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海经》西南部分考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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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海经》西南部分考释
周运中
内容提要:本文考证了《山海经》关于中国西南地区地理和民族的一些记载,通过文物考古资料、民族史资料、语言文字学知识证明《山海经》的记载还是有很多可信之处。

只不过其中有些记载受当时的交流条件限制,在一定范围内被扭曲;还有一些记载因为后世传抄讹误,需要重新校勘。

战国七雄中,以楚国地域最大(据《史记·苏秦传》,韩国方900里,魏国方1000里,齐、燕、赵三国各方2000里,秦国方4200里,楚国方5000里),江汉平原是其核心,南阳盆地(申、邓等小国)、汝颍流域(陈、蔡等小国)、江淮之间(群舒、黄、随等小国)在春秋时已属楚。

据《史记》记载,越灭吴时,楚乘机取得淮北大片土地。

战国时,楚又灭东南的越国,南平百越,西南一度占领巴、黔、滇,整个南方都臣服于楚国。

楚国的人口虽少,但民族最多,夷、夏、越、苗、巴等不一而足;耕地虽少但物产最丰,因为热带、亚热带地区物种本来就多。

楚国的文化很独特,玄学如《老子》,文学如《楚辞》,寓言如《庄子》都深刻影响了中国几千年。

楚国西南通过滇、越能和印度交往,在战国中数它最容易得到中国以外的另一个文明古国的影响。

从以上诸点说,楚国不可谓不大。

《山海经》的作者及成书的时间和地点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多数学者认为此书不是成于一时一地,也不是出于一人之手。

但是不管其最后编撰者为谁,《山海经》所记载的中国西南地区地理无疑是最初从楚国人那里传出的,因为西南的巴蜀诸国和中原诸国语言文化距离较大,又因地形阻隔,所以交通很少,但是楚国不仅在战国后期将国界扩展到西南,而且本来和中原诸国的交流很多。

关于《山海经》所记地理的可信度,笔者已经在对《山海经》所记
昆仑山地理的考证中有新的证明,[①]本文试对《山海经》的《海经》所记西南部分内容作出新的考释。

湘陵
《山海经·海内南经》:“桂林八树在番禺东。

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朐国皆在郁水南,郁水出湘陵南山。

一曰相虑。

” 湘陵从名字来看,一定在湘江上游,恰好楚国古玺有地名“湘夌”,应即湘陵[②],也就是《山海经》的湘陵。

郁水即今珠江上游的西江,见于《水经·郁水注》。

[③]之所以说西江源出湘陵南山,因为当时楚人对于西南地区了解有限,所以把漓江当作西江的正源,漓江源头正离湘江源头处的湘陵不远。

这也反证,《山海经》和楚人有关,而和蜀人无关,因为如果《山海经》的作者中有蜀人,应该对今日西江的上游更加了解,而不是把郁水的上游仅仅定在漓江。

《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唐蒙在番禺见到蜀地的枸酱,后来询问蜀地商贾,答以夜郎牂牁江下通南越,说明蜀地的商人对珠江上游很了解。

实际上,《山海经》中没有一处提到“蜀”字,有人质疑说《山海经·海内东经》最后的一段讲全国河流,其中不是有一句“白水出蜀”吗?其实周振鹤师早已指出,这一段原本是一部完整《水经》,这部汉代之前的《水经》与《山海经》关系不大,本来可能是一部独立著作,只是后来和《山海经》放到一起,被错当成《山海经》的一部分了。

[④]
巴蛇、蝡蛇
《海内南经》:“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

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

其为蛇青、黄、赤、黑。

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

” 郭璞注:“今南方蚺蛇吞鹿,鹿已烂,自绞于树,腹中骨皆穿,鳞甲间出,此其类也。

《楚词》曰:有蛇吞象,厥大何如?说者云长千寻。

”郭璞说巴蛇就是蚺蛇一类的蛇,能够吞鹿。

《楚辞·天问》:“一蛇吞象,厥大何如?”注:“《山海经》云:‘南方有灵蛇吞象,三年然后出其骨。

’一或作灵,大或作骨。

补曰:‘《山海经》:南海内有巴蛇,身长百寻,其色青、黄、赤、黑,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疾,在犀牛西也。

