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背后的理性——比较文学视域下的《铁皮鼓》与《丰乳肥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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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背后的理性——比较文学视域下的《铁皮鼓》与《丰乳肥臀》
随着德国著名作家君特·格拉斯的逝世,世界各地的文学爱好者纷纷撰文悼念这位爱憎分明、为了“不可忘却的记忆”而写作的伟大作家。
虽然作家辞世,但他留下的皇皇巨著必将成为全人类最重要的一笔精神财富。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在中国的影响很大,比如说中国当代文学中变态或病态的性描写就是受了《铁皮鼓》的影响。
对于中国当代作家而言,受格拉斯影响最大的当属莫言。
甚至有学者认为,格拉斯如果在中国可能就变成莫言了。
莫言本人也毫不避讳地在公开场合说过,他的创作受君特·格拉斯的影响很大。
对于格拉斯而言,《铁皮鼓》是其影响力最大的作品;同样,《丰乳肥臀》被莫言视为其创作的巅峰之作。
本文尝试在比较文学的视域下探究《铁皮鼓》与《丰乳肥臀》的互文性,并从以下几个方面来阐述:第一,作家本人浓郁的乡土情结,以及作品中呈现出的特殊地域色彩,如《铁皮鼓》是以格拉斯的家乡但泽为背景展开叙述的,而《丰乳肥臀》中的故事同样发生在莫言的家乡山东高密。
第二,不健全的、畸形的叙述者。
两部作品的主人公,即小说的叙述者都是不健全的、畸形的,《铁皮鼓》中的奥斯卡是个侏儒,而《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金童患有严重的恋乳症。
第三,探究两部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主要通过分析《铁皮鼓》中主人公的外祖母和母亲的形象与《丰乳肥臀》中母亲的形象,来探究两位作家对传统女性的颠覆性书写。
女性在他们笔下不再只是生命的缔造者,而是与传统女性有着颠覆性的不同;不再是传统价值观念下“贞洁”女性的代表,而是体现出人性中的变态、畸形、病态、丑陋及欲望等。
一、独特的地域色彩
莫言与格拉斯的作品,大多具有特定地域范畴的文学标识,或者说文学地理色彩。
这与作家所生活的地理环境息息相关,“他们以自己生活的地域为背景,虚构出所谓的‘文学地理’并搭建了自己的‘文学王国’”。
笔者在对《铁皮鼓》与《丰乳肥臀》进行比较阅读时,虽然发现两部作品有很大的差异,但是“它们存在着文学精神上的相通性”,莫言似乎是在进行着打通世界文学艺术精神的探索。
虽然两部作品的故事情节是在两位作家各自的家乡展开的,高密东北乡与但泽无论是在地理特征还是人文风俗上都有着天壤之别,但是读者在对这两部作品进行比较性阅读时会发现,除去外在的差别,二者文学精神上的相通性是显而易见的,即都体现了两位作家浓郁的乡土情结。
“他们妙手天成,将乡土情结幻化成了亦真亦幻的‘但泽’与‘高密’,使之笼罩在一种荒诞、恐怖、病态的氛围之中,具有浓郁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游走于魔幻般的‘但泽’和‘高密’之间的是一个个阴郁、破碎、空虚的灵魂,弥漫着悲凉却不失乐观的情绪。
”
但泽(Danzig)位于德国最北端,是重要的港口城市,纵观其近千年的历史,这座位于波罗的海之滨的小城从未安生过。
“1927年出生在但泽的德波混血格拉斯就是这块惊心动魄的土地造就出的一位文化精灵。
”小说《铁皮鼓》的故事也是在但泽开始的,小说的时间跨度为1899年至1954年,整部小说由三篇组成。
第一篇故事的发生地点是但泽,时间从1899年到1939年,主要以希特勒出任德国总理后,但泽地区纳粹势力抬头为背景。
第二篇故事的发生地点也是但泽,时间从1939年到1946年,主要讲述了“二战”期间德国的主要军事行动以及纳粹的种种罪行。
