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缘境发法性寄筌空_唐代诗僧的双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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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A RELIGION
文化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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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年第 9 期
诗 情 缘 境 发


唐 代

诗 僧 的 双
筌 空



梁 海
佛教自传入中国以来,大致有两条主要的传播途径:其 一是僧团的传教;其二是佛经的传译和流通。就佛经而言, 不仅其数量极为可观,而且其外在形式亦有艺术化的倾向, 其中篇幅较短,以四、五言为主的“偈颂”与中国传统诗歌 极为相似,这使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的中国僧人对这一形 式非常喜爱,他们常借偈颂传法于后学。在传法布道中,为 了增加内容的感染力和说服力,僧侣们便注意在偈颂中自觉 地略施文采,融入自身的情感,久而久之偈颂的性质就发生 了变化,由单纯地阐释佛理变为情理交融的混合体,这样一 种被称为“僧诗”的诗便发展起来。与此相联系,在中国僧 侣中一个特殊的阶层——诗僧也就应运而生。
二诗中所取的意象都极幽极冷,寒山、白石、冷月、幽 泉、纤云、古松……在这种清冷、荒寒、空灵的诗境中,“空、 了、净”等佛家思想显现无疑,诗僧们以其虚空的心境,通 过空寂的自然感悟着超尘出世、无彼无我的佛境禅意。
在清逸诗僧的诗作中,我们看到了他们在涅 寂静中感 悟到的“四大皆空”的佛家本心,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似乎 是完全属于宗教的,然而他们却是通过诗歌的形式来表现佛 理佛境的。古人云,诗言志,诗是用来抒情的文学形式,应 该看到,清逸诗僧在诗歌中感悟佛境的同时,也自然流露出 他们对现实人生的情感体验。所以说,他们的红尘情缘依然 是没有割断的,鲁迅说得好,“既然是超出于世,则当然连 诗文也没有。诗文也是人事,既有诗,就可以知道于世事未 能忘情。”(《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实 际上,这“情”正是他们悟禅成佛不可缺少的关键一环, “情” 连接着“神”与“人”,成为人走向佛的必要中介,诗僧们 以“言志缘情”的诗来解佛会心,而他们在领悟佛性的过程 中始终也未能泯灭平凡的“人心”。
除了上述明显阐述佛理的诗歌之外,清逸诗僧也往往将 对佛理佛境的感悟通过山水诗歌自然地表露出来,在他们笔 下山林水川大多是幽邃静穆、恬淡古朴的,如以下两首:
泉源听涌出,洞澈映纤云。稍落芙蓉沼,初淹苔藓文。 素将空意合,净与众流行。每到清宵月,泠泠梦里闻。(灵 一《宜丰新泉》)
白石上嵌空,寒云西复东。瀑流悬注处,雏鹤失禅中。 岳壁松多古,坛基雪不通。未能亲近去,拥褐愧相同。(无 可《宿西岳白石院》)
正因为清寒诗僧遁入空门的主要原因是迫于生计,所以 他们中的不少人缺少坚定的宗教信仰。他们讲求的是“修身 以儒,治心以释”(宋僧智圆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 下的儒家人格理想是他们难以忘怀的,佛门仅仅作为人生的 中转站,若有俗缘,便准备脱去缁衣,重返红尘。在他们的 人格中,“儒”的一面以绝对优势压倒了“释”的一面,他 们的诗歌里流露出对功名利禄的热烈向往,渴望及早留金石 之功,建不朽之业。虽然在长期的苦修生涯中,他们偶尔也 会将目光投向渺茫的来生,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依然希望在 建功立业中将自己有限的生命延续为无限,如拾得在诗中这 样写道:
清寒诗僧中还有一类,虽然他们遁入空门同样出于无 奈,但在佛寺文化的长期熏陶下却逐渐树立起了坚定的佛教 信仰,他们的双重人格与前一类清寒诗僧相比是比较隐蔽 的。这类清寒诗僧笃信佛学,将讲经布道、普渡众生视为自 己的神圣使命,在他们的诗歌中表现出了对现实人生的深切 关注。他们有的揭露社会矛盾,反映民间疾苦:“贫穷田舍 汉,庵子极孤凄……妇即客舂捣,夫即客扶犁。黄昏到家里, 无米复无差。男女空饿肚,状似一食斋。”(王梵志诗)有的 揭示了官场的黑暗内幕和腐朽吏治:“官喜津即喜,官嗔津 即嗔。总由官断法,何须法断人。”(王梵志诗)有的写出了 世态炎凉,令人触目惊心:“吁嗟贫复病,为人绝亲友。”(寒 山诗)“造作庄田犹未已,堂上哭声身已死。哭人尽是分钱 人,口哭原来心里死。”(王梵志诗)通过这些诗作,诗僧们 所展现的是充满了黑暗、丑恶、痛苦的凡世尘间,借以嘲讽 世人对现世的执迷不悟,从而规劝他们脱离苦海,潜心向佛, 除却一切贪欲与恶行,最终超度到充满光明的彼岸。因此, 此类清寒诗僧作诗的目的似乎在佛而不在人世,仅从表面上 看,他们的尘缘已尽,一心向佛,但细究起来就会发现在他 们的人格中其双重性依然是存在的。他们主要以揭示世俗社 会中的种种愚顽、丑陋、可悲来普渡众生,但当他们举起沉 重的笔端时,世俗社会中政治的腐败,社会秩序的不合理, 世人的尔虞我诈、势利浅薄无不深深地打动着他们的心灵, 于是愤世嫉俗的情感油然而生,这种世俗的情感会不自觉地 流露在诗歌当中,这就使他们终究难却尘缘。这类清寒诗僧 正是将自己难解的俗缘与崇高的宗教信仰,通过诗歌这种艺 术形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最终将艺术的魅力转化为宗教的 魅力。
