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谢幕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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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第11期
默克尔,谢幕倒计时
文/陈树
“有一天,大家会厌烦默克尔的风格;有一天,党内将不再支持她,届时大家将会看到默克尔卸下总理的职务。
”在《默克尔传》结尾,作者德国记者斯蒂凡·柯内琉斯这样写道,“当时代潮流转变之时,就是默克尔谢幕之际。
”
不到五年,预言变成了现实。
10月29日,安格拉·默克尔出现在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CDU)的新闻发布会上。
像以往一样,她身着宽松的单色西装和西裤,短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看不出喜怒。
这位领导基民盟18年、执政13年的总理,被称作“稳定和连续性的象征”——在此
期间,意大利换了七任总理,爱丽舍宫三度易主。
“今年12月,我将不再参与基民盟党首的竞争,在2021年总理任期结束后,我也不会参与2021年的总理大选。
”她强调,自己将“彻底退出政坛”——不会竞选德国联邦议员,也不会在欧盟或者联合国机构任职。
这是一场出人意料的告别。
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她没有退缩,仅用一年时间就带领德国度过危机,重现繁荣;在欧债危机期间,不满福利削减的希腊人搞炸弹恐吓,她没有妥协;2015年那场“改变欧洲”的难民潮袭来,她也沉
稳面对压力和批评,没有被击败;去年第四次当选总理后组阁举步维艰,她依然不言放弃。
但这一次,她准备离开了。
促使她作出这个决定的,是基民盟及其姊妹党、联合执政党近一个月在传统优势州遭遇的一系列惨败。
德国特殊事务部部长海格里·布劳恩说,这是由于执政联盟中高层内讧造成的,但默克尔把失败归咎于自己。
“我所在的基民盟可以在汉堡的党代表大会上选出一个新的领导层,制定新的计划,为我的离开做好准备。
”她以典型的“默克尔式”平静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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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总理之前,默克尔曾表示自己期待能体面地离开:“当我退出政坛时,我不想成为一具半死不活的残骸。
”
只是,她能如愿“功成身退”吗?“我们能做到!”
并没有多少人能准确地意识到,2015年的那场难民潮,会给德国乃至整个欧洲带来如此深刻的负面影响。
对当时的默克尔来说,那也不过是她任期中诸多危机的其中之一。
正如柯内琉斯所写的那样,“危机是默克尔任上的主题曲”。
她没有自己的“政治导师”、前任总理赫尔穆特·科尔那样的好运:在国泰民安的时期治理德国,顺应欧洲自由革命的正向动力,将德国带向统一与繁荣。
默克尔的任务是抵抗与防御,敌人则是衰退。
2008年,她上任的第三年,一场全球金融危机就使得德国遭受重创。
一些欧盟国家则陷入债务危机,濒临破产。
迅速走出危机的德国成为了处理欧债危机的主角。
“理性”,她强调,并随身携带着一份列着每个欧洲国家的薪资成本和负债曲线的图表,不断提出强硬的经济政策,想要说服深陷危机的南欧国家接受。
尽管被南欧国家的反对者斥责为“纳粹”,但她光芒四射的“女英雄形象”频频出现在各种政治杂志的封面上。
2014年乌克兰危机时,她又率领欧洲作出回应。
到了2015年,她的个人声誉几乎到达顶峰,德国也被视作“欧洲事实上的外交领袖”。
也正是在2015年,中东危机加剧,来自叙利亚、黎巴嫩、约旦等国的难民为躲避战争,乘坐拥挤的小船跨过地中海,沿着高速公路长途跋涉,希望在德国、瑞典这样的富裕国家寻求避难。
无数悲惨的故事由此发生,占据着主流媒体的头条:死去的3岁叙利亚难民小库
尔迪面朝下地躺在海滩上,就像睡着了;奥地利高速公路一辆货车里,警方发现了71名死去的难民……
匈牙利右翼总理维克托·奥尔班却坚持当“恶人”。
他拒绝让难民进入奥地利,那是抵达德国前的最后一站,越来越多难民滞留在布达佩斯的凯莱蒂(Keleti)火车站。
但在这个时候,默克尔点头了。
通往德国的大门打开了,提着破旧的编织袋、满脸疲惫的男女老少到了慕尼黑。
迎接他们的,是德国志愿者的掌声、欢呼声以及欢迎横幅。