第三篇的地点则换为杜塞尔多夫,时间从1946年到1954年,主要讲“二战”后西德的发展。
由此可见,小说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在但泽
这块多灾多难的是非之地展开叙述的。
作者之所以选择但泽,一是由于出生于此,浓浓的乡愁难以抛却;二是要人们缅怀历史,勿忘过去。
但泽作为格拉斯的家乡,在其笔下并不是一个宁静、和谐与可爱的居所,而是混乱喧嚣、人情冷漠、旧传统已经被资本主义蚕食的地方。
作品使用三分之二的篇幅,时间跨度半个世纪之久,来描述但泽百姓在纳粹势力抬头、猖獗与灭亡期间是如何生存的。
小说以荒诞的手法,通过侏儒奥斯卡的眼睛来观看,用他的嘴巴来讲述但泽在“二战”前以及“二战”中纳粹群魔乱舞的社会现实以及社会各阶层形形色色的表现。
“但泽这座德波反复争夺的老城,家庭恩怨、家族纠葛和民族、国家争夺的历史交织在一起。
”
莫言是一位农民作家,他对他所生活的山东高密地区的农村极为熟悉和亲切,高密也是他创作的源泉和资源库。
他的作品一方面展示了高密近百年的历史进程,另一方面也展现了莫言的乡土世界,其中伴有家族记忆与乡村记忆。
《丰乳肥臀》曾被人说成是反映高密地区生活的“史诗式的严肃之作”,“辉映出了北方大地近一个世纪的历史风云”。
我们前面谈过但泽是一块是非之地,其实《丰乳肥臀》中的高密也不是太平之地,小说开篇第一章就描述了日本鬼子进村杀人扫荡的画面。
莫言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向读者展示了将近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他以一贯的执着和激情叙述了近百年来中国社会的历史进程,深刻地表达了生命对苦难的记忆,具有深邃的历史纵深感,整部作品呈现了莫言对家乡的热爱。
这两部伟大作品的诞生,离不开作者对家乡的热爱。
但泽是格拉斯的“根”,是其艺术才华的源泉;莫言把高密当成他的创作背景,他用生动的语言让读者深刻领悟胶东大地的文化底蕴是何其惊心动魄。
二、不健全的、畸形的叙述者
如果从互文的角度来看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奥斯卡与上官金童的话,他们的相似性可以用“不健全”或“畸形”来概括。
《铁皮鼓》中的奥斯卡是个侏儒,整天敲着鼓,他的尖叫声可以震碎玻璃。
他作为整部作品的叙述者,向读者展示了德国近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幻。
《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金童是个“恋乳症”患者,吃了七年的母乳。
在他眼中,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比不上女人的乳房。
上官金童作为整部作品的叙述者,在小说中以“我”的口吻向读者们讲述了山东高密近一个世纪的变迁。
《铁皮鼓》采用的是第一人称倒叙的手法,将1899年到1954年半个世纪的德国历史风云展现了出来。
值得深思的是,作家为何要刻画出这一人物形象来充当全书的叙述者呢?作者的用意主要是想突出奥斯卡对外部世界持有一种否定与反抗的态度,他根本不想来到这个动荡不安、充满荒谬与混乱的世界,这种逃避与厌世在奥斯卡从母亲子宫里爬出的那一刻就显露无遗了。
当迎面的60瓦灯泡和两个陌生男人的脸庞出现时,小奥斯卡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母亲的子宫里。
可是脐带已被剪断,他再也回不到母亲的子宫里去了。
直到母亲说,等他三岁时就送他一个铁皮鼓,他才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点兴趣。
既然回到娘胎已经不可能了,那就只能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命运,用自己的行动来反抗这个荒谬的世界。
