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颢易学思想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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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研究2005年第6期(总第七十四期)
程颢易学思想管见
曾凡朝
(山东大学易学与中国古代哲学研究中心,山东济南250100)
(山东教育学院政法分院,山东济南250013)
摘要:对于程颢易学思想,学界述及较少,本文仅从“生生之易即为道”、“天人一也”、“只心便是天”、“形上形下之辩”等方面入手展开讨论。
程颢以易为道,认为道的内容即是生生,生生之易为道体,为天
理。
从具有普适性的道、天理出发,程颢提出了“天人一也,更不分别”的思想。
在天人关系中,程颢彰显
了人的价值意蕴,认为“无人则无以见天地”,“人为天地心”,“只心便是天”。
同时,以道、天理为基础,在
道器关系上,程颢阐述了道器的清晰区分和真正关联,并更加重视道器的圆融为一。
关键词:生生之易;道;天人;心;道器
中图分类号:B244.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23882(2005)0620022212
On CHENG H ao’s Y i2ology
ZEN G Fan2chao
(Center for Zhouyi&Ancient Chinese Philosophy,Shandong University,Jinan250100,China)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Shandong Institute of Education,Jinan250012,China)
Abstract:Seldom has the academic circle mentioned CH EN G Hao’s Yi2ology.Departing f rom
his propositions such as“the producing and reproducing Yi is just the Dao(Way)”,“the heav2
en and human are but one”,“the heart itself is the heaven”,and his“discriminations between
physics and metaphysics”,this paper clarifies his thought on Yi.CH EN G Hao regards Yi as
the Dao and thinks that contents of the Dao is producing and reproducing and thereby produ2
cing and reproducing is the substance of the Dao,which represents the Idea of heaven.Depar2
ting f rom the universal Dao,i.e.the Idea,he set forth:“heaven and human are but one,in2
separable and without any difference”.For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eaven and human,
CH EN G Hao stresses human’value,holding“without human,the heaven and earth will not
be seen”,“human is the heart of the heaven and earth”,“human heart itself is the heaven”.
Meanwhile,for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Dao and utensils,regarding the Dao and Idea of
heaven as the basis,he explicated clear demarcation and real correlation between them,and
