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诗人”——荐评两位宁乡近世诗人的作品

“父女两诗人”——荐评两位宁乡近世诗人的作品
湖湘近世诗风颇盛，至今有“天下诗人半在湘”之令誉。

平心而论，湖湘近代诗坛并未产生如同光体中闽、赣两地这样影响一时风气的大家。

王闿运虽声势极盛，然其诗风影响所及，实不如同时之晚唐、宋诗两派。

但湘中诗人甚多，文脉至今有传，则是不争之事实。

湖湘近世乡贤之作，虽未足称大家，然亦远非今人所易企及。

仆亦湘人，颇有心于学诗，故据网间整理之近世湘人诗集，试作遴选，并各附按语其后，以便读者理解交流及自身学习之用。

所识有限，疏漏之处，还望方家不吝赐教。

今选廖树蘅、廖基瑜诗三十四首。

廖氏父女俱为长沙宁乡人。

本辑诗选，依据湘中曾寤堂兄所整理之二廖诗词，特此致谢。

并附原链接于下：
长沙名家：廖树蘅先生诗选
长沙名家：廖基瑜女士诗选
【廖树蘅诗二十首】
廖树蘅（1839～1923），本名灿昂，字荪畡，一字笙陔，长沙宁乡人。

少时先后求学宁乡玉潭书院、长沙城南书院和岳麓书院。

同治二年（1863）考中秀才，然久未中举；光绪二年（1876）受陈宝箴之请，司笺牍之务，并教授陈氏次子三畏；光绪九年受甘州提督周达武之聘，远赴西北，眼界大开；光绪十八年出任玉潭书院山长；光绪二十一年，陈宝箴又邀入矿务总局襄事，并于次年被任命为水口山矿务
总办；后来，俞廉三新任湖南巡抚，其由宜章训导调为清泉训导，兼顾水口山矿务管理；二十九年，调任湖南省矿务总局提调，旋升总办。

