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悲剧的多元透视

2007-12-15第9卷　第4期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SHAANXI　R TVU　J OU RNAL

Dec15,2007

Vol19　No14

【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杜十娘悲剧的多元透视

袁春艳3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摘　要]杜十娘是一个很有争议的人物形象,而杜十娘之死更是人们一直争论不休的话题,目前学界有金钱观念说、遇人不淑说、门第观念说等等。笔者认为一个问题是由多个因素引起的,而各个因素之间又是相互联系的,因此造成杜十娘悲剧的原因也是多元的。本文从杜十娘与李甲、孙富、十娘自身、旧式的婚姻观念四个方面的关系来综合分析杜十娘悲剧的原因。希望通过多元的视角、异量的眼光去看问题,我们能找到一个更合情合理的答案。

[关键词]杜十娘;悲剧;多元透视

[中图分类号]　I20714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4649(2007)03—0033—04

杜十娘故事最早的叙事文本文言小说《负情侬传》,是明代万历年间宋懋澄创作的,收录在他的《九籥集》中。通俗文学作家冯梦龙在《负情侬传》的基础上,进一步艺术加工写成《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情节更为曲折,人物形象臻于丰满,有青出于蓝之妙。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大致情节如下:京城名妓杜十娘,久有从良之志,与太学生李甲两相倾心共谋百年之好,在与鸨母周旋一番后跳出火坑,身藏万金追随李甲,而李甲却于途中以千金之资将十娘转卖于新安盐商孙富,十娘怒沉百宝,痛斥李甲,举身赴清流。十娘刚烈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追求,历来为人们赞叹不已,而她的悲剧命运也一直令人们唏嘘不已。宋懋澄《负情侬传》末感叹:“噫!若女郎,亦何愧子政所称烈女哉!虽深闺之秀,其贞奚以加焉!”冯梦龙《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如此评价“独谓十娘千古女侠,其不能觅一佳侣,共跨秦楼之凤,乃错认李公子,明珠美玉,投于盲人,以致恩变成仇,万种恩情,化为流水,深可惜也!”十娘成为当世及后世人们心中的贞女、烈女,而李甲或封建礼教则被指责为杀死十娘的凶手。这样的理解无疑会使问题感情化或简单化,那么十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造成她悲剧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一、李甲———一般化的智商,不平等的爱

杜十娘的悲剧首先是爱情的悲剧。谈到爱情,不能不谈到李甲。历来很多读者及评论家都把李甲当作负心汉,薄情郎,把杜十娘的悲剧完全归结为李甲的负心,然而这对李甲来说却是不公平的。仔细阅读小说我们会发现《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与一般的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大不相同。从小说的很多情节中我们可以看出李甲并非一个“凉薄无情”的人,把责任完全归结为李甲,感情的愤怒多于理智的分析。

小说中写道,李甲有“俊俏的庞儿,温存的性儿,又是撒漫的手儿,帮衬的勤儿”,可以看出他既漂亮,又温存,既大方,又体贴,对于大多数女子应该说还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情人。更重要的是他还“忠厚至诚”,是一个可靠的男子,这一点对于久有从良之志的烟花女子杜十娘来说,尤为重要。从小说中我们也可看出李甲确实真心爱着杜十娘,他“撒漫用钱,大差大使”,“把花柳情怀一担儿挑在他身上”,他和

3[收稿日期]2007-09-15

[作者简介]袁春艳(1984-　),女,河南省商丘市人,辽宁师范大学研究生院古代文学研究生。

十娘“两下情好愈密,朝欢暮乐,终日相守,如夫妇一般,海誓山盟,各无他志”,即使后来囊匣渐渐空虚,手不应心,仍然迷恋不去。父亲几遍书催,气坏在家,他也终日延捱。为了赎杜十娘,他一连奔走六日,求亲告友,虽终无所获,但毕竟那一份心还是至诚的。甚至可以说,直到李甲卖掉十娘时,他还是“爱”十娘的,你看他酒肆归来时那种寝息不安的情状,欲言先泪的苦态,“说罢,泪如雨下”的表情。这一切都很难说是虚假的,就凭李甲的智商,她怎可能有那么高的演技!后来,杜十娘投宝于江时,他“不觉大悔,抱持十娘恸哭”,“又羞又苦,且悔且泣”,以致十娘死后,面对千金,“终日愧悔,郁成狂疾,终身不痊”。这都表明李甲对十娘的爱是非常真切的。有人说他只是心疼十娘投入江中的百宝箱,愧悔丧失了一次发家致富的机会,恐怕只是一种肤浅之见。