attached more importance to the unity between them.
收稿日期:2005208217
作者简介:曾凡朝(1968-),男,山东郓城人,山东大学易学与中国古代哲学研究中心博士生;山东教育学院政法分院副教授。
K ey w ords:the producing and reproducing Yi;Dao;heaven and human;heart;Dao and utensils
程颢(公元1032-l085年),字伯淳,河南洛阳人,学者称明道先生。
学界将他与其弟程颐并称“二程”。
二程十五六岁时,尝从学于周敦颐。
①二十多岁时,程颢已成为一名出色的易学家。
《二程外书》卷十二引祁宽所记尹和靖语:“横渠昔在京师,坐虎皮,说《周易》,听从甚众。
一夕,二程先生至,论《易》。
次日,横渠撤去虎皮,曰:‘吾平日为诸生说者,皆乱道。
有二程近到,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
’横渠乃归陕西。
”(第436—437页)[1]《河南程氏遗书》载:“伯淳尝与子厚在兴国寺曾讲论终日。
”(第26页)[1]此事确否,难以考实,或有门生弟子抬高乃师之嫌,但程颢精心研习《周易》并较早取得易学成就,应是事实。
程颢所写《答横渠张子厚先生书》,即《定性书》,三次引用《周易》经传文阐释自己的观点。
同时,程颢还曾与人讨论《易》和《春秋》②,并在洛阳讲学,大畅其说③。
然而程颢并未留下解说《周易》经传的专门著作,其对《周易》的解释散见于其《语录》和其他有关著述中。
此文仅对“生生之易即为道”、“天人一也”、
“只心便是天”、
“形上形下之辩”等思想略述管见。
一、
“生生之易即为道”
“生生之谓易”语见《周易・系辞上》:“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
”是《系辞上传》对《周易》大义的阐发。
孔颖达《周易正义》云:“生生,不绝之辞。
阴阳变转,后生次于前生,是万物恒生,谓之易也。
前后之生,变化改易。
生必有死,易主劝戒,奖人为善,故云生,不云死也。
”阴阳相互转换,日月自然交替,昼夜前后相继等等,都体现了天地之间周而复始的生生不息。
而且,易最重要的意义不是指诸如天体等不停地循环运动,而是指新生事物的不断产生而代替旧事物的变易过程。
“生生”有两层含义:一是从宇宙万物生成的角度,一是从宇宙万物相互依赖、相生共存的意义。
从周易的符号系统看,周易六十四卦,以阴阳往复为基础,以八卦相荡为关键,相互涵摄,充分透显了宇宙创生相生的生生原则。
程颢以易为道,认为道的内容即是生生,生生之易为道体,为天理。
程颢说:
“生生之谓易”,是天之所以为道也。
天只是以生为道,继此生理者,即是善也。
善便有一个元底意思。
“元者善之长”,万物皆有春意,便是“继之者善也”。
“成之者性也”,成却待佗万物自成其
①②③程颢说:“某自再见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三,《二程集》,第59
页)又说:“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上,《二程集》,第16页)其弟子刘立之说:“先生幼有奇质,明慧惊人,……。
尝赋《酌贪泉》,诗曰:‘中心如自固,外物岂能迁?’当世先达许其志操。
……从汝南周茂叔问学,穷性命之理,率性会道,体道成德,出处孔、孟,从容不勉。
”(《河南程氏遗书》附录,《门人朋友叙述并序》《二程集》,第328页)
“谢师直为长安漕,明道为鄠县簿,论《易》及《春秋》。
明道云:‘运使《春秋》犹有所长,《易》则全理会不得。
’师直一日说与先生。
先生(指程颐)答曰:‘据某所见,二公皆深知《易》者。
’师直曰:‘何故?’先生曰:‘以运使能屈节问一主簿,以一主簿敢言运使不知《易》,非深知易道者不能。
’”(《河南程氏遗书》卷十九,《二程集》,第249页)“先生经术通明,义理精微,乐告不倦。
士大夫从之讲学者,日夕盈门,虚往实归,人得所欲。
”(《河南程氏遗书》附录,《门人朋友叙述并序》,《二程集》,中华书局,第329页)
性须得。
(第29页)[1]①
“元者善之长”,引《乾・文言》语。
“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引《系辞》语。
程颢认为,宇宙是生生不息、变易周流的历程,生生不绝之谓易,这是天道之所以成立的根据。
天以生为道,继此生理,发育万物为继善。
根据程颢的理解,这里的“继”字指的是继此“生道”、“生理”,而继此“生道”、“生理”,简单地说,就是一个现实的“生”。
