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棒棒”的城市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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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棒棒”的城市梦想

南方周末2004-04-22 11:38:29

□本报记者张立

传说重庆有三绝,火锅,美

棒棒”一词在外地人眼里,却透着

如果画个素描,“棒棒”是这样

———肩上扛着一米长的

棒棒的产生,源于重庆的特殊

——大到买家具、电

“棒棒”,即有人应声

重庆究竟有多少棒棒?有说30

40万。在全国数千万进

地方特色的从业大军,甚至形成了自己的文化和特性,但这个庞大的群体,却从没有准确的官方统计数字。

他们神态憨厚而卑微,在市民生活中时时出现,真正的市民生活却与他们相距甚远。农闲时,棒棒们从乡下呼啸而来,农忙时,他们悄然回到村庄。城市的繁华与他们无关,让棒棒们牵挂的,仍然是乡下的田地和妻儿。

他们怎样在城市生活?他们带给城市什么?城市又给了他们什么?

汪小民:梦想支撑的一天

清晨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暖烘烘的怪味,这气味来自几十个人的体温,混杂着隔夜饭菜的香味、臭脚丫和脏衣服的馊味。

4时50分,汪小民轻手轻脚起床。

他住的这间屋子,用木板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大通铺,一共4间,每间

20平方米,睡十多个人,每人只有一张席子大小的空间,不过收费也低廉,自带铺盖一天一元,不带则一天两元。下层是6个房间,每个房间的月租金为80元,大小不过15平方米,一般一间房住4家人,每家一张木板床,用布帘分隔,无所谓隐私,房租和水电费平摊,平均每月一家人要摊12元。

汪小民在这里已经住了3年。这里是重庆市朝天门二码头,房子是港务局的老楼房,始建于1960年代,现在被开辟成了棒棒旅社。朝天门码头周围,是棒棒们的聚居地之一。

汪小民是重庆市丰都县十直镇寨上村人,今年45岁,他有两个孩子,一个读初一,一个读高三,为了挣儿女的学费,他来到重庆做了“棒棒”。

这么一大早爬起来,是因为昨天他接下的一个活,朝天门广场旁的一家桑拿店,要安装一个窗式空调,老板昨天招呼他,“早上不做生意,你5点钟来吧。”

天刚蒙蒙亮,早航的第一班船已经到岸,拉响了汽笛。从江边的住地走到大路上,要上100多级台阶,斜对面是一家“棒棒饭店”,这里没有招牌,两个塑料瓶架一块木板就是饭桌。这里一碗稀饭0.5元;一碟小蚕豆和大头菜,0.5元;茶叶蛋,0.5元;二两高粱酒,也是0.5元。

吃完一碗稀饭,外加一碟蚕豆咸菜,汪小民拿起棒棒往桑拿店赶。1里多路,他几分钟就赶到了。门口等着的一名女子满脸不高兴,“都5点半了,我还要睡觉呢,赶快去干活。”

两个多小时后,墙上的洞终于打完了,汪小民蓝色的中山装上已满是灰尘,老板揉着眼睛过来验收,丢给他3块钱,“拿去吃早饭吧。”汪小民赶紧跟上去,“再加两块钱吧,忙了两个小时呢。”胖胖的老板瞅了他一眼,“3块钱还嫌少?”打着呵欠径自走了。

出得店来,阳光灿烂,汪小民眯着眼,将3块钱纸币整齐地叠好,放进中山装的内口袋里,然后转头朝桑拿店啐了一口。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汪小民夹着棒棒,在朝天门广场四处 达,棒棒们把这称为“耍一耍”,实际上,这也是揽活的一种方式。不过效果看来不好,到处都是“耍一耍”的棒棒,而且大都是熟人(棒棒们基本上按家乡和血缘关系聚在一个地区),汪小民几个小时没有接到一个活。

斜坡旁,五六个棒棒蹲在台阶上开始“斗地主”。正在闲聊着,汪小民突然一蹦而起,箭一般蹿出去,旁边的几个棒棒一愣,其中一个一拍大腿,“又被这小子抢走了!”原来,对街公汽站有个人在招手,喊“棒棒”,看来汪小民在聊天时,照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叫“棒棒”的是一个年轻人,两大箱的货物,约有两百斤重,汪小民解下棒棒上的尼龙绳,开始打捆时,货主发话了,“送到港渝广场,3块钱。”