可见,李甲的可恨可恶不在于他感情的虚假,那么导致他负心的深层原因又是什么呢?让我们再看一下李甲的另一面。

小说开头说“万历二十年间,由户部奏准:目今兵兴之际,粮饷未充,暂开纳粟入监之例”,也就是用钱买“太学生”的资格,“原来纳粟入监有几般便宜:好读书,好科举,好中,结末来又有个小小前程结果。”这可谓是一条终南捷径。“以此宦家公子,富家子弟,倒不愿做秀才,都去援例做太学生。自开了这例,两京太学生各添至千人之外”。而这李甲便是“添”进来的一个。李甲的父亲作为一省的“布政使”应该是满腹经纶,李甲也算是生于书香门第了,而他竟“自幼读书在庠,未得登科”只能“添”为太学生,可见他的智商不会高到哪去。小说的开头绝不是介绍背景的闲笔,而是作者的伏笔所在。

智力上低能的李甲,在感情上也不是情圣,虽然他非常爱杜十娘,但他的爱却是非常贫弱浅陋的。他的爱即使永远不变,也永远不失其弱。起初,十娘有心向他,他却“惧怕父亲,不敢应承”,后来十娘待他恩深,并主动提出赎身之事———李甲只知一面厚脸皮的挨骂,一面与十娘朝欢暮乐,他是不会费脑力去想长久之计的———他才说“非无此心”,可是听了柳遇春的一席话,他便“心中疑惑不定”了。从潞河上船时,他曾且惊且喜地对十娘说“若不遇恩卿,我李甲流落他乡,死无葬身之地矣!此情此德,白首不敢忘也!”并且,“自此每谈及往事”,“必感激流涕”,何等真切也!可是不一日途逢孙富,孙富认为携十娘归不妥,他便“茫然自失”,进而“移席问计”,而孙富之计又使他感到“说透胸中之疑”,“闻兄大教,顿开茅塞”。“白首不敢忘”的情人,旋即转手,感情变化真如天地也!因为他胸中的天地本来就不大,不难由一个极端又向另一个极端。

与贾宝玉、杜少卿不同,李甲的思想依旧陈旧腐朽。何满子先生认为在李甲“这个生命力微弱,目光短浅的纨绔子弟的背后,分明地拖着一个宗法礼教的阴影”[1]。甲骨文中的“女”字是一个跪求的姿势,在古代宗法礼教观念中,妻只不过是“合二姓之好”的媒介,妾只不过是供男人发泄性欲的工具,而妓女就更没有地位了,顶多是男人欢娱享乐的玩物。李甲虽然爱杜十娘,但在他的骨子里,却并没有把十娘看作与自己平等的,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当孙富问“昨夜尊舟清唱者何人”时,李甲竟答曰:“北京名姬杜十娘”,这一句毫无遮拦、脱口而出的话语,暴露了李甲真实的内心世界:妓仍是妓,永远也不可能摆脱低人一等的地位!所以对于李甲来说,十娘既是可爱的,也是可卖的,爱和卖两者并不冲突。因此他一边干坏事,一边流着真诚的眼泪。卖了十娘,又“情不能舍”,为之“悲泣”,悲泣之后,照旧去卖。“李甲的爱,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平等的,尊重的爱。《呼啸山庄》女主人公的爱情宣言‘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中国传统社会中这种爱是天方夜谭”[2]。他之爱十娘就如现在人爱一只宠物猫,再珍爱的猫,如果有损于己,也会抛弃的。

爱情是双方互动的活动,它要求恋爱双方,不仅心心相印,而且双方内心的美好程度必须相配,情智两端的水平必须相当。而十娘与李甲的爱情悲剧即源于此。一只呆鸭与一只天鹅相爱了,只有偏安于小小的泥塘里时才有可能长久,而一旦要展翅高飞,它们之间就不免要出现悲剧!

二、孙富———抠住了李甲思想的死结

十娘的死,孙富的“一臂之力”也是极关键的。他的千两白银使十娘与万两珠宝共赴清流。但他的杀手锏却远非那一千两银子,他不仅有钱,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智慧!与李甲一样,孙富也是太学生,学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