注云今南方蚺蛇,亦吞鹿,消尽乃自绞于树,腹中骨皆穿鳞甲间出,亦此类也。

杨大年云逸注楚词,多不原所出,或引《淮南子》,而刘安所引亦本《山海经》,其注巴蛇事文句颇谬戾,乃知逸凭它书,不亲见《山海经》也。

《吴都赋》云:‘屠巴蛇,出象胳’。

”[⑤]洪兴祖补注说东汉王逸原注没有查对《山海经》原文,所以征引有误。

巴蛇食象大概是夸张的说法,但食羊、食鹿倒是正常的。

巴蛇即南方的蟒蛇,能用身体绞杀中等大小的动物,然后取食。

在古书中一般写作“蚺蛇”,蚺蛇吞鹿等记载见《水经注》、《酉阳杂组》、《岭表录异》、《桂海虞衡志》、《岭外代答》、《君子堂日询手镜》、《峤南琐记》、《广东新语》等书,[⑥]其实除了上述诸书,还有宋黄震《黄氏日钞》、《太平寰宇记》卷一百七十、《太平广记》卷四五六、《太平御览》卷九三三、宋陆佃《埤雅》卷十、宋罗愿《尔雅翼》卷三二、明陈汝锜《甘露园短书》卷十一、《本草纲目》、明顾岕《海槎余录》等几十种书记述蚺蛇吞鹿等。

不过诸书作者都没有到南方实地考察,只是根据传闻记述。

明代王临昆《粤剑编》卷三《志物产》说:
蚺蛇巨头方口,遍体绿色,不啮人。

……总戎黄君为余亲言,尝至南澳,见一蚺蛇盘踞水次,视之有角,以为龙也,逼而视之,蛇乃吞鹿,鹿角出其腹外耳。

余忆《杂识》中有蚺蛇吞鹿角自腹肠而出者,以为诺皋妄语,今信有之。

[⑦]
明代以后的中国文人足迹远比前人广阔,所以见到了真正的蚺蛇。

蚺蛇即《山海经》最后一篇《海内经》的“蝡蛇”,蚺、蝡双声(日部),谈(am)元(an)对转。

[⑧]“有赤蛇在木上,名曰蝡蛇,木食”,因为地图上原本画了一条蛇盘曲在树上,所以作者望“画”生义而说它吃树。

《山海经》据以成书的原图上只不过在南方某地画了一头犀牛,西面又画了一条蟒蛇,《海内南经》的作者不知道这些动物在南方处处可见,机械地按照图上的方位描述,说明他对南方地理非常茫昧。

沈福伟先生通过其他证据说《海内经》4篇的作者是战国中期的燕国人,[⑨]看来是正确的。

旄马
《海内南经》:“旄马其状如马,四节有毛,在巴蛇西北、高山南。

”巴蛇西北的旄马大概是西南高海拔地区的一种马,《水经注》称之为“巴、滇马”。

《沔水注》:
(中庐县,治今湖北省襄樊市西南)县故城南有水出西山,山有石穴出马,谓之马穴山。

汉时有数百匹马出其中,马形小,似巴、滇马。

三国时,陆逊攻襄阳,于此穴又得马数十匹送建业。

蜀使至,有家在滇池者,识其马毛色,云其父所乘马,对之流涕。

云南的马很有名,《水经·温水注》有天池神马的传说,又《水经·若水注》:
若水(今金沙江)又经会无县(治今云南会理县),县有骏马河,水出县东高山,山有天马陉,厥迹存焉。

马日行千里,民家马牧之山下,或产骏驹,言是天马子。

《史记·西南夷列传》提到苲马,按《汉书·地理志》有苲都县(治今四川汉源县西北)、苲秦县(治今四川冕宁县)、定苲县(治今四川盐源县)、大苲县(治今四川盐边县),苲族居地绵延很广,大体在川西高原边缘,旄马应即这一带的骏马。

二八神
《山海经·海外南经》:“有神人二八,连臂,为帝司夜于此野,在羽民东,其为人皆小颊赤肩,尽十六人。


徐显之先生认为是古人集体跳舞,郭郛先生进一步认为《山海经》原图所画的是西南民族连臂跳舞的场景,多见于岩画,也见于新石器时代陶器上,[⑩]可从其说。

唐代樊绰《蛮书》卷十记载弥臣国“俗好乐,楼两头置鼓,饮酒即击鼓,男女携手楼中蹈舞为乐。

在蛮永昌城西南六十日程。

”[11]这个在今缅甸境内的民族就是拉手跳舞的,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四说辰、沅、靖州(在今湘西)蛮“农隙时至一二百人为曹,手相握而歌,数人吹笙在前导之”,[12]现在在我国西南和东南亚地区还很容易见到这种场景。

