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湖北文学奖参评散文印象

第二届湖北文学奖参评散文印象
较之湖北声势浩大的小说创作阵营，湖北的散文创作稍显逊色，还不具备小说那样在全国的影响力，尚没有形成一股整体的力量冲击全国文坛(当然这和散文自身的文体特点有关)，但是从本次参评湖北文学奖（2000—20XX）的散文作品来看，湖北的散文创作也逐渐呈现出繁荣的态势，表现为一大批散文作家在默默无闻地辛勤耕耘着，散文作品的数量不断增多，题材范围越来越丰富广泛，艺术表现上也有各自的追求，部分作家和作品逐渐显现出独特的个性，时有佳作出现。

从这些作品中可以看出，湖北的散文创作大体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一、自觉的文化意义上的追问和对生命意义的探寻
获得本次文学奖的散文集《沉默的沙漏》应该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这部散文集是青年散文作家徐鲁近年的倾心之作，用作者自己的话说“这部文集应该可以视为我目前散文随笔创作方面的一部代表作的”。

这部文集中的大部分作品涉及的是中外著名作家与他们的作品，作者撷取了他心仪的文学大师们生命中某一个闪光的片段，它们或者是一则感人的故事，或者是一段非凡的经历，在对大师们满怀激情的叙写中融入了作者自己对于人生和文学的思索和理解，探寻了大师们崇高、博大、纯净和深沉的灵魂，也表达了作者掩饰不住的向往仰慕之情。

《在童话的十字架上》描写了丹麦著名童话作家安徒生为追求文学而历尽坎坷的一生，为了谋生，安徒生小小年纪便离开家乡独身一人去大城市闯荡，受尽了屈辱：为了给孩子们奉献出更多更好的童话作品，安徒生放弃了爱情，远离了爱人，他把博大的爱献给了全世界的孩子，在生活中却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作者的描写中既有对安徒生的景仰，也有惋惜，同时也为读者树立起一个善良忧郁的童话作家形象，同作者一起感受到安徒生那颗博大爱心的跳动。

《盛誉下的孤独者》写了毛姆老年时的孤独寂寞和对年轻而贫穷的作家们的无私援助，使读者了解到一个伟大作家的生活和心灵另一个侧面。

《孤星》表现了俄罗斯优秀抒情诗人蒲宁流亡法国的日子里对祖国的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

还有以一部《瓦尔登湖》而享誉世界的美国作家梭罗，以及杰克·伦敦、陀思妥耶夫斯基等文学巨匠……在这部散文集中作者充分张扬了自己的艺术追求和美学趣味，其叙写文字优美灵动，诗意充盈，作者在娓娓描叙中，渗透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寄托了自己的人生
理想和文学的美学的理想，所以其作品弥漫着浓郁的书卷气，显示出一种较为个人化的文化散文的意趣特征。

这些作品中作者还运用了小说的某些表现手法，有人物细节的描写，也有环境气氛的烘托，使人物形象真实可感，同时也使这些散文呈现出另类而别致的特质。

它们杂糅了读书札记、随笔以及传记作品的某些手法，从而在有限的篇幅里最大限度地展示人物的思想状态和心灵轨迹，表达作者自己的人生价值取向和艺术审美理想；作者于有意无意中拓展了散文的表现方法和艺术视野，从而摘取了本届散文奖的桂冠。

席星荃是一位专事散文写作的作家，在散文创作上颇有成绩。

他的散文集《沧桑风景》中的大部分篇什表达了作者对于生活、人生、自然与历史的思索。

作者所写多是个人的经历和身边的事情。

《在山里的日子》写了作者人生低谷中的一段感受，望着空洞的山里风景，在极其寂寞的日子里，作者曾经多次幻想一个女性的出现，因为他认为“女性是最能认真听一个男人苦衷心曲的，只有她们有这样的善良和同情”，可是生活中并没有出现这样一个人物，好的风景因为缺了一个好的人物，终归使作者失望。