朱鬣饰金镳,红妆束素腰。仪云来蹀躞,如雪去飘摇。 桃花含浅汗,柳叶带余娇。骋光将独立,双绝不惧标。
全诗从佳人的娇艳妆饰,写到华美的容貌,再写到其风 情万种的神态,这些都出之于一个充满生理欲望的男性视 角,而其中“桃花含浅汗,柳叶带余娇”一句更是以浪漫而 富有诗意的笔端流露出对年轻女性的无限羡艳。由此可见, 这类诗僧内心中所关心的并非是佛教本身,而是佛教的利用 价值,从他们的诗歌当中我们看到他们的双重人格是以极为 显态的方式凸现出来的。
眼烟云,转瞬即逝,这是诗人向我们展示的人生真谛:世间 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应该看破红尘,割断尘缘,堕入虚无, 生命只有在神的彼岸才能获得永生。再看灵澈的另一首《归 湖南作》:
山边水边待月明,暂向人间借路行。如今还向山边去, 惟有湖水无行路。
面对湖光山色,诗人感受的是“人无我”、“法无我”,也 就是“我法两空”的境界,他将如此深奥的佛理用形象的诗 语表述得清晰而透彻,的确是典型的僧诗。
与清寒诗僧相比清逸诗僧的双重人格表现的更为隐蔽, 他们的佛教信仰最为坚定,早已将红尘中的喜怒哀乐抛之脑 后,面对青灯古佛静心修炼。他们的诗歌大多是悟道中的有 感而发,如灵澈《道边古墓》:
松树有死枝,冢上唯莓苔。石门无人入,古木花不开。 颓败的古墓,垂死的老树,厚厚的莓苔透出的是幽凉、 凄冷、衰亡,然而已有死枝的松树一定也曾欣欣向荣、苍翠 欲滴;垂死的古木也曾姹紫嫣红、绚烂夺目;而冢中的枯骨 也曾有过美丽的青春、生机盎然的人生,但所有一切犹如过
佛教传说中有一种共命鸟,它连体同命,难解难分。或 许唐代诗僧正是这共命鸟的化身,他们永远共生于出世与世 俗两个世界中。
(作者单位 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 责任编辑 田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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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是佛教的一个繁荣期,同时也是诗僧人才辈出的时 期。《全唐诗》著录的诗僧就有 115 人,僧诗 2800 余首,其 人数之众,作品之多,令人叹为观止,其中皎然、灵澈、寒 山、拾得、清江、齐己、无可、贯修等都是享有盛誉的诗僧。 由于人数众多,唐代诗僧的成分比较复杂,概而言之,大致 可分为两类:第一类诗僧,他们遁入空门并非自愿,而是在 生活的重压和逼迫下才不得已而为之。他们大多出身贫寒, 因此,我们可以称之为“清寒诗僧”。另一类诗僧出身在较 有地位的家庭,或因生活在佛教气氛浓厚的环境中,他们出 家是完全自愿的行为。这类诗僧一般都有较高的文化修养, 对于佛教的态度也最为虔诚,他们所创作的僧诗风格清雅飘 逸,因此,可将他们称为“清逸诗僧”。虽然清寒诗僧与清 逸诗僧在诸多方面都存在着不小的差异,但两者有一点却是 完全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将佛性与人性有机地统一在一起: 他们的一只脚已经跨入宗教的门槛,另一只脚却依然滞留在 凡间迟疑不决;他们在将希望寄托在来生的同时,难以忘怀 的仍是现实人生的追求和乐趣;在他们的诗歌中既有对佛理 的感悟,又有对人间情感的审美表述,情理交融,难分彼此。 所谓“诗情缘境发,法性寄筌空”正是这一统一的形象诠释。 因此,有人将他们称为是“披着袈裟的诗人”(孙昌武《唐 代文学与佛教》)。宗教与尘缘在他们的人格中牢固地交织在 一起,从而使他们的人格具有了双重性,而这种双重人格形 象具体地通过他们的诗歌表现出来。
少年学书剑,叱驭到荆州。闻伐匈奴尽,婆娑无处游。 归来翠岩下,席草玩清流。壮士志未骋,猕猴骑土中。
又 渴望能征战沙场,其间豪情绝不亚于杨炯在《从军行》中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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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但是对于清寒诗僧来说, 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于是他们往往会将对功 名的失意转化为对物欲的追求,以此来宣泄心中的不平之 气。诗僧法宣在《爱妾换马》一诗中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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