汪小民的动作明显缓下来,“老板,到那里3站路远呢,起码给5块钱吧。”“你不干有人干。”年轻人看见其他几个棒棒围过来,笑了,“你把绳子解开吧,我找其他人。”

汪小民一看情况不妙,也不吱声,挑起担子就迈步了。他后来告诉记者,原来准备路上边走边谈,没想到年轻人一点都不让价,结果抵达店铺时,反而是老板见他累得满头大汗,多给了他两块钱。

这是意外的惊喜,这种惊喜也总是让棒棒们十分开心。下午1时,汪小民叫上付庭强一起去吃“棒棒饭”。“今天轮到吃肉,”汪小民说,“我们一般两天吃一次肉,不吃肉,没力气干重活。”

吃肉的饭馆,比早餐的馆子高档一点,牌子上写着:青菜炒肥肉,3元,青菜炒瘦肉,5元,米饭,0.5元一大碗。汪小民说,“以前是5毛钱饭随便吃,今年米价涨到1块3,就只能添一小碗了,再添要交钱。”

付庭强看来对这个新规定十分不满,他嘀咕着,“米涨价,棒棒的工资又不涨。”

付庭强是汪小民的好朋友,他的大儿子是大学毕业生,这一点是他最骄傲的事。如果能培养出一个上大学的儿女,在棒棒们的圈子里,似乎地位都高了一些。付庭强的儿子从师范学院毕业后,已经当了中学教师。这一点让汪小民十分羡慕。

汪小民的女儿今年19岁,读高三,成绩在班上排第二名,可是一年的学费加上生活费要2000多元,儿子上初一,开支是1000多元。汪小民觉得负担挺重,“不到城里当棒棒,这笔钱从哪里来?”

做棒棒这几年,他每年到重庆打工约9个月,每月除去开支,可攒下400多元钱,算下来3600多元的年收入,刚好够两个孩子上学。

“靠我这根棒棒,要培养两个大学生呢。”儿女都考上大学,然后进城工作,是汪小民最大的梦想,也是整个家庭改变命运的机会。他现在担心的是,“大学的学费太高了,女儿下半年要是考取了,到哪去找钱呢?”

付庭强是“过来人”,为了儿子上大学,他家欠下了3万多元的债务,在汪小民眼里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他感到害怕。

如果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汪小民原本想在家种西瓜,他觉得在城里“生活过得差,吃不饱饭”。这和他过于节省有关,他早晚两顿吃稀饭,在重体力活的消耗下,撑不了多久就饿了。

下午的大部分时间,汪小民都在研读捡到的一份《重庆晚报》,他指着一条消息跟记者讨论“退耕还林”政策。汪小民喜欢读报,而且喜欢把有价值的信息带回村里去,他原来是村里的小组长。

傍晚之前汪小民又接了两笔活,加起来他这一天的收入一共17元,早餐花去1元,午餐3.5元,晚餐仍然吃稀饭花去1元,住宿1元,他当天的开支是..5元,节余11.5元。

晚上8时,汪小民回到了住地。屋檐下面,十多个煤气灶一个挨一个,妇女们正在煮饭炒菜,她们白天擦皮鞋,傍晚得赶回来侍候丈夫“下班”。住地旁边几十米就是长江,再远处黄花园大桥的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

每当看到这一幕,汪小民就想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他是这里回家最多的人之一,每个月回去一次,来回探亲的花费就要60元。汪小民觉得“城里赚钱的机会多。”但每当受了气时,他就特别想家。

汪小民刚开始进城时,在街上逛总是觉得新鲜,他特别喜欢闻麦当劳餐厅的香味,虽然只是闻闻而已。后来一次被打的经历让他心情变坏了:在挑着将近200斤的货物上码头时,汪小民摔了一跤,滚下了几十级台阶,货物摔坏不少,而他身上只有10块钱赔偿,老板劈头盖脸就给了他几拳。

“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不叫我们棒棒,叫傻农民。”汪小民坐在长条凳上,打一盆热水洗脸洗脚,一边对记者说,“城里人不愿干的脏活、重活,我们都干,还抢着干,你说傻不傻?”

这话引起了棒棒们的一阵议论,旁边的李华抗议了,“叫傻农民的人,自己才傻呢!”

汪小民说,“不服不行,不读书,确实是见识少些嘛,孔夫子说过,生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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