为什么把拉手跳舞的场景说成“为帝司夜”呢?为什么是二八十六个人呢?
饶宗颐先生在《说二八》一文中指出“二八”是周代女乐之数,即十六人排成两列舞蹈。

古书中有五个例子:《左传》襄十一年郑人用乐师、乐器和“女乐二八”贿赂晋侯,《韩非子·内储说下》晋献公用“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女乐二八”诱惑虞国,《史记·秦本纪》秦以“女乐二八”迷惑戎王,《楚辞·招魂》“二八齐容,起郑舞些”,《楚辞·大招》“二八接舞,投诗赋只。

叩钟调磬,娱人乱只”。

[13]
又《楚辞·招魂》:“二八侍宿,射递代些”,看来为帝王守夜的侍女也是二列十六人。

所以《山海经》原图上西南民族舞蹈场面被误认为二八舞女,又引申为守夜的二八侍女。

三珠树
《海外南经》三株树:“生赤水上,其为树如柏,叶皆为珠。

”长满珠子的树当然是神话,但也可以理解。

《后汉书》、《华阳国志》都说哀牢出光珠,《华阳国志·南中志》、《水经注》都说永昌郡博南县有“光珠穴”,永昌郡即因哀牢族设。

《水经注·若水》:
(博南山)又有珠光穴,穴出光珠,又有琥珀、珊瑚、黄、白、青珠也。

博南县在今云南县永平县西南,有博南山碑、博南山记碑。

[14]光珠是一种相对廉价的矿石制品,《华阳国志》卷四《南中志》永昌郡下说西晋太康年间(280—289年),云南郡太守吕嘉的儿子吕祥献光珠500斤[15]。

因为西南地区大量输出光珠等,所以自然有树上生珠的传说。

若木、雄常、雒棠、服常
《山海经·海内西经》有一大段讲昆仑山的文字,其中有一句:“服常树,其上有三头人,伺琅玕树。

”服、雄字近,即《山海经·海外西经》的雄常树。

三头人就是《海外南经》的三首人,琅玕树就是三株树,服常树一句之前又有什么文玉树、玗琪树、珠树、柏树等,全是从珠树衍生来的。

《海外西经》:“有树名曰雄常,先入伐帝,于此取之。

”《淮南子·地形》:“雒棠、武人在西北陬。

”雒、雄字近,雄常即雒棠之形讹。

雒、若同音,雒棠即若木,《山海经·海内经》:“南海之内,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

”《山海经·大荒西经》:“灰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

”若木的红花很有名,《天问》:“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意思是说,太阳还没有出来,若木的花朵怎么会发光?汉代以后的史书记载若水为今雅砻江,则若木在西南无疑。

《海内西经》、《海内经》明确说若木在西南,《海外西经》实际上顺序颠倒(笔者他文另外详述),则其最后的雄常树无疑也在西南。

因为若木的红花鲜艳,好像海棠,所以称为雒棠。

郭璞注若木:“其俗无衣服,中国有圣帝代立者,则此木生皮可衣也。

”王念孙云《太平御览·东夷五[16]》作“先人代帝,于此取衣”,《木部十》作“圣人代立,于此取衣”。

依照郭注和《太平御览》所引则原文应为“圣(或先)人代立(或帝),于此取衣”。

圣、先音近,之、衣形近,帝、立形近。

树上生衣并不奇怪,而且就在西南。

《太平御览》卷八二零引华峤《后汉书》曰:“(哀牢夷)有梧木华,绩以为布,广五尺,洁白不受垢污。

先以覆亡人,然后服之。

”《华阳国志·南中志》永昌郡下说:“(永昌郡)有梧桐木,其华柔如丝,民绩以为布,幅广五尺以还,洁白不受污,俗名曰桐华布。

以覆亡人,然后服之及卖于人。

”《后汉书·哀牢夷传》注引《广志》:“梧桐有白者。

剽国有桐木,其华有白毛,淹漬缉织以为布。

”左思《蜀都赋》:“布有橦华”,刘逵注:“出永昌。

”所谓梧桐木、梧木、橦,就是今木棉树,又名攀枝花,见于热带及四川金沙江一带,今有攀枝花市。

原来作橦,和梧桐区别,被误传为梧桐。

木棉所织的衣服在哀牢人的习俗中,先要盖在死人身上,再给活人穿,所以有“先人代立,于此取衣”的说法,再讹为“圣人代立,于此取衣”、“先人代帝,于此取衣”和“ 先入伐帝,于此取之”。

