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素材整理——张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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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一梦,过眼皆空
——张岱:晚明小品集大成者
张岱何许人也?有人说多情的宝玉正是他的转世。
他出身仕宦家庭,“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但宝玉只是他的前半生。
明亡后张岱退隐山林,潜心著述。
可以说,若有锣鼓喧天,华灯烟火,鲜衣美食,人声鼎沸处自有张岱;但如果是箫声呜咽,兴亡之感、沧桑之叹,曲终人散之际你也会寻到张岱的身影。
张岱其人
张岱,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出生于浙江山阴(今浙江绍兴)的一个仕宦家庭,大概于康熙十九年(1680年)九月与世长辞,享年约八十四岁,死后被安葬于山阴项里。
张岱是明清之际的史学家、文学家,与谈迁、万斯同、查继佐并称“浙东四大史家”。
在文学创作方面,张岱以小品文见长,被称为“小品圣手”。
张岱少时因聪颖善对而被舅父陶虎溪称为“今之江淹”。
他在少年时即提出“若以有诗句之画作画,画不能佳;以有诗意之诗为诗,诗必不妙”等灼见。
在天启年间和崇祯初年,张岱悠游自在,留下大量诗文。
崇祯八年(1635年),张岱参加乡试却不中,故未入仕途。
明朝灭亡后,张岱先是在剡中躲避兵灾,后来则隐居四明山中,坚守贫困,潜心著述。
张岱著有《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石匮书》等代表作。
无癖无痴,不可与之交
《陶庵梦忆》是张岱短小的随笔集汇。
在书中,他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一个人如果没有癖好,不可与他交朋友,因为他缺乏深情;一个人如果没有缺点,也不可与他交往,因为他少了真气。
比如他的至友祁止祥便有众多癖好,书画、蹴鞠、鼓钹、鬼戏、戏曲等无一不好。
张岱倾向于与性情独特之人打交道,如艺人、匠人、名妓、闲僧等。
由此观之,与之交往者不一定是高官显贵,通常是深情真率的奇人异士。
【用法解析】
适用于交友、以诚相待、追求真实的生活、热爱生活等话题,如2015年浙江卷《文章和人品》。
示例:
君子之交坦荡荡,以诚相待,多说真实的话,深情是也;小人处事长戚戚,德在人后,利居人先,无真气也。
出身仕宦家庭的张岱,交友从不以权势贫富为准则,而是以一个人内心的深情和率性的真气来作为交友的判断标准。
他于大千世界中抱朴守真,于无形混浊中坚守自我,以一颗深诚有真气的心造就了人生绝美之境。
抛却虚名浮利,远离声色犬马
张岱前半生好精舍美婢,好鲜衣美食,好华灯烟火,好梨园鼓吹,好古董花鸟。
然而风流半生,皆成梦幻。
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清兵扫荡江南,张岱深深体会到国破家亡,这一年他48岁。
此后张岱的人生格局完全不同:“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
布衣疏食,常至断炊。
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明亡后张岱隐居四明山中,坚守贫困,专心著书,著有《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石匮书》等。
【用法解析】
适用于幡然觉悟、抛却虚名、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回归生活本色等话题,如2017年浙江卷《人生的三本大书》。
示例:
张岱前半世好精舍美婢,好鲜衣美食,好华灯烟火,好梨园鼓吹,好古董花鸟,然而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后半生他远离声色犬马,回归生命的本色,选择隐居著书,任你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朗月,从而拓宽了有限人生的广度。
或许此时的张岱已经达到唐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的参禅第三重境界,即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了。
万人如海一身藏
明亡后,很多慷慨激昂之士选择以死全志,如理学大家刘宗周绝食而死,他的好友祈彪佳也选择投湖自尽了。
一向标榜忠义的张岱心中虽有万般遗恨,仍选择隐忍于世。
面对国破家亡,山河破败,选择苟且偷生虽令其痛不欲生,但他“每欲引诀,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