投身矿务十六年，仅水口山一矿即为湖南赢利六百多万两白银，为湖南富强之基，清政府特赐二等商勋、加三品衔，并授荣禄大夫。

辛亥革命后，退居衡田老屋，避谈世事。

◎选者按：廖树蘅先生尝与晚清湖湘诗领袖王闿运交往，陈散原亦为其诗钞作序，足见交游之广。

但其诗似乎并没有完全受王闿运宗尚六朝诗风之影响，山水之作虽多，亦能每每参以唐调，保留了一定自己的艺术祈向。

诸体皆工。

岳麓万寿禅林，晋之麓山寺也，林石幽奥，令人意远，登览之馀，率尔成咏
磴道延缘万绿稠，半空回首见湘洲。

风吟坠叶敲樵笠，雨挟泉声入寺楼。

路转阴连群壑暝，松深凉送六朝秋。

尘劳如海无时断，丈室萧闲为小留。

【按】颔联甚佳，“风吟”、“雨挟”尤见锤炼。

亦颇近许浑“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句，不过与其自然有小大之别。

廖诗此联实着眼于细处视听之感，颈联则转入大笔，尾联收束以感慨，见章法安排。

里中大雾寺为先世供佛之所，上有龙洞，云气常罥，祷雨辄应
老树空苔合暝阴，箯舆山路碧沉沉。

林间依约闻仙梵，松际高寒见鹤心。

行雨龙归阴洞黑，应霜鲸吼暮烟深。

三朝遗构仍形胜，蹋阁攀林与细寻。

夜泊
黄叶下疏雨，秋随人到船。

灯凉偎荻雪，篷响破菰烟。

风曳滩声碎，潭生月浪圆。

露虫吟不断，与我并忘眠。

【按】整首正中出奇。

首联“秋随人到船”，佳句，然若无“黄叶下疏雨”之铺垫，则不免减色数分。

颈联“风曳滩声碎”，下语亦奇，而“潭生月浪圆”则更加圆满。

尾联以露虫夜吟，收归不眠之感，漂泊之意又增一层。

不过相比前三联，尾联的措辞则不免有些陈套与纤弱。

可知诗中欲成完璧之美，诚非易事也。

吉邸宫人斜三首并序
曩日风流帝子家，荒寒犹识内人斜。

杜鹃声里春如梦，翁仲无言对落花。

【按】吉王为明代藩王也。

宫人斜即宫女墓，翁仲为墓前之石像。

此诗景象迷离，哀婉伤情。

尾句虽未著议论，然兴亡之感尽在无言中矣。

其风标虽侪乎唐人绝句之间，亦无愧色。

不过该诗亦未能出传统题咏兴感之范围。

廖诗怀古题咏之作特多，大多如同此首。

特以此首处理颇佳，故而选之。

其二
绛节苍梧去不还，一抔香土尚人间。

凄凉征士哀湘赋，肠断江南庾子山。

（吾宁陶密葊《哀湖南赋》：“百队嫔阉，皆随逆节。

”为吉藩言也。

）
其三
不及雷塘野史编，玉钩千古艳情传。

东风十里湘南路，一片寒芜绕墓田。

附此诗序言如下：湘西白箬塘道中，有废阡焉，穹碑没字，苔痕滋其瘦绿，灰钉沁血，鱼膏閟其古青，悯荆榛之塞途，竟爵里之失考，询之野老，则累累者并吉邸宫人坟也。

噫，玉钩斜畔，金粟堆边，茧苑芜荒，翠华雨绝，莫不感深顽艳，掁触古愁，矧此地铭残鹤瘗，葊近龙潜（其地有龙潜葊，吉王园寝在焉），听啼鸪于绿晓，花湿胭脂；闭艳骨于黄肠，土香兰麝。

