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方言极性程度补语“痛”的语法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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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据《中国语言地图集》,大同方言属中原官话大包片。
大同方言中“痛”频率最高的用法是表达程度。
表程度义时,“痛”只能在谓词性成分之后,作补语,构成“X+痛+了”结构。
一、大同方言中“痛”的性质
[thuɣɣ24]在大同方言中常用作程度副词,这里我们记作“痛”。
该字的本义是“疼痛”,《说文解字》的解释是“病也。
从疒甬聲。
他貢切。
”在古代汉语中,“痛”可以表示疼痛、悲痛的意思,是形容词;也有表示怨恨、爱惜的意思,是动词;另外还有副词的用法,表示狠狠地、尽情地。
“痛”用作程度副词在前秦时期已有记载,易孟醇先生曾对先秦副词做过统计,先秦时期用来表示程度高的副词有
21个,“痛”就是其中之一。
例如:奸臣痛言人情以
惊主(《管子·七臣七主》)。
我们对语料进行整理后,发现古汉中“痛”的意思和用法同现代汉语十分接近。
普通话的“痛”多为书面语,而与“痛”近义的“疼”多用于口语。
从地域分布来看,“疼”多用于北方方言,“痛”多用于南方方言。
大同方言属于晋语大包片,列入北方官话区,所以在日常口语中表达“难受的感觉”也是多用“疼”。
例如:这家伙,下手可重呢,打人打得往死疼呢。
同时,在大同方言中表达“悲痛”、“怨恨”、“爱惜”之
意也都另有他词,不用“痛”来表达。
所以“痛”在大同方言中频率最高的用法是表达程度义,例如:(1)你可是脏痛了,(洗澡搓背)黑泥儿搓也搓不完。
(2)分数线下啦,我家那个小家伙儿可考痛啦!表程度义时,“痛”只能在谓词性成分之后,作补语,构成“XP+痛+了”结构。
笔者认为大同方言里的“痛”应属唯补副词。
同时,大同方言中“痛”具有极性程度补语(刘兰民2003,115)的四个特征。
1.大同方言中程度副词“痛”必须与“了”同现。
2.大同方言极性程度补语“痛”与其前面的述语
之间不能插入结构助词“得”。
例如,
骂痛了(√)骂得痛了(×)
笑痛了(√)笑得痛了(×)
忙痛了(√)忙得痛了(×)长痛了(√)
长得痛了(×)
喝痛了(√)喝得痛了(×)3.极性程度补语“痛”可用于“把”字句。
例如:
(1)让他再不听话,我可把他打痛了。
(2)她把我那个脸丢痛了。
(3)那可不是个东西,夜你个(她)把婆婆家闹痛了。
(4)唉,我呢小子没考上,可把我麻烦痛了。
收稿日期:2019-06-05
基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63批面上一等资助项目“类型学视野下晋语述补结构研究”部分成果(2018M630282);山西大同大学2018年度青年科研基金项目“类型学视野下山西方言述补结构研究”部分成果(2018Q18);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63批面上一等资助项目“类型学视野下晋语述补结构研究”部分成果(2018M630282)作者简介:李
旻(1983-),女,山西大同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汉语语法学、英汉语言对比、方言;王俊清(1982-),女,吉林松原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民族语言、方言。
山西大同方言极性程度补语“痛”的语法特征
李旻,王俊清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大同037009)
摘
要:大同方言属中原官话大包片。
大同方言中“痛”多用于表示程度义,强调性状或动作行为的程度特别
高。
表达程度义时,单用“痛”不能做状语,只能作补语,构成“X 痛了”结构,“X ”主要包括形容词和动作动词。
该用法与普通话的极性程度补语“透”类似,但又有差异。
关键词:大同方言;痛;极性程度补语;语法特征中图分类号:H172.1
文献标识码:A
语言·文化
文章编号:1674-0882(2019)05-0082-04
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Shanxi Datong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
第33卷第5期2019年10月Vol.33NO.5
Oct 2019
·82·
李旻等:山西大同方言极性程度补语“痛”的语法特征2019年
4.极性程度补语“痛”不能用于“比”字句。
大同方言中“痛”不能用于“比”字句。