这种现实的“生”就是“善”。
也就是说,在现象世界中,天道体现为善,为善所替代。
这也就是《乾・文言》中乾元善长之意。
宇宙万物现实的“生”是宇宙“生生”之大流的展现,是宇宙绵延不绝的生生之机的流转。
在此展现和流转之中,宇宙万物秉受其道为善,皆有盎然春意;顺成此生理之道,万物各正性命。
道作为宇宙生生不息的过程既然是生之德,它就必然表现为形而下的春意、生意和动态的生生不息的流变过程。
②天道生生相继,万物之性由生生而如如呈现,道德意识、万物之性及春意均来自这个“生道”、
“生理”。
以生生释善,在程颢哲学体系中有着甚深的意味,其识仁诸说均本于此。
③程颢识仁说中所谓仁即是理,即是道;是生生之理,是生机流行之道;而所谓“识”是对此生生流行之理之道的感通、领悟和体贴。
程颢在解释《系辞》“天地之大德曰生”说:
“天地之大德曰生”。
“天地絪縕,万物化醇”,“生之谓性”,(告子此言是,而谓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犬之性,则非也。
)。
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
(第120页)[1]程颢认为,生生是宇宙的根本原理,生生之易是宇宙的根本法则,天地之盛德为广生万物。
天地阴阳交合,万物化而精醇。
仁乃是天地生育万物的品德。
程颢经常用不同的比喻来说明“仁”④,他在此处以“生意”解释善和仁,并认为万物之生意乃是最高的善和仁,最为可观。
这个生生之大德体现在万物之性中,是道德本性的来源。
由于生生之德,万物皆具生德之性,表征为盎然的生意。
因此,程颢以生生之易为道为仁,为宇宙的
①
②③
④此条在《明道学案上・语录》作程颢语(《宋元学案》卷十三,中华书局1986年12月第1版,1989年北京第2
次印刷,第564页。
以下引用此书只注书名、卷数和页码)。
朱伯崑先生亦认为此条为程颢语(朱伯崑《易学哲学史》(中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11月第1版第521页)
“春意”即“生意”,亦即仁德。
以“生意”即仁德解释天道,进而解释《系辞》文“生生之谓易”,认为继此生理的便是善,所以万物皆有生意,以仁德为其本性,这是程颢的思想。
以生意和仁德解释易之道,乃程颢易学的特征之一。
程颐的解释与此不同,他在释“生生之谓易”时说:“生生相续,变易而不穷也。
”(《易说・系辞》)又说:“易者变易而不穷也……未穷则有生生之义。
”(《易传・未济》)此是以变易而无穷尽解释“生生”之义。
又说:“有阴便有阳,有阳便有阴。
有一便有二,才有一二,便有一二之间,便是三,已往更无穷。
老子亦言‘三生万物’。
此是生生之谓易,理自然如此。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自是理自相续不已,非是人为之。
”(《河南程氏遗书》十八,《二程集》,第225-226页)此以阴阳变易而无穷,解释生生之理,皆不以生意或仁德解释“易”。
又程颐解释《系辞》文“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时说:“动静相因而成变化,顾继此道则为善也,成之在人则谓性也。
”(《易说・系辞》)此以阴阳动静变易之道,解释继善成性,亦不同于程颢说。
“理学家所说的道,有一个重要特点,即有发育流行的意思,既是本体,又是作用,既可从本体论上说,亦可从生成论上说。
”(蒙培元《理学范畴系统》,人民出版社,1989年7月第1版,第38页)
“宗羲案:明道之学,以识仁为主,浑然太和元气之流行,其披拂于人也,亦无所不入,庶乎‘所过者化’矣!”(《宋元学案》卷十三《明道学案上》,第542页)“识仁”的思想主要见于《识仁篇》。
这是程颢对弟子吕大临的一段答话,由吕大临记录而成,后来才被学者特标名为《识仁篇》。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上载有此文,开篇即曰:“学者须先识仁。
仁者,浑然与物同体。
”
如程颢说“切脉最可体仁。
”“观鸡雏。
此可观仁。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三,《二程集》,第59页)“医书言手足痿痺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二程集》,第15页)
本体。
①
他又解释《系辞》“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文时说:
