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夫天命傅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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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夫天命傅抱石
作者:许礼平
来源:《收藏/拍卖》 2014年第2期
文、图:许礼平
10 月 5 日,傅抱石诞辰百一十年。
回想傅抱石生平,处处可以看到“造化”对他的眷顾,他一辈子都有贵人相助,难怪他喜用“乐夫天命”这方闲章了。
傅抱石(1904—1965),江西
新喻人。
原名长生,学名瑞麟。
他出身贫苦,父亲傅聚和是修伞匠,在江西南昌街头摆摊。
傅
抱石却喜欢艺术,从小就喜欢到裱画店看画,到街边刻字摊学篆刻。
傅抱石幼小时,有邻居帮忙,得以完成高小学业,还考上师范学校。
师范学校免费,但抱
石母亲体弱多病,傅抱石要设法赚钱帮补家用。
傅抱石利用自己刻印技艺,仿刻名家印章骗钱,仿的名家印章如“赵之谦印”等,极为酷似,瞒过行家,但最终为买家发觉,东窗事发,闹到
了学校,为校长知道。
但造化很照顾傅抱石,校长不以为忤,反而重视其才华,因此,傅抱石
竟因能做假而声名大噪。
做假而遇上爱材,这类事在画坛上是常见的。
像黎简的诗集中有“近
有赝予书画鬻于肆者作诗自嘲”,事亦相类。
诗中警句是:“ 东海百尾鱼,西海鱼百尾。
相忘江湖中,谁能识真鲤?”当然,也不是每个画家都能如此对待假画,王石谷就最恨人家冒名作假。
笔者也极为痛恨作假。
但如龚定庵诗的“名流百辈无餐饭,忽动慈悲不与争。
”痛恨中会杂糅
以“哀其不争”的怜悯。
话说回来,傅抱石既然因错事而声名鹊起,从此干脆以自己名义“抱
石斋主人”(傅抱石喜欢石涛的画因以为号),接件刻印,生意旺盛,遂得以脱贫。
后来干脆
改名为傅抱石。
1926 年傅抱石在第一师范艺术科毕业后,留校任教。
1931 年傅抱石又遇到贵人——徐悲鸿。
徐悲鸿去南昌,发现了傅抱石这匹千里马,向当时的江西省主席熊式辉推荐,资助傅出国
留学。
徐悲鸿是留法的,原先想傅抱石也去法国留学,但熊式辉资助只有1500 元,这笔钱只
能去较近又花费没那么大的日本。
1933 年3 月,傅抱石赴日本留学,入东京日本帝国美术学校研究部,从金原省吾攻东方
美术史和雕塑。
造化又安排留日的傅抱石认识刚好在东京的郭沫若。
郭沫若因为四一二清党而
逃亡到日本的。
郭很帮这位年龄上比他少一轮的傅抱石,介绍傅找文求堂老板田中庆太郎商量
出版傅所著《摹印学》一书事宜,又为傅在东京开首次个人画展事写了不少介绍信函,复为其
画作题诗题字。
自此傅抱石与郭沫若相交一辈子。
1935 年 6 月傅抱石归国奔母丧,8 月到南京,徐悲鸿安排傅抱石到中央大学美术系任教,徐是美术系主任。
1938 年郭沫若也回国,出任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郭沫若拉傅抱石到三厅秘书室做文字工作,听说蒋公告全国同胞书就是傅公起草的。
后来随着三厅撤退至重庆,1940 年8 月三厅改组,郭沫若退出,傅抱石应徐悲鸿之邀,回重庆沙坪坝中央大学执教鞭。
傅抱石全家住在重庆沙坪坝金刚坡下山脚,所以又有一斋号叫“金刚坡下山斋”。
傅抱石早年画画,以摹古为主,学的是元代大家王蒙、王叔明一路和后来石涛一路。
留学
日本前后,一度想改变画风,想突破,这从他的母校现为武藏野美术大学所藏他那个时期的作
品可以看出,傅抱石也曾摹仿吴昌硕、王一亭、齐白石、徐悲鸿,但都不成气候,实验没有成功。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最多成为生产假画的高手。
但傅抱石自有其天生智慧的,很快就改弦
更张。
从他后来的作品看,傅对日本当时的大师级画家横山大观、竹内栖风、桥本关雪、小杉