在比字句中,多用诸如“死”、“灰”、“猛”等表示程度的补语。
你睡得比我死。
(√)
你比我灰多了。
(√)
你扑得比我猛。
(√)
你骂得比我痛。
(×)
你比我累得痛。
(×)
我们可以看出,大同方言中的“痛”与其前面的动作动词或性质形容词粘合度高,二者之间不能插入宾语、“得”或“了”。
在实际语用中,有时二者之间可以加入“了个”,形成“可+V+了个+痛”的结构,因为有表示程度义的“可[kha?43]”,该说法比单用“痛”程度进一步加深,“了个”本身没有实在意义,但使用频率较低。
基于以上四个特点,我们认为大同方言中的“痛”在句子中作极性程度补语。
二、大同方言“X痛了”的功能和语义特点
(一)X是形容词性成分“X痛了”中,X可以是形容词性成分,单音节形容词、双音节形容词皆可。
例如:
从上例中,可以看出XP多为性质形容词,而且明显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含动态、过程义的形容词。
如上例中的“黑、晚、熟、冷、热、凉”都是单音节形容词,这些X都经历了从普通到最高级“X-最X”的变化过程,具有量性特征。
如“从黑到最黑,从晚到最晚,从冷到最冷”,这些形容词都呈现出状态变化、发展过程,含有[+动态,+过程]义。
对于处于相反或对立语义关系中的性质形容词,只有少数可以两方都出现在“X+痛+了”结构中,例如
黑痛了冷痛了香痛了丑痛了
亮痛了热痛了臭痛了美痛了
第二类具有一定的主观色彩,可以表示人的心理感受、生理活动等如“麻烦(发愁)”、“好活(过得好)”、“羞(害羞)”等。
第三类表示人对事物的态度或看法等,描写事物的情状,如“丑”、“绵(光滑)”、“干净”等。
(二)X是动词性成分“X痛了”中,X可以是动词性成分,单音节动词、双音节动词皆可,少量的动词词组也可以进入该结构中。
例如:
从上例中,可以看出“X痛了”中,“X”多为动作动词,这些动作动词大多都具备以下三个特点:
1.多为瞬间动作动词,动作性强。
2.这些动作动词施事大多是人,如“打”、“跑”、“写”、“游”等;小部分动作是自然力量的体现。
如“吹”、“淋”、“晒”等。
3.多表示主动动作,单用时可以放在表示劝阻或制止的“别”之后。
与生理感受动词可以连用。
如“饿痛了”、“渴痛了”等。
与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连用的情况相对较少,例如,可以说“喜欢痛了”“怕痛了”“想痛了”等,但在实际口语中,使用的频率极少,口语中更习惯使用“可喜欢呢”“爱见(喜欢)死了”“可怕呢”“想灰了”“可想呢”来表达程度极高。
三、大同方言中“痛”的语法意义
通过对比有无“痛”的句子,可以观察大同方言中“痛”的表义情况。
(一)“痛”修饰形容词时,表示程度极高。
例如:(1)好几天没洗碗,厨房可臭呢。
好几天没洗碗,厨房臭痛了。
(2)他家那小子真灵。
他家那小子灵痛了。
(3)过了个年,你看看我肉了。
过了个年,你看看我肉痛了。
以上加“痛”所表示的性状程度比不加“痛”所表示的程度更深,都隐含着比通常所认为的状况程度更深的意思。
例(1)中副词“可[khaʔ43]”也是大同方言中常见的一个程度副词,相对与普通话中的
晚痛了臭痛了黑痛了丑痛了
老实痛了灵(聪明)痛了绵(光滑)痛了笨痛了乏痛了恶心痛了舒服痛了
好活痛了麻烦痛了忙痛了干净痛了
瘦痛了肉(胖)痛了狠痛了冷痛了
热痛了难活痛了凉痛了懒痛了
香痛了闲痛了羞痛了馋痛了
谗痛了酸痛了高兴痛了红火痛了
漂亮痛了好痛了直痛了年轻痛了
红火痛了嬲痛了哭痛了蹦痛了撕痛了瞌睡痛了
打痛了走痛了
跑痛了吃痛了喝痛了考痛了
学痛了骂痛了长痛了吵痛了
游痛了吹痛了买痛了卖痛了
淋痛了写痛了难为痛了整掂(整)痛了扎痛了下痛了玩儿痛了洗痛了
绕痛了找痛了转(逛)痛了刮痛了
憋痛了饿痛了渴痛了难受痛了
闹痛了笑痛了
丢痛了
听痛了
拿痛了
不进眼痛了
说痛了
有钱痛了
吓痛了
没意思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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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
“特别、极其”,但若用“痛”表示则程度又加深一级,暗含“臭得无法想象”之义;例(2)“真”修饰“灵(聪明)”意思是“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用“痛”表示时则多了一层“聪明得让人无法想象”的意思;例(3)前句是类似普通话的表述,陈诉客观事实“我胖了”,后句暗含“胖得不能再胖”的意思。
通过对比可以很明显的感到:运用“X痛了”的句子凸显了说话人的情感态度,多暗含“惊叹”“难以置信”“无法想象”的语气。
(二)“痛”修饰动词性成分时,表示动作行为处于一种延续状态,“量”不断集聚,达到最大量。
“X痛了”的述语为动词时,多是短暂性动词,例如:
