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解雷雨的第九个角色1

试解《雷雨》的第九个角色

【摘要】：作为中国话剧艺术第一座丰碑的《雷雨》，在不同时期，人们对《雷雨》给予了不同的理解和再创作。通过曹禺的阐述，可看出被作者称为剧中的第九个角色——“雷雨”才是真正的主角。自然现象的雷雨和雷雨的象征意义构成其完整的统一体。由此，表现了作者对人的生存困境的关注、对人性的洞察。

【关键词】: 《雷雨》；第九个角色；主题

曹禺是中国现当代著名剧作家。他属于那种有了丰厚的艺术积累后才步入文坛的作家，创作伊始便表现出他的不同凡响，处女作《雷雨》一鸣惊人。它在思想内涵及艺术风格等方面所达到的成就，自作品面世至今，已有众多文艺批评家作了甚为详尽的研究和著述。关于“第九个角色”的问题，曾引起评论界的争论，至今仍无定论。本文力图从表层和深层两个层面解释“第九个角色”的涵义，从而完整地把握《雷雨》，理解《雷雨》，乃至了解作者的创作思想、剧作的主题。

众所周知，《雷雨》中只有八个角色。可作者偏说：“我常纳闷，何以我每次写戏总把主要的人物漏掉。《雷雨》里原有第九个角色，而且是最重要的，我没有写进去，那就是称为‘雷雨’的一名好汉。他几乎总是在场，他手中操纵其余八个傀儡，而我总不能明显地添上这个人，于是导演们也仿佛忘掉他。我看几次《雷雨》的演出，我总觉得台上很寂寞的，只有几个人跳进跳出，中间缺少了一点生命。我想大概因为那叫做‘雷雨’的好汉没有出场，演出的人们无心中也把他漏掉。”⑴因为作者的这段话，关于“第九个角色”的问题，曾引起评论界的歧议：有的根本否认“第九个角色”的存在，认为这是作者“为了行文的方便”，“无任何实际意义的说辞”⑵。有的则认为“第九个角色”就是指的《雷雨》中的命运观⑶。这些解释都不能令人满意。

《雷雨》中确实存在“第九个角色”。笔者认为“第九个角色”就是“雷雨”。但他有着表层和深层两层涵义，是一个完整的统一体。下面，笔者就从这两个层面具体解释一下“第九个角色”的深刻涵义。

首先看“第九个角色”——“雷雨”的表层涵义。即其作为自然现象的“雷雨”。在作品中，曹禺一直没有离开“雷雨”二字。《雷雨》整个戏剧情节发生在暴风雨即将来临的白天和雷电交加的夜晚。雷雨来临之前整个场景被笼罩在一片神秘压抑的气氛之中，雷雨的出现将整个戏剧带入了高潮。“雷雨”本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它一但进入艺术作品，便充满了生命。作者把自己对时代的感受和对现实的激情，同自然界雷雨的形象巧妙地交织起来，使剧中弥漫的那种暴风雨来临前后的郁闷烦躁情绪和动荡不安的气氛浑然一体，制造出一种雷雨的环境和氛围。把自然界雷雨的形成与家庭内部掀起的风暴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以说明家庭、社会的风暴正如自然界的雷雨一样不可避免。

“第九个角色”——“雷雨”是一个以非人形象出场的气氛渲染者。其贯穿剧本始终，是剧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并且凌驾于人物角色之上。“第九个角色”的表层涵义就是其作为景物表征、自然现象的“雷雨”。

其次，我们来分析一下“第九个角色”的深层涵义。即“雷雨”的深刻象征意义，它积淀着人类文化心理的丰富历史内容。

然而，《雷雨》中的“第九个角色”——“雷雨”的深刻象征意义是什么呢？让我们从曹禺的自述中寻找答案吧！完成《雷雨》创作后不久，曹禺申明：“我写的是一首诗，一首叙事诗……，这诗不一定是美丽的，但是必须给读诗的一个不断的新的感觉。这固然有些实际的东西在内﹙如罢工……等﹚，但决非一个社会问题剧。”⑷“《雷雨》的降生是一种心情在作祟，一种情感的发酵”，“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需要。”⑸那么作者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情感呢？在《〈雷雨〉序》中，曹禺清楚地写道：“《雷雨》对我是个诱惑。与《雷雨》俱来的情绪蕴成我对宇宙间许多神秘的事物一

种不可言喻的憧憬。”换言之，作品的主题即是表达要追寻宇宙主宰——“神秘的事物”却又不得其解的愤激之情。人类在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就会产生是否存在一种强大的神秘力量可以支配世界的疑问。在《雷雨》中这种力量的直接显现，是以自然现象“雷雨”的形式出现的，它不可避免地担任了宇宙间神秘事物的显性形式。即带有超乎人类之上的神秘象征意义的。