在这里“女性”既可以理解为现实中的女人，也可理解为一个美好的理想和精神寄托。

正如作者所写：“她其实是我个人的精神幻影，自我意识的回响而已。

……生命要生长，像一棵树，枝要繁，叶要茂。

而层层的山禁锢了它；文明在远方，世界在远方。

思想被迫休眠，却不能休眠。

”一件小事情却包含了生命的深层含义，只有智者方能悟出。

在《大学梦》中，作者描写了两个细节：舅舅把偷偷藏起来的四角号码字典交给作者，于是他就天天翻看这个破字典，后来这字典竟成了他上大学的基本知识储备。

这个细节凸显了那个时代知识的贫乏和文革对文化的大破坏。

作者考试后，心情不好，堂妹便双手合拢，祈拜老天爷保佑哥哥考上大学，并许愿杀猪还愿……表现了家人对上大学的渴盼和浓浓的亲情。

这样的文字朴实自然，又表达了一定的思想内涵，同时体现了作者在散文创作中善于捕捉生活细节，不露声色地表达思想的艺术能力。

席星荃这部散文集里还有一些文章是写历史人物的，如孟浩然、晏殊等，也都重在写生命意义的感悟。

席星荃的散文写事而又不拘泥于事物本身，其笔墨并不停留在对事物琐细的描写上，只是点到为止，用笔节制，蕴藉含蓄。

在感情的抒发和哲理的阐释上也比较自然真切，显示出作者较为厚实的文化底蕴。

只是遗憾其严谨朴实有余，但文字的轻灵飘逸不足，在叙述上表现得过于冷静理智，而少了
激情的迸发，使作品读起来稍有滞重和生涩感，这或多或少地削弱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杜鸿的《怀想三峡》也是一部有特点的散文集。

其中收录的文章几乎全部取材于长江三峡两岸的风物人情、历史人物、名胜古迹、传说与现实。

作者对它们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扫描，并试图上升到文化的层面对它们作出阐释和解读，追问历史，思索未来，探求人生真谛。

著名的屈原祠、昭君台在作者的笔下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它们是中华民族所崇尚的忠贞和善良的象征。

那些原始古朴的自然风物如神农溪、巴人图腾、悬棺、神女峰只是作为作者抒发古今幽思的载体，作者对它们自身并不着意描绘。

可以看出作者深受余秋雨式的文化大散文的影响，追求宏大叙述模式，其中的一些篇什和章节也不乏精彩之处，但整体上感觉有点空泛和散漫，有些议论不着边际，行文也过于严肃，有生硬感和矫情的成分，其思想深度和艺术高度尚有待挖掘和提高(事实上文坛对余秋雨式文化大散文的渐趋模式化亦早有异议)。

但是杜鸿的这种大胆探索和尝试还是值得肯定的，怎样把艺术内容和艺术形式和谐地统一起来，这是很多作家共同面临的问题。

《父亲江》是金辉多年研究长江流域文化的一部散文集，作者也自称是“对自己业余从事长江流域文化探讨的一个小结。

”如果从散文的文学意义上衡定，金辉的一部分文章较偏重于理论探讨，更像理论随笔，如“雄性大江”这一小辑中的文章，文学氛围不够浓厚。

而“江流万里”和“江南风情”这两部分里收录的文章，其文学意味要浓厚一些。

其中的《感受昆明睡美人》、《川辣子》、《湖南人的茶俗》、《斗虫庐杂记》、《金陵有个凤凰台》等都写得既富有情趣，又蕴涵人生道理，作品中对民间掌故、民俗风情、古人诗文随手拈来，亦雅亦俗，亦庄亦谐，语言活泼俏皮。

《湖南人的茶俗》中作者对家乡湖南人的嗜茶、爱茶癖描写得活灵活现，一篇短文、几个生活小场景便把湖南的茶文化表现得生动透彻。

二、平凡生活中的诗意寻觅和人生感悟
抒写性灵，感悟人生，是我国传统散文一贯的表现主题，因而这一类散文的文人化特征较为明显。

董宏量的散文集《渡痕》中的作品当属此类，它们记录了一个身处都市的文化人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

作者选取的都是日常生活中人人都会遇到的极其平常甚至是琐细的事物，透过表象，挖掘其隐含的深层意义。

单看这些作品的篇名便会产生一种亲切感，如《回家》、《午睡》、《洗澡》、《过年》、
《散步》等等。

从一件小事出发，引出人生大道理，于平实的叙述中自然融入作者的思索和感悟。

《原汤》中作者由一盘可口酸菜谈起，讲到原汤的重要，然后引出今人为谋暴利以水充汤因而武汉才有“水货”一称，然后作者感慨：“世上事，说来也简单，不过在于认真二字……我们不过是一代代口传身授，认真炮制这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酸菜而已。

如果其中的某一位泼了这原汤或者胡乱兑水，我们今天就不会吃到有清朝风味的酸菜了。

”这段话可谓绵里藏针，不露声色地道出了做人的诚信原则，质朴自然，浑然天成。

《网中的鸟语》写作者到东湖鸟语林听鸟鸣，观鸟儿表演，本以为鸟儿在这里获得了自由，比动物园里笼养的鸟儿要幸福得多，谁知此鸟已非作者想象中的鸟，它们被人工驯化得认识钞票的大小，已沦落为主人谋利的工具了，所以在鸟艺表演的“取钱”节目结束之后，作者感叹：“当人们一哄而散后，我不禁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巨网，再无心看鸟，听网中的鸟语。

