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读书人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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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读书⼈的讽刺
对读书⼈的讽刺
这些天闲在家⾥作论⽂,休息之时便把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拿来作消遣之⽤。
此书虽多因果报应之谈,但作者在谈报应之馀也时不时地要借⿁神之⼝诃俗骂世。
我们从这些为数不多且多带油滑打趣的⽂字⾥,往往更能见到纪⽒的真性情。
以对科举考试的态度⽽⾔,纪⽒虽囿于正统思想和⾃⾝的社会地位,在很多篇幅⾥对科举成功者进⾏赞扬,且偶尔也以此来证明上世的阴德,但我们从《阅微草堂笔记》⼀书⾥,却还是可以看到作者对此种制度的不满和讥刺的。
这些不满和讥刺虽在情感表露上没有《儒林外史》和《聊斋志异》来得显豁和热烈,且多出于游戏之笔,但却并不缺乏深度。
以下且随个⼈兴趣举三个印象较深的例⼦略作说明。
1、《阅微草堂笔记》卷⼀《滦阳消夏录》(⼀)之第三节云:
有⽼学究夜⾏,忽遇其亡友。
学究素刚直,亦不怖畏,问:“君何往?”⽈:“吾为冥吏,⾄南村有所勾摄,适同路⽿。
”因并⾏,⾄⼀破屋,⿁⽈:“此⽂⼠庐也。
”问:“何以知之?”⽈:“凡⼈⽩昼营营,性灵汩没。
惟睡时⼀念不⽣,元神明澈,胸中所读之书,字字皆吐光芒,⾃百窍⽽出,其状缥缈缤纷,烂如锦绣。
学如郑孔,⽂如屈宋班马者,上烛霄汉,与星⽉争辉。
次者数丈,次者数尺,以渐⽽差,极下者亦荧荧如⼀灯,照映户牖。
⼈不能见,惟⿁神见之⽿。
此室上光芒⾼七⼋尺,以是⽽知。
”学究问:“我读书⼀⽣,睡中光芒当⼏许?”⿁嗫嚅良久⽈:“昨过君塾,君⽅昼寝。
见君胸中⾼头讲章⼀部,墨卷五六百篇,策略三四⼗篇,字字化为⿊烟,笼罩屋上。
诸⽣诵读之声,如在浓云密雾中。
实未见光芒,不敢妄语。
”学究怒叱之,⿁⼤笑⽽去。
按:读书⼈学殖荒芜并不是说什么书都不读,⽽是指所读的书意义不⼤,应读的书⼜被排除在选择之外。
以纪⽒⽂中素刚直的⽼儒来说,⼀⽣读书不倦,可谓⽤功矣;但只可惜所读的书仅局限于与科举考试有关的“⾼头讲章⼀部,墨卷五六百篇,策略三四⼗篇”,⽽与科举⽆关的其他种类书籍则全没有涉及。
这种以考试为唯⼀好尚的读书法⾃然难以担负起开阔⼼胸、增长学识的重任,因此⽽受到冥吏的嘲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2、《阅微草堂笔记》卷⼗九《滦阳续录》(⼀)之第⼆⼗三节云:
有举⼦于丰宜门外租⼩庵过夏,地甚幽僻。
⼀⽇,得揣摩秘本,于灯下⼿抄。
闻窗外似窸窣有⼈,试问为谁。
外应⽈:“⾝是幽魂,沈滞于此,不闻书声者百馀年矣。
连⽇听君讽诵,枨触夙⼼,思⼀晤谈,以消郁结。
与君⽓类,幸勿相惊。
”语迄,揭帘径⼊,举⽌温雅,甚有⼠风。
举⼦惶怖,呼寺僧。
僧⾄,⿁亦不畏,指⼀椅⽈:“师且坐,我故识师。
师素朴野,⽆丛林市井⽓,可共语也。
”僧及举⼦俱踧踖不能答。
⿁乃探取所录书,才阅数⾏,遽掷之于地,奄然⽽灭。
按:与上节⽂字纯出戏谑相⽐,此段引⽂不仅⽂字更为巧妙蕴籍,所塑造的⿁物也颇有魏晋风度,只是作者写作意图依然在于针砭为考试⽽读书这⼀时风。
⽂中举⼦⼿抄的秘本略相当于今时各类考试所⽤的参考资料。
此类书籍的实⽤价值和学术价值往往严重脱节,故虽被困于科场者视若随珠和壁,却终难⼊⿁物眼⽬,落得被掷于地的下场。
3、《阅微草堂笔记》卷⼆《滦阳消夏录》(⼆)之第三⼗五节云:
肃宁有塾师讲程朱之学。
⼀⽇,有游僧乞⾷于塾外,⽊鱼琅琅,⾃⾠逮午不肯息。
塾师厌之,⾃出叱使去,且⽈:“尔本异端,愚民或受尔惑⽿。
此地皆圣贤之徒,尔何必作妄想?”僧作礼⽈:“佛之流⽽募⾐⾷,犹儒之流⽽求富贵也,同⼀失其本来,先⽣何必相苦?”塾师怒,⾃击以夏楚。
僧振⾐起⽈:“太恶作剧。
”遗布囊于地⽽去。
意必复来,暮竟不⾄。
扪之,所贮皆散钱。
诸弟⼦欲探取。
塾师⽈:“俟其久不来,再为计。
然须数明,庶不争。
”甫启囊,则群峰纷涌,螫师弟⾯⽬尽肿。
号呼扑救,邻⾥咸惊问。
僧忽排送闼⼊⽈:“圣贤乃谋匿⼈财耶?”提囊径⾏,临出,合掌向塾师⽈:“异端偶触忤圣贤,幸见恕。
”观者粲然。
按:这段⽂字以荒诞之笔揭⽰了读书⼈外圣内盗的本性,讽刺的道德意味显然远胜过前两节引⽂。
但推究根本,造成读书⼈外圣内盗本性的根源仍在科举,故从本质上来看,这也可算作对读书科举的讽刺。
游僧把读书看作是“儒之流”⽤来求取富贵的⼯具和⼿段,实在是⼀语中的。
当然,笼统地反对读书求富贵也并不妥当,因为读书⼈也和从事其他各类职业者⼀样,都有物质上的需求。
但读书求富贵应该求在明处,⽽不能⼼⼝相⾮。
封建时代的科举(尤其是明清两朝的科举)则正好犯了这个⽑病。
举⼦们所学习的程朱理学堂⽽皇之地主张以天理压抑⼈欲,要求读书⼈个个都做圣洁的道义之⼠;⽽在事实上,万千举⼦们不辞⾟苦花费数⼗年之功去学习程朱理学,却都⽆不以求取世俗物质利益为第⼀要义。
这种名实之间的长期⽭盾,⽆疑助长了整个社会上下交相伪的风⽓。
在此种上下交相伪风⽓之下成长起来的读书⼈,怎么可能担当起克⼰复仁的重任呢?能够稍微好似上段引⽂中的塾师就已经很不错了。
六⽉⼗三⽇涂鸦于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