木棉花在春天未出叶前开放,花大而红,所以被比作太阳。

南宋刘克庄《潮惠道中》:“几树半天红似染,居人言是木棉花。

”明屈大均《孤兀禺山》:“十丈珊瑚是木棉,花开红比朝霞鲜。

”明陈宫尹《木棉花歌》:“有如尧时十日出沧海,又似魏宫万炬环高台。

”[17]《淮南子·地形》:“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

”这里夸张地说若木上有太阳了。

[18]
贯胸
《海外南经》贯胸国“其为人胸有窍”。

《淮南子·地形》作“穿胸民”。

胸部当然不可能有洞贯穿,有学者解释为“贯头衣”,但贯头衣和胸部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人解释为肩舆,但能以一时的常见工具使用代指整个民族吗?
《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哀牢人皆穿鼻、儋耳”,《华阳国志·南中志》:“(哀牢)有穿胸、儋耳种”。

穿胸明显是穿鼻之误,古代胸字作匈在月上,和鼻字形近易误。

尤中先生认为《华阳国志》的“穿胸”是“穿鼻”,有《后汉书》为证。

[19]任乃强先生在校注《华阳国志》时,根据《后汉书》把原文“穿胸”改为“穿鼻”。

穿鼻的习俗今天仍然见于印度尼西亚,[20]珠江口还留下穿鼻洋这个地名。

唐代樊绰《蛮书》卷四云“穿鼻蛮”在柘东,“以径尺金环穿鼻中隔,下垂过颐。

若是君长,即以丝绳系其环,使人牵起乃行。

其次者以花头金钉两枚,从鼻两边穿令透出鼻孔中。


周饶、僬(焦)侥、朱卷
《海外南经》周饶国“其为人短小、冠带,一曰焦侥国”,《山海经·大荒南经》:“有小人,名曰焦侥之国,几姓,嘉谷是食。


《后汉书》卷五《孝安帝纪》:“(永初元年三月)己卯,永昌徼外僬侥种夷贡献内属”,则西南确实有僬侥人。

尤中先生指出,《后汉书》永初元年(107年)的僬侥人是被融合于孟—高棉语族中的塞芒人。

[21]《国语·鲁语下》:“僬侥氏长三尺,短之至也”,潘光旦先生说:“僬侥,即侏儒之音转。

”[22]潘先生指出僬侥和侏儒是同源字,僬侥氏即《山海经》的焦侥(周饶)国,是一个较矮的民族。

《山海经》最后一篇《海内经》巴国、流黄辛氏和赣巨人、黑人、苗民之间有“朱卷之国。

有黑蛇,青首,食象。

”这个朱卷应该是朱老的误写,《史记·楚世家》的“卷章”就是“老童”的误写,卷、老形近易讹。

[23]朱(tjio)僬(tzio)叠韵,照、精准双声;老(lu)侥(ngyo)疑、来邻纽,宵、幽旁转,所以朱老(朱卷)也即僬侥人。

寿麻
《山海经·大荒西经》说:“有寿麻之国。

南岳娶州山女,名曰女虔。

女虔生季格,季格生寿麻。

寿麻正立无景,疾呼无响。

爰有大暑,不可以往。

”南岳应该是四岳之一,四岳是传说中的远古人物,见于《左传》、《国语》、《尚书》等书,所谓寿麻是南岳之后不一定可信,因为在《山海经》中有很多关于周边民族是中原某传说人物后代的记载,都不能凭信,周边民族不可能都是中原民族的后代。

但是南岳的附会也是有根据的,因为“寿麻正立无景”、“爰有大暑”,就是说在没有日影的热带,说明这个地方在南方。

有学者说寿麻在印度,雅利安人用苏摩酒(Sauma)祭祀,所以被中国人传为寿麻国,寿麻即苏摩的异译。

[24]我认为这个说法不能成立,因为印度离中国太远,当时的中原人即使能够了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用苏摩酒祭祀的印度人,也不会把那么远的外国人说成是中原人的后代,何况苏摩酒又不是印度的特产,为何中国人会根据祭祀的酒来称呼印度人呢?至于萧兵先生认为寿麻和苏美尔有关,[25]这种孤证推断同样令人不能信服。

