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道光年间的北洋贸易与上海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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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道光年间的北洋贸易与上海的崛起
许檀
2012-05-31 10:31:16 来源:《学术月刊》2011年11期
内容提要:康熙二十四年,清政府在上海设立江海关,定制为:南洋海船收泊上海大关,北洋沙船收泊刘河口,并由此形成南、北洋贸易的分隔局面。

乾隆二十二年的“独口通商”政策使南洋贸易的发展受到限制,这无疑影响到上海的发展。

不过,乾隆中叶开始的北洋贸易的一系列变化则为上海的发展提供了契机。

其一,东北豆货输出开禁使北洋贸易得以大规模发展;其二,刘河的淤塞使北洋贸易中心向上海转移;其三,运河航运能力不足,越来越多的内地商货改由海道北上。

这样,在乾隆后期至开埠之前的数十年间,上海迅速发展成为南北洋贸易、长江与沿海贸易的中转枢纽。

各地商帮云集上海,相继建立各自的会馆,其中以闽广、江浙、山东等沿海商帮实力较强;沙船业、钱业、饼豆业、棉布业等是这一时期发展最快的行业。

作为东部沿海最大的港口城市,上海的地位在嘉庆、道光年间已经确立。

关键词:北洋贸易上海刘河商人会馆
作者简介:许檀(1953-),女,天津市人,南开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暨历史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明清经济史研究,天津300071
关于清代前期上海的发展,以张忠民的研究最为翔实。

他在1987年即言,
“在步入近代之前,上海已经在长江三角洲确立了她不可动摇的港口地位”①。

稍后,他在《上海:从开发走向开放》一书中又指出:鸦片战争前夕,上海不仅“是江南地区最重要的贸易海口,而且业已成为整个长江流域广大腹地的门户,南北洋沿海贸易以及沿海、腹地贸易的唯一枢纽和汇聚中心”②。

笔者在20世纪90年代也曾撰文论证:上海在清代前期的百余年间迅速崛起,成为东部沿海最大的港口城市和流通枢纽。

第一次鸦片战争后,上海最早被帝国主义列强选定为通商口岸,其作为商业城市的基础实际上是在清代前期奠定的。

③不过,这些研究因属“古代史”范围,并未引起近代史学者的关注。

在近代史论著中,大多对上海开埠前的发展水平评价较低,最具代表性的如:开埠前的上海不过是“全国1300多个县当中规模并不算宏大,历史并不算悠久的一个”,并认为这一表述“比所谓‘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会’云云,能更准确地揭示出上海在中国的地位”。

④然而,这一定位不仅与开埠之前的历史实际相去甚远,并且夸大了帝国主义对上海经济发展的影响。

因此,有必要对开埠之前上海的发展脉络及其地位再做考察。

本文主要利用税关档案以及方志、碑铭等资料,考察乾隆—道光年间的北洋贸易与上海的关系。

一、乾隆——道光年间北洋贸易的发展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海禁开放之后,清政府在东南沿海相继设立了江、浙、闽、粤四海关。

江海关关署在上海县城东门内,大关设在东门外;该关辖有18个分税口,其中最重要的是设在太仓州的刘河口,也就是元明两代的重要港口刘家港。

清初定制:南洋海船收泊上海大关,北洋沙船收泊刘河口,不准相互逾越。

由此形成了南、北洋贸易分隔的局面。

南洋航线,“出吴淞口迤南由浙及闽、粤”⑤,往来于南洋的海船主要是鸟
船、艚船和洋船,活跃于这一航线上的主要是闽广海商。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的“独口通商”政策,将与西洋各国的贸易集中到粤海关一处。

在当时的出口商品中,茶叶、生丝及丝织品三项即占出口总值的60%—80%⑥,茶叶主要产自福建、安徽,丝及丝织品出自江浙。

这些原本可由江海、浙海、闽海关出口的货物,不得不舍近求远绕经江西大庾岭商道运往广州出口。

进出口货物的云集使粤海关税收额大幅度增长,一跃成为全国之最。

康熙、雍正年间,粤海关关税定额仅4万余两;乾隆初,增至20余万两。

嘉庆四年(1799年),清政府依据实征状况对各关关税定额进行了调整。

其中,粤海关定额大幅度提高,江海关增幅有限,而浙海、闽海两关定额则有所削减。

独口通商政策对南洋贸易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表1是江、浙、闽、粤四海关关税定额增减变化的比较,可以看出,嘉庆初年,浙海、闽海两关定额均有下调,而江海关还略有增长。

