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企业与社会创新

一、贷帮网的定位

灵感2006年，有着“穷人的银行家”之称的孟加拉银行家尤努斯和他创办的乡村银行获诺贝尔和平奖。这种以小额金融贷款做公益方式引起了尹飞的关注。“我没想到金融还可以为公益服务。”尹飞说。在当时担任深圳平安银行副行长秘书的尹飞看来，“一般银行在500万以下的贷款大都拒绝放贷的”。

尹飞很激动，尤努斯的故事启发他反思商业银行经营理念。“我想，我们也需要创办一个乡村发展项目，做一个中国…穷人的银行家‟。”8月29日，贷帮乡村发展计划秘书长尹飞向本报记者回忆。

2006年，尹飞辞职。半年后，一个名为“乡村发展计划”的公益项目设计方案在尹飞的朋友圈里传阅。这个凤巢筹资的计划让尹飞筹集了数百万元的公益资金。

最初，尹飞打算像其他公益组织那样，成立一个基金会。他又联系壹基金希望能够挂靠旗下。壹基金工作人员一句“我们还是挂靠着呢”的回答，让他彻底失望。

他跑了多个部门，最后来到工商局。“民政局说我们不直接捐款，不叫公益组织；银监局认为我们不直接放贷，不属于小额贷款公司。我们只能到工商局去注册。”

2007年上半年，阿里巴巴上市的消息带给尹飞的不仅仅是灵感。他想，既然淘宝作为一个平台能为个人服务，我也能搭建个平台为农民服务。

尹飞希望建立一种符合政策、适合国情的公益性微型金融模式:建立一个小额信用借贷平台，撮合城市的资金借出方、农村的资金借入方达成借款意向，签署具有法律效应的电子合同，并通过第三方支付平台，保障借贷双方的利益。这被称为P2P(Peer－to－Peer，点对点，个人对个人)微贷模式。这种模式中，小额信用借贷平台的核心功能是“撮合借贷”，赢利模式是收取“中介费”，这与淘宝网的运作模式类似。

2009年初，尹飞和一些金融界朋友成立深圳市贷帮有限公司，下设贷帮乡村发展计划理事会和执行委员会，尹飞担任秘书长(CEO)，并开发了贷帮网。

这是国内第一个公益性P2P微额贷款网络平台。贷帮将贷款额度设定为3000元至30000元，这是当时商业银行、农信社、担保公司以及小额贷款公司都很少涉及的“微额”

区间。为了分散风险，贷帮还规定，放贷人可以分别向不同人放贷，借贷人也可以分别向不同放贷人借贷。

善意的谎言

在任何一个领域的创新绝对带有风险，公益领域不例外。尹飞花费半年的时间设计出各种方案，他尽可能地将所有风险考虑进去，“甚至自己突然有一天会被抓进去，都有所考虑”。

2007年，尹飞去了湖北黄冈大别山区。他认为，大别山区是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大部分年轻农民外出打工，也有相当部分农民在外漂泊多年后回乡致富，但缺少启动资金。

他做了一个关于诚信与经营模式的“试验”:在这里陆续放出了十多笔贷款。半年后，这些款项全部收回。

2009年，贷帮网在深圳完成“总部”建设后，尹飞随即来到湖南，打算在这里开垦“试验田”。“深圳是一个筹资平台，湖南是农业大省，需求比较大，综合运营成本比较低。”

他到了洞口、炎陵、茶陵、平江等地，找当地扶贫办、乡镇负责人联系合作，“我们说，我们想做公益扶贫，他们就问，你们是要捐款吧，那你们就捐吧，欢迎欢迎。我们说，我们不是单纯捐钱，是提供资金贷给农户，帮大家脱贫致富。他们就犹豫了，说这个不能做、不好做。”