”作者那沉重的叹息深含着对于异化了的人、鸟和自然的忧思。

《渡痕》里还包括一部分游记作品和抒发亲情、友情的文章，也都自然、真挚。

董宏量的散文创作颇得传统文人雅致散文的流风余韵，其叙述语气温婉、平和，娓娓而谈，不张扬，不浮躁；题材的切入角度和尺度的把握上也颇具老到功夫，能够做到收放自如，自由挥洒。

语言灵动，恬淡柔美，整体上已形成自己较为成熟的创作风格。

孟保安的《都市流星雨》由随笔、散文和游记三部分组成。

其中的随笔部分主要写人生随感，散文部分大多描写作者对社会、自然的观察思考。

他的《浮生九听》别具匠心，雨、泉、涛、钟、埙、鸟、蝉、书、蛙这些自然物事在作者的一个“听”字中，便增添了不少的妙趣和哲思。

类似的作品还有《红尘九观》，艺术视角也比较独特。

孟保安的散文中对于具体物象的描写不够细致、细腻，而是粗线条的勾勒，偏重于理性的思索和评议，其文字朴实、简练，但不够蕴藉，感情的抒发较为直接和外露。

此外，还有黄明山的散文集《寒冷的味道》中的作品旨在“说真话，吐真情，含真理”(作者自语)，试图在对平素生活和往昔生活小事的描摹、回味中道出生活真味，苦辣酸甜、得意失意尽在其中。

黄明山的散文长于描写叙事，文笔娴熟，因多是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所以带有报刊专栏文章的休闲风格。

整体看，还缺乏些大气和深沉的意蕴。

温新阶的《昨日的风铃》是一部散文诗集，篇幅短小，
作者善于从生活的细节中发现真善美，并赋予他笔下那些平凡的人和事，小草或树木，天空与河流以诗意的光芒，语言晓畅优美，感情表达真挚、细腻。

王芸的散文有着明显的女性作品的细腻、敏感，她总是从一件具体的事件中引发一些对于人生、生命的思考和追问，而这种追问多半是感性的、自言自语式的，不求回答，只为倾诉，点点的思绪，带着淡淡的忧伤，表现小小的痛和苦，是较为典型的女性文本，时尚而略显肤浅。

三、怀乡情结和真情呼唤
当代社会的急剧变革，生活节奏的日益加快，商品经济大潮的猛烈冲击，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快速转变，使传统的伦理道德，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受到极大挑战，人们在嚣嚣红尘中变得心浮气躁，心理失衡，精神迷茫，灵魂无所归依，他们渴望有一方净土成为心灵憩息的家园。

而往昔生活和童年生活的图景总是带给他们美好的回忆和心灵的慰藉，他们渴望回归自然，重温那田园牧歌般的生活，乡土散文的长盛不衰即是这种社会心理的鲜明写照。

鄂西作家王月圣从商海归来，近年专事乡土散文的创作，其散文集《乡景》收录的百篇作品多取材于作者的家乡，那是鄂西一个普通的山村——白果坪。

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小桥、树木、乡街在作者笔下都是那么可爱和有灵性；那里的人——放牛倌，劁猪佬、乡村教师、癞四爷、桃姐儿都活泼泼地跳了出来。

作者笔下的乡村安定、祥和，人们善良、淳朴甚至有些愚昧、粗鄙，但他们无须装腔作势，无须虚于周旋，他们自由率真地活着。

在乡景中，作者寻觅到了渴盼已久的东西：自由、真情、超脱，心灵的真正放松。

在这组系列散文中一些记人物的作品写得比较精到，颇有小说的韵味，作者调动了小说的一些艺术手法，其对人物的体态相貌，言谈举止的描摹细腻逼真，如对癞四爷，桃姐儿、屠户刘巨伯、闽校长等人的描写都很生动传神，不难看出这得益于作者的小说创作功底。