”正如司马迁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为人生
旨归,张岱同样追求“立言”以明志,每每念及尚未完成的《石匮书》,他便无法释然离世。
这份完成《石匮书》的执念,便成了他隐忍于世的精神支柱。
【用法解析】
适用于人生的价值、坚守本心、追求、人生境界等话题,如2016年山东卷《备好的行囊》,2014年湖南卷《心在哪里风景就在哪里》。
示例:
在晚明遗老里,张岱“从最豪华生活脱出,过最艰苦日子”,但他没有因家道中落而变得一事无成。
他不介怀自己的贫困潦倒,反而发愤以著书:以“修史”这一崇高事业为实现自我超越的途径,以“立言”这一宏伟目标为人生的终极旨归。
可以说,张岱用一生的历程彰显了什么是有趣且丰富的灵魂,什么是浮沉却又有价值的人生。
古时文人,他们的生平经历乃至气质精神都会给世人带来心灵上的触动,因而古往今来,不乏对他们故事的传诵描摹,仿佛他们又鲜活在一本本书稿中。
在龙应台的理解中,张岱是这样的:
寂坐时,常想到晚明张岱。
他深夜独自到湖上看雪,“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他显然不觉得寂寞——寂寞可能是美学的必要。
但是,在国破家亡、人事全非,在他写墓志铭的时候呢?
张岱“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
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天的人或一条知心的狗,或许就可以消减。
有一种寂寞,是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着落感,或许只能各自孤独面对,素颜修行吧。
——龙应台《寂寞》信手拈来:
1、那个白衣男子,亦是那样将一生活得淋漓尽致。
“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前半生繁华极尽,转瞬间却成梦如烟。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
”太平年月,他有花草,有诗歌,有茶酒;亡了国,他有牺牲与死亡;他很满意自己的遭遇。
这样的一生,甚好。
2、我叹惋无人欣赏西湖的孤独,却又庆幸这“无人”铸就了孤独。
正如张岱笔下的遗世,若是人人可赏可言,那西湖也就不再成就张岱了。
张岱有追求,他爱风景。
他又没有追求,哪里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哪里肯定有张岱。
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静,一缕凉笛绕一弯残月,三五人静坐静听,其中亦有张岱。
我唯愿独赏西湖滂沱雨声,一如张岱饮尽一杯寒冬。
牡丹没有花谢花败之时,要么烁于枝头,要么归于泥土。
3、“孤独这两个字拆开看,有孩童,有瓜果,有走兽,有飞虫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口,人情味儿十足。
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深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
——孩童走兽飞虫自然热闹,可那都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
”林语堂如是道。
便透过“孤独”望见了张岱。
“惟长堤一横、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是冬雪肃杀的天地,没了孩童走兽飞虫,只有放眼望去的人间一片白。
下雪的只有天地吗?令人孤独的只有天地吗?明朝的灭亡,是张岱的心在下雪;好友的以死全志,让张岱的心倍感孤独。
苟且偷生与张岱标榜忠义的个性全然不符,痛不欲生中却淬炼着比雪更纯粹的坚守。
“每欲引诀,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
”在清廷的日益发展中,在南明的苟延残喘里,在无边无际的孤寂笼罩下,著书立说,成了张岱的消磨与志向。
《石匮书》一成,身立冰雪之境的张岱,终算感到了一丝春风吹拂。
“你永远不要害怕孤独,你孤独了才会去创造,去体会,这才是最有价值的。
”孤独里创造,张岱,实现了他的价值。
4、犹是迎着寒风的寒梅,越是凛冽刺骨,它越是怒放芬芳,冷艳无比。
月光照不照,深渊继续深着,我说时光的潭里,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张岱一生命运多舛,可他犹是个有趣且丰富的灵魂,过着浮沉却有价值的人生。
一蓑烟雨,抹不掉的是他那愿接受逆境的本心,依旧以乐观的心态来前进。
尽管隐居山水,不满于自己因逃避产生出眼前的苟且,但他以立言与修经维持着自己的原则,纵使身旁熙熙而来,嚷嚷而去的浮世与灾难多么繁多,却并未动摇他的心。
国破人散,身世浮沉,他依旧是那个青年时期“无痴无癖,不可与之交”的张岱;依旧是那个“富在深山有远亲”
的张岱;依旧是那个在深渊中越深处,却越熠熠生辉的张岱!