放庵等人的作品,应该非常留意,用心研究,也吸收了这几位日本名家的人物造型、山水布局、色彩渲染等优点,融入自己作品中。
抗战八年,傅抱石在四川也八年。
巴山蜀水,大自然的氛围,溶化在傅抱石的胸襟,落实
在傅抱石的笔墨和纸张上,遂至傅抱石画风大变而成为一代大师。
傅抱石曾经说过:“画山水
在四川若没有感动,实在辜负了四川的山水。
”傅抱石有深厚的中国画传统功力,又能吸收东洋、西洋美术的优长,融化在自己的作品中,为我所用。
不怕人家非议,敢于创新。
但求目的,不择手段。
傅抱石画水墨淋漓之山水时,喜用大斗笔,行笔疾速,横刷纵抹,大笔大笔画,往
往拿着熨斗,以求快干。
又常以长锋羊毫,乱笔皴刷,用散锋乱笔表现山石的结构,一变传统
的各种皴法。
既有泼墨淋漓,又有枯锋渴墨,行家叫“棉里藏针”,苍润筋韧,气势豪放,磅
礡多姿。
所作泉瀑雨雾之景,更是前无古人,后启来者。
傅抱石也擅长人物画,他笔下的仕女、高士,形象高古,充满六朝烟水气。
有评论家认为傅抱石的画以金刚坡时期最佳。
抗战间,傅公住在重庆西郊金刚坡坡脚下一
间极小的旧院子里。
在只有方丈的房间中,在全屋仅有的一张小方桌上,靠着门口,利用门外
光线写画。
而这时候,老婆子女得在屋外消磨五六个小时甚或八九个钟点,可见当时画家的艰辛。
就是在这种恶劣环境下,傅公却能写出许多佳构,为后世留下许多令人醉心的画作。
当时
居所地方浅窄,多作小幅。
晚年条件许可,才能够写寻丈巨幛的大画。
解放前夕,国共内战打得如火如荼。
傅抱石徘徊观望,1948 年11 月淮海战役开始,南京
告急。
傅抱石尝写信与正在英国的徐悲鸿弟子张蒨英斡旋,委托一位钱先生在牛津大学谋一教席,不果。
后来避居南昌达十阅月,在南昌开画展,但影响不大。
南昌、南京先后解放,傅抱
石回到南京,此后直到逝世,都在南京。
台湾有傅抱石老学生老朋友跟我说过,傅抱石穷了半
辈子,终日颠沛流离,辛辛苦苦画了那么多画,卖了些钱,好不容易在南京徐悲鸿寓所隔壁傅
厚岗六号,置地兴建房子,一家八口,也不容易说走就走,于是留下来。
但新时代的要求却有
不同,往日傅公与党国要人关系太深,而大学的左倾学生,认为傅抱石系国民党反动派走狗,
所以不上傅公的课,进行抵制,搞得傅公很被动。
这个让傅公头痛的时刻,造化又安排贵人出现。
此时的贵人是赖少其,当时赖任南京军管会文艺处长,中共南京市委宣传部长。
赖少其以
军代表、党代表身份,劝说学生,为傅公解围。
傅感甚,拟赠画与赖公,拿出精品数十幅,让
赖老自己挑选。
赖老向我透露,其实他看中《大涤草堂图》,上有徐悲鸿题“真宰上诉”,但
知傅甚重视此作,不好意思问津,只拿了件湘夫人中堂。
尝就此事请教傅二石兄,他觉得赖老
可能言重了,据他所知,傅抱石在中央大学教书时,也常有学生找他,其中有好几位是地下党。
有一位叫李慕唐(中共中央大学地下党总支书记。
1949 年以后任南京大学第一任党总支书记、党组书记;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党总支书记,党组书记。
)游行示威都有他份,通缉得紧时,
躲在不太惹麻烦的教授傅抱石家。
南京解放,这位李慕唐摇身一变,成为中央大学的军代表,
教授们对他都很尊敬。
他就常去傅家。
(2013.09.23 傅二石口述)
解放后,造化仍然眷顾傅抱石。
傅抱石除了出任南京师范学院艺术系教授,1960 年还兼任新创办的江苏国画院院长,又做全国人大代表。
但傅抱石大情大性,直来直往,毫无机心,也
不擅掩藏自己的观点以自保,讲话无所顾忌。
以前他曾为熊式辉、陈果夫等国民党要人刻印,
交往。
解放后,政权早已更易,昔日党国要人,已是被中共通缉的战犯,普通人都怕跟这些头
子沾边,而傅抱石仍口没遮拦地在公开场合大谈他和张道藩、陈立夫的关系。
据说有一次谈齐
白石篆刻,那么多例子可举,偏偏要举齐白石为蒋介石刻的“蒋中正印”,刻得如何好。
完全
是艺术家天真不懂世情的脾气,于是三反五反、思想改造、“反右”……,每次运动傅抱石都
是重点打击对象。
1957年傅抱石任中国美术家代表团团长访问东欧捷克、罗马尼亚等国,徼天