“生生之谓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
”易毕竟是甚?又指而言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示人之意至此深且明矣,终无人理会。
易也,此也,密也,是甚物?人能至此深思,当自得之。
(第136页)[1]
“生生之谓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岂可只以今之易书为易乎?(第135页)[1]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
易是个甚?易又不只是这一部书,是易之道也。
不要将易又是一个事,即事(一作唯,一作只是)尽天理,便是易也。
(第31页)[1]②
程颢认为,《系辞》中所说的“易”,不只是指《周易》这一部书,更深的涵义是“生生之谓易”,是“易之道”。
天地设定位置,易道体现于乾坤之中,与乾坤相互涵摄,不可分离。
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
天地乾坤之间,宇宙万物变化云为,生生不息之易道运行于宇宙乾坤的大化流行之中。
程颢又说:
“忠信所以进德”,“终日乾乾”,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
盖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
(第4页)[1]③
“对越在天”,也就是与天相配。
“其”都是指天而言的。
程颢认为,君子欲成就事业,需终日乾乾,进德不息,最终皆落于“对越在天”。
天道乾乾,无有形迹,以生生之易为体,以变易流行之理为道,以天道生生具体功用之神妙莫测为神。
④无声无臭的天之“体”就是易,理就是道。
天、道、理、易,就是一回事。
宇宙就是这样一个“生生不已”变化流行。
“生生不已”就是宇宙运动变化的根本法则。
人要对其进行体味、体贴和体验,又要依天道本然而应之顺之。
⑤人之随顺天道,同时也就是显现天道。
所以,在程颢那里,易理即是天道、天理,天理即道,道是生生不息创生万物而又存在于万物之中的本体。
所以,张岱年先生说:“程明道以生或易为宇宙之根本原理。
”(第55页)[2]认为程颢把“生或易”作为宇宙万物之为宇
①②
③④
⑤牟宗三先生云:“人亦皆知其由医家麻痹不仁之说指点‘仁体’之实义,人亦皆知其‘观鸡雏,此可观仁’,‘切脉最可
体仁’之妙悟,人亦皆知其常言‘春意’与‘生意’,然此皆是指点语,而如不能知其义理之实,则仁之为仁未必能贞定得住。
”“在明道由麻痹无觉点到之‘以觉训仁’之‘觉’义,由‘切脉’所指点到之‘贯通’义,由‘观鸡雏’所指点到之‘亲和’义与‘活泼’义,由‘春意’、
‘生意’所指点到之‘生’义与‘温润’义,皆是相连而生之同一义,而亦与‘一体’义为同一义,皆直指仁心、仁体、仁理、仁道而言也。
而此四词亦同一意指,仁即心即体即理即道也。
”(牟宗三《心体与性体・第2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9-10页)
此条在《明道学案上・语录》作程颢语,文字略有不同。
“乾坤或几乎息矣”前少一“则”字。
见《宋元学案》卷十三,第567页。
庞万里先生认为,此条以天地生生之易道为天理,认为天理不能离开事物,易与乾坤不可分离,是程颢的观点。
程颢说:“岂可只以今之《易》书为易乎?”(《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十二,《二程集》,第135页)又与此条“易又不只是这一部书”相同。
(见庞万里《二程哲学体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1992年12月第1版,第360页)此段语录在《河南程氏遗书》中未区分程颢、程颐语,朱熹于《近思录》中作程颢语。
陈来先生认为,程颢“所谓‘其体则谓之易’,这里的‘体’不是体用对待之体,而是指变化流行的总体过程。
‘其用则谓之神’,这里的用是指天地之间各种具体的运动变化。
照这个思想来说,天地变化运动的总体为‘易’(易本有变易义),天地的运动变化所以根据的法则称为‘道’,各种具体的运动变化称为神。
”(张岱年主编,《中华的智慧》, 1989年12月第1版。
1999年11月第6次印刷,第298-299页)
明道云“以物待物,不以己待物,则无我也。
”已尽涵此义。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十一,《二程集》,第125页)