而步玉一改，宝衣遂焚，有不魂埋幽石，动明远之新愁；寺访慈明，摅圣征之幽怨者哉。

庚申春仲，仆马偶经，蓬累凄凉，棠梨开落，爰续焚椒之录，以补志地之遗（《善化志》失载）。

匪徒惜罗绮之凋荒，亦以志沧桑之感喟云尔。

油草塘道中
村晚饥乌绕树啼，故园犹在乱山西。

长空日落秋烟迥，系马邮亭认旧题。

沧水铺道中
林阴清润笋舆轻，溪路新晴荠菜生。

瞥眼山桃增触拨，故园明日是清明。

【按】满眼生机。

三句以轻笔点缀，尤能“触拨”读者之心。

由水口山回松柏途次遇雨，俄而开霁
暑雨初收石路平，稺荷新水縠纹生。

涧添岩溜交流急，林翳浮苍掠地轻。

山外残雷虹绚彩，柳边圆哢鸟呼晴。

野芳攲岸箯舆转，静里闻根分外清。

【按】平中生奇，极状山间雨后复霁之景。

首联初雨，颔联雨势渐大，句法处理尤佳。

颈联复晴，有柳暗花明之意味。

尾联收束以清新之景，令人如临其境。

感事其一
飒沓风霆接近畿，江湖千里羽书飞。

争传日驭迂黄道，果见钩陈动紫微。

四海伤心哀痛诏，千官扈跸木兰围。

徙戎江统和戎魏，筑室年来果是非。

【按】此诗感事，背景盖为咸丰年间英法联军入侵北京，咸丰皇帝仓皇出狩热河（木兰围场）之事。

颔联“日驭”“黄道”、“钩陈”“紫薇”用典之对仗尤工。

日驭即代指皇帝之龙驾，钩陈为“紫微宫外营陈星”，亦往往代指后宫。

日驭迂黄道而行，钩陈亦动摇紫薇，正能状写咸丰皇帝当时之处境。

颈联则实写颔联之内容。

尾联感慨对外政策战和不定，终铸大错。

整首用典精工，感慨深沉，可作一时诗史观。

雨止发墓庐，舆中书所见二首其二
路古飞蛇细，风生雕虎过。

林花兼雨落，泉响得琴和。

云欲流山去，情如惜远何。

行行重回首，阡表隔烟萝。

【按】整首俱可圈可点。

廖诗写景虽工，然往往不出古人范围，此首首联即别出心裁，句法跌宕顿挫，“飞蛇”“雕虎”，如在目前。

颔联虽是常语，然锤炼尤佳而不著痕迹，故能生新。

颈联对句转入抒情，尾联复以景收束，颇具回味。

题云亭山人桃花扇传奇四首
龙马浮江尚未成，中朝水火便相争。

櫜鞬淮泗新开府，烟月齐梁旧有名。

彻夜笙歌酣九陛，极天戎马蹴重城。

春灯影里山河改，凄断江楼燕子声。

其二
殿头宣勅选充华，阁道春游响钿车。

狎客竟容江总在，党魁重破李膺家。

后庭歌舞翻琼树，南部风流剩馆娃。

一德有人勤燮理，钩帘微雪赏梅花。

其三
名士当筵易断肠，白门佳丽属平康。

楼头烟柳丝丝媚，扇底桃花片片香。

碧血竟成千古艳，黄絁终奉九莲装。

繁华梦醒冰纨碎，零落珠玑字几行。

其四
呜咽秦淮早晚潮，后湖人散鬼吹箫。

西风残照宫槐冷，流水栖乌岸柳凋。

六代荒淫终战伐，百年兴废几渔樵。

凄凉法曲灯前泪，揾遍青衫恨未消。

【按】清婉可诵，可与桃花扇并读也。

春日杂感八首
其三
北堂厚萱荫，慈爱难具陈。

嫡母性慈俭，鞠我如所生。

饮食节饥饱，既壮视犹婴。

恒虑生事绌，服膳戒取盈。

生母更劬劳，饎爨皆亲营。

鸣机勖宵读，剉荐供嘉宾。

形疲气易衰，常恐臻颓龄。

自伤学殖微，禄养无由成。

瞻乌发永叹，此今何时申。

【按】此首写亲情，感嫡母生母春晖之恩，而自愧难报，颇觉动人。

古人亲情之作，首推孟郊《游子吟》。

而晚清之郑珍、黄遵宪都曾以五古形式书写此题。

郑诗细微朴实，黄诗大张旗鼓，各尽其能，俱能感人至深。

相比于这两位大家的怀母之作，这首的细节刻画与情感的抒发则不免显得有些平泛而相形见绌了。

其八
春阳二三月，雨泽久愆期。

膏腴变硗确，不得施锄犁。

村农相向语，泪下如绠縻。

前年盛秋潦，嘉谷污涂泥。

去夏蛟移宅，巨浪高于堤。

连年歉收成，卒岁恒苦饥。

青阳雨再艰，生事将益亏。

自分忍饥饿，租税从何赍。

况闻里胥言，县檄已严追。

军储索供亿，不得稍延稽。

人事迫如许，戚戚安所之。

感此老农言，悄然心暗悲。

【按】此首为现实题材，亦元白新乐府一路，细节入微，颇能写
出末世民众苦于官府诛求之痛苦。

自大雾寺逾岭至大富，访张发濬福荄，岭路险峻，人迹罕经
涉涧履危石，披榛上高岭。

寒松澹日色，夕气澄虚景。

风来万窍鸣，磐响诸天静。

泉枯涧痕白，石瘦苔花肿。

回头睇来术，窅窈同眢井。

扶携出云表，弥望天容迥。

连山开阵云，带水萦蛇蚓。

寥寥宇宙阔，纳纳古今永。

穿云下崱屴，上下拳肩踵。

危攀雕鹘巢，险踏铜铅矿。

少焉落夷旷，野水横畦畛。

隔林闻犬吠，失喜柴扉近。

打门得良晤，举酒同笑唪。

宵深兴渐阑，巘崿生孤枕。

登罗仙峰放歌
罗仙峰高众山拱，镵空万朵青莲拥。

我来长啸走山魈，满壑白云如泼汞。

须臾林际烟霾开，山神为我洗尘埃。

仙之人兮在何许，石床丹灶生秋苔。

我欲左持绿玉杖，右把金莲花，大呼仙人萼绿华。

与余痛饮玉皇家，渴斟沆瀣饥胡麻。

又恐羲和鞭日玻璃碎，依旧朱颜闹尽发鬖髿。

