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危机论”是杞人忧天

２０１２年第２期 中国社会语言学　Ｔｈｅ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Ｓｏｃｉｏ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ｓ Ｎｏ．２　２０１２
《现代汉语词典》是一部中型的汉语工具书。

从编纂试用本到第６版修订，前后数十年，其收词、释义、用例、附录等都有诸多变化。

这些变化，从一个侧面反映着语言生活的发展变化，反映着社会的发展变化。

不同的辞书应有不同的功能，比如有学习性辞书，有专业性辞书，有汇集人类知识的百科性辞书。

窃以为还应当有一部“理想的公民常识”的辞书，它所收录的词语与字种，知识广度与深度，释义的方式与用语等，都应当以“理想公民”应具有的“常识”做考量，其中当然应包括收录多少字母词、以及用何种方式收录字母词等。

所谓“理想的公民常识”，应当这样理解：
１．不同时代有不同标准，应当据时渐进。

２．从知识水平上看，当今之世应当超过高中、达到大学毕业的水平。

３．常识虽然侧重于社会文化领域，不是各种专业知识。

但是应当包括公民应有的专业知识，包括进入社会生活的某些专业知识。

因为科技进步的表现之一，就是科技产品进入社会生活；社会进步的表现之一，就是社会生活具有更高的科技含量；公民素养的提高，不仅是思想文化素养的提高，也包括科学素养的提高。

“理想的公民常识”的辞书，《现代汉语词典》也许与之相类。

这一想法，也许能为《现代汉语词典》的修订与评价，提供参考。

“汉语危机论”是杞人忧天
陆俭明（北京大学）
我们知道，当今是一个高科技迅速发展的信息时代，是一个知识经济时代，是一个“世界经济逐步走向一体化”的时代。

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来研究中国语言生活，当然必须立足于本国社会、本民族语言，但同时必须具有世界眼光和国际化视野。

近几年来，在媒体上时不时出现“汉语危机论”———社会上出现语文素质与语文水平下滑的趋势，出现“提笔忘字”的情况，有人就将此都归因于“英语入侵”或“英语教学的冲击”，并大叫“汉语危机”；媒体上使用字母词，《现代汉语词典》（第６版）副编收录了２３９个字母词，有人就上告称《现代汉语词典》（第６版）“违法”，并认为“这会让汉语变成不汉不英的语言”“影响和危及汉语言的安全”，也大叫“汉语危机”。

“汉语危机”之说毕竟是一种“杞人忧天”之说，而有人将此归因于“英语入侵”或“英语教学冲击”，更是缺乏深思之说。

事实上“汉语危机”论反映了以下三方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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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谈
第一方面的问题，人们，即使是一些中高级知识分子，严重缺乏语言意识。

这表现在：
一、许多人不了解字母词的使用是语言接触的正常现象。

科技的迅速发展，许多新的名词术语难以一下子翻译为本民族语言，更难以用本民族非常简洁的言辞来加以表达，于是就先运用国际上通用的字母词，譬如ＰＭ２．５，意为“在空中飘浮的直径小于或等于２．５微米的可吸入颗粒物”，我们在每天的空气污染预报中很难一下子用两三个汉字来表达，于是就用字母词“ＰＭ２．５”。

不仅汉语媒体上用这样的字母词，日语、韩语、阿拉伯语、俄语、法语、德语等多种语言的媒体上也都使用这样的字母词。

二、一般人也不了解语言有一种自我调节能力。

从汉语词汇、语法的发展看，我们汉语的自我调节能力是很强的，在与其他语言的接触中，会先借用而后逐渐寻求和采用合适的汉语汉字表达方式。

在我国历史上，非汉族统治年代最长的先是蒙古族人统治的元代，公元１２０６至１３６８年，统治时间长达１２６年；后来是满族人统治的清代，公元１６１６至１９１１年，时间更长达２９５年；而汉语并未变成“不汉不蒙”或“不汉不满”的语言，相反汉语在与蒙古语、满语的接触过程中吸收了不少蒙古语和满语的词汇与语法表达格式，为我所用，从而丰富和发展了汉语。

五四运动后，也有一个时期大量外语词进入汉语，既有意译的，也有音译的，也有大量原文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绝大部分逐渐为汉语汉字所替代。