其实寿麻就是汉代益州郡的收靡县,收和寿同音,靡的声部是麻,古音和麻相同,寿麻就是收靡。

汉代的收靡县治今云南省寻甸回族彝族自治县,对于当时的中原人来说是很南的地方,所以《山海经》说寿麻国很炎热。

牧、收字形很近,所以《续汉书·郡国志》、今本《说文解字》、《水经注》都误作牧靡县,王先谦说《华阳国志》作升麻,并说此县山中出升麻,又引段玉裁说《隶释·益州太守碑》“收靡”二字出现三次,陈直又引李奇注:“收靡即升麻”,与《本草》说“升麻生益州山谷中”吻合,可知收靡县后世误为牧靡县。

[26]可见收靡县因为山中所产的升麻得名,升、收读音相近,《水经注》卷三十六《若水注》:
绳水又东,涂水注之。

水出建宁郡之牧靡县南山。

县,山并即草以立名。

山在县东北乌句山南五百里,山生牧靡,可以解毒。

百卉方盛,鸟多误食,鸟喙口中毒,必急飞往牧靡山,喙牧靡以解毒也。

涂水导源腊谷,西北流至越巂入绳,绳水又迳越巂郡之马湖县谓之马湖江。

这里说收靡县、收靡山得名于升麻,寿麻之所以被《山海经》收录,可能因为神奇的解毒药物升麻,也可能因为地处中原通往云南腹地的要冲。

林鸿荣认为寿麻即收靡县,亦即《逸周书·王会》“州靡费费,其形人身反踵,自笑,笑则上唇翕其目,食人”的“州靡”,刘师培认为即《吕氏春秋·任数》“西服”的“寿靡”,寿靡也是一种异译,[27]这个看法非常正确。

先秦时期州靡向中原进贡费费,说明寿麻(州靡、收靡)确实和中原往来频繁。

但是林先生认为州靡进贡的费费就是今天的狒狒,这是不对的,狒狒今天产于非洲,《逸周书·王会》的费费从描述来看无疑是亚洲南部就有的猩猩。

林先生又认为寿麻(收靡)即《史记·西南夷列传》的“靡莫”,其实也不能成立,因为收靡县得名于升麻,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不可能成为族名,《史记》说:“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靡莫的分布范围很大,即使如很多学者所说是南下的羌系民族,其名称也是来自北方,而不是得名于南方的特产升麻。

寿麻被《山海经》收录的最主要的原因更可能是滇东北铜矿引起中原人和这一带的交流,在寻甸县北部的东川市就有大型铜矿,商代中原的青铜器“均具有一种罕见的高放射性成因铅同位素组成特征”,经过检测,“滇东北应是商代这种高放射性成因铅青铜器原料矿产地的首选地区”,其他地区的可能性都很小,[28]可见滇东北的铜在商代时就大量运到中原。

伴随着资源交易,各种知识也在不断交流。

女丑
《海外西经》说:“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

在丈夫北。

以右手鄣其面。

十日居之,女丑居山之上。

”沈福伟先生认为女丑之尸是印度东北部古代东辉国(Pragiyotisa)的意译。

[29]在没有任何其他证据的情况下,这个观点仅是推测,在先秦时期,中原人能否将印度的古国名经过中间的多个民族多次转译、最后再意译为汉文是很令人怀疑的。

以前的学者早就发现《海外经》、《大荒经》的重复或对应关系,清代毕沅注《山海经》,每于《大荒经》以下五篇的某些条目下加注:“此似释海外某经也”,“此似乎释海内某经也”,袁珂纠正说,《荒经》的内容一般比《海外》、《海内》诸经简单,《海外》、《海内》可能于《荒经》以下五篇取材而又加以适当发挥。

[30]袁行霈则认为《大荒经》以下五篇“本来就是杂在海外、内经中的文字”。

[31]关于《海外、海内经》和《大荒、海内经》的内容比较,侯仁之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经有专文发表[32]。

《海外经》和《大荒经》是同源文献,笔者将有另文专考。

按《大荒西经》说:“有人衣青,以袂蔽面,名曰女丑之尸。

”这段文字就是《海外经》的女丑之尸的对应文字,这里说女丑用衣袖遮脸,《海外西经》说用右手遮脸,实质一样,但是这里说女丑穿的是青衣,这是《海外经》没有说到的。

对西南民族史熟悉的人应该想到青衣是氐羌民族服饰的特征,《三国志》卷三十《西戎传》裴注引鱼豢《魏略·西戎传》:
氐人有王,所从来久矣。

自汉开益州,置武都郡……其种非一,称槃瓠之后,或号青氐,或号白氐,或号蚺氐,此盖虫之类而处中国,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其衣服尚青绛。