5、这天下又有何人能同柳宗元般伐竹取道后品一石潭的清幽,如张岱大雪之日独往湖心亭看那皑皑白雪?若一味循规蹈矩,逐渐格式化的思维方式将蒙蔽了错误,阻碍了创新,一昧的模仿终将使传承的链条因锈化而衰老倒退,后代难再见奇特风光。
6、木心曾经喟然感叹道,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
就如同木心一般在熙熙攘攘的浮华喧嚣中保持本真与纯净,明朝的张岱也是一个远离世俗,保持自我的人。
他远离八股入仕,不肯让后人对其生平进行篡改,而在生前写下自为墓志铭。
面对着世俗的喧嚣,他们保持沉静,他们沉默不说话,须知:这个世间有时寂静发出的
声音是最响亮的。
7、我们走过的泥泞,看见的风景,读过的书,最终化为随风而逝的过去,而真正的结果在于遇见最真实的自己。
苏东坡历路风波之苦,富贵功名之位,招尤取忌,肱已九折,然八年荣华所得几何,最后于尘土中看见心中的本真;张岱少时饱览诗书,即使家道中落也能于“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中找到生活诗意。
书是什么,没有人给出正真的答案,秀才的书中是黄金屋,波德莱尔的书中是想象的海洋,陶渊明的书中是“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坦然自若的心静因为我们读所有的书,最终的目的都是读到自己。
8、东边的天空染出橘红色,阳光有一次透过山河大地洒满人间,光影中,忽然明白,我们都渴望在波橘诡异的世界中,自做心底阳光。
人生是最繁复而诡秘的,悲字乐字都不足以概其全。
生命的过程,大概是在变化莫测中,一开始充分汲取阳光,从某一刻起,我们也成为阳光,或微弱,或明亮……
万变人生,堵上了贝多芬的双耳,冻住了霍金的身体,可他们却凭借努力和不屈的毅力,打破身体束缚,用心灵去感受,在心底升起不落的太阳。
万变人生,愿我们成为自己的阳光,在寒冷的夜晚,也能温暖冻僵的手,心中闪烁着阳光,纵使天寒地冻,路遥马亡。
这阳光,来自过去生活带给我们的勇气,来自对未来梦想的炙热的渴望。
这阳光,给了鲁迅“碰了几次壁,把鼻子碰扁了”依然奋然前行的勇气;给了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沉浮的洒脱;给了张岱有繁华遁入落寞后“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的超然,面对这诡谲人生,他们心底的阳光,蕴含着一切光明与希望。
看到阳光,人生才不会平淡无奇,自作阳光,生命才不会单薄空虚。
繁复诡秘人生,悲欢聚散无法改变,但无论世界温暖、凉薄,自作心底阳光!
9、
莫待无花空折枝
安娜·昆德兰在《不曾走过,怎会懂得》中说:“年轻时,我们不懂年轻的可贵,总在抱怨,总在挣扎,当我们真正懂得时,我们早已不再青春。
”时间是一条永不回头的川流,汪洋恣意,携着岁月的沙砾与尘埃一路奔流,抵达我们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当我们站在落日尽处回望,感慨年岁月匆匆,流年一去不复返之时,可知流失的又岂止我们的青春与韶华?