吁嗟乎，骊山一抔秋草绿，通天台下无人哭。

寥天笙鹤悄无声，从古仙灵多恍惚。

我登罗仙峰，不见山中仙，酒酣箕踞山之巅。

仰天绝缨发大笑，但见荒荒白日下照桃花鲜。

会春园词并序
长沙北城外开福寺，故五代楚会春园地也。

按，马殷据潭州，用其都军判官高郁策，开山泽之利，以通商旅，国以富饶。

殷卒，子希范嗣，性豪侈，好兴土木，尝辟会春园于碧浪湖侧，园中有嘉宴堂、祓禊亭、紫薇山诸胜，费巨万。

又于城西南隅，建九龙、碧湘、金华诸宫殿，天策、勤政等堂，天策、光政十六楼，并皆饰以珠玉，涂以丹砂，耀日熙云，瑰丽无比。

选士庶家女有容色者充其中，尝谓：“黄帝御五百女以升天，吾其庶几乎？”时召其天策府学士赋诗上觞以为乐，大都颂其妾媵之美、栋宇之盛、文物之丰，谓为诸国所莫及也。

别置银枪都，长枪大戟，鋈以白银，募富民子弟充之，凡八千人，每出列为前驺，阗咽衢巷，自以为马援后，立铜柱溪州，以誓群蛮，命李宏皋勒铭其上，柱至今存。

国计不足，则遣使者行田以增顷亩。

另置回图务，榷银、茶诸税，民不胜赋，愁怨日滋，尝遣侍臣至金陵，归语人曰：“东朝天子，粹若珠玉，南岳真君，殆未如也。

”其取讥
臣下如此。

已希范薨，弟希广立。

庶兄希萼自以年长当得国，自朗州诱溪洞诸蛮陷潭州，大掠三日，宫殿熸焉。

南唐李氏，令边镐以偏师至，收其宗族、宾佐、嫔御千馀人，与其花石货贿送建康，马氏遂亡，凡享国四十有七年。

当希范在位时，浚隍得土龙，旋获石碣，篆文有“羊归穴、猴离次”之语，时又有“马子离群”之谣，众莫喻，及希范以丁未薨，希广以壬申生，同室构难，卒为唐俘，按之前事，悉皆符验，其亦前定与？夫马氏父子，乘时窃国，不思保境息民以俟天命，顾乃穷极侈欲，以底灭亡，其事诚不足道，然兴蹶之感，虽有达者，亦难冥情也。

咸丰庚申正月，有事轸垣，暇日出游，求所谓会春园者，时经寇乱，廊殿圮尽，惟见荒寒野圃中，橘柚交柯，寒菜湛绿，不胜苍凉凭吊之思。

爰拟歌词，纪述其事，并著其略于此，裨阅者知其概焉。

湘春门外湘波绿，橘柚连畦罨林屋。

春风问讯马王宫，霸业销沉几陵谷。

碧浪湖边辇路长，楼台当日有辉光。

曾传凤盖临嘉宴，又报蜺旌下碧湘。

君王亦复耽风雅，天策招罗同邺下。

九龙春殿瑞烟环，兰茝清芬荐杯斝。

后庭佳丽拟轩辕，狎客辞成众口喧。

花醉珠帘春侍辇，香迎翠幰晓窥园。

觚棱金爵湘流映，殿榜居然署勤政。

十万砂涂藻井丹，八千都拥银枪劲。

别有藏娇十六楼，华灯複帐控琼钩。

谁云南岳真君乐，不及东朝天子优。

宁知别苑荆花瘁，蛮触纷纷等儿戏。

争栈人嗤马失群，无家谶应猴离次。

噫吁嚱，纥干山头雀冻僵，髡钳盗贩皆侯王。

九州分裂地失据，十日并出天无光。

五十四年豪纵日，土木丹青竞崇饰。

作坊烟月荔枝红，丝管摩诃春水碧。

不应此地更骄豪，罄竭菁华事宫室。

增亩功论井邑荒，回图务榷脂膏入。

一方烽火召何人，从此湖湘非旧域。

宫花驮上秣陵舟，寂寞园林系客愁。

楼观夷陵剩焦土，莺花南部殉荒邱。

惟馀山色堆螺黛，兰麝珠玑无一在。

古殿风摇九子铃，荒阶乱长瓢儿菜。

君不见樊楼灯火召边尘，紫筠花木摧为薪。

又不见胭脂井塌临春倒，六代华林没秋草。

从来楼阁本虚无，筑怨筑愁无一好。

矧兹窃号洞庭南，么麽国步经新造。

土龙历劫又千年，铜柱荒寒镇楚天。

遗民漫话沧桑局，落日湘南哭杜鹃。

【按】此首歌行颇能得香山、梅村之体。

王闿运尝作《圆明园词》
一首，享誉一时，或许此首创作亦与交游王闿运而相互影响有关。

此首论笔力，似亦不在王闿运《圆明园词》之下，然其寄托与诗史之意义，则未如王闿运之厚重。

【廖基瑜诗十四首】
廖基瑜（1868-1951），字琬薌，晚号绎雅老人，长沙宁乡人。

幼时，即从父亲廖树蘅、伯兄基植、仲兄基棫习诗。

年十馀，乃与父兄唱和，须臾即成，如同夙构。

民国《宁乡县志·艺文录》载：“《绎雅堂集》，在宁乡女士中罕出其右者，盖渐于父兄之教深矣。

”
◎选者按：女子之心，细婉见长。

故其诗虽阔大不及其父，然情致曲深，青出于蓝。

晓起侍母大人园池观荷
池空晓鉴平，莲叶生田田。

朱华藻炎夏，淥水何澄鲜。

一双㶉鶒飞，惊破菰菱烟。

愿得刺轻艇，采莲莲叶边。

【按】清丽宛然。

一片生机。

家大人远客张掖，忽忽一年，违侍日久，怅然成咏
故园容易又秋残，惆怅思亲独倚栏。

垂老他乡犯泥滓，残年归梦阻涛澜。

焉支山下平沙阔，羌笛声中朔气寒。

儿有音书托南雁，天涯万里祝平安。

【按】天涯思亲之作，语亦壮阔近唐音。

哭殇弟觻咸其一
吹折庭荆第七枝，返魂无术只空悲。

谁知剜却心头肉，妖谶先藏扇上诗。

（家大人为弟市一小纨扇，上有聂夷中诗。

）
【按】唐人聂夷中《咏田家》一首中有句云：“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本是悯农之诗。

