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金戒指

负责人 和 一位 母 亲 生前 的老 友 。老 太太也 九十 了 。 房 间 ，再 出来 时 已经 抱 着铜 匣子 。
弯腰 盯着母 亲 的手 ，又缓缓 抬起 头 ，转过脸 ，对我
我 当 时挑 铜 制 的 匣子 ，是 想 “尘 归 尘 、土 归
小声说 ：“你这儿子真孝顺 ！”不知她孝顺的意思是 土 ”，死 者 最 后 都 要 入 土 为 安 ，而且 重 新 融 合 为 大
或许 有 意 ，告别 式 瞻仰 遗容 ，母 亲右手 被 长长 的袖子
墓 碑 和 骨灰 匣做 好 已经是 一 个 月后 的事 。墓
盖着，左手却露 出来，露出那黄澄澄的金戒指 。
园的人 问我要 不要 亲手 把 骨灰 倒 进 骨灰 匣？ 我 还
告 别 式 除 了家人 ， 只邀 请 了几 个 公 益 团体 的 没 答 ，他 就 说 由他服 务好 了，接 着 把 骨 灰 带 到 隔壁
不是 我 留 了金 戒指 陪 葬 。
地 的 一部 份 。铜 会 生锈 ，几 十 年后 母 亲 的 骨灰 就 会
告别式结束 ，送往 火葬场 ，每个参加 的人都开 与天地结合。但是看着骨灰 匣放进 两尺深的墓 穴，
车 尾 随 ，灵 车没 直 接 开 往 大 烟 囱 ，而是 停 在 一 个 小 我 又 想 ：当铜 匣子 解 体 了、骨 灰 化 为 泥 土 ，母 亲 的
在时 间这个罐 子里 ，我 们也长大 了 ， 爸妈也变得很 老 了。今年 的跨年 晚饭是 我 回到老 家给 爸妈 和哥 哥妹 妹做 的 ，看得 出 ，爸爸是特 别的高兴 。因为过 了年 ，他就 可 以说 自己八 十 五岁 了 ，按 照古 法 ，这个 鸡年 ，是他过得最漫长的一年 ，因为这一 年 ，老 十四岁 ……
韩愈《春雪》诗日：新年都未有芳华 ， 二 月初惊 见草芽 。白雪却嫌 春色 晚 ，故穿 庭树 作 飞花 。突 然就想 到 “时 间相对 论 ” 这样的概念 ：你嫌它快它就快 ，你嫌它慢 它就慢 ；快也好 ，慢也罢 ，一年也好 ，百年 也罢 ，在宇宙的长河 中，都是一瞬。匆匆 过客 ，偶然来 ，必然去 ，可 以贪生 ，切莫怕 死 ；活好 了 ，一 辈子 ，足够 长 ！
母 亲 中风 后 进 了加 护 中心 ，医院 建议 家属摘 走 病人 身上值钱的 东西。我取走 了她细细的金链子 ，却 留下重 重 的金 戒指 ，一 方 面想她 戴 那 么久 ，从 来没 摘过 ，八 成 不 好 摘 ，硬摘 只怕伤 了她 。另一 方 面是 觉得 那就是母 亲 ，母
小品文选：ＦＩＪ·品情 ３９
年轻 的时候做编辑 ，曾经编辑过《历 史 上 的今 天 》这 样 的 书 ，把 “今 天 ”和 几 年 几 十 年 上 百 年 前 的 “今 天 ”发 生 的事 件连接在一起。对我 的“今年”而言 ，已 经 有 了 ５７个 乘 以 ３６５个 “历 史 上 的今 天 ”，回头 看 看 ，不 知 道 是说 真 够 长 的合 适还是真够短的恰 当；再往前想想 ，活 到爸 爸 这 个 年龄 ，掐 头去 尾 ，九千 天 ，长 也 ，短 也 ？
教 堂 的前 面。母 亲的 棺木 被 几 个壮 汉抬 下车 ，放 在 金 戒指 应该 永 远 不 会 腐 朽 。还 有 ，那 天怕 我 伤 心 ，
一 个高高的 台子上 ，先有人 带领唱 圣歌 ，而后每人 不要 我 自己动 手 ，而躲 开我 视 线 ，把 骨 灰 倒 进 铜 匣
发 一 支玫 瑰 ，指 示 大 家排 队走 到 棺 木 前 ，放 在 棺 盖 的人 ，会不会倒 着倒 着突然听见 当一 声，看到 白白
选 自《辽沈晚报》
母 亲 的 金 戒 指
口刘 墉
每 次 那个铜盒子 的骨灰 中间会不会有个黄澄澄的金戒指？
从 我有记 忆 ，母 亲左手无名指上就戴着那个金戒 指 ，每 次有人 问她是 不是 结婚 戒指 ，母 亲都摇 头 ：我 才 不戴 结婚 戒 指 呢 ！你 瞧 ！我 先 生 戴吗 ？他 不 戴我 干 嘛 戴 ？
五 说到 就 到 了 ，仓房 里 冻 的馒头 豆包 大 果 子说 没就 没 了 ，等待我 们肚 子 的是 “漫 长的窝 头岁月 ”… …
我 总 觉得 ，作 家在 描述 时 间概念 的 时候用“转 眼之间”是不准确的 ，从八岁 到十八岁 ，这个时间好长 ，“长大”真的很 慢 ！
但我们确实长大了，成人 了，一年年 的 ，不等我们好好过一过 ，就过去 了，快 得 让人 等不 及 ，快 得 让人 干着 急 ，快 得让 人好 想落 泪 。
亲 的手 跟金 戒 指是 不可分 的 ，摘掉 就 不像 妈 妈 了！ 都 会 先探 头进 去喊 “奶 奶 好 ！’，我 也 每 天进 去 问安 ．
所 以直到母 亲辞世 ，金 戒指都 留在她 手上 。后 来 只是 一 边 鞠 躬 一 边 想 ：那 纸 袋 里是 不是 母 亲 ？还
殡仪 馆 的人 问要 不要 帮 忙摘 下？我 也立 刻摇 头。他们 有 ，母 亲的金戒指在 不在里面？
那 当当的声音到母亲晚年反而顺耳 了，它居然能有 安 心 的 效 果 ，我 只要 听见 当 当当 ，就 知 道 老娘 没 问题 。
母亲也知道她 的戒指吵 ，但她 自有一套说 法 ：“别 听声音吵 ！这可是九九九的纯金 ，黄金 的声音不一样 ， 不 信 你 用个铁 的 敲 敲 看 ，那会 炸 耳 朵 ，哪 儿像 纯 金 来得 含 蓄 、厚 实 ！”
也 听人 笑说是逃难 时戴的 ，母 亲又猛摇 头：“有谁 这 么笨 ，戴 这 么 大的金 戒 指 逃 难 ，等人 抢 ？ ”
母 亲的金戒指确 实够土 ，圆圆粗粗厚厚 ，显得 有点 突兀 ，好像 存 心把 一 大块 黄金 戴在 手 上 。尤 其麻 烦 的是 因为 太 大 ，她 的手 随便 往 桌子 上 一 放 ，就 当一 声 。 左 一 声 当、右一声当，幸亏听惯 了，否则真觉得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