宙万物的道。
程颢开心学之先,而心学集大成者王阳明进一步发挥了程颢的思想。
①在这一点上,程颢与其弟程颐有明显的不同。
程颐在《答杨迪书》中说:
又云:‘有道,又有易,何如?’此语全未是。
更将《传序》详思,当自通矣。
变易而后合道,易字与道字不相似也。
(第616页)[1]
程颐认为杨迪所提出的易即是道的观点完全错了,要杨迪去详思《易传序》中的观点。
程颐在《易传序》中说“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
”(第689页)[1]所以,程颐不赞成门人郭忠孝的“易即道”的观点“郭忠孝议《易传序》曰:‘易即道也,又何从道?’或以问伊川,伊川曰,‘人随时变易为何?为从道也。
”(第411页)[1]程颐提出易的概念与道的概念不相似,对易与道作了严格的区分:道是不动的形上之理,易是随时变易,是生灭不已的形下之气化。
气化的生生交易遵循、符合恒常不变之道,要随时变易以服从于不变的常道。
二、
“天人一也”
程颢以易为道,认为道的内容即是生生,生生之易为道体。
“道”是宋明理学的核心概念之一。
理学和道学这两个名称是互相通用的。
程颢死后,程颐等私谥程颢为“明道先生”。
“这个‘明道’之道即‘道学’之‘道’。
”②这个道又叫做理或天理。
二程特别重视并发展了关于“理”的学说,③可以说,“理”是二程思想的核心,并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
④
程颢认为,“道”或者“天理”既指自然的普遍法则,又指人类社会的当然原则,是适用于自然、社会、人性等一切事物的普遍原理。
从统一的道、理、天理出发,程颢提出了“天人一也,更不分别”的思想: 易之乾卦言圣人之学,坤卦言贤人之学,惟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
至于圣人,亦止如是,更无别途。
穿凿系累,自非道理。
故有道有理,天人一也,更不分别。
(第20页)[1]程颢认为,《乾・文言》说君子“修辞立其诚”,是说天道,讲圣人之学;《坤・文言》则说“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是明人理,讲贤人之学。
但圣人之学亦须“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方能“德不孤”,除此之外,更无别途。
所以天道和人理,是一回事,这就是“有道有理,天人一也,更不分别”。
程颢所说之天,主要是指“生生不已”之天理。
“天者理也,神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
帝者以主宰事而
①
②
③④“太极生生之理,妙用无息,而常体不易。
太极之生生,即阴阳之生生。
”(王阳明《传习录》)
问,“程子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
何墨氏兼爱,反不得谓之仁”?先生曰,“此亦甚难言。
须是诸君自体认出来始得。
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
虽弥漫周遍,无处不是。
然其流行发生,亦只有个渐。
所以生生不息。
如冬至一阳生。
必自一阳生,而后渐渐至于六阳,若无一阳之生,岂有六阳?阴亦然。
惟有渐,所以便有个发端处。
惟其有个发端处,所以生。
惟其生,所以不息。
譬之木。
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
抽芽然后发干。
发干然后生枝生叶。
然后是生生不息。
若无芽,何以有干有枝叶?能抽芽,必是下面有个根在。
有根方生。
无根便死。
无根何从抽芽?父子兄弟之爱,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
如木之抽芽。
自此而仁民,而爱物。
便是发干生枝生叶。
”(王阳明《传习录》)冯友兰先生指出:“自从清朝以来,道学和理学这两个名称是互相通用的,现在还可以互相通用。
”并引用程颐三段话证明“程氏兄弟已经自称他们的学问为道学。
”“所以程颢死后,程颐等私谥程颢为‘明道先生’。
这个‘明道’之道即‘道学’之‘道’。
”(冯友兰《通论道学》,《中国社会科学(京)》1986年第3期)
程颢曾说:“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
”(《河南程氏外书》卷第十二,《二程集》,第424页)
