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研究的学术史回顾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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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研究的学术史回顾与反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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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作为史学界“五朵金花”之一的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的研究,近年来已黯然凋谢。
1939年,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作了经典性的阐述:“中国封建社会内的商品经济的发展,已经孕育着资本主义的萌芽,如果没有外国资本主义的影响,中国也将缓慢地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5]毛泽东的经典阐述显然并非毛本人的理论发明,而是马克思主义学者的较为一致的看法,只不过毛的口吻更明白地表达了出来。所不同的是,这个结论一经领袖之口说出,便成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真理,在意识形态一元化的政治环境中,学者的任务就是要找出具有说服力的历史事实来论证它。
进入1990年代以来,专门论证中国资本主义萌芽产生的论著已比较少见,取而代之的的是对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研究的反思。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可以归结为“情结论”、“死结论”和“假问题论”等。
何为“资本主义”:质疑“资本主义萌芽”研究的前提
吴承明先生在《中国资本主义的萌芽》第一章“导论”中,首先讨论了“什么资本主义萌芽”,但没有对“什么是资本主义”做出概念限定。我认为要真正对“资本主义萌芽”做出令人信服的概念论证,首先必须对“资本主义”一词做出概念论证,这是个前提。既然对到底什么是“资本主义”的概念问题始终都没有搞清楚,那么我们多年来讨论
的“资本主义萌芽”在前提上就很成为问题了。正是因为概念上的模糊,各有各的“资本主义萌芽”的标准,所以讨论中出现各种五花八门的观点就不足为奇了。比如,关于资本主义萌芽出现的时间,从“战国
说”、“西汉说”到“唐代说”、“宋代说”、“元代说”、“明代说”、“清代说”,前后竟然相差两千多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基于此,有必要首先讨论“资本主义”概念和它的历史渊源问题,虽然我深知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许多西方学者也困惑于这个概念的泛化和模糊,在使用这个概念时都非常犹豫。历史学家赫伯特·希顿对这个词极为反感,他说:“在所有以主义结尾的词中,资本主义一词最容易招惹是非。它的含义和定义如此混杂,因而一切懂得自重的应该把它同帝国主义一起从词汇种摈弃。”著名的年鉴派学者吕西安·费弗尔也认为该词已用得太滥,主张取消这个词[10]。黄仁宇先生也认
为,“资本主义”这个词“最初就没有取好,才有今日之暧昧游离”,
像“重商主义”(mercantilism)或“商业主义”(commercialism)都较“资本主义”一词为佳[11]。许多学者都提出过这个问题,并试图在研究中不用“资本主义”这个令人头疼的词语,然而,“资本主义”一词在日常生活和学术研究中运用如此之广泛,如此之深入人心,以至于我们觉得它无论怎样有局限,都无法取而代之了。事实上,我们至今确实也没有找到一个更为合适的且为大多数人接受的一个能代替“资本主义”的词汇。
黄仁宇表达的意见非常清楚,资本主义体制是早就产生了的,可“资本主义”一词却是后来才发明的,尤其是随着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资本主义”一词的运用被强化了,因为社会主义的倡导者信奉阶级斗争理论,斗争就需要有一个斗争的对象,于是“资本主义”便被想像为斗争的对象,于是乎这个概念的存在便有了依据。
令人奇怪的是,这个被马克思很少使用或意义不甚明确的词,却被纳入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模式,并把所谓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作为社会形态划分的几个阶段。这无疑是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者们的创造。社会形态理论长期以来被标榜为颠扑不破
的“真理”,被视为历史唯物主义最重要的基本原理之一,并写进历史教科书,影响了几代人。这种以简单的进化论模式来划分历史阶段的做法,是典型的线性发展观,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机械唯物论,它肢解和割裂了历史。近年中国学者对此进行了反思和批判[16]。
如果说在资本主义萌芽问题的讨论中产生了许多迷惑和谬误的话,其根源便在于没有从词义上辨析过“资本主义”一词的内含,没有深究过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社会”,以及对社会形态学说的滥用和肆意延伸。在半个多世纪的学术争论中,大家都认为“资本主义”或“资本主义社会”是不证自明或毋需加以证明的概念,可事实上是每个学者头脑中都有一个自己所理解的“资本主义”或“资本主义社
会”的概念,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因此研究的方法、取证的材料、论述的角度以及得出的结论当然各有不同,自说自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资本主义萌芽”研究的前提没有深究,是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决定的。因为五种社会形态说是领袖定义的,领袖的话就是真理,是毋需证明的,或者说只能证实,不能证伪。在这样的思维定式指导下,“中国必定存在资本主义”或“中国必定会发展到资本主义”就成为中国学者信奉的信条和论证的前提,也就是说,学者们需要做的只是去找材料来证明中国资本主义存在或发展的事实,而毋需去论证“资本主义”为何
物。
自说自话:资本主义萌芽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多年来,学者争论的是资本主义萌芽产生早晚的问题,而不是在中国有没有资本主义萌芽的问题;中国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这是个不必争论的问题,因为领袖已经这么说过,而领袖的话在1970年代以前是不容置疑的。于是乎历史研究中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在漫长的两千多年的古代社会中,资本主义萌芽随处可见随时可见,各种“萌芽论”泛滥成灾,谁也不能说服谁。尽管“比较多数的意见是认为明代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20],但因为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资本主义”的标准,因此理论依据五花八门,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
资本主义萌芽讨论中相对比较集中的一个问题是,很多学者把手工工场和雇佣关系的产生当作资本主义萌芽的一个根本性的标志。于是,我们的历史学者变成了勤奋的“拾荒者”,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中搜寻手工工场和雇佣关系的蛛丝马迹。在很多论著中,“凡雇工或市场都被冠
以‘萌芽’之名,以致田舍翁多收了十斛麦拿去出卖,小作坊主雇了几个帮工在家织布,都被说成是为‘萌芽’”[21]。
彭泽益先生指出,仅仅用雇佣关系来解释资本主义的产生是靠不住的,因为早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产生以前就已经存在有雇佣关系了。实际上,雇佣劳动的产生应该与人类文明的诞生一样久远。
在讨论中,多数学者倾向于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产生的时间定在明代嘉靖到万历年间,即16世纪末17世纪初,这在1980年代以前几乎成为定论。学者们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他们认为在这一时期中国社会经济内部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江南丝织业中出现了相当规模的手工工场,如晚明小说《醒世恒言》卷十八描写的吴江盛泽镇机户施复经过艰苦创业,从一张织机发展到三四十张织机;商品货币关系进一步发展,新的商业城市大量兴起,区域性大市场乃至全国性大市场逐渐形成;在社会风气和文化娱乐方面,表现为商人及其他上层人士奢侈浮华的生活,逐末盈利的拜金主义;封建礼法和等级秩序观念受到冲击,并出现了反对专制主义、追求个性解放的启蒙思潮;还有的学者从农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中证明在广大的农村地区也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等等。
但是,把商品经济和市场的发展与资本主义萌芽联系起来,认为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必定会出现资本主义,可能是一个更大的圈套。很显然,商品经济和市场并不是资本主义特有的产物,发达的商品经济和市场同样不是资本主义特有的产物,比如中国在春秋战国和唐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