这主要得益于北洋贸易的发展。

北洋航线,自刘河口开航,转海门廖角咀放洋,北航至山东成山角西折,过刘公岛至天津、辽东,航程4000余里。

谢占壬记述明清两代北洋贸易的变化言,明代“天津、奉天通商未广,江南海船多至胶州贸易,不须经过登州。

……自从康熙年间大开海道,始有商贾经过登州海面,直趋天津、奉天,万商辐辏之盛亘古未有”⑦。

北洋贸易主要包括山东半岛、天津、东北与南方各省的沿海贸易,这里分别略作考察。

山东半岛在明代中后期已冲破禁令开始沿海贸易,但规模较小,“不过轻舟沿岸赍粮百石而止,连樯大艘未尝至也”。

⑧贸易范围南至江淮,北至渤海沿岸。

半岛南岸的胶州是山东大豆输往江淮的重要码头,方志记载:“胶之民以腌臈、米豆往博淮之货,而淮之商亦以其货往易胶之腌臈、米豆。

”⑨万历年间商书《三台万用正宗》在介绍豆货品种时称,“胶州之鹅黄、海白、海青干净精神,可谓上等”⑩,并将其列为豆品之首,足见商人对山东豆品之青睐。

康熙中叶开放海禁,山东沿海贸易范围迅速扩大,康熙末年已有“三江两浙八闽”海船前来胶州,海舶商船大至二三千石。

莱州府之胶州、即墨,登州府之莱阳、海阳等州县均有海口,收泊“南省商船到口贩运豆石”。

雍正年间山东巡抚岳浚的奏报称,从江南贩货到山东的商船,“发卖之后,即买青、白二豆带回江省者十居六七”。

(11)雍正四年(1726年)重定船税,胶州一处每年定额即达7540两,这一数字相当于康熙年间山东船税总额的9.6倍。

乾隆中叶以降,随着东北地区开发的深化,山东沿海贸易进一步发展,贸易重心逐渐转往半岛北岸的烟台,咸丰九年(1859年)山东船税已增至42280两。

(12)
天津在明代为漕运码头,并无税关。

康熙元年(1662年)将河西务税关移至天津,更名天津关,其税源主要来自运河商货。

海禁开放之后,经由海道北上的商船逐渐增加。

雍正年间每年有数十只南方海船抵津贸易,乾隆时渐增至百余只,嘉庆年间最高曾达180余只。

档案记载称:“天津关税有闽广客贩杂货洋船一项,每年于夏秋之间乘风进口,船大货多,钱粮因而丰盛,故津关旺月每年俱在于六、七、八、九等月”洋船进口之时(13)。

随着沿海贸易的发展,海船所带商货日益成为天津关的重要税源。

关税之外,天津还征收海税。

初以“津邑濒海,粮储不足,半资奉省米豆,准由商民运船往来,因征海税”(14)。

至嘉道年间,天津海税税源有二:其一,“以奉天米粮为正税,每年秋季最旺,夏季次之,春冬两季又次之”,即东北粮
食贩运至津销售所征之税。

其二,“各处沙、洋等船贩货来津销售纳税”(15),即南方各省海船抵津贸易所征之落地税。

天津海税本属地方商税,原无定额,每年“报解户部只有税银五、七百两不等”;乾隆以降,随着东北地区开发的深化和北洋贸易的发展,海税随之增加,每年“报收自三千、七千至一万余两”;乾隆四十年代,每年征银已达3万余两;嘉庆十二年,户部侍郎托津等奉旨酌定天津海税,定额为每年4万两,并将其收归中央管辖,使之成为天津关税的附属部分。

(16)
南方各省商人赴东北贸易始于海禁开放之后。

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江苏、浙江、江西三省商人在盖州创建三江会馆(17),反映出来此贸易的海商已有相当数量和实力。

大豆是南方各省从东北输入的最大宗的商品。

清初,政府对奉天粮食和大豆的输出控制甚严,江浙等省所需大豆主要从山东输入。

乾隆十四年,经盛京将军阿兰泰奏准:商船北上奉天贸易,返航之时,“大船准带黄豆二百石,小船准带一百石;倘有额外多带,分别治罪”;乾隆三十八年,放开限制,开征豆税,每石征银一分一厘;乾隆四十年,将税率提高到每石二分二厘,连续试收五年,最终以28133两定为山海关黄豆豆饼税定额,与正额合计为61642两。