氐族有一种因为衣服青色而称青氐,青色是氐族的主要服色。

汉代蜀郡有青衣道,即以非汉族为主的县,治今四川省名山县北。

[33]《水经注》卷三十六《青衣水》注《水经》原文“青衣水出青衣县西蒙山,东与沫水合也”说:
县故青衣羌国也。

《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十年,瑕阳人自秦道岷山、青衣水来归。

汉武帝天汉四年,罢沈黎郡,分两部都尉,一治青衣,主汉民。

公孙述之有蜀也,青衣不服,世祖嘉之,建武十九年以为郡。

安帝延光元年,置蜀郡属国都尉,青衣王子心慕汉制,上求内附。

顺帝阳嘉二年,改曰汉嘉。

嘉得此良臣也。

青衣水即今青衣江,青衣这个地名见于战国人编的《竹书纪年》,可见早在战国时代中原人就不仅了解该地羌族青衣的习俗,这里羌族还到了中原,到汉顺帝阳嘉二年(133年),这里的羌族还有王子。

因为川西高原日照很强,[34]所以中原人在《山海经》原先的图上画了一个山上的青衣女子以手遮阳,至于太阳辐射量不好表示,只好多画几个太阳,所以《海外西经》说十个太阳晒死女丑,所谓晒死只不过是日照强烈的夸张。

那么,女丑为什么叫女丑呢?肯定不是指这里的女子很丑,可能是因为以手遮脸,所以被讹传为女羞,羞字误写为丑;也有可能是女氐的误写,氐和丑字形很近。

需要补充的是,沈福伟先生之所以把女丑定在印度,是因为他把前一条“丈夫国”定为哀牢国,但是《海外西经》说丈夫国人“衣冠带剑”,看不出哪里和哀牢国有关。

而且《海外西经》开头说“海外自西南陬至西北陬者”,可见本篇是从西南到西北,那么本篇中间靠后的女丑之尸自然应该在川西。

沈福伟先生又说到本篇的大乐之野是夜郎国,巫咸国是印度等等,都没有确切证据。

行文至此,我们可以总结说:考证《山海经》中的边疆民族地理史料,必须要结合文物考古资料、民族史资料和语言文字学、地理学知识,至少要符合两条以上才能成立,本文考证的很多条目都有多重证据。

以上可见,《山海经》的《海经》部分虽然比较杂乱,看似荒诞,但是其中除了王国维、胡厚宣等前辈学者考出与殷商甲骨文完整对应的部分外,[35]还有很多内容,虽然已经涉及当时的中国边疆,仍然可以凭信。

只不过,我们在考证的过程中,除了需要熟悉《山海经》的体例外,还要运用古代语言文字学知识,结合民族史志资料,才能揭示其本来面目。

《海经》中涉及东南沿海和西北塞外的部分,笔者将在另文专考。

[①]周运中:《〈山海经〉昆仑山位置新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8年第2期。

[②]何琳仪:《战国文字通论》,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56页。

[③]本文古地名参照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

[④]周振鹤:《被忽视了的秦代水经──略论〈山海经·海内东经·附篇〉的写作年代》,《周振鹤自选集》,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

[⑤] [宋]洪兴祖撰、白化文、许德楠等点校:《楚辞补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95—96页。

[⑥]参见屠永祥校注:《岭外代答》,上海远东出版社,1999年,第244—245页。

[⑦] [明]王临昆撰、凌毅点校:《粤剑编》,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88页。

[⑧]本文上古音根据:王力主编《王力古汉语字典》,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王力:《汉语语音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唐作藩:《上古音手册》,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

[⑨]沈福伟:《说〈山海经〉是中国第一部地理志结集》,《周秦汉唐文化研究》第2辑,西安:三秦出版社,2003年,第9—14页。

[⑩]郭郛:《山海经注证》,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574页。

[11] [唐]樊绰撰、向达校正:《蛮族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12] [宋]陆游撰、李剑雄、刘德权点校:《老学庵笔记》,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45页。

[13]饶宗颐:《固庵文录》,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84—85页。

[14]云南省文化厅编著:《中国文物地图集·云南分册》,昆明:云南科技出版社,2001年,地图第138页、文字第229页。

[15] [晋]常璩著、任乃强校注:《〈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286页。

刘琳校注:《〈华阳国志〉校注》,成都:巴蜀书社,1984年,第440—4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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