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怪雨”吴梦窗——吴文英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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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宋一代最后一位大词人就是吴文英了,现存吴文英词近三百五十首,宋词人存词之多,除了辛稼轩,大概就是这位吴文英了。
吴文英,字君特,号梦窗,又号觉翁,四明(今属浙江)人。一生未仕,其主要行踪不出江浙,而以居苏州、杭州为最久。他的生卒年到现在还是个谜,从现有的若干种推测来看,其生年最早的被定在公兀1220年,其卒年定在最晚的是公元1276年,一般的说法是他活了六十多岁,那他这六十多年应该就在1220到1 276年之间了。在有宋一代,他算生活在末世了,有人说他看到了宋的灭亡,有的人说他死在宋亡之前,但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了。
他和姜白石差不多,也是一生以其文才依傍于贵人之门,也算一个赚“稿费”为生的“专业词人”。但是姜白石所依傍的大都是一些有文才、有学养也有钱但并没有多少权的富人雅士,吴梦窗依傍的人里却有两个在当时权倾一时的宰相,这两位宰相不但他们之间是政治上的对头,就是他们的人品也是判若霄壤,一个是真可以称作正人君子的吴潜,一个是千夫所指,万古留下骂名的贾似道。我们在前面曾说过,中国人在判断一个人、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有一种“株连癖”,近朱者就一定赤,近墨者就必然黑。我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原不错的,但是把它绝对化就容易出问题。吴文英曾给贾似道作过一些词,所以后来人就觉得他的人品就有可指摘处了,因而也就影响到了对他的词品的评价。其实为人和为文本来就不是一回事,文品和人品有_致的,也有不一致的,你说为人对为文有影响,这没问题,若说什么样的为人就有什么样的为文,有什么样的人品就有什么样的文品,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叶嘉莹认为吴梦窗之写词给贾似道,是他人格上的一种弱点所致,她说:“具有崇高美好之心灵的光焰的人物,却不一定都具有崇高美好的完整的人格,因为心灵之动向是一件事,而当内在之心灵与外在之环境相接触时,其反应之姿态与持守之能力是又一件事。”她举了阮籍和谢灵运两个人与吴文:英作比照,认为他们有一种共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作品里都可以看:出一种心灵之光焰,同时在外表的行为上又留下了玷辱的痕迹,她认为这种行为上的跌挫玷辱,是源于人性上最软弱最具代表性的两种根;性,那就是“其一是属于一般人所共有的求生存安全的本能;其二是属于一些才智之士所特有的不甘于寂寞而冀求表现的欲望。”(参见《迦陵论词丛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第197—201页)人都有弱点,也都有一些不得已处,我们读吴梦窗的
词,盖不必太多地沾滞于他和贾似道的那点往来,还是看他的词来说话更好一些。吴梦窗词,不太好读,这主要是因为他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形式和手法,他是披着古典的外衣而又不按古典的传统行事,所以古人今人对他大多是“敬鬼神而远之”。不喜欢他的人也很多,南宋末的词学家张炎就不喜欢他,把他和姜白石对比着说,姜白石是“清空”,吴梦窗是“质实”,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什么是“清空”了,那么什么是质实”呢?按张炎的话说就是“凝涩晦昧”,就是看不懂,就是不知道他在那儿说什么。民国以来也有很多文学史家批评吴梦窗的晦涩难懂,以至于因为自己弄不懂,或自己懂了而替“大众”不懂,所以就说人家吴梦窗不是东西,说词到了吴梦窗就到了劫运,说吴梦窗把词引进了死胡同。这里面可能有一些文学观念的问题,也有读词方法的问题,客观地说,也有吴梦窗词本身的问题。当然也有非常推崇他的,如清朝的周济就说:“梦窗立意高,取径远,皆非余子所及。”“梦窗奇思壮采,腾天潜渊,返南宋之清冽,为北宋之浓挚。”(《宋四家词选序论》)又说“梦窗每于空际转身,非具大神力不能。”‘(《介存斋论词杂著》)如果细细地读梦窗词,你就会觉得周济所说并非过誉。