(18)
豆禁开放之后,南方海船贩运豆货数量大大增加。

例如,嘉庆十八年十月,福建海澄县静字1749号商船从锦州返航时,装有黄豆1000石、白米12包以及瓜子、鹿肉饼、牛筋、木耳和大量药材;嘉庆二十四年,福建同安商人在锦州置买豆子800包,以及瓜子、牛筋、甘草、杏仁等货,于九月底返航。

道光十五年(1835)五月,福建诏安县商船从广东潮州府装糖北上,“七月初一日到天津卖糖装酒”,然后转往锦州府宁远州,装载黄豆810石、绿豆65石、白豆12石、黑
枣30石等返航。

(19)南方海船得以满载而归,无疑大大促进了北洋贸易的发展。

嘉道年间的记载称:“数十年前江浙海船赴奉天贸易岁止两次,近则一年行运四回。

”(20)实际上,乾隆后期山海关实征税银已远超过61642两的定额,每年征银达13万两,除定额之外还有盈余六七万两,故在嘉庆四年调整关税定额时增加盈余银49487两,与正额合计为111129两。

咸丰十年,山海关又新增额外盈余8万两,税收定额增至19万余两。

(21)该关是鸦片战争后罕见的税收额增加的常关。

税收额的增长是反映沿海贸易发展的重要指标。

山东沿海船税,康熙时仅786两;雍正年间大幅度增长,至少达8000余两;乾隆四十一年为10793两;嘉道年间未见记载;咸丰九年为42280余两。

(22)康熙年间,天津关税主要征自运河,海税收入只有数百两;雍正时天津关税中已有一部分来自海船商货,海税收入也增至数千两;乾隆四十年代,天津关税、海税合计,每年约有5万—6万两来自沿海贸易;嘉道年间,天津关税、海税共征银12万-15万两,其中有三分之二来自沿海贸易。

(23)山海关最初只对陆路商货征税,定额25000两;康熙四十六年开始在沿海征税,税额渐增至32200两;乾隆三十八年豆货输出开禁之后,东北沿海贸易迅速发展,税银随之大幅度增长,乾隆后期达13万两;嘉道年间,山海关每年征收税银11万-12万两,90%以上来自沿海各口。

(24)表2是对北洋贸易三大区域沿海贸易税收的汇总。

通过该表可知,康熙后期海禁开放不久,税收额还十分有限;雍正年间增至四五万两,乾隆中叶这一数字翻了一番,增至10万两;其后,随着东北豆货输出的放开,嘉道年间沿海贸易税收增至20余万两,又翻了一番。

可见,乾隆一道光年间是北洋贸易的大规模发展时期。

二、嘉道年间上海港地位的变化
乾隆二十二年的“独口通商”政策,将与西洋各国的贸易集中于粤海关,使南洋贸易的发展受到很大限制,这无疑影响到上海的发展。

不过,乾隆后期开始的其他一些变化则为上海的发展提供了契机。

(一)刘河的淤塞与南、北洋贸易中心的形成
清初定制,南、北洋海船分泊上海、刘河。

《刘河镇记略》记言:“闽省商船,名曰鸟船,熟于浙、台洋面,不入北洋,来江俱收上海口子;江省商船名曰沙船,熟于奉、东洋面,不入南洋,来江俱收刘河口子。

各设关榷收税,守口员弁易于稽查,永为定例。

”(25)
所谓刘河口,即太仓州镇洋县的刘河镇,位于刘河入海口。

刘河亦称娄江,自苏州府城至海口,长180余里。

开海之初,徽商最早“赍资本至刘河,始创造海船”,通州、吕四海商“亦起而从之”;其后,山东胶州、登州、莱阳以及奉天海船接踵而至。

乾隆中叶,刘河镇每年进口沙船约两千艘,以致“海舟停泊,稠密如城”,“自海关至外口十有余里,商船相接”。

(26)
北洋贸易南下商品以豆货为主,北上则以棉布、绸缎、糖、茶、纸张、瓷器等杂货为大宗。

(27)汇聚刘河的商入主要来自山东、奉天、江浙、安徽以及青口、通州等地,各帮商人中“身家殷实”者多在此设立字号。

其中,胶州有字号二十余家,登州有十六七家。

其时,从刘河往苏州送银设有“标船”,胶、登两帮的标船载银“动以廿万”,并获准“于藩库内请领鸟枪、火药、兵器,又于山东聘请教师,保护标银送往苏城字号交纳”,所谓“奉宪护送”(28),其势力之强由此可见。