因此，当今字母词的使用，我们是反对滥用，而不是像有人主张的那样“禁用”。

事实告诉我们，适度使用字母词不但不存在也不会出现“汉语危机”的问题，而且将有助于汉语日后的丰富与发展。

三、不少人也认识不到语言实际上并不存在纯洁性。

有人听到“汉语危机”了就喊出了“保卫汉语的纯洁性”的口号。

语言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变化的，因此语言变异是绝对的，语言规范是相对的。

我们追求的应该是语言的健康使用，而非“语言的纯洁”。

所谓“保卫汉语的纯洁性”这样的口号，实际是一种糊涂的想法。

看来，当前真正的危机在于人们普遍缺乏“语言意识”。

今后必须加强全民的“语言意识”教育，这样才能正确认识和处理好我国语言文字应用上的方方面面的问题，处理好语言运用中的方方面面的矛盾，真正建立起和谐的语言生活。

第二方面的问题，人们还普遍缺乏全球眼光和国际化视野。

我们现在处于信息时代，从２０世纪９０年代开始信息高速公路通向世界各地，进入千家万户，而发达的交通工具更使地球成了地球村，国与国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交流日益频繁。

现在一般外出很少带许多现金，而是带上各种信用卡或借记卡。

在这样的情况下，需要有一些全球通用的信息交际符号，如ＡＴＭ（自动取款机／自动柜员机）、ＤＮＡ（脱氧核糖核酸）、ＥＭＳ（邮政特快专递）、ＩＤＤ［国际直拨（电话）］、ＳＯＳ（它有原来的意思，但是现在它已作为国际通用的一种紧急呼救信号或救援信号在使用）等。

这些符号世界各个语言都用，我们中国人需要了解与掌握。

因为这些符号不仅有利于来中国的外国人，也有利于我们外访的同胞。

第三方面的问题，人们对字典、词典一类辞书的性质与功能缺乏应有的认识。

辞书是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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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１２年第２期 中国社会语言学　Ｔｈｅ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Ｓｏｃｉｏ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ｓ Ｎｏ．２　２０１２
书，是提供给人们对字词的正确理解与运用，人们是将它作为“无师自通”的工具来使用的。

因此，对于像《现代汉语词典》这样的辞书，首先要求它要如实记录与反映当今汉语汉字的使用实际，并对字词的形、音、义尽可能进行准确而又简洁的描写说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要求它能起到引导人们规范使用汉语字词的作用。

我们认为，《现代汉语词典》完全做到了这一点，正因为如此，在社会上公认它是一部精品辞书。

有人说它“违法”，这帽子扣得够大的。

违反什么法？违反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吗？没有违反。

《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基本精神是确定普通话、规范字为全国通用语言文字，这是这部法规的精髓。

《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没有不准用字母词的条款与文字。

请看《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对媒体的用字用词有关规定：
第十一条　汉语文出版物应当符合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规范和标准。

汉语文出版物中需要使用外国语言文字的，应当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作必要的注释。

第十二条　广播电台、电视台以普通话为基本的播音用语。

条文说的是“基本的播音用语”，而不是“唯一的播音用语”；而如果“需要使用外国语言文字的，应当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作必要的注释”。

据有人调查，目前媒体上使用的各个领域的字母词有３０００多条。

《现代汉语词典》在副编里有选择地收录２３９个字母词，这不仅是完全合法的，而且正是为了贯彻执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即“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作必要的注释”；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便于读者对某些不了解的字母词进行查证，同时也为防止滥用字母词、规范媒体上字母词的使用。

今天，我们对语言，不仅要认识它的工具性，更要认识它的资源性。

在当今社会，一个人的语言素养与语言能力，包括外语能力，已经成为与他人进行竞争的一个重要条件。

中国语言生活需要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关注，来研究，目的是为了建设和谐的语言生活，为了增强全民的语言意识。

以开放心态看待《现汉》收录字母词
苏培成（北京大学）
８月２９日媒体报道，北京一些学者联名举报新版《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违法，他们认为《现汉》收录了ＮＢＡ等２３９个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违反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

笔者认为，这种说法值得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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