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地理意象_张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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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然文学中的地理意象

“意象”是中国古典文学理论中固有的概念。《文心雕龙・神思》篇有曰:“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自此“意象”便成为中国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思维工具。可是如同其他理论术语一样,古人对它往往不加界定,以致对它内涵的理解很不统一。鉴于此,袁行霈先生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一文中为它给出了一个定义:“物象是客观的,……但是物象一旦进入诗人的构思,就带上了诗人主观的色彩。这时它要受到两方面的加工:一方面,经过诗人审美经验的淘洗与筛选,以符合诗人的美学理想和美学趣味;另一方面,又经过诗人思想感情的化合与点染,渗入诗人的人格和情趣。经过这两方面加工的物象进入诗中就是意象。”(见《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上编,北京大学出版社二○○九年版,51页)

这样一定义,“意象”的概念确实比较清楚了。只是,从思维线路来说,有点绕。既然“物象一旦进入诗人的构思,就带上了诗人主观的色彩”,那还有什么物象是没经过诗人主观加工的呢?

相对来说,倒是上引《文心雕龙》对“意象”的运用更简洁明快。历来注家都认为它“指意中之象,即意念中的形象”(袁行霈先生语)。如此,它与英文中Image的涵义就可谓异曲同工了。

近十余年来,国内的人文地理学者对于“意象”问题也颇为关注。

其直接渊源当然是域外。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美国的凯文・林奇就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城市与区域研究中心写作了《城市意象》(The Image of the City)一书。时过四十年,中国先是一些城市规划设计、建筑学者注意到此书,继之城市地理学、历史地理学学者跟进,于是乎“意象”也就成了国内人文地理学界的热词。

地理学者考虑“意象”没有文学史家那么麻烦,只是将它理解为客观事物在人类主观世界中的反映。换句话说,也就是对地理客体的主观感知。既如此,地理学者不再刻意强调“意象”是否经过某种“加工”,因为环境感知必然受到文化价值取向、知识背景的制约。就是说,凡进入观念世界的客观物象其实都已经过了主观选择。故而地理意象,无论其是否符合观察者的审美趣味,观察者从思想感情上觉得喜欢、惊诧抑或厌恶,都有其自身的研究价值。

意象的表达自来以文学语域为其胜场。因而人文地理学者在研究地理意象时,少不得须取材于文学作品。至此,中国文学中固有的“意象”与西洋舶来的Image概念不期而遇,异源而同流。

我接触这一问题纯属偶然。中学时虽然可算个文青,但奉父命选习理科,也就失去了读中文系的机会。大学时进了地理系,其时已在国内人文地理学复兴之后,然而老师们教的依然是自五十年代以降来自苏联的知识结构。比较偏重于科学训练,自然地理之外只讲经济地理。环境感知、地理意象之类,几乎闻所未闻。

一九九九年,我与林涓合作了一篇《巫山神女:一种文学意象的地理渊源》(载《文学遗产》二○○四年第二期,20—27页)。那以前我注意到,文学史家对巫山神女的意象很感兴趣,但从未有人从地理角度加以探讨。甚至有人认为《高唐》、《神女》二赋并非写景,而是在“造景”(叶舒宪)。正好我在本科时选修过毛政旦教授开设的“山地气候”,课堂上毛先生用他一口的武冈乡音经常念叨“巴山夜雨”,还在黑板上画出多种原理图以示其意,其声在耳历历如

昨。因而该文从气候特征、地貌条件和社会状况三方面论证了巫山神女这一意象的地理背景。这是我有意识地从历史地理角度探讨文学意象之始。

之后又陆续做了一些工作,其中自以为比较重要,也比较费劲的有二。其一是关于唐代的感觉文化区及其地理意象。此前曾以湖北为空间范围,做过一篇《湖北历史时期的感觉文化区》(载《历史地理》第十六辑,166—185页);到二○○一年,机缘巧合,于是借鉴谭其骧先生考虑问题的思路,做了一个对称的工作。即,在时间上截取一段,空间范围扩展至全国。结果是将唐五代的区域观念整理出了一个等级系统,并将各区域的文化意象做了一番清理。

其二是以禽言诗为中心展开的研究。一九九六年,我对钱锺书先生《宋诗选注》中关于禽言诗的那篇著名长注感到疑惑。他认为禽言是“想象鸟儿叫声是在说我们人类的方言土语”。由于修习过一点历史方言地理知识,我想求证在禽言的系统中,有无可能唐代的鸟说唐代话、宋代的鸟说宋代话。经过一番爬梳,将这一想法做了证伪。继之思考,为何禽言诗到唐宋以后才产生出来?从地域上考察,显然与自然环境深有关系。自先秦以降,历代诗人起先以北方人占绝对多数,其活动范围也主要集中于黄河中下游;诗中反映的自然是北方的人鸟关系。中古时期,诗人活动范围不断扩大,南方籍诗人也愈益增多,将南方的人鸟关系带入文学创作,也就形成了禽言诗。

应该说,这一想法从逻辑上没有障碍;问题是,如何将它证实,令人煞费苦心。历代诗人籍贯分布比较好办,弄点统计数字加以说明就是。历代诗人的活动范围,这就比较麻烦,总不能也去逐一进行统计分析。更要命的是人鸟关系,要讲它在南北方有所不同,简直无从措手—当然可以从各地鸟类的种群结构入手,可是数千年中气候和植被不断变迁,焉知鸟类的种群结构不发生变化?总不能

等每种鸟类的地理分布变迁弄清楚了,然后再来探讨各地的人鸟关系吧。那可真应了一句古话叫“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了。

先师何业恒先生是一位历史动物地理专家,曾耗费十数年精力,梳理了二类以上保护动物在历代的分布变迁状况。可是,这些能说人话的鸟基本上不够珍稀。开头我以为它们只分布于南方,北方鸟类都不会说人话。《诗经》中开篇就是“关关”两声鸟叫,里面的鸟声无一例外地都是叠词或双声词,异常单调。可是,现代资料表明,秦岭淮河一线作为中国动物地理区划中“东洋界”(可通俗地理解为南方)与“古北界”(北方)的分界线,其对动物分布的区隔作用并不十分明显。鸟类跨越这一界线而活动的更是异常普遍。古今鸟类种群结构纵有变迁,这一格局当不至于完全倾覆。

从二○○九年五月正式开始做这篇文章,近四年时间里,我一直为寻找一条清晰有力的技术路线而苦恼。多亏现在这个电子化时代。利用基本古籍库对历代禽言诗进行统计,发现宋元明清的禽言诗中,九成以上的禽言出自十六种鸟。而这其中,唐代及以前人能识别的只有布谷、杜鹃、鹧鸪、提壶等寥寥数种。这样一来,局势大为明朗:完全可以以这些鸟声的变化为线索进行探讨。这才算抓住了问题的手筋。

结果表明,唐以前,以中原为主要活动范围的诗人们之所以未能写出禽言诗,并不是没见过在后世能说人话的鸟,而是认为那些鸟鸣根本就不是在说人话。唐中叶以后,一些北方诗人迁移到南方,发现了鸟声在南方自然环境中的意义。受此刺激,宋代的南方诗人才创作出了禽言诗。尽管后来也有一些北方诗人继起而踵作,毕竟朝于斯、夕于斯的南方人对此道更加擅长,因而历代禽言诗人以南方诸省(尤其苏、浙)籍占绝对多数。

以此与稍早前出现的田园诗、山水诗合而观之,不难发现,地理经验堪称中国文学取得突破性发展的第一等动力。田园、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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