青口豆商也是刘河的重要商帮之一。

苏北海州赣榆县所产大豆,因距淮关窎远,又三面环山,于乾隆五年获准“由青口出海,对渡刘河”。

嘉庆年间的记载称:“海州三属集镇百数,商贩贸易以青口镇为最大,海、沭各镇所用布匹、纸张等物皆由青口转贩,青口行铺又以油坊为最大。

油与豆饼皆属奉禁出口之货,然从未见其陆运赴淮,则其由海来往不问可知。

”(29)在刘河经营青口豆货的商人有海州、崇明、山西等帮。

乾隆初年已有北洋沙船“渐次不遵旧例,越收上海”(30);乾隆后期,刘河口的淤塞更加速了这一变化过程。

镇志记载:“刘口之拦门沙起于乾隆四十四五年间,是时海舟往来微觉碍驶……至五十年后,舟不能过,必候潮长时往来。


(31)乾隆末年,北洋沙船纷纷转泊上海,仅“青口豆船数十号尚收刘河”;原在刘河镇贸易的商行字号也陆续迁往上海,山东的数十家商号只剩下二三家。

(32)嘉庆初年,青口豆船也纷纷改泊上海。

嘉庆五年十月至十二月三个月中,有270只青口豆船违例越收上海,以致江苏巡抚连续发文重申旧例,并“通饬沿海守口员弁实力严查,毋任混收别口”。

嘉庆十三年,崇明、山西商人“以刘河淤浅为辞”联名呈请将青口豆船改泊上海,获批“暂准转口”;嘉庆十九年,又获批示:“刘口虽已开浚深通,商贾久已星散,行店亦多迁徙。

赣邑豆船若强令收刘河,势必仍前稀少,裹足不前,转于税额有缺。

请照东省豆船之例,或收刘河,或收上海,均听商民自便。

”(33)至此,青口豆商也悉数迁往上海。

北洋贸易原与上海无涉,刘河的淤塞使北洋贸易中心向上海转移,有力地促进了上海的发展,使之成为南、北洋贸易的交汇之地。

嘉庆《上海县志》记载:“闽、粤、浙、齐、辽海及海国船舶虑浏河淤滞,辄由吴淞口入,舣城东隅,舳舻尾衔,帆樯如栉。

”(34)嘉道年间,江海关关税定额为65980两,实征约在73000余两。

若以北洋贸易占其一半计算,刘河淤塞后,这部分税收全部转移到
上海。

税收总额虽然变化不大,而上海的实际税收增加了一倍。

(二)运河商货改由海道北上
清代前期政府对海运仍有诸多限制,除沿海地区外,内地各省商货须由运河往返,不许绕走海路,故运河仍是南北流通的主要渠道。

然而,运河毕竟是一条人工水道,运力有限。

随着商品流通的发展,乾隆年间商船与漕船争夺航道的矛盾屡有发生。

首先,为保障运道通畅,运河需定期挑浚,小挑一般每年一次,大挑则两年或数年一次。

(35)运河挑浚必然阻断航运,特别是大挑之年,对商船影响甚大。

如乾隆二年,淮安关于“闰九月二十三日筑坝挑河,上自运口,下至瓜洲、仪征江口,河路四百余里并无客贩往来船只”(36)。

其次,运河常因水源不足需用小船“驳浅”,商船航运往往因“漕运优先”而受阻。

如乾隆十一年,“春夏之间天时亢旱,河道水浅”。

其时正值重运粮艘北上,为保证漕运,“凡有南北船只在津关以北者,多被留为北河盘剥之用”,是以“装运货物来往商船实属稀少”,以致天津关税银“不敷上届之数”。

(37)
运河水源不足以山东为最,故这一矛盾以山东临清关最为突出。

临清户关关税定额为48376两,从乾隆五十七年至嘉庆二年的5年间,该关共短征税银93556两,平均每年缺额18700余两;从嘉庆三年至十年,“除七年分奏报额外盈余银一万四千两外,其余各年均未能征足”,7年共亏缺税银82000余两,平均每年缺额11700余两。

