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的文学语言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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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的文学语言艺术
《聊斋志异》之所以为人们所喜闻乐见,与它在语言上所达到的高
度造诣是分不开的。《聊斋志异》虽然是使用文言的形式来写作的,但蒲松
龄提炼语言的道路却鲜明地体现了向古代学习、向民间学习并将两者结合起
来的倾向,他在学习和提炼古代语言和民间语言上,确实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他提炼语言的道路是值得认真总结的。
蒲松龄生活的时代,白话文学从宋、元话本算起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
到了明代,就小说而论,长篇章回小说和短篇的拟话本都是用通俗的白话文
写作的。由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用“传奇法而以志怪”,继承的是六
朝志怪和唐宋传奇的传统,这对《聊斋志异》何以采用文言的形式写作是不
无关系的。唐、宋传奇发展到宋代,由于内容上不注意反映现实生活,缺乏
浓厚的生活气息,在语言上也逐渐僵化,明代这种僵化更加明显。《聊斋志
异》的问世,不仅在内容上有耳目一新之感,在语言上也是如此。它使用文
言的形式,但却克服了一般文言文的板滞晦涩的毛病,他给渐趋僵化的文言
小说注进了新的血液。蒲松龄继承了我国文言文的精炼、简洁、准确、生动、
骈散结合等优良传统,又从口语中提炼出大量的具有鲜明的个性化特点、清
新、隽永、活泼、诙谐而又富有表现力的语言。他虽然大量采用口语,但又
不同于白话小说,通过文言虚字的运用,尽管口语词汇很多,但仍然保持文
言的派头,创造了《聊斋志异》特具的语言艺术风格。
一、广泛吸收古代语言精华王渔洋在《聊斋文集序》中,对《聊斋志异》的语言风格,做了十分中
肯的概括:读其文,或探原左、国,或脱胎韩柳;奄有众长,不名一格。视
明代之摹拟秦汉以为高古,矜尚神韵,掉弄机灵者,不啻小巫见大巫矣。即
骈四俪六,游戏谐噱之作,亦能出入齐梁,追蹑庾、鲍,不为唐以下儇佻纤
仄之体,吾于薄子,叹观止矣。
蒲松龄很善于学习古代语言。《聊斋志异》中直接引用古代典籍的地方
很多,《诗经》、《左传》、《国语》、《国策》以及诸子百家,《史记》,
《汉书》,汉、唐小说,唐宋古文,无不兼收并蓄。他既能无所不包,又能
无所不扫,“绝去町畦,自成一家”(张元《柳泉薄先生墓表》)。他在用
典方用,不拘泥,不呆板,而是灵和巧妙,卷舒自如,有时使人不觉其用典,
实际上只是语言词汇的借用。如《董生》中的董生酒后夜归,入室后发现自
己的衾被中卧一姝丽,“戏探下体,则毛尾修然。”女醒,董
生吓得“战栗
哀求”,惟求“仙人怜恕”。女笑曰:“何所见而仙我?”董曰:“我不畏
首而畏尾。”“畏首畏尾”语出《左传·文十七年》:“畏首畏尾,身余其
几”。显然,《董生》中的“我不畏首而畏尾”与《左传》可以说没有什么
必然联系,如同战国时代的赋诗言志,不过是断章取义的借用,以谐语增加
语言的趣味性。《叶生》的叶生,“文章词赋,冠绝当时”,但在科场中屡
次失败,死后的鬼魂至丁公家坐馆授徒,遂使丁公之子名中亚魁。“公一日
谓生曰:‘君出余绪,遂使孺子成名,然黄钟长弃,奈何!’生曰:‘是殆
有命,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愿亦足矣。’”
“黄钟长弃”用《楚词·卜居》“黄钟毁弃,瓦斧雷鸣”的典,用得贴切,
得当。“非战之罪也”用的是《史记·项羽本纪》的典故。遭到彻底失败,
尚不觉悟的项羽,曾说过:“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叶生在这里引用
项羽的话,只在说明,他所以屡试不中,半生沦落,是命运使然,文章憎命。
这种用典,用得也比较活。《聊斋》中还有些典故,作者信手拈来,使人不
觉其用典。《莲香》中的“田舍郎,我岂妾哉”,是直接引用唐人小说《集
异记》中的高适、王昌龄、王之涣旗亭赌诗的原话,但莲香引用这句话来打
趣桑生,用的十分巧妙,即使不知道旗亭赌诗的典故,对于理解文意也无什
么影响。
蒲松龄很善于将古代的成语典故驱使在自己笔下,为我所用,并善
于花样翻新,有时简直是在大胆的开玩笑。《仙人岛》中的“心中正,则眸
子瞭焉”与“心中不正,则瞭子眸焉”的戏谑对话,是用《孟子》的话反其
义而用之,这种以文为戏的巧合之语,古文家是不敢用的,《聊斋》中却屡
见不鲜,如“黄鸟、黄鸟,无止于楚”(《仙人岛》),“今夕何夕,见此
凉人”与“子兮子兮,如此凉人何”(《凤仙》),都是从《诗经》中变化
出来的。蒲松龄的以文为戏,有时连冯镇峦、但明伦这些《聊斋》的评论者
也不能接受。对于《仙人岛》中的“心中不正,则瞭子眸焉”的玩笑,冯评
曰:“真是以文为戏,口孽哉!《聊斋》恶息,当以为戒。”但评曰:“语
亦巧合,特嫌其侮。”这说明蒲松龄在提炼语言上,不怕士大夫的指责,不
做板起面孔的道学家,思想很解放,很大胆。所以尽管我们在《聊斋》中可
以找出很多用成语、典故的地方,但却没有掉书袋的毛病,不但用的活,而
且敢于引经据典的开玩笑,这是各种流派的古文家所没有的语言风格。
我们所以说《聊斋》的语言风格是“奄有众长,不名一格”,并不仅仅
着眼于他的“或探源《左》、《国》,或脱胎韩柳”,也不仅仅着眼于他直
接间接的大量的征引典籍,而在于蒲松龄在《聊斋》中使用了多种多样的语
言表现方式和各种文体,使《聊斋》的语言风格变得丰富多彩。他叙事语言
简净、生动、详略得当,显得古朴而又艳丽,可作优美的散文来读。在自然
景物描写上,他不作大段的景物描写,往往用一两句话,“点缀小景如画”
(但评),如写人夜入荒废的凶宅:“见长莎蔽径,蒿艾如麻。时值上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