尹飞后来，跑到湖北一个农村。他找到当地村长说，我是农业部下属机构一个兼职调研员，是来要求配合做试点的。于是，村长召开村民开会，并第一个报名接受贷款。

一次善意的谎言，让尹飞“假模假样”地完成了此次贷款。

最激烈的困惑诞生在淳朴的乡村。十几年前，尹飞走出江苏农村，如今重入农村时，才发现那里远比想象中复杂。创立贷帮前，他独自在中南地区调研，结果被选中的地方只有走过的1/10。“许多地方找不到落实办法。”尹飞解释，“基本上是因为没与政府搞好关系。”

尹飞从清华大学辍学后，便辗转南京，南下深圳，从电脑城的打工者步步高升到深圳平安银行某副行长的秘书。广东省也成为了家乡江苏省之外，尹飞生活得最久，人脉关系最广的地方。意外的是，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尹飞栽了跟头。关系协调的失败，让广东省游离在湖南、湖北、江西、广西和贵州五大业务核心区之外。

“有些政府是敌视的，他们的心态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觉得是违法行为；有些认为是商业行为，提出要拿回扣。”这让尹飞哭笑不得。于是，每到一个新的农村，当地村干部能赏脸吃个饭，他就觉得事情好办多了。因为作为农村的新进入者，如果没有和当地政府打好招呼，他们可能会怂恿农民（贷帮的客户）别还钱。于是，那些在网上放贷给农民的小白领们“可能”就没办法及时拿到还款，贷帮的信誉“可能”因此消减。处于信誉积累期的贷帮宁可放弃一些农村，也不愿被差评毁了自己。

创立后第2年，尹飞转化话语体系，情况才有所好转。面对只对大额贷款感兴趣的乡镇政府，尹飞投其所好，避免提及“扶贫或公益”等字眼，直接亮出“招商引资”的噱头，先博得对方好感。“我们是深圳一家有背景的金融企业，打算大力推广涉农贷款。我们打算在3年内投入1亿，但我们要先从农民的诚信度做起……”

这番场面话意在“忽悠”，却也是实在话。农民的诚信度可靠吗？2007年，尹飞辞掉副行长秘书一职，前往湖北黄冈大别山区，做了一个“试验”：放出十多笔贷款，并在半年后收回这些款项，只有一笔出现逾期。他初步设计的运作流程也在这次试验中顺利实施—这给专门辞职干这事的尹飞些许安慰。

要知道，刚辞职的那半年里，尹飞毫无收入。父母问起，为啥逢年过节不再有人送礼时，他也无言以对，只是一个人躲在龙岗图书馆找资料，想的全是放贷流程运作、如何控制风险、管理体系怎么建立……在他那台山寨苹果笔记本里，存放着许多版本的解决方案。当2009年贷帮正式成立后，这些方案变成了办公室墙上一页页的A4纸。“可惜，墙上的纸都撤走了。”后来，出于成本控制的考虑，尹飞将深圳办公室迁往租金更低的长沙。

而今再次回到旧的办公室里，一百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坐着都是其它公司的人，只有一间小办公室和会议室属于自己。尹飞坐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和长沙的同事视频聊天，网络那头传来年轻的声音。贷帮里大部分是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对农村抱有公益理想，愿意拿着不高的薪资，长年累月在农村定点，搜集农民的贷款需求，评估农民的信用评级以供放贷人参考……“个个晒得跟黑炭一样”，尹飞打趣地说，夹带着怜惜的意味。大部分的时光，尹飞和他们嘻嘻笑笑实践理想，但也吵闹过—就在这个充满奋斗回忆的会议室里。

“有个小伙子质问我，我们不是扶贫的吗？”尹飞嘴角勉强翘起，似笑非笑。

出于风险控制的考虑，当初尹飞设计放贷流程时强调分期付款的原则。但是，贷帮的年轻人深入农村后，了解到“老乡不可能分期付款，养猪4个月才卖得了”。小伙子撂下一句狠话：“这事做不了！”

在类似问题上，尹飞和这群年轻人多次争执。但他仍杜绝“一次性还款”的做法，并多次借由培训和谈话来改变他们的思想。他至今仍对尤努斯的两个经验印象深刻，一个是要给农民适量的贷款，一个是教会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