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形象与艳情情结

顽石形象与艳情情结

顽石，本来是个跟宗教有关的形象，经过文人的改造，用于小说的创作当中，成为艳情当中的一个意象，并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文化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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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石”，这个名词，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与宗教有着联系。有个成语叫“顽石点头”，讲的是道生法师传经布道的故事。该成语见于晋书《莲社高贤传。道生法师》篇，具体的情节是这样的。

“师被摈，南还，入虎丘山，聚石为徒。讲《涅槃经》，至阐提处，则说有佛性，且曰：‘如我所说，契佛心否？’群石皆为点头，旬日学众云集。”，还有，清代翟灏《通俗编。地理。顽石点头》也记载了相同的事件。

这段文字大意是说，道生法师被遗弃，回到南方，居住在虎丘上，聚了一些石头作为自己的徒弟。他给这些石头将《涅磐经》，讲到阐提处，说有佛性，就说，“像我说得这样，跟佛心相契合吗？”那些石头都纷纷点点，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于是，没有过十天，跟他学道的徒弟，就像云一样的聚集。

这个事件意在说明，道生法师是个得到的高僧，他悟透了佛理，讲得很是生动、透彻，竟然是那些冥顽不灵的石头，都有了佛性，纷纷点头。还说明了佛法无边，一切东西皆有佛性的道理。

值得注意的是，在艳情小说《肉铺团》中，也成功地塑造了一个“顽石”的形象，那就是男主人公未央生。故事写孤峰长老见未央生天性聪明，颇有“学佛的心胸”，害怕他堕落，欲收他为徒弟。未央生也早有逃禅之意，说因二桩心事未了，此时尚不能出家。未央生回家后，就跟别号铁扇道人的女儿玉香成亲，入赘其家。玉香年方十六，生得貌美天仙，人间无双，但不懂风情。在未央生的教导下，玉香风情之心日炽，但未央生的举止又不被丈人所容，他于是借游学为名，离家出走。

未央生寄居在送子张仙庙，和结拜兄弟赛昆仑一起以买丝为名，勾引了权老实的老婆艳芳。權老实以为妻子是与赛昆仑成奸，害怕赛昆仑，九亿一百二十两银子，将艳芳卖给赛昆仑。赛昆仑将艳芳送与未央生，两人成亲。婚后不久，艳芳怀孕。产期临近，两人分房安息。未央生瞒着艳芳，又与香云、香云的表妹瑞珠、瑞玉以及香云的姑姑花晨四人肆意奸淫。三个月后，未央生听得艳芳分娩，回到家，艳芳遂产生了悔嫁之意。

权老实勾引了未央生的妻子玉香，玉香有孕后，权老实就携玉香如意私逃，后玉香被权老实买到妓院，成为了有名的妓女。未央生前去嫖妓，玉香含羞自杀身亡。鸨儿谓系未央生逼迫而死，众嫖客遂将他痛打一顿，跟死人锁在一起，未央生此时知道了死者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官府审案，未央生说明玉香的身份。后

又由如意说明缘由。未央生万念俱灰，念及孤峰长老之言，到括苍山投到门下，出家当了和尚。

书中最后部分这样写道：

古风走下蒲团，一把缠住道：“闲居是重来赐顾，就是盛情了，为何行此重礼？快请起来。”未央生道：“弟子愚蒙，悔当初不曾受得教诲，以至肆意胡行，把种种落地狱之事都做出来。如今，现在的阳报虽然受了，将来的阴报还不曾受，要求老师父哀怜，收在法座之下，使弟子忏悔前因，归依正果，不知老师父可肯收约否？”孤峰道：“既然收我皮布袋近来，我岂有不收纳之理。只恐你道念不坚，将来又有入尘之事。”未央生道：“弟子因悔恨之极，方才猛省回头。如今只当是从地狱里逃走出来，那里还敢回去。自然没有反覆的，只求师父收纳。”孤峰道：“既然如此，收纳你就是。”未央生爬起身来，从新行礼。孤峰就拣个好日子，替他落了头发。未央生告过孤峰，自取法号叫做“顽石”。一来自恨回头不早，有如顽石；二来感激古风善于说法，使三年不点头的顽石依旧点起头来，从此以后，立意参禅，专心悟道。

你看，未央生这块“顽石”，在经历了人间的情欲之后，终于悔悟，最后还是依归了佛门，立意参禅，专心悟道。这个故事也意在赞扬孤峰长老，这位得到的高僧，善于说法，花费三年时间，终于使未央生这个“不点头的顽石依旧点起头来”的事迹。这样，“顽石”这一形象的内涵被深化了，又被赋予了新的内容和意义，它又增添了男女之间情爱、婚姻等因素，把宗教信仰与男女之间的情爱、婚姻联系了起来，它已上升到文化的层次，是作为一种宗教艳情情结而存在了。

《绣榻野史》中的主人公姚同心（号东门生），在丑陋的结发妻子魏氏死后，先后与小官式的书生赵大里、继室金氏、赵大里的母亲麻氏发生了淫乱行为，最后，学员巡访，几人只好逃到山里，赵大里、金石、麻氏先后死去，他们托梦给东门生，变成了母猪、公骡子、母骡子，说是遭到了报应，东门生此时万念俱灰，产生了悔过之心，投靠了佛门，在即空寺当了新参的徒弟。法名西竺，人称竺者黎。他的庵里挂有“摩登罗刹”四个字，他因此明了心，见了性。这也是一个遍历了人间情欲之苦而回头的一块“顽石”，终于一心向佛，向佛点头。《浪子奇观》中，浪子梅彦卿，在遍历了人间众美色后，就隐居仙山，成了神仙，也算是悟道成仙。

这些艳情小说，似乎有着共同的模式，那就是，开头是一个得道的高僧张扬佛理，中间内容是主人公“顽石”，怀着巨大的抱负和雄心，饱尝人世间的富贵荣华、男女情爱，结尾是乐极生悲，万念俱灰，猛然悟道，皈依佛门。其中演绎着佛家因果报应、色即是空等思想和观念。

《红楼梦》的主人公贾宝玉，也是一块“顽石”。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开篇写道：

原来女娲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

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虽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笑走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谢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着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大事，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番话，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有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得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思。二仙之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生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

于是，那个僧人念咒书符，大施法术，就将一块大石变成了一块鲜明美洁的美玉，并且缩成扇坠大小可拿可佩，又写上了几个字。后来，不知经过了多少世劫，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认得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镇人携入红尘，历尽人间悲欢离合世态炎凉的“顽石”的一段故事。

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又一僧一道携入红尘，历经红尘的富贵荣华、温柔风情之后，又悟透佛理，重又皈依佛门，这也是一个“顽石点头”的形象，他只不过增添、演绎了“女娲补天”的神话传说，笔法更为含蓄、精妙、高超，情节更为复杂，人物更加繁多、主题更加深刻而已，但它也终究没有逃出艳情小说的模式。

这样，在古代的世情（艳情）小说中，顽石形象与宗教、男女之间的情爱联系了起来，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和情结，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

参考文献：

[1]元临安高则诚著《肉铺团》双笛国际出版社.

[2]元临安高则诚著《绣榻野史》双笛国际出版社.

[3]曹雪芹高鹗著《红楼梦》人民出版社.