母亲和舅舅的暧昧行为再一次引发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因此他选择了自残,掉进地窖,从此不再长高。
他让自己永远生活在童年里,以“拒绝长大”这种方式与这个世界对抗。
他使自己保持三岁孩童的高度就是为了与成人世界划清界限,从中可以看出奥斯卡对这个世界不抱有任何希望,他宁愿自己是个局外人。
除了逃避这个世界,他也有自己的反抗手段。
当父亲要夺走他手里的铁皮鼓时,他选择了
人生中的第一次反抗,用尖叫声震碎钟表,从此这种尖叫就成了奥斯卡反抗成人世界的有力武器。
奥斯卡虽然身高只有94厘米,却有三倍于成人的智慧,他与外界的感情交流是通过手中的铁皮鼓来进行的。
奥斯卡与他的鼓总是形影不离,这个在世界上唯一让他眷恋的鼓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与他合二为一,成为他生命的载体。
直到在父亲的葬礼上,他才丢掉了陪伴他17年的鼓。
随后,他一头扎进父亲的坟墓,但神奇的是他又获得了重新生长的能力。
从此,他结束了畸形的生理状态,开始长大。
《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金童是上官鲁氏与一位瑞典传教士所生,他长得人高马大,金发碧眼,但让人不能理解的是他近乎变态的“恋乳症”。
在上官金童看来,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比不上女人的乳房,他会把看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与乳房联系起来。
他出生时便对母亲的乳房有着强烈的占有欲,霸道地占有着母亲的乳房和乳汁。
婴孩时的他认为母亲的乳房是“两个丰满的宝葫芦”,有着“红枣般的头颅”,又像“两只欢快的白鸽”。
小金童七个月的时候,就发现女人的衰老是从乳房开始的,他开始珍惜它们,把它们看成是轻拿轻放的精制器皿。
更令读者咋舌的是上官金童长到十几岁时,还是只吃母乳,母乳以外的东西一吃就要呕吐,医学上称这种表现为“恋乳厌食症”。
母亲上官鲁氏溺爱这个迟来的儿子,迟迟不给他断奶,后来母亲的乳汁实在无法供他吃饱,才用羊奶取代。
上官金童长大后,见到任何一个年轻女人,都想去抚摸、吮吸她们的乳房。
即使当他成为一个成年人,他对性关系的理解也停留在婴孩的水平。
他霸占着母爱直到长大成人,等同于没有真正走出母亲的子宫。
由此来看,作者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上官金童是有恋母情结的,并患有心理幼稚病,总之是心理不健全的,是病态的。
那么莫言这样的安排有何用意呢?我们都知道莫言的这本小说是献给他
的母亲的,借以表达他对母亲的感恩之情。
“母亲”是生命的载体和创造者,在作者看来,孕育了生命和文明的大地其实也是一个高耸的乳房。
因此,上官金童这种貌似病态的恋乳情结其实是作者对生命的原创者“母亲”最深刻的爱恋和最崇高的尊敬,也是对“母亲”最真诚的感恩。
作者除了致敬天下的母亲之外,还想通过上官金童终生不愈的“恋乳癖”来象征婴孩长大成人后对污浊社会的抗拒,因为病态与污浊的社会是不能孕育出健全的人的。
三、颠覆性的女性形象
本节主要讨论两位作家在其作品中对女性角色的塑造,两部作品中的女性不守妇道、张扬个性、崇尚暴力、豪情万丈堪比男儿,是对传统女性形象的颠覆。
小说《铁皮鼓》让读者印象最深的女性当属主人公奥斯卡的外祖母及母亲。
奥斯卡的母亲是一个在情感上很放荡的女人,她与她的表哥偷情后生下了奥斯卡,随后又嫁给了奥斯卡名义上的父亲。
这与《丰乳肥臀》中的母亲上官鲁氏有相似之处。
我们知道,上官鲁氏的丈夫没有生育能力,她为了生儿子到处借种,先后与五位男人生养了九个子女。
在两位作家眼里,母亲可以是与传统女性截然不同的形象,但是她们的本职功能都是生儿育女,延续生命。
小说《铁皮鼓》是以奥斯卡回忆其外祖母开始的。