冯友兰先生认为“于理,则濂溪《通书・理性命章》已提出。
康节《观物篇》亦言物之理。
横渠《正蒙》亦言:‘天地之气,虽聚散攻取百涂,然其为理也,顺而不妄。
’不过此诸家虽已言及理,而在道学家中确立理在道学中之地位者,为程氏兄弟。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11月第1版,2002年6月第3次印刷,第238页)
陈来先生也认为“二程特别重视并发展了关于‘理’的学说,……‘理’是二程思想的核心,整个宋明理学继承了二程对‘理’的这种重视,这是人们把这一时期新儒家称为理学的基本原因。
”(陈来《宋明理学》,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1991年12月第1版,第78页)
名。
”(第132页)[1]天的基本内在涵义就是理,就是道,有形之天是天道赖以表现的形体,可以用神指称其神妙变化的功能,用帝称呼其主宰支配的作用。
“所以谓万物一体者,皆有此理,只为从那里来。
‘生生之谓易’,生则一时生,皆完此理。
”(第33页)①[1]
程颢认为,天人一元,本无差别,即人即天,天理与人道本就是一,天道不在人心之外,故得以弗违。
“若不一本,则安得‘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第43页)[1]②如果不是天人一本,而从天人二本出发,怎么能“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程颢又说:
至诚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
赞者,参赞之义,“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之谓也,非谓赞助。
只有一个诚,何助之有?(第133页)[1]
程颢认为《中庸》说的“赞天地之化育”之“赞”非谓“赞助”,不是赞助天地之化育,而是“参赞”之义,也就是“合”的意思,是我之行为即天地之行为,二者合一,并不是天地自天地、我自我。
人与天地为同一本体,主体就是天道之理的承担者和实现者,至诚者之所为即是参赞天地之行为。
诚就是天道,人至诚时的一切作为皆与天地相合,皆与天地完全成为一体,故而“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程颢甚至说:
“言体天地之化,已剩一体字,只此便是天地之化,不可对此个别有天地。
”(第18页)[1]
作为天地之间的人与天地为同一存在,“体天地之化”虽然是就“体认践履”的功夫修养而言的,但就其实质已多了一个“体”字。
作为主体的人就是天地,其作为即天地之化,其生化即是天道的流变,所以说“只此便是天地之化”。
程颢又说:
观天理,亦须放开意思,开阔得心胸,便可见,打揲了习心两漏三漏子。
今如此混然说做一体,犹二本,那堪更二本三本!今虽知“可欲之为善”,亦须实有诸己,便可言诚,诚便合内外之道。
今看得不一,只是心生。
除了身只是理,便说合天人。
合天人,已是为不知者引而致之。
天人无间。
夫不充塞则不能化育,言赞化育,已是离人而言之。
(第33页)[1]③
程颢认为人即是天,并非人之外有天,以“合天人”来言合,已是穷索力求,有人为之嫌,甚至连浑然一体也不必说、不能说,因为当说到人要与天合为一体时,已预设了天人“二本”,若是天人本然为一,何谈浑然一体?所谓“合天人”之说,相对于其本源性的道而言,已是一种“权说”,是“为不知者引而致之”而已,使不知者易于理解而已,其实天人本来无间。
观天理须放开意思、开阔心胸,以人的本心性体来体认天理。
去除“习心”使自心完足,便可实感自心即是天理。
所以程颢主张:“须是合内外之道,一天人,齐上下,下学而上达,极高明而道中庸。
”(第59页)[1]程颢进一步批评了“别立一天”的“二本”思想:
冬寒夏暑,阴阳也;所以运动变化者,神也。
神无方,故易无体。
若如或者别立一天,谓人不可以包天,则有方矣,是二本也。
(第121页)[1]
道,一本也。
或谓以心包诚,不若以诚包心;以至诚参天地,不若以至诚体人物,是二本也。
知
①②
③此条在《近思录》卷十三作明道语。
此条在《明道学案上・语录》中作明道语。
“不违”之“不”字在《学案》中作“弗”。
见《宋元学案》卷十三,第
563页。
此条后面部分“除了身只是理,便说合天人。
合天人,已是为不知者引而致之。
天人无间。
夫不充塞则不能化育,言赞化育,已是离人而言之”录于《明道学案上・语录》中,只是《学案》中“夫不充塞则不能化育”中“化育”前多一“赞”字。
