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龚槐陂先生[精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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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龚槐陂先生

罗文军

一九七四年,我的摄影启蒙老师喻君晓告诉我奉新县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老画家,他的名字叫龚槐陂,号“槐陂村人”。喻君晓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上海工作,由于他痴迷摄影,辞掉铁饭碗回到家乡做了一名自由摄影师。他认为在这个(文革)非常时期,他所记录的影像将是一笔很有历史意义的财富。事实证明,这个地方无以数计的上海知青、五七干校及广大群众生产生活的老照片,就是他当年留给人们珍贵的无形资产,其中就包括国画大师龚槐陂的珍贵影像资料。喻老师知识广博,在艺术方面修养也很深,我在他农村的老家中,一边品尝着龚槐陂送给他的梅兰竹菊四幅画,一边听着他用板胡和京胡自拉自唱。他独身一人,平时也不回家,我们整整一天,用龚槐陂的画而充饥,用音乐而解渴。喻老师离开奉新时,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去找槐陂村人。已是不久,我找了一个伴,怀着一颗崇敬的心和年青人追求艺术的热情,踏上了漫漫的求学之路。

从县城到龚槐陂住地赤岸徐家龚家村,有十多里长的乡间小路,按照喻君晓指示的路线,我们一边走一边问。龚槐陂的名气确实很大,当地的老百姓无人不知,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龚槐陂是个大画家,只知道他是个气度非凡、对老百姓十分和蔼的长者。老百姓印象最深的是他进城时经常坐着一辆黄陂土车,在车上又吹又唱潇洒自如。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路,找到了心中十分仰慕的槐陂老人家。龚槐陂住在一条古老的胡同内,胡同前有一个牌坊,上写着“南唐世弟”,龚槐陂老人就住在胡同一侧一座潮湿灰暗的农村老砖房内。龚老由于被关到牛棚很久,得了关节病,加上年寿已高腿脚不便,一直坐在床上。他听我们说明来意和过程后,乐得哈哈大笑;说:“村上的一群小孩,都知道我会画画,跟在我背后叫个不停,说要跟我学画画;我对他们说:一只手,一尺布,懂吗?”。后来龚老就问我们各自的基本情况和为什么要学画画,反复地问这些问题,我们都小心谨慎地回答。一直到下午,他说天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吧,也没有说到底收不收我们为徒。我回来后,怎么想也想不出“一只手,一尺布”是什么意思,我还请教了我们单位懂点古文的人,他们回答得很干脆,一只手就是五个指头,一尺布就是十寸。我说他到底收不收我们做徒弟呢?“不知道。”

我对同来的人说,管他收不收,下个星期继续去,一直到他答应为止。就这样,我们每逢星期天早早就去了,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话也越来越多,主要是对我们讲他的经历和刘海粟创办学校、蒋经国在赣南那些奇闻趣事。龚槐陂早期曾经在上海、广州、南昌等地举办了十三次个人画展,名声很大,影响颇深。龚槐陂是中国著名的美术教育家刘海栗大师创办的上海图画学校的第一批学员,上海图画学校就是今天上海美专的前身,电影《刘海栗》中有一段介绍刘海栗带领十三个弟子上黄山写生的情景,龚槐陂就是其中之一。著名的艺术家吴昌硕、潘天寿等人是他的老师,对他很器重,送了不少画给龚槐陂作留念,并且题了很多勉励的字,可惜在十年动乱中抄家被毁。龚槐陂每当说起这件事情,脸上就流露出十分痛惜的表情。龚槐陂和傅抱石是老乡加朋友,二人关系密切。结业后傅抱石决定去日本留学继续深造,龚槐陂决定回江西仿效他的老校长刘海栗的样子在江西办个图画学校,并且得到了潘天寿等人的支持。龚槐陂回到江西奔波了很长时间一直没能如愿,时值蒋经国主政的赣南需要大量师资,于是龚槐陂就投奔赣南,在当时著名的学府“省赣中”做了一名美术教师,并在赣州举办了好几场轰轰烈烈的个

人画展,得到了蒋经国先生和当时社会各界的高度评价和赞赏,索画者络绎不绝,随着频繁的交往他们成了至交。谈到中午的时候,槐陂先生就和我们一块喝酒,下酒菜就是我们带去的饼干和鸡蛋糕,喝到兴致处还对我们大谈喝酒的好处,槐陂老人每当说到高兴时,就会按捺不住兴奋和激动的心情,拿出他珍藏多年的口琴,为我们吹奏前苏联的那些老歌曲,又吹又唱,一时间把烦恼抛到脑后。就这样,三个多月下来,我们没看到他写一个字画一笔画,却跟着他学会了喝酒。

时间到了第十五次去龚槐陂家的路上,这个时候虽然秋高气爽,但大地已经有了凉意,身上需穿厚厚的衣服了。在去龚家村的半路上,有一很险的地方叫店下桥,有几丈之高,长长的老石桥垮了一截,只用三根杉木搭了个便道,过去的人都要小心翼翼。最危险的还是桥头不远处的一口水塘,塘边上的石板路特别狭小且高低不平,每次到此都要扛着自行车过去。这一次我一时兴起,为了表现自己本事大,骑了过去,结果被石板路的坎碰了个人仰马翻,掉进一人多深的烂泥塘里一直往下沉……;爬上岸后,吓得我全身发抖,两脚都站立不稳,惊魂未定的我在河中抹了一把脸。同行的人以为去不成了,但我坚定地说,就这样去,说不定今天就是龚老师正式收我们为徒的日子。

当一个面目全非的泥人突然出现在龚老师面前的时候,龚老师吓了一大跳,大声惊呼:“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同来的人就把路上的经过说了一遍,龚槐陂用善意的口吻责问道:“为什么不回去?”,我说我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向你老人家学画画,任何困难决不后退。龚槐陂听后眼眶顿时就红了,老人家扶着桌子坚定地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了一张旧报纸,命人舀了一碗水,用十分凝重的口吻正式向我们宣布:“从现在起,我就教你们怎么画画,以后你们就叫我老师。”于是,龚槐陂用一支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用过的笔,醮着清水,在旧报纸上开始作画,写下了他自文革以来教学的第一笔……

龚槐陂一边画,一边向我们解释,这一笔为什么要这样画,有什么技法和意味,他画的是一幅竹子图。秋天的气候,特别的干燥,当他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前面的就已经干了,随着水气的蒸发,这幅深深凝结着我们师生情谊和历史见证的画,献给了苍茫的天空……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几个春秋的寒来暑往,我不但是龚槐陂的学生,也成了他的忘年之交,不分彼此。龚槐陂先生对我们反复观察和细心了解后,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决定让我们分开来学习。以后我一个人去的时候,他教的内容和技法都与他人有所不同,每次回县城他也会毫不客气的交待我一些事帮他办,用他的原话说我就是他的学生加朋友。随着文革全面结束和落实政策,龚槐陂作为一个在农村艰苦度日默默无闻的老人也引起了省市有关方面的重视,有一部分省市的领导和文艺方面的人也开始陆续去看望龚槐陂老人了,其中就有时任宜春文联美协主席的谢牛和江西师大艺术系教授胡江非先生,他们曾多次步行前往看望槐陂老人,并在省市县有关方面为龚槐陂老人做了非常多的实质性事情,解决了许多的困难。他们每次来都会带些创作用品和有关政策文件给龚槐陂先生,谢牛先生还亲手为龚槐陂精心刻制了一枚“九十画翁”印章作为寿礼;龚槐陂得到这枚印章后十分喜欢,创作了一些画分赠相知好友。在这些包含龚槐陂个人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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