经山东巡抚吉纶查核,其税收短缺“实因连年运河阻滞,商船稀少,以致税额短绌”。

(38)道光初年的奏报称,“近年以来不惟该关税无盈余,即正额亦致亏短”。

道光元年分临清关仅征银17650两,三年分为30818两,均未能征足正额。

山东巡抚琦善分析其缺额原因称:临清关“全赖江广纸张、茶叶、
瓷器、江浙绸缎等货贩运北上,或直隶、山东杂豆赴南售卖,商始流通,始克征税敷额。

无如每年十月漕艘过浅,即需煞坝挑河,并无船只可通;迨次年二月开闸以后,先尽粮船行走,凡南来货物多系粮船夹带,税银鲜有抽收。

即或有商船往来,一遇卫源微弱,即有封雇、管制之苦,又有过闸守候之累。

故粮船之夹带日多,客商之货船愈少,此关税短绌之实在原委也”。

(39)
黄河、淮河与运河交汇的清口一带是运河航运的又一瓶颈。

乾隆四十七年的奏报称,“近年黄河因漫口,每有断流之事”:四十五年七月,“考城漫工,黄河断流”;四十六年七月,黄河于“青龙岗漫工”;四十七年,更是“经年断流,商船不通”,以致淮安关关税“自乾隆四十三年以来递年短少”。

(40)乾隆五十一年分淮安关缺征正额18775两,其原因“上年入夏后河道浅阻,去冬及本年春间淮河上下游煞坝,货载不能往来”;及至“开坝后,粮船盛行,河身较窄,即间有杂货小船贩运,亦属无多”。

(41)道光四年,黄河在高家堰决口,至运河淤高,难以通航。

清政府不得不放宽对海运的限制,允许“客商自苏(州)制贩南杂、茶、布等货前赴上海出口”,由海道北上津、京。

当时拟定,“一俟御黄坝开放,河道通顺”,即恢复旧制。

不过,直到道光十五年,“河路虽渐形通顺,而黄水仍未见落低,粮船尚须灌塘,御坝不能畅启,内河商贩总不敌走海之多”。

(42)
海洋航运不仅运载量大,而且关税大大低于运河。

从上海北上天津,只需在江海关上税;而从运河北上,沿途所经浒墅、扬州、淮安、临清等关均需纳税。

嘉庆二十二年,皇帝即言:“据奏,内河关税向比海关例课为重,近年海洋平静,各商船多由海运经行,既图船身宽大多载货物,兼可少纳税课,以致内河例课多不能足额。

”(43)道光年间,苏州织造延隆的奏报进一步说明商人选择海运的原因:“客商到苏州置买茶、布、纸、杂南货,前往京庄、直隶各属及山东腹里之济南等府行销者,向俱比照北来货物之例应由内河行走,经过浒墅、淮安、扬由、
临清各关报税;惟行销闽浙、关东、登莱沿海之货则归江海关报税。

今商贩等唯利是图,辄以内河迂远,经历重关,较之由海行运止纳一关之税可以扬帆直达者,不但省费数倍,亦且劳逸悬殊。

故内地行销南货,每多冒称运往关东、登莱,勾串海埠船行出具保结,影射绕越。

”(44)运河航运受阻,加之利益驱动,使越来越多原由运河北上的南方商货改由上海出口,由海道北上津、京。

一方面,刘河的淤塞使北洋贸易中心向上海转移;另一方面,由于运河航运能力不足,又使南北贸易日益由河运转向海运。

南、北海船和内地商船均汇聚上海,大大方便了各地商货之间的交易。

例如,嘉庆十八年四月,福建海澄县静字1749号商船从台湾载糖,五月中抵上海出售,又在上海购买茶叶于七月初六日北上锦州。

(45)这在南、北洋贸易分收上海、刘河两口时是不允许的。

由上海北运的茶叶主要来自安徽、江西,原本由运河北上,嘉道年间多改走海道。

道光初年,徽人程祖洛有言,“臣同乡贩运茶叶赴京暨关东售卖,向系装至江苏上海县,雇觅沙船运送”,“每年正二月雇船,则二三月出口;五月雇船,则小暑前出口”。

(46)道光年间江西商人在上海创建会馆,其经费即主要来自茶商捐款。

(47)
这样,从乾隆后期到开埠之前的短短数十年间,上海迅速发展成为南北洋贸易、长江与沿海贸易的中转枢纽,成为东部沿海最大的港口城市。

上海县城从大小东门至南门外的南码头、陆家浜,长达数里的黄浦江沿岸形成颇具规模的码头、堆栈、商行及海船修造基地,“宽敞的码头和巨大的货栈占据了整个河岸”。

(48)大小东门外的沿江码头是南洋鸟船、洋船的停泊之所,泉漳会馆设在大东门外,潮州会馆在小东门外;北洋沙船则主要集中在南门外,商船会馆也设在这里。

嘉庆年间包世臣的记载称:“沙船聚于上海约三千五六百号。

”(49)又据道光初年江海关号簿登录,“三四月份每月进口大小沙船少则五六百只,多至七八百只不等,合计两月所到之船约共有一千五六百只”(50);五月份进口船数,道光二年
为536只,道光三年715只,道光四年854只。