德国的城市和小镇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的街头欢迎派对,仓库里堆满了捐赠的食品和衣物,为难民特别建造的小楼也立起来了。
“德国人深深陶醉在他们新获得的国际声誉里。
”有媒体这样写道:“不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邪恶形象,也不是欺负南部欧元区经济弱国的经济巨头。
现在,德国是欧洲人道主义精神的代表。
”
有分析师认为,默克尔的“开放大门”的决定不过是顺应民意,也有人说,从经济角度考虑,引进年轻的难民可以缓解德国的老龄化问题。
但更重要的是,仰赖“理性”的默克尔在再三权衡后,相信情况是可控的。
“这不是一个道德问题,”前环境部长诺伯特·罗特根说,“对于默克尔来说,这是一个典型的做法,基于事实作出决定——德国能够处理好这些难民。
”
“我们能做到!(Wir schaffen das !)”默克尔喊出这个口号,并不断重复。
她访问了德国境内多个难民收容所,微笑着与难民合影。
到了2015年11月,德国确认登记96.4万难民,成为整个欧洲接收难民人数最多的国家。
但情况逐渐失控。
其他欧盟国家对德国的“开放大门”政策议论纷纷,并
忽视了默克尔的提议——将难民在欧盟国家间平均分配。
尽管有成千上万努力工作的志愿者,德国仍然难以整合数量如此庞大的难民——当年11月底,仅柏林的社会服务中心每天就需要接待500到600人。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一桩犯罪事件让德国彻底陷入了对于难民的恐慌中。
在科隆的新年倒计时庆祝活动中,数百名女性遭到一群男性的性骚扰甚至是侵犯。
警方描述,“嫌疑人看上去具有阿拉伯血统”。
默克尔遇到了大麻烦。
“我们能做到”,她还在坚持。
但下滑的支持率显示,相信她的选民越来越少。
基民盟在地区选举中遭遇了两次羞辱性的失败,其中一次还是在默克尔的家乡梅克伦堡,党派内部出现了“更换默克尔,否则下届大选将失败”的声音。
此时的默克尔,在德国媒体笔下“疲惫而孤立”。
“自由”世界的总理
在科隆集体性侵事件发生几周前,尽管饱受争议,默克尔还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她当选了《时代》周刊2015年度风云人物,成为30年来第一个获此头衔的女性。
《时代》称,默克尔在欧洲主权债务、难民和移民、俄罗斯干预乌克兰内政等危机期间,展现了“出色的领导能力”。
这也大概是为什么默克尔在经历过难民危机后,仍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2017年8月,默克尔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当时是一个非常时期,出于个人的政治和人道主义理念,我基于我眼中的正确做出了决定。
即便现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也会作出和2015 年时同样的决定。
”
“在难民问题上,默克尔的立场坚定不移。
”BBC 记者安妮·希尔写道,“她似乎已经逃脱了这场灾难,但也许这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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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更多的是运气而非判断。
”
她留了下来,并开启了自己的第四个任期。
事实上,对于是否再次参选,默克尔考虑了很久,百万难民涌入德国后,联盟党内的剧烈政治动荡险些让她落马。
“她敢于冒着风险再次参选,常常被解释成不只是为了德国。
”德国之声在2017年大选专题中写道,“在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英国脱离欧盟以及欧盟危机、右翼民粹主义抬头等政治事件面前,她被认为是不确定时期的稳定点。
默克尔或许认为自己有义务在困难时期留下来。
”
“我们必须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默克尔确实开始了放弃依赖美、英的传统联盟,重新寻找、创造稳定且全新伙伴关系的“旅程”。
经常和特朗普“对着干”的她,被《纽约时报》称作“欧洲最后的强大捍卫者”。
世界已经变了
但有着惨痛历史教训的德国,也没能躲过欧洲新一波民粹主义浪潮,如同欧洲其他国家议会,民粹政党话语权越来越大。