(1)我见地上放了一拨溜啤酒瓶儿,约摸这几个人喝多了。
我见地上放了一拨溜啤酒瓶儿,约摸这几个人喝痛了。
(2)高考没考好,把个孩子哭灰了。
高考没考好,把个孩子哭痛了。
“瞬间动作动词+痛了”表示的是一次性瞬间动作形成的状态的持续。
例(1)前句“喝多了”表示动作的结果,量多;后句“喝痛了”表示“喝”的动作一直在持续,动作量一直在集聚,直到最大量。
例(2)前句“哭灰了”类似于普通话说“哭坏了”,指哭得很厉害;后句“哭痛了”表示“哭”的动作持续了很长时间,暗含“哭得连眼泪都流干了”的意思,言程度之极。
不用“X痛了”的句子都表示动作行为在当前的持续,是一般性的判断和说明,而用“X痛了”则表示动作行为持续时间超长,动作的“量”达到顶峰。
四、大同方言程度补语“痛”与普通话程度补语“透”的区别
大同方言程度义的“痛”与普通话中的“透”意义基本相当,有“彻底地、极其地、格外地”的意思,表示性状或动作行为的程度特别高。
以下四个例子中的“痛”都可与“透”相替换,语义基本不变。
例如:
(1)被子晒完绵乎乎的,可好睡呢,舒服痛了。
(2)这天气吃雪糕,凉痛了。
(3)可可儿(正巧)没带伞,可让雨淋痛了。
(4)跑肚跑了一天,难活痛了。
但在大同方言中不是所有的用“痛”的句子都可以替换成“透”。
例如:
(5)今儿个买卖不赖,卖痛了,一车香瓜儿眼看就没了。
(6)*今儿个买卖不赖,卖透了,一车香瓜儿眼看就没了。
可见,普通话“透”与大同话“痛”表程度义时还有区别。
1.“透”既能作结果补语,又能作程度补语。
(7)工人们抓起早已凉透的馒头就着凉水吃了起来。
(8)听到他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姑娘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例(7)“凉透”的“透”表示结果,例(8)“凉透”表示“心寒”的程度。
张斌的《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对此的解释是:透(副)表示程度极深。
用在形容词或少数心理动词之后充当补语,多用于不如意的事情,句末必带“了”。
2.对于述语的选择,“痛”和“透”在形容词方面基本一致,但对于动词的选择差异较大。
胡红艳(2011)根据语料库查寻可以找到语料支持的并能进入“透”结构的动词共15个,我们利用表格比照一下这15个词分别与“透”和“痛”的结合情况。
“痛”与“透”述语选择情况
另外,动作动词不能和表示程度义的“透”连用,但在大同方言中可以和“痛”结合。
“透”还可以与少量短语连用,如:“没劲透了”“没意思透了”,而大同话“痛”可以与这些短语连用,但实际口语中,使用频率大大低于“状语‘可’+短语”,“短语+补语‘灰’或‘死’”,如“可没意思”“可没劲儿”、“没意思灰了”。
3.“透”作程度补语时通常与表示消极意义的词搭配,而“痛”的消极倾向不是十分明显。
尽管近几年“透”和褒义词语搭配已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和使用,但数量极少,所以普通话“透”做程度补语大多用在表贬义的形容词后,例如:“坏透了”“傻透了”“懒透了”等,而大同方言中“痛”则无此限制,可以说“红火痛了”“干净痛了”“笑痛了”“爱见痛了”“灵通了”等。
“痛[thuɣɣ24]”在大同方言中频率最高的用法是
动词类型X X+透X+痛心理感受动词
爱、乐、懂、恨√x
担心、失望、了解、满意√x
伤心√√
生理感受动词
扎、震、吹、烤√√
冻、冰√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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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第69页)
On
and Ideal Image of Literati in Yuan Dynasty
ZHANG Jian-wei ,ZHAO Jie-ying
(School of Literature ,Shanxi University ,Taiyuan Shanxi ,030006)
Abstract:
included more than ten works of same topic done by many people at some parties