(51)道光十二年五月,仅一周时间抵沪沙船即有400艘之多。

(52)
三、汇聚上海的各地商帮
从乾隆后期开始,两大中心——南北洋贸易中心、内地与沿海的商货转运中心——同时向上海转移。

各地商帮因之汇聚于此,闽、粤、江、浙、山东、安徽、江西以及青口商帮等相继建立各自的会馆。

福建商人在沪经营者以泉、漳两府为多,建、汀两府次之。

乾隆年间,泉、漳两府商人“捐资置买上邑大东门外二十五保七图滨浦房屋基地,建造泉漳会馆一所”,又“置买北门外二十五保五图圩地,建造泉漳北馆一所”。

至道光年间,“泉、漳两郡来上贸易人数众多”,仅担当司月的商号即有50余家,并在会馆周围陆续添置房地产20余处。

(53)建宁、汀州两府商人于嘉庆初年“创设同庆堂义冢,规模初立”;其后人数渐增,财力日盛,道光初年上杭、永定、建宁众商“各就所业集资”,创立“建汀会馆”并扩建义冢。

(54)
广东商人在沪者以潮州为最,乾隆中叶潮属八邑商人共同建立“潮州会馆”。

自乾隆二十四年至嘉庆九年会馆陆续购入小东门外的房地产11处,作为会馆产业和开设行栈之用。

此后,八邑商人人数增多,渐分为三帮——揭阳、普宁、丰顺三县商人于道光初年“以其帮之厘自抽自用”,分立揭普丰帮;道光十九年,潮阳、惠来两邑商人“亦析其厘”另立潮惠公所,而原来的潮州会馆实际上只剩下海阳、澄海、饶平三县了。

(55)
浙江商人以来自绍兴、宁波两府为多。

绍兴帮主要经营炭栈、豆粮、钱庄、
酒坊等业,于乾隆初年创建浙绍公所。

嘉庆中叶,40余家商号捐资560千文购买小东门外“楼房一所”出租,作为“中秋酹愿之用”;道光八年,浙绍公所增置义地永锡堂,参与集资的商人商号已达200余家,其中豆业捐银600两,炭业捐洋950元,钱业捐洋568元,为各业之首;而陈思敬堂一家即捐钱1700千文,唯不知其从事的行业。

稍后,绍兴帮又于道光十七年、二十年、二十三年三次集资为永锡堂营葬之助(56)。

宁波帮在沪经营稍晚于绍兴帮,嘉庆初年始建“四明公所,为同乡停厝旅榇之区”;至道光十一年再次集资,“浚河泄水,运土填洼,增高冢地三尺许;重修殿宇,添造厂屋五十余间”;并“核计余资,易市廛外,存董生息……自是经费得以日渐充裕”。

(57)此后,宁波商人在沪势力迅速增长,近代上海的买办、金融巨子均不乏甬商。

此外,贸易关东、山东的宁波商人于嘉庆二十四年另建有浙宁会馆。

(58)
山东商人以来自山东半岛登、莱两府者为多,顺治年间即已来沪贸易,并与关东商人共同集资在上海城西置地50余亩,“以为葬埋公地”。

不过,登、莱两府商人以豆粮贩运为主,早期主要停泊刘河,刘河淤塞后才转到上海。

道光二十六年,上海重修三圣阁的集资中,山东胶西、莱阳、乳山、潍阳各帮以及胶帽众商等共捐资280余千文,仅次于闽商,山东商人的财力于此可见一斑。

(59)
江苏赣榆县青口商人也是在刘河淤塞之后迁至上海,并于道光二年创建祝其公所。

道光十二年因家乡受灾,青口商人动用公积款项买粮救饥,“自十月起至十三年四月底止”共支出“京钱肆仟千”。

道光二十六年重修三圣阁,青口众商亦捐款50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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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商人在沪经营者以徽州、宁国两府为主。

乾隆十九年,徽商在上海小南门外买田30余亩“建立徽宁思恭堂,栖停棺柩,设立义冢”;嘉庆、道光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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