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简报

调研简报
“合同执行与司法改革”调研小组于2005年12月24日至12月27日调研了江西省南昌市和宜春市的五个企业、一个基层法院，调研小组成员包括黄少卿、李寿初、潘必胜、陈代娣。

调研小组行程如下：
12月24日上午，访谈江西国鸿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明寿，
12月24日下午，访谈汪氏蜂业办公室主任余巍、法律部主任，
12月25日上午，访谈弘益科技药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孝乐，
12月25日下午，抵达宜春市，
12月26日上午，访谈瑞思博化工有限公司董事长易晓斌，
12月26日下午，访谈江西茂本齿轮有限公司董事长张东旗，
12月27日上午，访谈南昌市东湖区人民法院周胜明庭长。

在调研过程中，我们强调此项调研纯粹是以学术研究为目的，希望被访企业和法院能畅所欲言，谈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在访谈过程中除了个别企业在谈到和政府打交道时比较回避，其它企业和法院都比较真实地谈出了自己的感受。

通过与企业和法院的深度访谈，调研小组总结出以下方面值得关注：
一、企业的制度环境恶劣，现在情况逐步在改善
瑞思博反映在1998年前，公司的外部环境很恶劣，随便一个部门就可以将企业封掉，企业是只羊，谁都可以宰。

工商局、技术监督局等部门年底成立综合执法办公室，到企业拉赞助。

茂本齿轮反映各个执法部门如环保、技术监督局、工商等都可以到企业检查，实际就是向公司要钱。

汪氏蜂业反映行政处罚猛如虎，吃了外地的企业，再吃当地的企业，外地的企业不再敢去投资，当地就越吃越穷。

瑞思博反映1998年企业的外部环境开始改善，政府成立了“优化办”，“整治办”，整治各个部门的乱收费问题。

企业对外部环境很敏感，现在江西有一批企业是从沿海迁回来的。

茂本齿轮反映法院、工商、公安、税务等部门的人员素质比十年前提高了很多。

市政府明文规定：没有市政府的许可，任何执法部门不得随意到开发区的企业检查。

以前公安、检察院随时到企业检查，这两年好一点了。

总体上，现在政府部门的行为开始规范。

二、立法程序中的不公正
弘益科技反映立法程序很重要，存在立法的腐败，立法中的不公正为实施中的不公正埋下了祸根。

药品管理法的制定者负责过制药厂的工作，制定规则时偏向药厂的利益，没有考虑研发者的权益。

药品管理法规定研究成果和生产权分开，把委托药厂生产划归为技术转让关系，这使得研发企业如果对委托的企业不满意不能轻易中断交易，必须双方同时出具证明申请变更合同关系，否则研发企业企业只能到法院起诉，拿判决结果来申请变更合同关系。

三、政府与企业之间的信息沟通不畅，使得企业间的待遇有很大不同
弘益科技反映以前一直不知道政府有留学生创业基金，直到市委书记来企业视察才知道，否则企业早就可以去申请。

因为偶然的因素弘益科技成为政府关注的重点企业，政府对高科技企业制定的扶持政策基本上是为其量身定制，按照规定的标准其它企业很难符合被扶持的条件。

四、政府对科技研发的扶持思路应该有所改变
弘益科技反映江西省一年对于科研项目有三亿多的扶持资金，但采取的是撒胡椒粉的方式，收效不好，应该选择重点的企业和项目进行集中扶持。

江西省政府建立了留学生创业园，现在已经有六百万的扶持资金却花不出去，除了留学生不愿意到江西，还因为政府要求花出去的钱马上有效益。

弘益科技认为留学生不一定要
呆在南昌才是为南昌创造效益，完全可以利用留学生在国外的信息和实验室资源。

五、政府在市场经济中也需要有所作为
弘益科技反映国外的药业公司在中国成立了中药现代化研究中心，现在国外的药业公司已经申请了上万种的中药专利。

中药有成千上万个品种，需要由国家来集中组织力量保护中药的知识产权。

六、企业从银行贷款很难
企业从银行贷款很难，除了汪氏蜂业银行会主动给其贷款，其它企业都存在贷款难的问题，反映在企业的资产负债率普遍较低，江西国鸿集团的资产负债率为15%，瑞思博化工的资产负债率27%左右，茂本齿轮则全是自己积累的资金，无银行贷款。

茂本齿轮反映市政府开发区牵头组织几大国有银行与企业座谈，但企业还是没有贷到款。

现在地方政府很难影响银行对企业贷款，前两年政府以地方财政做担保给企业贷款，曾经地方政府给一个企业担保从银行贷款450万，款贷到后老板就跑了，现在政府不敢轻易担保了。