that GuoYu held during his tenure in Jiangxi ,Zhejiang ,Jiangsu ,Fujian and other places.These poems not only eulogized his benevolent rules ,including facilitating common people ,subsidizing and attaching great importance to education ,rehabilitating the miscarriages of justice and so on ,but also praised his personality cultivation and the good family tradition that the father is affectionate and the son is filial.These works reflected the ideal of "cultivating oneself ,puting family in order ,governing the state ,
and pacifying the world"of Confucianism that lower -middle literati of Southern China generally accepted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revival of Confucianism in the middle of Yuan dynasty.
Key words:
;the culture of Yuan Dynasty ;the ideal image of literati
〔责任编辑
裴兴荣〕
表达程度义。
表程度义时,“痛”具有极性程度补语
的四个特征,只能在谓词性成分之后作补语,一般构成“X+痛+了”结构。
形容词充当“X ”时大多数含有动态、过程义。
与“痛”连用的动词多数为动作动
词,这与普通话的常见程度补语“透”、“死”、“极”
等的动词性述语不相同。
大同方言“痛”用“X 痛了”表示动作行为持续时间超长,动作的“量”达到顶峰。
参考文献:
[1]马文忠,梁述中.大同方言志[M].北京:语文出版社,1986.[2]易梦醇.先秦语法[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3]乔全生.晋方言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4]胡红燕.X 透与X 坏的比较研究[D].扬州:扬州大学,2011.[5]何薇,朱景松.瞬间动作动词的确定和语义语法特征[D].苏州:苏州大学,2015.[6]张晓玲.大同县方言词汇比较研究[D].昆明:云南师范大学,2017.
[7]刘丹青.“唯补词”初探[J].汉语学习,1994(03):23-27.
[8]张谊生.论与汉语副词相关的虚化机制-兼论现代汉语副词的性质、分类与范围[J].中国语文2000:(01):3-5.[9]刘兰民.现代汉语极性程度补语初探[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06):115-120.
[10]范雨静.“X+透”结构中“透”的语法化及动因探讨[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06):121-125.
On Grammatic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Degree Adverb "Tong"as Complement in
Datong Dialect
LI Ming ,WANG Jun-qing
(School of Literature ,Shanxi Datong University ,Datong Shanxi ,037009)
Abstract:Datong dialect belongs to the Jin dialect."tong"in Datong dialect is commonly used as the degree adverb.Unlike the
majority of degree adverbs ,the "tong"in Datong dialect follows the predicates as complement forming a "X+Tong+Le"structure.The "X"mainly includes adjectives and action verbs.The commonality and difference of this kind of usage are compared with the degree complement "Tou"in mandarin.
Key words :Datong dialect ;"tong";the degree complement ;grammatical characteristics
〔责任编辑
冯喜梅〕
李旻等:山西大同方言极性程度补语“痛”的语法特征
2019年·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