嗟叹岁月之不可复得,我们会把“流逝”视作往昔的终结,在余年老去之时回顾时光里的月夕花朝与羁绊坎坷,大多数人会流一行清泪,感慨一句“人生长恨水长东”。
似辛弃疾独登楼台而发出“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感慨,苏子羁旅天涯而吟“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沧桑,亦或是王国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无奈与惆怅。
然而,我们在悲哀岁月如白云苍狗变化无常的同时,并不会因此而拒绝美丽的绽放。
正如三毛所言:“岁月极美,在于其必然的流逝。
春花、秋月、夏日、冬雪。
”韶光之所以千百年来为众多文人骚客所歌咏,正在于其有限性。
在其即将消失之际,其中所经历的一切绚烂都将化作下一段旅程中值得怀念与称道的“永恒”。
就此,每一个在岁月中终将消逝的个体都因其影射群体与未来的价值意识而有了愈加彰显的光辉。
存在时间跨度的长短,并不会影响其既定的价值。
相反,正因岁月的有限与必然性流逝,万物存在的意义得以最大化呈现。
正如张岱年指出的,因人类探求世界渴望的无限性与岁月流逝下生命有限性的矛盾,才了贯穿古今追寻不殆的“终极关怀”。
黑格尔曾提出“向死而生”,在我们出生的那一瞬间,便在某种程度上开始向死亡迈进,无可挽回的岁月如沙漏中已经流下的沙粒。
悲歌过往无济于事,唯有把握每一个即将成为“历史”的瞬间,岁月流逝之美方能焕发出其独特的璀璨。
正因为如此,出身贵族的拜伦勋爵放弃了优渥的生活,远涉他乡,为希腊的民族解放而斗争,为他内心的价值认同而不懈追求,从而造就了其诗歌融深情与炽烈于一体的魅力:他曾在《春逝》中发出“假若他日重逢,时隔经年,我将何以祝你,以眼泪、以沉默”的怅惘,悲夫时光之不存,岁月之转瞬即逝,但他深悟把握当下之可贵。
“没有办法让时钟为我敲响已过去的钟点”,就此奋起于当时保守派对其的严厉指责与批判,毅然奔向理想之光的版图。
纵然路遇风雨,亦无悔心之所向。
他在短暂的生命中“将光阴镀成了黄金”,直至最后岁月终结,流逝的过往酝酿出其不朽的灵光,长久辉耀于历史的长河。
反观当下,对于无可挽回的时间流逝,更多的人空悲泣于韶华不再,努力把握眼下一分一秒的人却越来越少。
他们曲解三毛“岁月极美,在其必然的流逝”的观点,把其视作逃避现实努力、空虚享乐的借口。
浮世喧器下,每个人都以不同的姿态行走于世,有的人迷失在时光飞逝中手足无措,有的人在醉生梦死中苟且过活。
他们给人留下的感触不尽相同,唯一值得确定的是,他们皆在社会某种强加的外在力量的驱使下,逐渐丧失了本来的心境,以致终在岁月的百转千回中,无语泪空流,徒然感叹“那度尽的岁月如一声沉重的叹息”。
时光的缝隙填不满,人生就成了危房一座,修到顶才发现,没有任何回忆可做支撑。
当时代的车轮携着流逝的岁月滚滚前进时,一切当下的美丽被“零落成泥碾作尘”当成必然,但我们至少可以凭借光阴里的无悔追寻与所付出的努力与汗水,演绎一段跌宕风流,守住那一份“芳香如故”,待到双鬓作雪之时,再回望前尘种种,犹能会心一笑,道一句“不负此生”。
别再发出“一生倥偬半世怜俜”的悲吟了,与其像普鲁斯特感慨“天堂只在那些逝去的时光里”,不如握住当下,将所有即将成为“逝去时光”的“现在”变成令人艳羡的“天堂”。
别再纠结于时光令“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见”的无奈,不如听从铁凝“莫让美好年华在等待中逝去”的告诫,将韶光镀上“长随心迹”的希翼与愿景,并为之奋斗终生。
愿衣襟带花,愿岁月风平。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10、
张岱:一世界的热闹,一个人的梦
张岱(1597年~1679年)又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天孙,别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山阴(今浙江绍兴)人。
寓居杭州。
出生仕宦世家,少为富贵公子,明亡后不仕,入山著书以终。
张岱为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其最擅长散文,著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三不朽图赞》《夜航船》等文学名著。
张岱在《自为墓志铭》里对年轻时的自己这样描述: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
布衣蔬食,常至断炊。
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他出身书香门第,祖上四代为官,且家学渊厚,家族显赫一时,明亡后家族没落,他也就此披发入山,但他自小受到的文艺上的熏陶不假,虽是纨绔子弟,却也有名士风流。
他跌宕起伏的一生造就了他的真性情,他才情满溢的文字体现了他的真性情。
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人要有自己的癖好,有所爱所恶,才有情有义,值得去交往。
在这点上明末有许多文人与他不谋而合,他们的才情和傲骨让人向往,正是:狂狷不羁,玩物玩世。
张岱,家世殷富,少有捷才。
然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时文不成,学仙学佛,学种地,皆不成。
时人呼为废物、败家子、蠢秀才、瞌睡汉,到老了,一言以总之,呼之曰:死老鬼!张岱之后百年,有贾宝玉生于金陵。
张岱所爱亦为宝玉所爱,宝玉之阅尽大观正如张岱凑够了热闹。
该二人皆有与生俱来的冲动——成为“废物”,“废”了自己。
故异史氏曰:宝玉岂“死老鬼”张岱投胎转世欤?张岱又字石公,莫不就是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娲补天所遗的一块废石?