(《宋元学案》卷十三,第563页)关于此条前一部分“观天理,亦须放开意思,开阔得心胸,便可见”,二程弟子谢良佐认为程颢有“须放开”的思想,《上蔡语录》载:“明道曰:‘贤看某如此,某煞用工夫,见理后须放开,不放开,只是守。
……”程颢自己也说:“既得后,便须放开,不然,却只是守。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三,《二程集》,第59页)“须放开”的观点是符合程颢气象和思想的。
又从此条反对“二本”,及“实有诸己’,“只是心生”,“习心”等用语来看也应是程颢语。
不二本,便是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第117—118页)[1]①
寒暑往来只是阴阳变化,“所以运动变化”,乃是由于“妙万物而为言”的神的缘故(第132页)[1]。
阴阳寒暑的变化有其方所和形迹,作为“所以运动变化”根本法则的不测之“神”则无方所和无形体,作为万物之道体的生生之易同样无有方所、没有形体,如《中庸》所说“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无所不包。
“道一本也”。
如果区分开心与诚、人心与天的不同,不论是以心包天还是以天包心、是以至诚参天地还是体认万物,乃心外求天,人合于天,都是讲天人二本,都是把天道当作外于人的存在。
程颢强调天道与人心是同一的存在。
“天人本无二,不必言合”(第81页)[1]②知此而识之③守之,笃实恭敬,此时即可如天道化育万物一般,化育万民而平治天下。
所以程颢说:“人与天地一物也,而人特自小之,何耶?”(第120页)[1]人与天地万物一体,并无差别,不应把自己看小了。
三、
“人为天地心”,“只心便是天”
程颢“天人一也”的和谐论并未消弥人的主动性和积极性。
一方面,人与天的相互涵摄是双向统一的;另一方面,“天人一也”又是以人对宇宙万物的深刻体认为前提的,它肯定了人相对于自然万物在宇宙中的优势地位,透显了主体人格的自觉和超越,它既是究极本体意义上的,又是价值蕴涵意义上的观念,所以,在程颢看来,天之本体的彰显即为人之主体的至境,人作为主体与天地万物合一,完全呈现出本体的价值义涵。
“无人则无以见天地”,“人为天地心”。
程颢说:
天位乎上,地位乎下,人位乎中。
无人则无以见天地。
《书》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
”《易》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毁,则无以见易。
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
”(第117页)[1]
唯人气最清,可以辅相裁成。
“天地设位,圣人成能”,直行乎天地之中,所以为三才。
天地本一物也,地亦天也。
只是人为天地心,是心之动,则分了天为上,地为下,兼三才而两之,故六也。
(第54页)[1]
天之道,生养万物,生生相续,新新不停,日日更新。
但是天本无心,并非有意为之,以其自然而然,天地之心因人而有、由人来定。
程颢认为,人位于天地之中,为天地之心,“无人则无以见天地”。
何以如此?因为“惟人万物之灵”,“人气最清”,可以辅相天地之宜,裁成天地之道。
天地设立位置,圣人效法,参赞天地之化育,成就天地之功能。
天地为一物,人为天地之心。
人为天地之心,是程氏兄弟共同的观点。
但是,再进一步,二程的差异就明显不同了。
程颐讲“理”,程颢讲“心”。
程颐说“所谓‘人者天地之心’,及‘天聪明自我民聪明’,止谓只是一理,而天人所为,各自有分。
”(第158页)[1]程颐更强调“理”的自我回归,“止谓只是一理”,界定心的作用在于对本体“理”的体认,重理不重心。
而程颢认为,人之中,心为主,由于心的能动,分天为上地为下,卦由三才而为六画,心主天地,天地一于心,也就是说,程颢以心为基础统一天地万物。
继而,程颢探讨了心和理、道、天的关系,认为“理与心一”、
“道者一心”、
“只心便是天”。
①②③“诚”,指天道至诚不息。
“以至诚体人物”,谓以诚心体认万物。
朱子曾说“横渠云:‘以诚包心,不若以心包
诚。
’是他看得忒重,故他有‘心小性大’之说。
”(《朱子语类・卷九十九・张子书二》)
此条在《明道学案上・语录》中“天人本无二,不必言‘合’。
若不一本,则安得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宋元学案》卷十三,第563页)
“识仁”之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