但作为系列散文，一些作品在艺术水平上还有些参差不齐，其中有些作品的刻意雕琢痕迹较为明显，在文章末尾的议论有生硬感。

另外其整体上的艺术表现尚显粗糙一些，如有些篇目的素材很好，可是作者写得比较匆忙，对素材的沉淀、过滤不够，使本来可以很精彩的作品显得平淡无奇，或者虎头蛇尾。

另外对于鄂西地域文化所特有的文化内涵的挖掘和展示还不够充分。

这些都是这部系列散文中比较遗憾的地方。

李华章多年来一直从事散文创作，他写作的题材范围是比较广泛的。

他的散
文集《人生四季》里除游记外也有为数不少的作品是表达乡情和亲情的，这些作品中倾注了作者真挚和深沉的情感，弥漫着亲切而温馨的气息。

《梦里的溆水》中作者一往情深地回忆了童年时家乡的小河，在河水中行驶的乌篷船，还有豪爽而淳朴的船工，它们像一幅淡墨山水画，恬静幽美，充满诗情画意，令人神往。

《父亲》、《回乡的滋味》既描写了亲情又道出了一种无奈和沧桑。

李华章的散文抒情自然含蓄，文字清新而且时代感强烈，读他的散文能够感受到时代脉搏的律动。

只是在哲理层面的思索上还不够深刻，其感受的独特性和个性化还不太鲜明突出。

湖北专门从事乡土散文写作的作家并不多，但有关亲情乡情的文章却很多，因为这是一种人类共通的普遍而美好的情感，乡情亲情更能引起人们思想感情的共鸣。

所以许多作家的笔下都有关于亲情乡情的歌吟。

前面提到过的席星荃的散文集中的《家乡》、《拜年》、《母亲与新年》等都是这方面的文字，其感情的表达更为深邃些。

董宏量的《大哥》、《父与子的十六岁》写兄弟父子之间的感情，特别是《大哥》写得很动情，浓浓的亲情中有一种时代所造成的抹不去的忧伤，很具艺术感染力。

当然以上这些散文作品并不能囊括湖北近年散文创作的全部成果，可能有一些好的作品有所遗漏，因为在今天这种泛散文化时代，散文已经演变为一种大众化的文体，散文也不再是散文家的专利产品，许多小说家、学者，以及社会上各种身份的人都加入到散文创作队伍中来，使作品质量参差不齐，其中不乏上乘精品，也有平庸之作。

但是这些参评散文作品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湖北近年散文创作的大体面貌，所以它们应该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从这次参评的散文作品看，近几年湖北的散文创作是有实绩的，成果也很显著。

不少作品表现出了强烈的时代感，有一定的思想含量和艺术特色，但也还存在明显的不足。

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一，有突出个性的乃至于在全国有影响的散文作家和散文作品不多。

大部分散文作家尚未形成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其作品面目模糊，读来似曾相识，很多作品遵循的创作模式是小故事+小情调(小感受)+小哲理，存在着创作模式化，感受雷同化，创作主体模糊化的倾向，缺乏大气深沉之作。

二，个别在创作上有一定个性的有较为成熟的创作风格的作家也有
僵化的危险，还需要突破自我，超越自己的思维惯性和创作模式，需要将自己的作品注入新的活力。

三，散文创作观念和表现手法滞后，表现在创作的随意性，构思的平庸化，表达方式的大众化上。

散文曾经是五四新文学的一面旗帜，有过耀眼的辉煌，在中国现代文学中，散文的成就是很高的，出现很多散文大家和传世名篇。

之后散文沉寂了多年，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后，散文突然又热了起来，不同阶层的人都加入散文创作大军中。

一时间，散文“四处开花，遍地结果”，散文进入了一个滥情时代，不仅大部分作品没有超过五四时期的作品，反而有所退化，有评论家指出“乏沉思，滥抒情，无病呻吟的作品充斥文坛”，散文的自由精神、人文精神、知识分子的使命感却被无情地消解掉了，一些有危机感的散文家便开始提倡“新散文”创作，重现人文精神之光，以区别于滥情化的泛散文。

但是湖北的散文创作却依旧波澜不兴，我行我素，对外界的改革呼声缺少呼应，所以湖北的散文作家还需要打破传统散文观念，强化创新意识以自觉开放的姿态，以新的人文精神，来观照生活、建构新的散文观，克服思想上的陈腐和沉闷，语言上的平庸和钝化以及知识的老化、信息的贫乏，在具体创作中，突出创作主体的个性化特征和散文固有的审美特征，同时多一些锐利和锋芒，多一些智性的思考和思想的烛照，那么，湖北的散文创作一定会更加具有活力和朝气，出现崭新的风貌。

在此笔者想引用作家叶兆言的一段关于散文的议论作为本文结尾：好的散文应该是幅画，读者阅读时，眼前飘过去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好的散文也应该是首优美的乐曲，读者仿佛坐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耳旁像水一样流过悦耳的音符。

好的散文必须能给读者的耳朵和眼睛得到一些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