之幸,避过“反右”一役。
其实傅公“反右”一役也不是无风无浪的。
据傅二石说,傅公在出访前,有个记者采访他,谈了一些对党的意见,虽然出于善意,但从后来发展看,傅公这个访问记,够得上做个大右派的。
据傅益玉说,吴俊发等人跑来要傅抱石写文章表态,傅夫人反对,说千万别写。
《雨花》
杂志编辑来了几回,有一回硬要交稿才走。
傅抱石写了篇《偶然想起》,写得很匆忙,来不及
细看就交稿,完成了给党提意见这一任务。
傅二石说文章叫党不要偏听,暗指不要偏听陈××
常打小报告,此文登在《雨花》上。
后来内部刊物批傅抱石了。
傅公从欧洲归来,知道之后,非常恼火,是你们来动员我写的,现在又批我。
加上知道长公子得了右派,更加愤怒。
小不忍则乱大谋,傅抱石的火爆性格甚为危险,和右派只差五十公尺,尚幸上面有贵人照住,周恩来说要保护一批名人,里面有傅抱石的大名,加上运动高峰已过,南京右派名额已够,傅抱石才逃过一劫!“文革”间有大字报说傅抱石是漏网右派,当有所本。
但傅抱石的长公子,深具艺术天分的傅小石,以中央美院学生身份划为右派,从天上掉到地底折腾,下放劳动,到后来更弄到右半身残废。
傅抱石才醒觉不是闹着玩的,那才开始小心谨慎,告诫其他子女。
“何以至今心愈小,只因以往事皆非。
”这是傅抱石的自叹。
傅抱石在画作上常钤一印:“往往醉后”,他是喜欢喝酒,而要写出好画,则往往醉后所作,像王羲之《兰亭序》一样,都是醉后之作。
上世纪60 年代,傅抱石有高血压、心脏病,医生下禁酒令,友朋也相劝,没有用,傅公照样饮酒,他曾说:“悲鸿只活了五十八岁,唐伯虎还不如悲鸿,我今年已是虚度六十了,即使死也不算短命。
”所以有人说傅抱石写画时,“左手握玻璃杯,右手才能落纸。
”
1965 年9 月23 日,傅抱石应邀到上海,为新落成的虹桥国际机场候机大厅作画,当时并未动笔,只是提出画井冈山等建议。
中共华东局魏文伯等领导热情招呼,吃喝在所难免,返南京前(9 月28 日)的午饭,听说傅抱石饮了半瓶茅台,傅抱石一辈子最怕坐飞机,但喝了酒壮胆登机。
返家后睡眠呼噜特响亮。
第二天早上,跟罗时慧说感到很不舒服,罗叫他睡觉,由她来应付客人。
果然不久有客人来访,夫人下楼打点,及客人离去,已近十一时,夫人上楼,见傅抱石仍然打呼噜,推他也不醒,唤医生来,一检查,无可救药了,是脑溢血就此不起。
算不幸还是有幸呢,这就见仁见智了。
听说夫人罗时慧问医生救活后会怎样?医生说没法画画,废人一个,夫人当机立断,不要抢救(其实也无法抢救),不要苦害傅公折腾,遂于当天下午一时卒于南京汉口路132 号寓所,春秋六十有二。
扯远一点,上海有这么多名画家,上海机场怎么不就近请上海画家画,而要远道请南京傅抱石等画家来画呢?我曾向谢老谢稚柳请教,谢老说,上头认为南京画家比较革命。
可见在当时人们心目中,傅抱石给人的感觉还是革命的。
傅抱石革命吗?从艺术角度看,敢于打破传统,勇于创新,非常革命。
傅公是党员吗?不是。
过去听说,傅抱石曾经申请入党,是党动员还是他自己要求,已无从稽考了。
但有领导认为他留在党外,比在党内发挥更好作用,劝他不要申请。
傅益玉曾向我透露,是文化厅还是宣传部的人劝傅抱石申请入党。
傅抱石有点担心,因为当时钱松岩入党,曾高调表示画画不拿稿费,全部献给党。
傅公却要拿稿费,不然哪来钱医大女儿傅益珊。
考虑再三,填的申请入党书也就没有上交了。
但傅公命水好,“提早收工”,避过“文革”一役。
夫人勇于决断,值得称道。
“文革”间,江青点了傅抱石的名字,康生赶紧派人向傅抱石家属索回他给傅的信,和为傅题写的“南石斋”扁额。
傅公虽然好彩及早死去,但难逃“开棺剹尸”之革命壮举,红卫兵把傅公在雨花台的坟砸烂,挖出骨灰盒,打翻在地,砸个稀巴烂,踏上一脚,要你永世不得翻身。
还把过程拍照,寄傅厚岗6 号向家属示威。
如此看来,设若傅公还活着,肯定活活打死。
听说陈之佛土葬的,也是被红卫兵挖棺曝尸,尸身一半虫食,一半完好,死后还被侮辱一番。
可见傅公火化还是聪明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