故事的起始地是一块位于但泽西南部的卡舒贝地区的土豆田,格拉斯用精练生动的语言,向读者展示了一位但泽农村少女劳作之后休息的画面。
可以看出,外祖母这一女性角色虽然缺少传统女性的美感,但是她的形象是淳朴的、“接地气的”。
此外,《铁皮鼓》的开篇最吸引人的一处描写莫过于外祖母肥大的裙子。
外祖母套穿着四条尺寸宽大、圆墩墩的裙子,它们样式一致,颜色全部为土豆色,并按照一定的顺序每天里外
倒换一次。
就是穿着这样奇怪的四条大裙子,坐在田间的土豆地旁的外祖母搭救了被两名宪兵追得走投无路的纵火犯科尔亚奇切克,她让他钻进自己的裙子里避难。
面对宪兵的盘问,外祖母果敢坚毅,没有告发纵火犯科尔亚奇切克。
在这样的环境下,外祖母与纵火犯科尔亚奇切克野合,并怀上了孩子,这个孩子便是奥斯卡的母亲。
因此,奥斯卡很是感激外祖母的勇气,否则他母亲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就更谈不上他的存在了。
格拉斯虽然用了很短的篇幅,却生动地塑造了一位果敢但有些放纵的德国女性。
这一篇章的描述看似荒诞,却突出了小说的中心主题,即女性与生俱来的延续生命的职能。
《丰乳肥臀》一书中着墨最多的就是母亲上官鲁氏这一女性角色。
莫言用他那细致的笔墨,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了上官鲁氏的一生,其震撼人心的程度堪称一绝。
母亲上官鲁氏十七岁时嫁给了“小鼻子小眼小脑袋,小手小胳膊的小可怜”上官寿喜。
上官家是典型的阴盛阳衰,婆婆上官吕氏是名铁匠,她身材高大肥胖,经常脱光上衣抡锤打铁。
因此,每当上官吕氏抡起大锤打铁时,那叮叮当当、火星四射的画面都能吸引全村老少前来观看。
然而上官吕氏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弱不禁风,儿子上官寿喜甚至连生育能力都没有。
上官鲁氏婚后多年一直未能生养,因此受尽了上官吕氏的虐待与凌辱。
试想,在一个以“传宗接代”为女性第一要务的年代,一个女人何以能承受住不能生育的丈夫给自己带来的折磨?在无法给上官家传承香火的心理折磨和舆论压力下,上官鲁氏开始了她的“借种”史。
为了传递香火,她不惜与姑父乱伦,向土匪、和尚等人借种,却一连生了八个女儿,最后与外国神父偷情才生下儿子上官金童。
有论者如此说道:“她做了很多违背封建道德的事,尽管这样一个母亲与以往小说中的母亲形象差别甚大,但笔者认为,这样的母亲依然是伟大
的,甚至是更具代表性的、伟大的母亲。
”上官鲁氏以其坚忍和豁达,承担了生命中的一次次重创。
在日本人血洗了大栏镇,丈夫与公公被杀之后,“东厢房里的麦子没有了,驴和小骡没有了,锅碗瓢盆都成了碎片,神龛里的瓷观音成了无头尸首”,留给他们的“只有半窖抽了黄芽的糠萝卜”,而此时的她还需要去养活痴傻的婆婆、八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面对如此绝境,上官鲁氏没有放弃,而是不停坚持下去:“死容易,活难,越难越要活,越不怕死,越要挣扎着活。
我要看到我的后代儿孙浮上水的那天。
”上官鲁氏的形象之所以伟大,震撼了读者的心灵,是因为她坚强的生命力和无私的母爱。
正如书名中的“丰乳”二字是母亲奶水充沛、哺育力强的象征,而“肥臀”二字则是强大生育力的体现。
莫言曾说,他写此书的目的是要献给天下的母亲,歌颂、膜拜女性延续生命的伟大。
无论是格拉斯笔下的外祖母、母亲,还是莫言笔下的上官鲁氏,都不是传统价值观念下“贞洁”女性的代表,她们甚至还体现出人性中的变态、畸形、病态、丑陋、欲望等特质,但他们笔下的女性无疑都是伟大的。
《铁皮鼓》和《丰乳肥臀》是两位作家的代表作,也是他们在文学创作道路上走向成熟的标志。
两位作家对现实的深刻批判与理性分析贯穿各自作品的始终,荒诞的表现手法展示了两位作家独特的审视视角。
他们把各自所处的时代与其极为丰富的想象力相结合,使得作品在真实的社会背景下融入了超现实、荒诞的艺术特色,因此当之无愧是20世纪非常伟大的两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