七、由于对交易对方的不信任，明显妨碍了企业的业务发展。

瑞思博反映由于超市的经营不规范，企业不敢和超市合作。

国鸿集团反映公司基于货款收不回来的考虑，没有把市场扩展到南昌市以外的区域。

弘益科技反映由于东北、西北、河南地区的诚信不好，公司对这部分市场采取放任发展的策略。

八、合同条款能否界定清晰影响交易的达成
合同条款的界定模糊，就容易导致纠纷，从而一开始交易就不容易达成。

瑞思博反映超市规定第二批货卖完后付第一批货的钱，但第二批货什么时候卖完很难判断，这样货款就被超市任意拖延，这是瑞思博不考虑通过超市销售的重要原因。

九、一些特殊产品由政府部门负责监管，质量有保证
弘益科技反映每种医药原料、辅料和化工原料都有批号，从药品管理局的网站上可以查到供应商是否有生产批号，产品一般不会有质量问题。

十、交易双方的信誉评估是一个博弈过程
弘益科技反映公司正在考虑在代理商达到一定规模后可以给予一定的赊销额度。

公司以一定的销售规模为条件提供商业信用，是因为代理商达不到一定的销售规模就没有必要赊销，达到了一定的销售规模后代理商就没有必要通过违约来获取非正当的利益。

十一、行业协会是企业家为自己企业谋取利益的一种手段
汪氏蜂业集团的董事长汪伦是中国蜂业协会的副会长，公司参与制定行业的游戏规则，更高产品标准的制定，使得行业内的小企业更难生存，对作为大企业的汪氏蜂业有利。

十二、中国企业研发的一种新思路
弘益科技认为研发走消化吸收再创新比较适合中国的国情。

公司将国外的同学、朋友组成海外研发团队，给他们项目30%的股份，把国外的基础研究成果拿过来。

公司并不要求他们直接把成果发过来，而是公司需要什么信息就向他们要。

如果是专利公司就自己查，如果不是专利公司就让国外的朋友给信息，不要直接的数据。

国内的试验结果到国外得不到承认，因为国内的实验室就不被承认。

以前公司是让海外的研发团队利用国外的实验室暗地里为公司工作，以后公司会正式出钱与国外的实验室合作。

公司计划明年投一到两千万到海外研发，到国外的实验室做试验。

公司选择关键试验到海外做，这样产品可以实现同步试验，同步上市。

十三、企业不会轻易到法院打官司，到法院打官司的大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企业打官司的成本高，收益低。

2亿元的诉讼标的额，需要170多万的一审诉讼费，170万二审费用，340万律师费，其它的关系费200万，共约1000万，官司打赢后的执行率是50%。

法院的周庭长反映企业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打官司，打官司时目标就不是仅仅挽回
经济损失，而是涉及到企业的生存。

茂本齿轮反映公司最怕打官司，拖不起，想打也不敢打。

公司如果20%-30%的欠款能拿回来，就决不去打官司。

瑞思博的易董被检察院发了传票，官司打不赢就要被判坐牢，诉讼结果决定企业的生死存亡。

十四、法院人员的素质与东部地区相比明显要低
江苏的中院审判人员平均年龄35岁，基本上在本科以上，对新进的人员要求本科以上学历和通过全国司法考试。

基层法院的法官是本科学历的占60%以上，来源主要是大专院校的毕业生。

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官30岁以下的很少，本科以上的毕业生很少，有些法官是司机、书记员，司法考试考上的人或者进不了法院或者不想进法院，想进法院的人又考不上。

十五、法院腐败是普遍现象
汪氏蜂业反映法院的腐败很严重，法官腐败是普遍现象，法官在这种环境中，不腐都不行。

周庭长反映每个法官都有依法办事和受贿两种情况。

十六、东部和中部法院受领导的干预不同
无锡市崇安区基层法院一年办案四千多件，领导的批示有二十多件；在南昌很大一部分案子都有人来打招呼。

法官在办案过程中，一个重要的考虑是保护自己。

如果诉讼双方都有关系，法官偏向于将案子上交给审判委员会来处理。

东部地区的行政机构权力在退缩，无锡市政府干预法院的情况很少，主要以党的名义干预。

在南昌，行政系统对法院有很重要的作用，基层法院的院长是副县级，承受不起各种关系的压力。

十七、各级法院的灵活判案的权力不一样
基层法院的权力不大，中级法院因为有二审终审权最具灵活性，而且中院的很多案子的标的额大。

高院的案子由于容易引起关注，不敢判得太离谱。

十八、一些诉讼涉及专业性知识，法官很难具备相关知识
弘益科技反映有关药品方面的纠纷专业性很强，法官一般不懂。

十九、诉讼的执行费用高
弘益科技反映企业除了出执行费，还要另外负责法官的所有差旅费。

茂丰齿轮反映执行需要各种费用，每一次的费用都要企业出，是填不满的坑。

周庭长反映案子即使判决了，也很难通过法院执行，还是要通过人情、关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