早在2015年难民大量涌入时期,主张德国民族主义的极右翼党派德国另类选择(AfD)就开始在各地活跃,吸引了一批反对难民的支持者。
随着各类恶性犯罪事件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媒体头条,不少人流向AfD。
到了2017年德国大选,在上一届选举中席位为0的AfD一下拿下94个席位,一跃成为德国议会的第三大党。
而默克尔所在的中右翼政党基民盟,与其他欧洲国家的温和传统党派一样,无可避免地衰退了。
2017年的大选中,基民盟仅斩获200个议会席位,远低于成为执政党所需要的底线(355个)。
这意味着,基民盟必须与议会中的其他党派合作,组建一个联合政府。
默克尔因此饱受质疑,联盟内外再次响起“默
克尔必须走人”的声音。
171天后,“史上最长组阁”终于
完成。
今年3月4日,德国社会民主党(社
民党,SPD)表示,社民党成员们投票
支持与总理默克尔所属保守派(基民盟
与基社盟)组阁。
确认“四连霸”的默
克尔,票数却不太好看——反对票达到
了315张,仅比赞成票少49张。
分裂却远未终结。
尽管社民党总体
上支持基民盟的政策主张,但保守派内
部却矛盾不断——基民盟和自己的“姐
妹党派”基社盟(CSU)已经貌合神离。
比基民盟更为保守的基社盟,党首霍斯
特·泽霍夫也是内政部长。
泽霍夫在难民问题上十分强硬,主
张德国政府遣返任何未在本国登记的难
民。
事实上,涌入欧洲的难民数量在近
两年来已大幅减少。
据《纽约时报》报
道,2015年10月,通过海路抵达南欧的
难民数量超过22万人,而2018年5月,
这个数字只有1万。
但这个世界已经变了。
难民问题不
仅是事实层面的问题,更是与政治意识
形态紧密相关的问题。
“被恐惧塑造的
文化和社会是无法掌控未来的。
”一场
活动中,当一名女性提问总理会采取什
么措施防止“伊斯兰化”时,她答道。
恐惧是默克尔谨慎而小心对待的一种情
绪,也是民粹主义通向成功的一把钥匙。
也许默克尔也意识到了这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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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2日,她做出上任以来关于难民问题
的最大妥协。
这一天她宣布,德国未来
将在边境修建“过境中心”,新抵达的
难民需要先接受检查,如果此前已在其
他欧洲国家寻求难民身份就会被遣返。
此外,为了阻挡难民入境,德国与奥地
利之间的边境监管也将大大加强。
就像大多数时候那样,默克尔作出
这个决定花费了好几个月,经过多次协
商、探讨和比较。
这种谨小慎微的执政
风格,曾给期待“只要和谐,不要冲突”
的德国人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然而在这
个崇尚领导人魅力的年代里,这却是“默
克尔老了”的佐证。
不仅是执政风格的落伍,这位被加
州前州长施瓦辛格称作“全世界最强大
的女人”,不论在自己的党派还是联盟内
部,已经越来越被孤立。
和多数强人一样,
她意志坚定,有时候甚至固执而多疑。
“她
的缺点是许多身居高位者所共有的,我
在科尔身上也曾看到过它。
”基民盟议
员博斯巴赫说,“当有人提出不同观点
或是质疑时,比如希腊危机或是难民问
题,即使表示‘我站在你这一边’,她
还是会觉得难以接受,质疑你的忠诚。
”
即使作出让步,默克尔保守派政府
的内部裂痕依旧越来越大。
不满难民政
策的泽霍费尔甚至在9月提出辞职,并
嘲讽道:“我应该和极右翼一起去游行
示威。
”他坚称,“难民是德国一切社
会问题的根源。
”
最终,基民盟因内讧在10月28日
黑森州的选举中,得票率创下1966年以
来的最差成绩。
尽管表示自己会完成第
四个任期,在2021年卸任总理一职,但
失去基民盟党首地位的她,权力将大大
削弱。
一些德媒甚至认为,她能否如愿
坚持到三年后,还是个未知数——社民
党称,若执政联盟不能取得预期成绩,
其将退出大联合政府。
这意味着联盟党
需要重新寻找联合政党,或是提前大选。
如今,默克尔时代正在画上句号,
她身后是一盘残局。
《卫报》认为,“默
克尔的离开,将使欧洲的政治稳定和共
识,陷入二战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欧洲
政治将陷入真空”。
但也有分析认为,默克尔的“以退
为进”,可以避免党内“逼宫”,也可
能给德国带来不一样的可能。
“德国需
要某种刺激,这是一件好事。
”丹麦《于
尔兰邮报》评论道。
20201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