羽根泰正的一局。

见到白1打，还以为白棋想从这里掘出，但白9却分隔黑棋，早知这样白1为何不在2位打？
聂卫平：实话实说，本局我发挥得特别好。

目前白棋已经领先很多，完全没有必要再逃出右边几子。

白棋需要做的是赶快将盘上定型。

白拓2位打虽然也赢，但白1打出再弃掉我认为是最好的方法，这样黑棋就完全被牵着走了。

实战图五后来，白棋逼着黑吃掉白五子，在右边、下边以及左边竭尽搜刮之能，黑棋受中央牵制不能动劲，几十手棋都下不到目上，吃来吃去还是白子的10目棋，最后白盘面都领先了。

笔者：牵制对手，使之在接下来很多的手数里都跟着自己的思路来行棋，如此把握局面就易如反掌了。

不过，实战中有时却要面临多种选择。

聂卫平：实战中要顶住眼前利益和表面的诱惑，像本局，能从外面打而不打，能接而不接，就是逼着对方动起来，以动打动。

7、棋不强行
笔者：您的棋，善取势后发制人，却不是高川格那种“流水不争先”的路子，重视速度但对先手却又不过分渴求。

轻重缓急驾驭有度。

聂卫平：我常在序盘下厚，因为我信奉一个基本原理：自然的厚势，出现越早越厉害。

实战图一这里天元战我执白对马晓春的一局，对付左边变形中国流，白9，11，13的下法就是全局战略，是考虑到右边的厚势，逼黑进入“钻地洞”的调子。

下棋一定要流畅、抒展、高效，所谓的胜负师为了争胜负经常下出那种“奇丑无比的棋”，当然我在必要的时候也这么下，下得也很难看。

但有心而为与无奈为之，是不同的。

闯红灯时，其心情是麻木、无所谓、内疚；但你要是去救火救人，那当然是根本不同的。

笔者：您的棋很少勉强。

聂卫平：下棋要自然、流畅、行云流水。

一旦不自然，就勉强。

我举一个例子——图一黑1靠要逃左边一子，为了吃黑子，很多胜负师绝不在3位挡，他们觉得那样黑棋就要A位过了。

他们有可能走白2，不管你把外边冲成什么样子。

他们看中的是左边的实地，既得的利益。

而我看都不看就会在3位挡上，因为黑1本身已损，更因为在下边还有更大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