读梦窗词得细读,细心吟绎,就能觉出味道的美来,清朝的戈载在其《宋七家词选》里说梦窗的词,“貌观之雕缋满眼,而实有灵气行乎其间。”他说你若细心玩味呢,你就不觉得他晦涩,也就不觉得他堆垛了。而且他把吴梦窗的词比之于李商隐的诗。这些话说得都有道理,下面我们来看几首吴文英的词:
先看《齐天乐·与冯深居登禹陵》,词云:
三前年事残鸦外,无言倦凭高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那识当时神禹?幽-Z--'隆雨,翠萍湿空梁,夜深飞去。雁起青天,数行书似旧藏处。寂寥西窗久坐,故人悭会遇,同剪灯语。积藓残碑,零圭断璧,重拂人间尘土。霜红罢舞,漫山色青青,雾朝烟暮。岸锁春船,画旗喧赛鼓。
这是写与冯深居(名去非)登大禹陵,冯大概是梦窗的旧交,在《宋史》上有传,是个敢言直谏之臣,是个有气节的人,因反对有贪纵淫恶之行的权臣丁大全而被免官。禹又是华夏民族的大英雄,此时与冯登禹陵,自然有苍茫之感慨隐然存乎其胸中者也,读过这首词,则知其中既有怀古的意思,也有伤今的意思。“三千年事残鸦外”,写时间之消逝,而写逝于“残鸦外”,则是以空间之苍茫,写时间的历史的苍茫,与杜牧之《登乐游原》诗句“长空淡淡孤鸟没,万古消沉向此中”
的意思相若。时间消沉至今,而我们现在是怎么样呢?现在是“无言倦凭秋树”,这里用“秋树”就点出登禹陵的时间是在秋天,而用“无言”,用“倦”,这里面就有感慨了,三千年的事,有古的有今的,如今面对历史和现实,感慨良多,却不能以一言发之,“无言”而有思,是不好说,是不能一下子说出来,这“思”也是很沉重,“倦”是心倦,是沉重的心情。“逝水”三句写历史之变迁,沧海桑田,禹王何在?禹王之精神何在?这是在吊古人,也是在伤今事。他在追问,也在追寻,到哪里去找那个大禹5E?“那识当时神禹”?下面他就开始“腾天潜渊”了。“幽云怪雨”三句,用了一则神话传说,说大禹庙里的屋梁化龙飞人镜湖的事。《大明一统志·绍兴府志》因《四明图经》云:“鄞县大梅山顶有梅木,伐为会稽禹庙之梁。张僧繇画龙于其上,夜或风雨,飞人镜湖与龙斗。后人见梁上水淋漓,始骇异之,以铁锁锁于柱。”而叶嘉莹先生在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查得明刻南宋嘉泰《会稽志》,其卷六“禹庙”条载:“夜或大雷雨,梁辄失去,比复归,水草被其上,人以为神……”余皆与《四明图经》所记相类,而独多“水草被其上”,这就是梦窗为什么写“翠(萍)湿空梁”。用这个屋梁化龙的故事,是要写禹王的英灵不泯。下面“雁起青天”二句,又关合一段故事,在禹陵附近有一座宛委山,也叫石匮山,传说这是禹王藏书的地方。这里不写那山,而是写那山的方向起一行大雁,大雁排列有序,如字写在天上,雁字就好像禹王所藏书中的字了。这种写法就是梦窗的特色,他的感觉真是锐敏,他的联想真是丰富,他就由雁而雁字而书字而书而藏书处,与禹王联系起来,也是写禹王的精神不死。禹王的精神就在那里,可是谁能传承呢?神禹的精神应是民族的聚合力,如今天下南北分剖,朝廷中又是人异其心,党同伐异,身为禹王后裔,能不感慨系之?于是下片就写他的思绪纷纷,用的是周邦彦那种时空跳接法。“寂寥”三句,是写禹陵归来与冯深居对坐谈话,本来朋友相聚,在一起谈话是很温馨的事,可是此时的心情有一种“寂寥”之感,这自然和游了禹陵有关系,面对禹陵的感慨是梦窗与冯深居共有的,人生如梦寐,少壮能几时?抚今思昔,足令人起寂寥之感也。刚说着“同剪灯语”,一下子又跳到大禹那儿去了,“积藓残碑”三句中的“碑”、“圭”、“璧”都是禹陵旧物,曰“残”曰“零”曰“断”,自是说禹陵旧物上的历史之创瘢,更隐喻着现实社会与大禹精神
的隔断,那旧物上有“人间尘
土”,隐喻着现实社会对大禹精神的忘却,“重拂”,就是擦去,这个“拂”,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