由自注可知，其父为弟所购纨扇上书有此诗，竟然成谶，不胜悲慨。

其四
生年无几性能奇，学语牙牙鬌发垂。

才捉迷藏喧别舍，又来窗下索吟诗。

（弟随诸侄戏罢，辄依余静坐，授以诗能成诵。

）打稻四首
沸耳遥闻打稻声，清秋风日喜新晴。

香吹野舍禾场净，凉透斜阳笠影轻。

洒玉抛珠看错落，肩挑担荷乱纵横。

归来更约明朝事，起看天河挂户明。

其二
熹微才露曙光鲜，晓露瓜花正满田。

收获况逢新霁候，辛勤宜趁早凉天。

茶香小憩疏林影，饭熟残萦屋角烟。

一幅幽风好图画，杖藜人与话丰年。

其三
溪水澄鲜衬落霞，西风耞板正喧哗。

黄云渐逐原头尽，白日频防雨脚斜。

狼戾岂容抛秉穗，豚蹄曾祝满篝车。

乡村此日饶佳趣，篱落红开饱饭花。

其四
萧瑟西风动早秋，前期筑圃信良谋。

香濡露穗防乌啄，声急霜镰迨火流。

玉粒应怜人汗血，金穰幸验岁丰收。

了完租税无馀事，犬吠
柴门未应愁。

【按】自陶渊明以来以五古书写田园生活者实多。

然以七律组诗之体裁而书写农家细事者则相对寥寥且罕有佳者。

盖以七律之体裁，往往以明丽为本色，农家之事则宜用朴实之笔书之。

此组确实可称此题七律之佳作。

故全选之，以供读者细味。

咏怀古迹五首
新康东望接湘州，依旧青山景物幽。

残堞数家烘夕照，渔村半角影寒流。

当年市陌春驰马，此日霜蓬冷狎鸥。

城郭人民同一辙，沧桑世事感沉浮。

（新康城。

）
画里烟岚带郭斜，城楼咫尺隐千家。

渚深秋影拖寒雁，潭底天光衬落霞。

茂县铜符仍作镇，前朝铁戟已沉沙。

行人日暮频搔首，古戍风烟噪晚鸦。

（玉潭镇。

）
清溪百转市门前，胜地人能述昔贤。

古木连汀生远碧，云峦访道锁寒烟。

瓦鸥帘影能招客，石柱书声不记年。

人世几经沧海刼，岩花幽草尚依然。

（道林市。

）
层峦复嶂倚云霄，檆竹连冈入望遥。

树里湘波横匹练，雨馀云气卷轻绡。

空山钟盘音犹吼，上界仙真迹已销。

拟蹑丹梯上峰顶，洞庭衡岳举杯邀。

（嵇 山。

）
长堤烟柳远依微，今古江天几夕晖。

楚望南来飞鸟疾，湘川东下去帆稀。

清波尘洗千年污，春草香凋两岸菲。

几度临流增怅惘，为怜骚客泪沾衣。

（靳江。

）
仲兄次峰以竹簟见贻，用昌黎《郑群赠簟》韵作诗酬之
蕲州竹簟尽人知，阿兄所惠尤称奇。

节藏肤滑美无匹，光彩照耀欺瑠璃。

铺床拂试恣评赏，但有赞叹无人疵。

炎歊斗室困蒸郁，浮瓜沉李空尔为。

得兹辅体觉神王，酣卧直欲忘朝炊。

无人相溷得美睡，有卖未应贪便宜。

从来投赠贵适用，微物亦足供取资。

凉堂疎帘看棋局，冰纹细蹙含风漪。

印痕凉沁水晶枕，银鹿坐弄嫛婗儿。

阑干花露滴空砌，疑有习习柔飔吹。

感公持赠意良厚，顿令火宅无炎曦。

兄之真诚通寤寐，久不复梦吾其衰。

【按】用昌黎之韵，亦同以赠簟其事答诗。

最为得体。

“兄之真
诚通寤寐，久不复梦吾其衰。

”老来所思，尤为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