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细节(添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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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细节(修改)
(散文)云中飞鸿
1、芦花
芦花到了深秋,仿佛刚刚出水的芙蓉,惊艳凝在一瞬间。
芦花的美是从池塘中刚刚露头就开始的,就像小荷才露尖尖角,清秀淡雅,只是少了荷花韵致。
我的家乡在周亚夫屯军的细柳镇北,村子叫蒲阳。
从村名判断,多水,多蒲苇。
据说,我们村子的东北部,就是昆明池曾经的南岸。
很小的时候,每逢雨季,我还记得村子低洼处,有大量的积水。
井水很浅,一根扁担都能勾上水来。
多水,自然多生蒲苇。
还有荸荠、水葫芦和浮萍。
涨水的时候,有野鸭子在水面打闹嬉戏,有蜻蜓在水面低翔。
只是,近些年干旱,水位下降,也没有了湿地。
没有了湿地,芦苇渐渐消失了,偶尔有几根,从麦田里冒出头来,也会被人铲去。
应该说,此时,芦苇的生长已经不合时宜了。
通常来说,家乡的人们不把芦花当花。
芦花刚露头的时候,呈紫红色,扫帚状,向天空撑起无数扫把,像是要清扫清空一般,既张扬又声势浩大。
我曾和诗人非击一起登终南山,在高山草甸,遇到了无边的芦苇。
已经是冬日,苇叶枯褐,苇杆黄亮,灰白色的芦花铺满山野。
风过,有的芦花脱离了母体,在空中飞扬。
它们飞着飞着,就结成伴,绣成堆,滚雪球一般,越聚越多,或在深谷飞扬,或贴着崖壁翻滚。
咋一看,以为是漫天飞雪。
只是阳光灿烂着,澄澈的天空,蓝得水洗一般。
有飞鸟在谷涧穿梭,翅膀拍过,将结伴的雪球冲散,那感觉,更像是飞雪了。
在高山顶,能看到芦花纷飞,就像在无边的大海望见灯塔,看到希望的快感,顿生心田。
当然,人不仅仅是靠希望生存的,但没有了希望,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芦花不娇艳,它的美藏在骨子里。
芦花不香,凑近鼻子闻闻,没有任何香味。
柳絮杨花虽然也无香味,但至少人们还把它们统称为杨花。
而芦花呢,人们最多叫它芦毛樱子。
我家后院曾有一个池塘,长满了芦苇。
每到春天,芦苇从水底冒出鹅黄色的芽尖,像是裹着厚厚的,紧绷着的羽衣。
渐渐地羽衣开始返青,对称着不断分开的苇叶,像是展开的绿色翅膀。
到了夏天,成片的芦苇,密密麻麻的,将池塘捂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清池水。
那时,各种鸟雀在芦苇荡里栖息,各种野物在芦苇荡边栖息。
冬天,是枯水季节,芦苇杆成熟了,大人去池塘割苇子,我们在芦苇荡里穿梭,捉鸟雀,掏鸟窝。
麻雀喜欢用苇叶子缠绕在几根芦苇杆上,缠成巢,栖息、产蛋、孵崽。
一次,我和晓军一起扳倒一个鸟窝,鸟巢里竟然爬出一条绿色的长蛇,伸着长长的红芯子,吓得我们撒腿就跑。
到了岸边,我的双腿还啪啪打颤。
此后是否还下过池塘,我已不记得了。
也许因为那次受了惊吓,没再下过。
也许之后还有过几次,只是时间久远,记忆模糊了。
对芦苇的特殊情感,皆源于我家后院池塘里成片的芦苇。
因后来池水干涸,村人平填了池塘,盖起了楼房,芦苇便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
2 城墙
城墙围成了村堡,是久远年代村人为了防御外来骚扰而修造,据说已有千年历史。
城墙分为东南西北四个门,距四个门大约一里地的村外,有四个凤楼。
可见,当时人们修造城墙,是多么严谨和深谋远虑。
在我很小的时候,城墙还围着村子,有两丈多高。
城墙的宽度,两辆马车可以在上面并行。
只是许多地方已经坍塌,有些地方已经断开。
我多次想,要不是八
十年代初,村子开始扩张,有人为了铺垫庄基地,就近取土,推倒了城墙,仅仅这城墙的历史,也足够村人世代享用的。
尤其在夏天,高高的夯土墙,被成片的芦苇环绕着,那感觉多好。
深秋以至冬日,芦花尤其不够安分,它们闻风而动,或唧唧喳喳高声喧哗,或窃窃私语。
而它身后的城墙,却在飞动的云彩下静默着。
城墙遥远如往事,村子反倒像是局外人。
一只黑底黄斑的蝴蝶,从一丛野菊花间翩然而来,像是预知着另一个世界即将来临。
因千百年的风吹雨淋,外墙呈现出斑驳的痕迹,有茅草、蓬蒿、茱萸、枸杞、酸枣布满全身,像是城墙的历史披挂其身,让人去仔细翻读批阅。
王冰是我小学同学,他家紧挨着东城墙根搭建。
我和王冰时常从他家后院翻上城墙,在墙头玩耍。
王冰的母亲是四川人,一副好嗓子。
我们去邻村戏耍,只要她站在墙头喊那么一嗓子,七八里外能听得真切。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这个细节,没有一点渲染。
一次,我们在袁旗寨村玩耍,王冰的母亲喊了一声,当时,王冰正在撒尿,不由一个激灵,提起裤子往回赶。
袁旗寨是秦腔鼻祖袁克勤的家乡,袁克勤小的时候,随民间艺人王敏在我们村学戏。
王敏曾收有八个徒弟,袁克勤是其中之一,村人叫他们八个娃。
这八个娃,后来都学艺成名,声名远播西北五省。
还有一个就是村西头的靳福长。
靳福长后改命晋福长,工丑角,以“说”见长,口齿流利,善说快板,诙谐幽默,风趣横生,素有“滑稽大王”之称。
袁克勤成名后,收了我们村一个徒弟,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吕,人们叫他私娃子。
我以为私娃子就是他的名,后来才知道是私生子的意思。
名师出高徒,私娃子领会了袁派唱腔之神韵,他嗓音苍劲挺拔,浑厚朴实,演唱感情色彩丰富,极讲究声乐色彩的变化。
尤其是他的苦音腔清醇酣畅,令人神往,唱腔古朴典雅,苍凉婉约,俏、厚、巧、醇兼而有之。
前年我回家看母亲,想询问关于八个娃的故事,就说起乐私娃子,母亲说前不久刚刚去世,我不免有些遗憾。
私娃子收过一个徒弟,八九十年代,担任陕西省木偶剧团团长。
我看过他的木偶戏《走雪》和《朱存登放饭》,无论是表演和唱腔,真叫绝。
谁知,他一头汗下场,却被师傅骂得狗血喷头。
师傅指责他表演痕迹太重,有卖弄之嫌。
我当时不理解,一个省木偶剧团团长,被一个老农骂呵,他竟能承受,一句话不敢言语。
儿时的记忆,至今在我心里积聚着,沉淀着,有一股鹅羽撩拨似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