张岱喜欢锣鼓吹打,喜欢人群。
浩大的、如粥如沸的人群,其中有张岱。
张岱叹道:人太多了,太挤了,太闹了。
但人群散去,天地大静,一缕凉笛绕一弯残月,三五人静坐静听,其中亦有张岱。
张岱和他的人群见证了“末世”。
他们见证无限的美、无限的繁华、无限的精致复杂,见证了缓缓降临的浩大的宿命。
此时的他国破家忘,流离山野。
所存者,唯破床一具,破桌子一张,折腿的古鼎,断弦的琴,几本残书。
还有梦。
还有用秃笔蘸着缺砚写下的字。
张岱晚年耽于梦。
痴人说梦,遂有《陶庵梦忆》。
陶庵梦忆,忆的就是当年家中的繁华。
他笔下讲的是富贵温柔乡,诗词里,戏台上,钱塘的繁华,山野的闲散,其生动之景几乎如临斯地,如闻其声。
他讲的是盛景,然而文字清而有骨,淡而有味。
他在文字中注视他的城郭人民,他失去的一切,他权当未曾拥有的一切。
他竟无怨愤、无哀伤。
偶尔张岱会感慨,但也只是一声轻叹。
冬天降临时,凋谢的花、殒命的鸟何曾哭天抢地?
——这就是张岱的生命和生活,一场大静之中热闹红火的戏。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李敬泽)
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写的是“大雪三日”之后的西湖,“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张岱就在他写的这些文字中乘舟而来,量词的奇配也就出现在这里,从而使人拍案叫绝:“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
张岱,他真是最具创造性的绝才。
他真是古今罕见的语言大师。
比如这个量词“粒”吧,我们不是常用它吗?用它的时候,不是觉得它和它所指称的东西例如花生米、药片、纽扣等一样的稀松平常?可是到了张岱手里,它却和两三个大活人搭配在一起了,无比生动地描写出了阔大中的人物景象。
可以说,自从我们老先人造出了这个“粒”字起,它从来都是默默无闻地蹲在一个角落,只能偶尔出来跑跑龙套,是张岱的神来之笔,一下把它推到了舞台的中心,使它发出了璀璨的艺术光芒。
也许有人说,不就是几个量词的使用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雕虫小技而已!
不!量词的奇配,成就了《湖心亭看雪》的不朽艺术。
而《湖心亭看雪》再加上篇幅稍长一些的《西湖七月半》的不朽艺术,又成就了稳站于文学史上的张岱。
这4个量词放在这儿,抵得上40吨黄金。
独创性太重要了。
自古至今,写诗为文壮志凌云者何止百万千万,但能像张岱似的给后世留下令人爱不释手的若干文字,实在不是很多;大部分人的笔耕不辍,最终只是一缕云烟。
泪中为写相思字,写到相思泪转多(蒲松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