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李碧华

我读李碧华

拉起胡琴，在那条阴暗深遂的胡同根底吚呀地哼唱，一段浮世男女画着笑脸演绎着没有感情的故事。张爱玲窗外湿漉漉的晕黄月亮告别日光一身落寞地消隐在美利坚的土地上，华丽而苍凉的人生况味却伴随着澎湃的经济发展在香港继续绵延。接力的女子叫李碧华。她说：“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了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而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里新雪花。”
分明是向张氏致敬的句子，启后又可算作新时代的男人印像，记述着历史和我们所开的巨大玩笑。任尔沧桑巨变、物是人非，他们依旧是叫女人伤透了心的东西，好像麦哲伦的环球航行，画了一个圆圈后归回起点，头脑中却总是不甘寂寞地想像着下一站的风光美好。
李碧华感情中的智者，自然看得通透清晰，索性消褪了张氏笔下女性淡青浅白地聪明仁忍，跳出庸庸当下，用甜腻沉猛的血腥掀开那些历史尘封已久的棺椁。她讨厌大历史中关于她们的传记成文，中国的历史最没有的就是风情，不是刻意虚瞒便是缺少味道，放眼望去最清晰的只有一幢幢茕茕孑立的贞洁牌坊。她喜欢抓住那些诸如被美丽的伟大的感人的所包裹的故事，抽丝剥茧，用一副浓墨重彩的狡黠诡艳在即定的声音中喊出否定。所以故事到最后都发生了变化，是小青义无反顾地把剑插进许仙的身体，武松冥冥中被潘金莲挤得血肉模糊，芳子幸存于世，如花释然投胎，薄幸、负心乃至背叛在她们风情万种的凝视下化作一股浓稠鲜红。读着惊心动魄，仿佛于灵魂深处被狠狠刻划了一道。想来如果不是因为小说中那些曲折奇异的情节，男人大抵是不会喜欢她的小说的。
不过就算如此绝决，也到底在不经意间透露了李碧华的失望。其实谁不想与有情人作生生世世的纠缠？即便潇洒如张爱玲，提及她当年与胡兰成的感情，仍然以“绝不后悔”作注。作为后学的李碧华，虽不至于亲身尝试验证，必竟还是自觉不自觉地稍作轻松召唤出一段天长地久的爱情来。《秦俑》是李碧华笔下少见的忠诚爱情，可能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意想不到，设了几千年的时光鸿沟，三世的轮回羁绊来考验他和她的耐心与真心。好在最后三个人都坚持下来，蒙天放和冬儿走到一起算是李碧华留给自己的一线光明吧！
比起《秦俑》的明亮，《诱僧》则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是李碧华对于色空观念的探讨。爱情不过是充当了见证政

治谎言的信物，太平景色完全掩没在杀戮之下。我们和石彦生一样，在李碧华的讨伐下无处可逃，只有遁入空门。然而心不静、情未死，身处佛门亦不过是面对木像泥塑罢了，反是欲望这个心魔却横行无忌地行走四经八脉，哪里有什么菩提明镜？其实迷惑了也往往容易走到极致，临死前那声棒喝仿佛醍醐灌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顿悟之后石彦生飘然而去，我们唏嘘不已。
李碧华的座右铭是先娱己，再娱人，事实上她正是这样做的。似乎是觉得上述的作品依旧不够感天动地的生死缠绵，她集中了全身灵气酝酿出了《霸王别姬》。几乎她笔下曾经出现的所有元素都统一到这部小说中来，虞姬的忠贞、蝶衣的忘我、霸王的强猂、小楼的背叛、菊仙的狡黠，乃至师傅的暴力、群众的颠狂……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李碧华借用戏台这一天地，恣意地把过去、现在、未来纠结虚拟出一段无需考证然而又十足具有迷惑力的历史，酣畅淋漓地描绘出这火树银花不夜天的舞台上发生的戏剧人生的梦幻，人生戏剧的荒诞。宛如怒放的罂粟诱人到骨子中去，真正做到了既流光溢彩又刻骨铭心。因缘如此，她才可以自信地把它借给陈凯歌拍成电影以娱乐大众。更戏剧化的是，张国荣竟以程蝶衣的方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这毁灭的美怕是对《霸王别姬》魅力最好的证明了吧！
李碧华的长篇总是散发着一种摧枯拉朽色彩斑孄的感觉，爱与恨都极端热烈，实在无愧“奇情”这个称号，而她和短篇和散文也丝毫不会折损“才女”这个美誉。只是不同于长篇的那种炫丽耀目，她的短篇诡谲阴森，加之文字确实有些佶屈聱牙，所以读起来未免狰狞恐怖。像最近陈果导演的《饺子》就是代表作品之一。电影完全失去了原作中那种深刻而清醒的女性的自我批判和自我反省意识。陈果倒是沦陷的干脆，唯恐别人不识其商业目的，将情色、恐怖无限制地夸大，可惜剑走偏锋惯了，艺术上再无深入可能，商业上水土不服，失败实在是意料中的事。更为鲜明的还有《潮州巷》，读者会像书中的食客那样，被那一罐浓缩着母女两代的感情生活以及混合着她的丈夫她的父亲的血肉的百熬千蒸的鹅汤所吸引，不寒而栗可又欲罢不能。因为李碧华写专栏的缘故，她的散文都如新闻般简短，最长也不过千字左右，叫杂文可能更可适一些。她眼光犀利独到，总能从周遭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指出其中所蕴藏的不合理之处，主题自然是她一贯关注的男女感情，内容从娱乐新闻至书法食品都有所涉列，文风尖锐深刻又诙谐幽默。像她在《有点火，有点邪，有点坏》中所说“……很不幸，女人喜

欢的男人，总是有点火，有点邪，有点坏，有点不羁，即使凶终隙末”便一语道出了女性面临爱情时的尴尬境地。
不论如何，这都是李碧华文章的魅力所在，欣喜也好，恐惧也罢，都是需要动用感情的，如此一来便在心底留有印象了，谁能保证这些许微毫的记忆不会在某时某刻触动你的神经，强迫你进行思考呢？ 那时，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人生都是不圆满的，何必去强求些什么呢？胡琴依旧在响，哼唱的还是那段男女爱情故事，透过历史与现实遥相呼应，成就一段段的传奇吧！
李碧华给我印象最强烈的是,她在小说中随时随地见缝插针的跳出来,直接说出自己尖锐的观点.可能这和她写专栏的习惯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