我们看作者是怎样通过叙写人物命运来表达“对宇宙间许多神秘的事物一种不可言喻的憧憬”的。“《雷雨》是一部多主人公的作品，很难说谁是作品的主角。”⑹《雷雨》笼罩着雷雨前的“郁热”氛围：蝉鸣、蛙噪、雷鸣，这不仅是戏剧发生的自然背景，同时也暗示着一种情绪、心理，以至生命的存在方式。在《雷雨》里，几乎每一个人都陷入一种“情热”——欲望和追求之中。蘩漪、周萍、四凤、周冲之间非理性的情欲的渴求，特别是作者倾心刻画的蘩漪，她苦痛、郁热，具有“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的“雷雨”式性格；鲁大海对周朴园的仇恨和反抗；周冲充满着“向着天空飞”的生命冲动，满怀着诗意的憧憬和幻想；还有侍萍、周朴园及其矛盾、复杂的情感，剧中每一个人的情热都被一种人所不能把握的、超现实的强大的力量所压抑着。

作品中，八个人物都在“盲目的争执着泥鳅似的在情感的火坑里打着昏迷的滚，用尽心力来拯救自己，而不知千万仞的深渊在眼前张着巨大的口。他们正如一匹跌在泥沼里的了羸马，愈挣扎，愈深沉地陷落在死亡的泥沼里。”⑺蘩漪，一个追求自由幸福的女性，偏偏落在周朴园这样的家庭中，十几年来，残酷的专制统治和冰冷的感情生活，将她“渐渐磨成石头样的死人”。她虽是“旧式女人”，但受过新思想的影响，向往自由的天性并未完全泯灭。其中一线生机，遇上周萍这个虽脆弱却尚有青春气息的男性，便迅速生长为活力和勇气，并凭着它而背叛了周朴园。但是现实的狂风又将她与周萍相爱的甜梦吹得无影无踪。最后，蘩漪的希望濒于破灭，她便孤注一掷，意在留住情人，但就在她一手操纵的悲剧中，周萍自杀。侍萍，30年前在周家受辱，惟恐女儿重蹈覆辙，却没有想到女儿不但又到周家当了使女，而且与自己的哥哥乱伦并怀了孩子，待到在既成事实面前答应兄妹一同出走，决心替清白孩子担载一切罪过，让他们“好好地活着，享着福”，却万万没有料到，顷刻之间儿女双亡。周萍与蘩漪发生情爱是出于青春的热，一旦道德的理智消退了汹涌的感情之潮，他便对父亲怀着深重的负罪感，为了悔改“以往的罪恶”，摆脱蘩漪的纠缠，拯救被内心冲突撕碎的灵魂，他抓住了四凤，“想由一个新的灵魂来洗涤自己”。⑻可是，周萍刚要从一个乱伦的漩涡中跳出，却又不自知地陷入了另一个乱伦的漩涡。他于是悲愤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无辜的四凤和周冲，希望能实现自己的美梦，生活却将它击得粉碎，并毁灭了他们的躯体。天真单纯的周冲心中充满着诗意的幻想，他有许多憧憬，对家庭、对社会、对爱情，但他面前横着的是残酷的事实，他经受着母亲、亲哥哥、鲁大海、四凤难堪的打击。“连续不断的失望绊住他的脚，每次的失望都是一只尖利的锥，那是他应得的惩罚，他痛苦地感觉到现实的丑恶，一种幻灭的悲哀袭击他的心。”⑼鲁大海呢，挣扎在社会底层，在资本家血腥镇压面前，带领工人罢工，但很快归于失败。周朴园也是在挣扎中走向没落的。这个受过现代教育的资本家试图以严酷的手段摧毁不满的反抗，确立起所谓的“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然而往事不堪回首，这个大家庭一夜之间便分崩离析，家庭成员或死或逃，或疯或傻，他陷入自己一手造成的大悲剧中。一个曾经随意支配别人命运的人，其实也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他既是一个罪魁祸首，又是一个灵魂的巨大痛苦的承受者。

“宇宙正像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以逃脱这黑暗的坑。”⑼《雷雨》表现的正是这种人类具有的无法摆脱的根本痛苦，体现出对人类的生存困境的关注、对人性深切的洞察，渗透着作者对“天”和“人”的深刻思考：“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的需要。我念起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是自己来主宰自己的运命，而时常不是自己来主宰着。受着自己——情感的或者理解的——捉弄；生活在狭的笼里而洋洋地骄傲着，以为是徜徉在自由的天地里，称为万物之灵的人们不是做着愚蠢的么？我用一种悲悯的心情来写剧中人物的争执。我诚恳地祈望看戏的人们也已一种悲悯的眼光来副食这群地上的人们。”⑽《雷雨》多层次的展示出这样一对矛盾冲突：命运对人的无情主宰和人对命运的无尽抗争。这是一个近乎永恒的“太大，太复杂”的矛盾，它的存在既决定了人的悲剧的难以避免，也决定了人对神秘命运的“不可言喻”的永远“憧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